醒着就哭嘛你可千万不要告诉说我在这里,万他们来这儿胡闹,损我的人哩”赵京五说:“我不说的。可人是活物,又不是件死东西,你整日出出进进买菜呀上街呀,保得住那院里的人不看见你看见了不告诉他们他们要寻了我,我又不能是警察管住人家”我脸就阴下来,又说:“你平日不是吹嘘你认识黑道红道的人多,你怎不让黑道的人去唬唬他们这事托你办了。你要嘴上哄了我,只要你从此不到庄老师家来”赵京五说:“你这倒仗势欺人了”
送走了赵京九,柳月在巷口站了会,牛月清就回来了。瞧已她手指噙在口里在那里发呆,问站在这儿干什么柳月忙说老师让送送赵京五,正要回去的。牛月清就批评她女孩子家没事不要立在巷口卖眼儿。两人正说着,周敏和唐宛儿各骑了辆自行车顺巷而来,当下叫道:“你这两个,金男玉女的,满世界疯着自在,这又是往哪家歌舞厅去”唐宛儿已下了车子,说:“正要去师母家的中午孟老师告说庄老师伤了脚,慌得我时要来,周敏却说等他下班后起去。老师伤还重吗”牛月清说:“唐宛儿的嘴真乖,碰着我了就说要到我家去,碰不着就去歌舞厅。要不,晚上来我家还打扮得这么鲜亮的”唐宛儿说:“师母冤死人了,老师伤了脚,别人不急,我们也不急不要说到你们家,就是去任何人家,我都要收拾的。收拾得整齐了,也是尊重对方嘛”说着就搂了柳月,亲热不够。柳月便注意了她的头发,果然又是烫了个万能型的式样,长发披肩。牛月清听唐宛儿这么说了,早是脸绽笑,说;“那我就真屈了你们快进屋吧,晚饭柳月和我给咱搓麻食吃。”周敏说:“饭是吃过了,刚才我和宛儿陪杂志社钟主编在街上吃的酸汤羊肉水饺。你们先回吧,我们马上来,钟主编吃完饭回家取个东西,我们说好在这儿等候他,他寻不着你家路的。”
牛月清和柳月回到家,柳月去厨房搓麻食,牛月清就对庄之蝶说周敏他们要来了,还有个钟主编,这钟主编可直没来过咱家的。如果是为了稿子的事,他以前总是在电话中联系,如果是来探望你的伤情,他与你并不关系亲热,让周敏代个慰问话也就罢了,怎么天黑了,老头亲自要来家庄之蝶说:“这定是周敏鼓动来的,还不是为了那篇文章的事周敏人有心劲,他怕他给我说话我不听,特意搬钟主编来让我重视的。”牛月清说:“他聪明是聪明,这做法多少还是小县城人的作法么”就取了水果去厨房洗。
不久, 周敏三人到了门前,庄之蝶拐着腿到门口迎接,唐宛儿忙扶他坐在沙发上,又拿小凳儿支在伤腿下让伸平,揭了纱布看还肿得明溜溜的脚脖儿,说声:“还疼”眼泪就掉下来。庄之蝶见她失了态,在挡她手时,五指于她的胳膊时处暗暗用劲捏了下,把条毛巾就扔给她擦了眼泪,抬头对钟主编说:“你这么大的年岁,还来看我,让我难为情了。这周敏,你要来就来,怎么就也劳驾了钟主编”钟主编说:“就是你不叫我来,我迟早知道了也要来的。第期你同意上了周敏的文章,往后还要有你的大作的。当编辑的就是靠作家二靠读者,你支持了,我这个主编才能坐得稳哩”庄之蝶见他先提到周敏的文章,也就不寒暄别的,直奔了主题说道:“我这开了十天会,脚又伤了,也就去不了杂志社看看。现在事情怎么个情况了,周敏也不来及时告诉我。”周敏说:“我来过,你开会不在家,只好把那声明由厅里送宣传部去审定了。”钟主编说:“事情也就是这样,景雪荫定要在声明中加严重失实,恶意诽谤的话,我就是不同意加我给厅长说,我是当了二十年的右派,平反后干了三年杂志负责人,后又被武坤把我弄下来他去干。现在正儿八经算是个主编,我就那么稀罕大不了,我还是下台,还是当右派嘛不坚持原则,轻率处理人发声明,社会上读者会怎样看待这个新改版的杂志杂志还有什么威信怎样体现保护作家的权益”钟主编向来谨慎胆小,没想激动起来,口气强硬,这让庄之蝶和牛月清都感动了。周敏在旁说:“这件事钟主编日夜操心。没有他顶住,外界不知怎么笑话了我也笑话了庄老师我本来裤子就是湿的,不怕立着尿,只是害得庄老师损名声。”庄之蝶没有接他的话,喊柳月给钟主编续茶水。柳月和唐宛儿在书房里交流着梳头的经验,嘻嘻哈哈笑,出来续了茶,又叫过牛月清去块说话。