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过样,无形里透出种亮来。牛月清瞧着那鬓发后梳,发根密集,还以为是假贴了的,待看清是天生就的美鬓,就大声他说道:“是唐宛儿呀,咱虽是头次见面,可你的名字柳月差不多耳朵要听得生茧子总说让你庄老师引我去看看你,却总走不脱身。跟了他这名人,他天到黑忙,我也忙,却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可话说回来,咱是没脚的蟹,不为人家忙着服务又能干什么常言说,女人凭得男子汉,吃人家饭,跟家转嘛”孟云房说:“这话没说完,吃人家饭,跟人家转,晚上摸人家蛋”牛月清说:“你这张屎嘴,甭说唐宛儿叫你老师,人家也是多大点的嫩女子,不怕失了你架子”孟云房说:“初认识时称老师,你以为咱真就是老师三天五天熟了,狗皮袜子有什么反正之蝶没出名时候,也不恭敬叫过我老师现在怎么着,前年叫老孟,去年叫云房,现在是下厨房的伙夫了你说唐宛儿是嫩女子,唐宛儿什么没经过前个月我去华山脚下的华阴县去讲易经,长途车路不停,好容易司机停了车,车人都拥下去解手,个小伙子下车门口就尿,后边下来母女两人,老太太忙拦了女儿,就说啦,你这人太不像话,尿尿好赖避着人呀小伙说,大妈呀,你这般年纪了,我在你面前还不是个娃娃吗没有啥的。那姑娘却撇了嘴,说,你还是娃娃,你骗谁的瞧你那东西成了啥颜色了,你当我是外行哩”牛月清抄起扫面笤帚就在孟云房头上打,拉了唐宛儿出了厨房,说:“甭理他,他越说越得能的”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了,牛月清便谢呈了送她玉镯儿的事,忽想着庄之蝶曾说过唐宛儿脸上没根皱纹的,看了看,果然没有。就问平日用的什么面奶,搽的什么油脂,说:“你见过汪大嫂子吗她告诉我白天用黄瓜切成片儿,页页贴在脸上十五分钟,让皮肤吸收那汁水儿,夜里睡前拿蛋清儿涂脸,蛋清儿干,把脸皮就绷紧了,这样就少皱纹的。”唐宛儿说:“我倒不用这些有那么多黄瓜和鸡蛋我还要吃的,那是有钱有闲的人家用的法儿,我胡乱地用些化妆品罢了”牛月清说:“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天生的丽质,我怎么也比不得的了,况且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忙乱,没心性也没个时间清闲坐在那儿拾掇脚脸”唐宛儿便提高了声音说:“师母真是贤惠人你口口声声为庄老师活着的,其实外边谁不知道有了你这贤内助才有了庄老师的成就。出门在外,人们说这就是庄之蝶的夫人,这就是对你的尊重和奖赏嘛” 唐宛儿的话自然传到书房,汪希眠老婆字句听在耳里,脸上就不好看起来,低声问夏捷:“这小肠肚蹄子,倒揶开我了,我可没得罪了她呀”夏捷笑笑,附在耳边说了周敏和唐宛儿私奔的事,汪希眠老婆叫了苦:“天呀,我刚才说那话,可真是无意的,她就这么给我记仇了这么心狠的人,跑了就跑了,男人不说了,孩子毕竟是心头肉也不要了” 如此乱糟糟说了许多话,自鸣钟敲过十四下,牛月清就拉开厅室的饭桌,孟云房摆上了八凉八热,四荤四素,各类水酒饮料,招呼众人擦脸净手都人席了。孟云房不吃酒不动荤,声明他人在厨房忙活,未了炒些素菜自个享用,就不坐席。众人说声:“那就辛苦您了”遂吃喝举杯。