钟主编说:“现在声明还在宣传部,我连着三天电话催他们的意见,并且要求行个文或批个字下来。宣传部说这还要让管文化的副省长过目,而副省长这几日事太忙,但很快就批下来的。我倒有了担心,若副省长能同意咱写的声明,那是最好不过了,若副省长听信景的话,依景的要求加了那八个字再批下来,我牛皮再大,能顶住厅里顶不住副省长”庄之蝶垂了头没吭声,闷了半天,说:“是这样吧,有你在杂志社那儿顶着,我就放心了,我可以去找省上领导的。周敏,我过会儿给你写个信,写给市委的秘书长,他和管文化的副省长是儿女亲家,你去找到他,咱求他给副省长说说话。咱不企望领导要站在咱边,只盼领导能公正无私,不偏听偏信。”乐得周敏把手里的苹果也不吃了,说:“老师还有这么个关系,早动用了,她姓景的还张狂什么”钟主编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重要关系万不得已是不要动用的。”庄之蝶没有言语,取了根烟接在将要吸完的烟把儿上继续吸,那烟雾就随了腮帮钻进长发里。长发像起了火。庄之蝶吸完了烟, 让牛月清出来陪着钟主编说话,他就去书房写信。书房里唐宛儿和柳月还在浆浆水水说不完,见庄之蝶进来,就丢下柳月,问怎么崴了脚的,在哪儿崴的说她连几夜都作梦,梦见老师在大街上骑了“木兰”跑,她看见了再叫也不理的,心里还想老师跑得这么快的,没想这梦是反着的,你就崴了脚了庄之蝶说:“就是跑得快了,为了市长的些事没有能在房间坐着,脚就崴了,你说遗憾不遗憾原本那晚上还约了个人去我那里谈艺术呀的,害得人家扑个空,怕现在心里还骂我哩”拿眼睛就看唐宛儿。唐宛儿瞥了我眼,说:“你是大名人的,说话没准儿那算啥那人没和你谈上艺术,那是他没个福分,你管他在那里等你等得眼里都出血哩”庄之蝶就笑了,说:“他要骂就去骂吧,反正是老熟人的,骂着亲打着爱,下次见了他,让他咬我块肉去”我听得糊糊涂涂,说,“为别人的事费那么多口舌”庄之蝶说:“不说了。唐宛儿,听说你也病了”唐宛儿说:“心疼。”眼早就亮光光的。庄之蝶说:“噢。现在还疼吗”唐宛儿说:“现在好了哩”庄之蝶说:“好了还要注意的,柳月,你去老太太屋里的抽屉里取瓶维生素来给你宛儿姐。”柳月说:“宛儿姐有个病你这么在心上,昨儿晚我害头疼,却不见个人问我声”庄之蝶说:“你才说鬼话,你呼呼噜噜睡了夜,你是哪儿病了,人家有病你也眼红,赶明日让你真大病次”唐宛儿说:“人家柳月睡觉,你成夜听她鼾声”柳月就嫣然笑出了门。柳月刚出门,庄之蝶和唐宛儿几乎同时头附近去,舌头如蛇信子般伸出来就舔着了;舔着了,又分开;分开了,唐宛儿又扑近来,将庄之蝶抱紧,那口就狠命地吸,眼泪却哗哗往下流。庄之蝶紧张得往出拔舌头,时拔不出,拿手掐了唐宛儿胳膊,两人才闪开,柳月拿了药就进来了。唐宛儿就势坐在灯影里的沙发上,说鞋里有了沙子,就脱鞋时擦了眼泪。然后收了药瓶,说:“庄老师,你只是给我药吃”柳月说:“这没良心的这药又不苦的。”唐宛儿说:“再不苦也是药,是药三分毒的。”柳月说,“老师要写东西,咱不打扰了。”硬拉了唐宛儿出来。庄之蝶写好了信, 寻思唐宛儿多久不见了,晚上来了偏又是这么多人,也没个说话的机会。想约她改日再来,特支开柳月,她却抓紧了时间亲吻,使得张嘴不能二用,就匆匆写了个字条,寻空隙要塞给她。然后把写好的信件拿来让钟唯贤看了,再让周敏收好。又喝了几杯茶,炉子上的水就开了,柳月叫嚷着下麻食呀,庄之蝶便留三人块吃。钟主编谢了,说该告辞了。他眼睛不好,太晚了回去骑车子不方便,立起要去。周敏也要去,唐宛儿只得说了要庄之蝶好好养伤的番话后跟着出门。牛月清却叫了她,说他们在那儿东西定不多,这里有些绿豆,带些回去熬稀饭吃。唐宛儿不要,牛月清硬拉着要她拿,说绿豆败火的,大热天里吃着好,两人推推让让地亲热着。庄之蝶就送钟唯贤和周敏去院门口,回头看唐宛儿,唐宛儿还在和牛月清柳月说后,心想就是等她出来,牛月清和柳月必是块送的,也没个机会塞约会条子了。但是,当钟唯贤和周敏在那里开自行车时,庄之蝶灵机动,手在口袋将纸片搓成细棍儿,瞧见唐宛儿的那辆红色小车子,就塞到锁子眼里了。过了会,唐宛儿果然和牛月清。柳月出来,庄之蝶在院门口与钟唯贤说话,就叫牛月清过来和钟告别。牛月清去了院门口,唐宛儿就去开自行车,才拿了钥匙塞锁眼,猛地发现那锁眼有个纸棍儿,当下明白了什么,急拔了出来,先在口袋里展平了,然后弯腰边开锁边就着院门照过来的灯光看了。但见上边写着:“后日中午来。”把在手心握了团儿,满脸喜悦地推车过来。院门口,三人和主人家握手,轮到唐宛儿与庄之蝶握,唐宛儿手心的纸团就让庄之蝶感觉到。且根指头挠了他的手心,两人对视笑了下。
这切,牛月清没有察觉,柳月却在灯暗影里看了个明白。赵京五和洪江为扩大书屋四处奔波,走动了四大恶少的老二和老四,便办理了隔壁房子的转卖手续营业执照。事情都有了眉目,连数日又忙着与工商局税务局水电局环卫局公安局所在街道办事处的人拉关系,交朋友。西京饭庄里吃过了次烤鸭,又去德来顺酒家吃了牛的驴的狗的三鞭汤,就成夜与其搓麻将,故意赢得少,输得多。如此来二去的,差不多就混熟了,哥儿弟儿胡称呼。筹集开办的款项由洪江负责,那批全庸武侠小说连本带利共获得十二万,抱了帐单先拿了八万元交给牛月清,让还给汪希眠老婆;牛月清又将四万元回交了他,叮嘱与赵京五商量着去安排画廊的事。洪江就说了,外边还有万四千元的帐,可都是外县的零售点的人在拖欠着,怕是时难以收回。因为各处欠款数目不大,若亲自去追索,其车费食宿费花下来差不多与索得的钱相抵,故只能以信去催,也要做好不了了之的心理准备。牛月清听他说着也不知细底,只是骂了几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话来,就抽出几张百元面额的票子付了洪江的月工资。洪江却说付得太多了,硬退四五拾元不要。其实,这万四千元早已是手交钱手才能拉书的,洪江暗中将这笔款交给个远门的亲戚在城东门口王家巷里开办了家废品收购店,专做鬼市上的买卖。
城东门口的城墙根里,是西京有名的鬼市,晚上日黑之后和早晨天亮之前,全市的破烂交易就在这里进行。有趣的是,叫作鬼市,这市上也还真有点鬼气:城东门口带地势低洼,城门处的护城河又是整个护城河水最深最阔草木最繁的段,历来早晚有雾,那路灯也昏黄暗淡,交易的人也都不大高声,衣衫破旧,蓬首垢面,行动匆匆,路灯遂将他们的影子映照在满是阴苔的城墙上,忽大忽小,阴森森地吓人。早先这样的鬼市,为那些收捡破烂者的集会,许多人家自行车缺了个脚踏轮条链子,煤火炉少个炉瓦钩子,或儿枚水泥钉,要修整的破窗扇,节水管,笼头,椅子,床头坏了需要重新安装腿儿柱儿的旧木料,三合板,刷房子的涂料滚子,装取暖筒子的拐头,自制沙发的弹簧麻袋片凡是日常生活急需的,国营个体商店没有,或比国营个体商店便宜的东西,都来这里寻买。但是随着鬼市越开越大,来光顾这里的就不仅是那些衣衫破烂的乡下进城拾破烂的,或那些永远穿四个兜儿留着分头背头或平头的教师机关职员而渐渐有了身穿宽衣宽裤或窄衣窄裤或宽衣窄裤或窄衣宽裤的人。他们为这里增加了色彩亮度,语言中也带来许多谁也听不懂的黑话。他们也摆了地摊,这摊有了碧眼血口的女人,那摊也有了凸胸蹶臀的娘儿。时兴的男女不断地变幻着形象,这天是穿了筷子头粗细的足有四指高的后跟的皮鞋,明日却拖鞋里是光着的染了腥红趾甲的白胖脚子;那男人前半晌还是黄发披肩,后半晌却晃了贼亮的光头,时常在那里互相夸耀身上的从头到脚每件名牌的衣饰。鬼市的老卖主和老买主,以为有这些人加入他们的行列,倒有了提高在这个城市里的地位价值,倍感荣耀。但不久,便发现这些人皆闲痞泼赖,是小偷,是扒贼,便宜出售的是崭新的自行车架子车三轮车,出售的是他们见也未见过的钢筋水泥铝锭,铜棒,和各种钳扳手电缆铁丝,甚至敲碎了的但依旧还有“城建”字样的地下管道出口的铁盖。于是,在离鬼市不远的很窄小的王家巷里就出现了几家破烂收购店,洪工雇人新开的店铺虽开张不久,但生意极好,将收购来的东西转手卖给国营废品站或直接卖给些街道小厂和郊区外县的乡镇企业,已赚得可观的利润。这事当然牛月清不知道,庄之蝶也不知道,连书店雇用的三个女服务员也不知道。筹备扩大书店开设画廊,这需笔大款,牛月清交付的四万元哪里够得。再加上书店以往的积蓄,还差了许多。他就生出主意来,要成立个画廊董事会,明着是画廊开张后可以在画廊门口长年作每个董事的企业广告,又答应每年可以赠送每个董事两张名家字画,企业有什么活动也保证召集批名家前去助兴,义务作画写字;实质上却是要些企业赞助,干脆说是向人家讨钱。就和赵京五商量了,自个儿去找到101农药厂的黄厂长。
黄厂长并不认识洪江,洪江详细自我介绍,又说了101厂的产品如何声誉大,质量好,如何是见了黄厂长就感觉到了黄厂长有现代企业家的气度和风采。黄厂长感冒了,颗清涕在鼻孔欲掉未掉,却说:“你是来拉赞助吗得多少钱”洪江说“来拉赞助的人多吗”黄厂长说,“多得像蝗虫他们哪儿就知道了我有钱,拐弯抹角地都来伸手”洪江就笑了:“这是你产品声誉好,二是庄之蝶给你写的文章影响大么可你千万要提高警惕,别让捉了咱大头哩我来找你,是闻其大名,未见真人。来开开眼界认个朋友;二是代表了庄之蝶,想以新开办的画廊再为贵厂作些宣传的。”说完了就拿出份写着董事会性质职权和加入董事会的条件的章程。黄厂长乐着,如小学生朗读课文般,个字个字念出了声:“会员需交五千元以上,括号,含五千元,括号。如果能交纳万元,就考虑为副董事长;副董事长名额不限,董事长由著名作家庄之蝶担任。”黄厂长念完了,仰起头来,嘴张着,半天没出声。正在院了里做作业的黄家小儿拿了书本来问爹:“爹,这是个什么字黄厂长看了,说:“个海字都不认识”我教你三遍,你得给我记住”小儿说:“嗯。”黄厂长就教道:“海,海,海洋的洋”小儿就学者念唱道:“海,海,海洋的洋”洪江说:“是海洋的海,不是海洋的洋。”黄厂长就把小儿训走了,说:“去去去,滚到边去,课堂上不好好听教师讲,回来把我也搞乱了”却对洪江说:“就是这么个章程”洪江说:“与文化名人坐条凳子上,这是何等身分,咱当企业家难道就直是农民企业家,为什么不将农民两个字给它去掉”黄厂长就嘿嘿嘿地笑了,说:“进屋坐吧”让洪江进屋了,拿好烟好茶招待,却详细询问庄之蝶近日搬家了吗他岳父住院病好了吗庄之蝶下巴上的那颗痣说是要用激光去掉的不知去了还是没去洪江就笑了:“黄厂长,你别说这些要考我的话,你这手还真厉害。若来的是骗子,必是随了你的话去说,那狼外婆就露了尾巴你瞧瞧这个,看是不是和你墙上挂的庄之蝶书法条幅上的印章儿样”就拿出枚鸡血石印章来。黄厂长看了,又在纸上按了下,和条幅上的不差丝毫。洪江说:“这印章是庄之蝶让书店拿着,原本他要搞个签名售书,后因开人大会,又伤了脚,才让拿了印掌按在卖出的书的扉页上,书倒比以先售快了许多。今日原本老师要来的,但脚伤未好走不动的,我才拿了这印章作为凭证,让你见印章如见了他本人。”黄厂长说:“我哪里就不信你了我也不细看这印章了,要是不信你了,我能信枚印章算什么,公安局不是常破获些私刻公章的人吗”却又问道:“庄先生脚怎么伤了,伤得重吗”洪江说:“好多天了不见好的。市长也关照了,亲自打电话给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教授去配药,但也不见明显效果的。”黄厂长说:“偏方气死名医的,早要给我说,这伤或许早好了我认识个人,家有许多秘方偏方,专治跌打损伤,剂膏药也就好的。”洪江说:“这正好,咱这就请了那医生去治病,你也就放心我是真是假了”当下,两人搭车去了那医生家,又和医生坐了辆出租车到双仁府来。
医生揭了庄之蝶腿上的纱布,拿手按了下脚脖边的肉,肉便陷下二个小坑,很久才慢慢消失。黄厂长气愤他说:“这算是什么医学院的教授;教授教授,是白吃社会主义的野兽嘛你等着,宋医生给你贴了膏药,明日早你就上城墙头上跑步跳高去吧”那医生说:“老黄,别叫我医生长医生短,我可不是医生哩”黄厂长说:“你也是死不求人,端了金碗却要要饭,在那个中学里干什么屁事天落不下三元钱,真不如辞了职去办个私人诊所吃香喝辣你好好为庄先生治伤,治好了,庄先生是名人,还不帮你办个行医执照”庄之蝶便问怎么还不是个医生黄厂长才说了他直未领到行医执照,现还在所中学当伙食管理员,只是私下给人配药。庄之蝶倒也激动了,说:“你有这出奇手段,真是应该好好发挥特长的,当然办行医执照要卫生局批准发放,卫生局我没什么过密的人,倒认得尚贤路街道办事处的王主任,他的堂哥在卫生局当局长的。”黄厂长说:“宋医生,这你听到了吧什么叫名人名人就不样嘛咱们趁热打铁,今日就让庄先生领了你我去找那个王主任,先与卫生局接上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就不再麻烦庄先生,你直接去缠他局长”宋医生听了,也是喜出望外,却说:“这行吗今日怎么让庄先生去”庄之蝶见黄厂长这么顺竿往上爬地提出去办事处找人,心下有几分不悦,但见宋医生脸为难神色,倒觉得此人老实。想现在的医院,般是西医见了病只是推,中医见了病又只会吹。姓宋的见脚伤,没有说他能治得好也没有说治不好,庄之蝶就明白此人有信心治的。之所以有这样的医术却没有个行医执照,恐怕也是他不善于交际的缘故吧就答应可以去趟的。宋医生就站起来说要上厕所,庄之蝶说家里有厕所,是坐式马桶的,比巷口公厕蹲着舒服。宋医生说:“正是我嫌那马桶不习惯的。”柳月就领他出了院门,指点了方向让他去了。好长时间,宋医生没有回来,黄厂长就说了药厂生产状况,千声万声地感谢庄之蝶写了那篇文章。洪江自然提出画廊董事会的事,庄之蝶还是说这事你和赵京五商量着办吧黄厂长就要说什么,洪江忙说:“黄厂长,瞧你身的汗,你去擦擦脸吧”黄厂长撩起衣襟闻了闻,似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这胖人不耐夏嘛”去了水池上擦脸擦脖,洪江就过去小声说:“你不要当着庄老师面提董事会的事,你也听到了,他让我全权代表了他办这件事哩他现在有病,心里烦,当面再说了,他该怨我连这点事也办不了”黄厂长说:“那你给我份章程吧。这月手头紧,下个月我带了钱去找你再说。”洪江就给了他张章程,又给了自己的名片。这时候,宋医生总算回来了,手里却提了偌大的个塑料袋子,里边装着两条红塔山香烟,两瓶红西凤白酒,包寥花糖,包麻片,吓得庄之蝶急呼:“以为你去厕所,谁知你去花这钱你来治我的病了还给我买这东西,这叫我怎么收”宋医生红了脸,说:“第次见到你,空手怪难看的,何况你答应去见王主任。光冲能说这句话,哪是这点礼品能打发的”黄厂长说:“这你要收下的,等诊所能开张了;宋医生是有钱的主儿”庄之蝶说:“那好吧,现在咱们就去,把这些礼品给那主任提上。”宋医生硬不,双方争执了半日,庄之蝶留下了条烟。宋医生就出去叫了出租车,黄厂长和洪江搀扶了庄之蝶出得巷口,四人搭车去了尚贤路。到街道办事处主任办公室,王主任幸好在,正与人谈话哩,就先让他们在旁坐了喝水。
和王主任谈话的是位戴着白框眼镜的女人,坐在那里,双脚绞着放在椅下,两手死死抓着放在膝盖上的小皮包儿,说:“王主任,我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关怀和信任,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好激动呀昨日夜里三点钟还是睡不着的,我姐姐还以为我那个了。”王主任就说,“以为你哪个”女人说:“这怎么说呢她总是关心我的婚事,以为我有男朋友了”王主任说:“听你们厂长说你直没谈恋爱的,现在是有了”女人说:“我大学毕业那天就发了誓的,不干个事业出来我不结婚。王主任,正因为这样,我十分看重这次机会。昨晚三点爬起来,想了许多种方案,是依照中国大唐建筑还是明清建筑,我想吸收些西方现代建筑风格,能不能既像种城市的雕塑,又是种公共实用场所呢”王主任说:“这你不要急,你定会出色完成这个任务的。讨论人选时,我提到了你,别人还不同意,我始终坚持哇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是不错的么人是选对了的么可我要提醒你,你的婚姻问题却要解决的,这么漂亮的人至今没个对象,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是你的眼光太高了吧”女人说:“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是不干出个名堂不找的”王主任就皱皱眉,伸手在桌后墙上挂着的个沙袋上狠狠打了拳。沙袋边竟还挂有双拳击手套。女人似乎有些吃惊,扶了下眼镜,说:“主任是拳击爱好者”王主任说,“我这是出出闷气罢了。你说你不干出个名堂不找对象,我理解你。现在不顺心的事多哩,五年前我就是这里的主任;五年了还是这里的主任。你说我不烦吗可烦了打人去杀人去你能打了谁杀了准在家守个黄脸婆子,你高声说话她就没完没了地唠叨了,我只得买了这拳击手套,只有打这沙袋出气”庄之蝶听了,心里腾腾腾地跳,倒能体谅这王主任的苦楚,时下意识地顿了顿头,黄厂长就叫开了:“这是好主意,我那老婆是不吃亏,你打她下,她得还你两下。男人家当然是让了她了,可你打得轻了治不服她,打得重了又怕失踏了她。我就也买这个去”走过去竟取了手套,也真地在沙袋上打了几下。女人瞧王主任和客人说起拳击,为难了下,站起来。王主任说,“你别走,等会儿我还要给你说话的。”女人说:“我到厕所去下,厕所在哪儿”王主任说:“这条巷没有,办事处后院有个后门,过了后门就是隔壁那尚礼路,靠左边是厕所。你到了后门口,那里苍蝇就多了,你跟着苍蝇走就是了。”女人给庄之蝶他们笑笑走出去,又走回来,取了桌上的小皮包,王主任又说:“到了后门口,看见有堆破砖了,你得拿块去厕所垫脚,那里脏水多哩”
女人走,洪江悄声对庄之蝶说:“这女人看就是个有钱的娘儿”庄之蝶说:“不见得。那小皮包别瞧着高档,里面只装手纸。”洪江说:“她那么漂亮的,还愁寻不到个腰缠万贯的”王主任便听见了,说:“漂亮吧够漂亮的了蜡烛厂三百多人,就数她出众。你瞧那脸,白里透红的,像剥了皮的鸡蛋在胭脂盒里滚过了样儿的”庄之蝶说:“她好像不是工人,你们在搞什么建筑设计”王主任说:“作家眼睛毒她是学建筑设计的中专生,毕业分配时却分不出去,省市设计院正牌大学生都闲着;哪里还能进去只好分配到蜡烛厂。现在全市有四十八条街巷没有个公共厕所。人代会开了以后,市长提出要为市民办几件好事,修厕所就是其中之。我是把这条巷的厕所设计任务交给了她的。大作家,多时不见你了,又写了什么,几时写写我们这些街道办事处嘛”庄之蝶说:“那好呀,只要你当主任的愿意,我几时真的就来了解情况了今日来却是有件事求你的。”就说了宋医生的情况,拜托他给其堂兄说说情。王主任说:“有你大作家句话,这我能说个不字宋医生,那咱算认识了你改日来吧,把情况写出材料,我领你去见我堂兄。”宋医生鸡捣米般地点着头。这当儿,女人就回到了门口,在那里使劲跺脚。王主任就说:“我让你带块砖的,你没有带吗”女人说:“我带了,可那里人排了队,排得久了我嫌砖太沉就丢了。多亏是高跟鞋,若是平底的,不知湿成什么样了”王主任说:“这阵儿人还少的,要是晚上放完电视或是早上起床后,那排队人才多的。好多是丈夫给妻子排队,妻子给丈夫排队,旁人看见了还以为男女个厕所哩更有趣的是过路人又常常以为什么涨价了,开始抢购哩,不管三七二十也排上了”众人都笑起来。女人说:“你们办事处还有这么个后门儿,居民却要绕多长的路上了次厕所,我越发觉得我接受的任务是多么重要王主任,还有件事忘了请示你,就是公厕的地址问题。今早我去这条巷看了看,北头是家饭店,厕所是不能放在对面的;南头是家商店,但那里还有个公用水龙头,厕所总不能和饮食用水在块儿;唯合适的是中段那里,可那里有家理发店,店老板听说建公厕,叫喊他家靠这小店吃饭的,谁要占他家地方,他就和谁拼命呀”王主任说,“他有几个小命”女人就不言语了。庄之蝶看着女人怪学生气的,便觉得十分可人,问道:“听口音你原籍不是西京人”女人说:“我是安徽人。”办事处王主任说:“阿兰,这是我的老朋友庄之蝶,是个写书的作家”女人立即锐叫了声,但又为自己的失态害羞得满脸通红,说:“你进来,我就觉得这人怎么好面熟的,但时又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办事处王主任这么说,我恍然大悟,我是在电视上见过你的”庄之蝶笑了笑,把话题避开,说:“安徽人,安徽什么地方”阿兰说:“宿州。庄老师去过”庄之蝶说:“说到宿州,我倒想起了个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个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后来错划了右派,听说很能干,又很漂亮,现在只知道寡身在宿州,却不晓得是宿州的哪个单位”洪江说:“你是不是说和钟主编相好的那个女同学”庄之蝶说:“你也知道”洪江说:“我听周敏说过这老头的怪癖,那么大年纪了还要风流,封封地去信,剃头担子头热着害相思”庄之蝶说:“你不了解实际情况别说老头的坏话”就又问阿兰,“你知道不听说过没有”阿兰想了想,轻轻把头摇了。庄之蝶说:“你几时离开宿州”阿兰说:“离开七八年了。每年回去也呆不了多少日子。因为不是辈人,知道的就少了。”庄之蝶说:“宿州还有你家的人吗”阿兰说:“我姊妹三个,二姐和我在西京,大姐在宿州邮电局。你要打问这个人,我让我大姐打问好了。”庄之蝶说:“不必打问,或许这人压根儿不在宿州,是别人误说了,或许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上,但如果你肯帮我,我倒有事求你的。”阿兰说;“什么事能给庄老师办理,我也荣幸的。”庄之蝶便把他的名片递张给阿兰,阿兰说她没有名片交换的,她们厂门房有电话,但那门房不给工人传;有事让给她二姐家打公用电话,这年她们厂宿舍拆迁,她是住在二姐家的。就在张纸上详细写了她二姐的住址姓名电话号码。庄之蝶谢了,就说:“到时候我来找你。”王主任见庄之蝶和阿兰说得大多了,显得不耐烦了,拿拳头击了下沙袋。庄之蝶领会了,就对宋医生他们说:“就这样吧,王主任肯帮忙,你改日再来让主任领了去见局长。今日主任事忙,咱们就不打扰了。”众人便站起来。王主任说:“不多坐啦那有空来呀如果什么时候牌桌上三缺,你打个电话来,我也随叫随到的”送客人到门口,阿兰却从手提包里取出个日记本来要庄之蝶签名。庄之蝶说:“签这有什么用”但还是签了。喜得阿兰送庄之蝶出门,自个先双脚从台阶上往下蹦,蹦却窝在了那里。众人忙叫着:“脚崴了”脚没崴着,只鞋的后跟却掉在那里,阿兰已羞得脸通红。王主任说:“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干的什么事嘛”阿兰说:“我太丢人了这鞋才买了不长时间呀,这么不经穿的”站起来,脚高脚低走不成路,王主任要去街口鞋店买双新的来,阿兰忙说:“这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掉了就掉了吧,我姐夫能修了鞋的。”就拣了页砖砸起另只鞋的后跟,砸也砸了下来,两个后跟便装进了手提包里。看着庄之蝶他们,说声“再见”,脸上羞红还不退。
出租车先送庄之蝶回到家。这夜过去,脚伤虽然踩实还有些疼,但真的就不用拐杖能走了。家人好生高兴。老太太念叨是符的作用。又到第二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着老太太在说:“符镇了恶鬼,你倒轻狂了,这里还有保姆的,让人家黄花闺女笑话”我以为来了人,睁眼看时,窗外的月光半明半暗,正是半夜三更,就说:“伯母你又犯糊涂了”老太太在那棺材床上坐起来,说:“你醒了,才醒的还是早就醒了”就又责备起什么人来,并拿了怀中的小鞋掷过去,很响地笑了声。老太太有个习惯,睡觉总要把那双鞋脱了抱在怀里,说:“抱了鞋睡,魂儿不失的。人睡觉就像是死了的,但这种死不是真死,魂出了身却在头上转圈儿。梦就是魂儿,若不抱了鞋,梦就不做了,不做梦就没了魂,人真的就要死了。”我不信她这话,却也不敢动她的鞋,常常晚上看电视,看会儿,老太太就睡着了,怀里依然是抱了那双鞋。我不能喊她,只拿手在她眼前晃晃,瞧着她没反应,就连人带鞋抱她去棺村床上睡。有时老太太并没瞌睡,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她说:“我没睡着的记着,我要睡,鞋就在怀里的。”现在见老太太把鞋掷过去,忙问怎么啦,老太太说:“你老伯来了,他刚才站在墙那边,我把他打着了”我身冷汗,忙点了灯,墙边并没人,只有下午她挂衣服钉了个木撅儿还在墙上。老太太走过去摸了又摸那木撅,说这是你老伯的东西,怎么就变了木撅撅骂道:“这老东西哪儿来的这精神头儿”拔了木撅扔到窗外,喃喃道:“让狗叼去,就不害人了”
天亮, 庄之蝶自个去院门口吃了牛奶,又兀自听了会周敏在城墙头上吹动的埙音,因为不自由了老长的日子,今日脚能走路,也高兴了去城墙根,周敏却已经离开那里,于是看到了初起的太阳腐蚀了那片砖墙,红光光地十分好看,走回来,问我:“来过人吗”我说:“没人的。”又问:“也没电话吗”我说:“也没电话。”就喃喃道:“她怎地没来”我生了心眼,想起那日他与唐宛儿的举动,就寻思是不是他们约了时间今日要来,便试探了说,“老师是说唐宛儿吗”庄之蝶说:“你怎么知道周敏去找秘书长,不知情况如何,周敏不来,也不打发唐宛儿来说声。”我在心下说:果然等唐宛儿。口里说:“我想唐宛儿是会来的。”又坐了回,还是没人来,庄之蝶走回书房写封长信去了。到了十点十五分,唐宛儿终是来了,在门口轻唤了声“我”,笑得白生生口碎牙。我正在洗衣服,弄得两手肥皂泡沫,抬头看了,又是个盘了纂儿的发型,穿件宽大的紫色连衣长裙,心里就说:“他们真是在偷情了”充满了意,偏笑着说:“宛儿姐姐有什么事,走得这么急的,脖子的汗水大姐不在,庄老师在书房里,你快去吧。”唐宛儿说:“师母不在呀我以为师母在家才来聊聊天的。”柳月说,“大姐患过中耳炎,耳朵笨了,和她说话得大声,知己的悄俏话儿也不能说,聊天就费劲哩”便拿眼看唐宛儿隆得高耸的胸衣,偏上去手抓那地方,问:“哟,这衣服颜色好漂亮哟,在哪儿买的”说是拉着看衣服,手已抓住了衣里的奶头,疼得唐宛儿拿拳头就来打,两人正闹着,庄之蝶从书房出来,与唐宛儿问候了,就坐下没盐没醋说了堆闲话。庄之蝶说:“今日就在我家吃饭吧,你师母总唠叨你在那边没什么可做的,要叫了你过来吃吃。”唐宛儿说:“我不吃的,我那边什么都有的。”庄之蝶说:“不会让你付钱的。我,你去街上割些肉,买些韭黄,中午包饺子吃吧”柳月说:“我也思谋着该去菜场了”就拿了篮子出门走了。柳月刚拉门, 唐宛儿就扑在了庄之蝶的怀里,眼睛就潮起来。庄之蝶说:“你又要哭了,不敢哭的。”妇人说:“我好想你,总盼不到三天时间”两人搂抱了狂吻,妇人的手就到了庄之蝶的腿下去。庄之蝶却用嘴努了努那边的卧室,妇人意会,就分开来。庄之蝶在老太太的卧室门缝往里瞧,见老太太又睡着了,轻轻把门拉闭,先去了书房,妇人也随后蹑脚儿进来,无声关了门,就又作处状,极快地将衣服脱了,庄之蝶说:“你没穿乳罩也没穿裤头”妇人说:“这叫你抓紧时间嘛”庄之蝶就下子把妇人按在皮椅上,掀起双腿,便在下边亲吻起来了。他用嘴和舌舔吮着吸吻着她那肥美漂亮的阴沪和荫唇,他会儿用嘴去含住她的左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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