庄之蝶先碰了汪希眠老婆的杯,再碰了夏捷的杯,依次是周敏唐宛儿赵京五,最后是柳月。柳月说:“和我也碰呀我是该敬你的”庄之蝶说:“酒席上不分年龄大小,资历高下。”柳月说:“那也轮不到我,你和大姐碰了,我再碰”牛月清说;“我们两个还真没碰过杯喝酒的。”众人便说:“今日你们就碰碰,来个交杯酒”牛月清说:“来就来吧,老夫老妻了,来个给大家凑凑兴”竟用拿杯的手套了庄之蝶的胳膊,众人又是声儿笑。唐宛儿笑着,却没有声,拿眼儿看柳月,怪她多言多嘴落好儿。柳月正笑得开心,拿眼也看了唐宛儿,唐宛儿却并没对应,别转了头去,看只从窗台花盆上起飞的苍蝇。那苍蝇就飞过来落在了庄之蝶的耳朵梢上,庄之蝶手举了酒杯,条胳膊又被牛月清套了,动弹不得,头摇了摇,苍蝇并不飞走。唐宛儿在心里说:若是天意,苍蝇能从他耳朵上落到柳月头上的。果然苍蝇就飞过来,停在唐宛儿的发顶上了,这妇人会心而笑,丝纹不动。周敏却看见了,吹了口气来,苍蝇就在桌上飞来飞去的,唐宛儿恼得拿眼剜他。这切夏捷看见了,说:“瞧着人家老夫妻要喝交杯酒,这小两口也忍不住了”唐宛儿就笑慎道:“快别节外生枝,让老师师母喝呀”便动手去扇已经停在猪蹄盘沿上的苍蝇,这么扇苍蝇竟直直掉进了牛月清的酒杯里。当牛月清套了庄之蝶的胳膊要喝交杯酒,唐宛儿眉字间闪过二道阴影,心里酸酸地不是味道,寻思牛月清年纪大是大了,五官却没件不是标准的,活该是有福之相,远近人说庄夫人美貌,也是名不虚传。但是,唐宛儿总觉得这夫人的每个都标准的五官,配在那张脸上,却多少有些呆板,如全是名贵的食物不定炒在起味道就好。于是又想,柳月除了皮肤白外,眼睛是没有她大的,鼻子没有她的直溜,嘴也略大了些,可柳月搭配起来,整体的感觉却要比她好的。这当儿,苍蝇落在酒杯里,众人都时愣住,不言语了,她心里阵庆幸,脸上却笑着说:“师母,要喝喝大杯的。换了我这杯吧”便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牛月清,交换了牛月清那杯,悄声泼在桌下。庄之蝶和牛月清交杯喝了,牛月清倒感激唐宛儿,亲自拿了酒瓶,重新给唐宛儿倒满了酒,说:“唐宛儿,这里都是熟人,我也用不着招呼,你和我初来乍到,不要拘束,作了假,我就不高兴了”唐宛儿说:“在你这里我做什么假我借花献佛,敬师母杯,上次你没去我家,过几日我还要请你去我那儿再喝的。”两人又喝了杯。牛月清不能喝酒,两杯下肚脸就烧得厉害,要去内屋照镜子,唐宛儿说:“红了多好看的,比涂胭脂倒匀哩” 三巡酒喝罢,只有周敏。赵京五和庄之蝶还能喝,妇道人就全不行了。庄之蝶说:“今日就是来喝酒的,你们都不喝这不行,咱们行个酒令才是,还是按以往的规矩,轮流说成语吧”柳月说:“我真是开了眼了”唐宛儿说:“开什么眼了”柳月说:“没来之前,我就想这知识分子家是怎么个生活法来了以后瞧你们什么话都说,和常人样嘛,可上酒桌就又不样了以往我见过的酒席上不是划拳就是打老虎杠子,哪里有过说成语的,这成语怎么个说法”庄之蝶说:“其实简单,个人说句成语,下边的人以成语的最后字作为新成语的首字,或者同音字也行。以此类推,谁说不上来罚谁的酒。”柳月说:“那我就去换了孟老师来”牛月清说:“柳月,你年轻人哪个不高中毕业,还对不出来要说对不上来的,只有我哩”孟云房在厨房接了话碴说道:“常言说,要得会,给师傅睡。你能对不上来”牛月清就又骂孟云房。庄之蝶便宣布开始,起首个成语是:嘉宾满堂。下边是赵京五,说:堂而皇之。下边是周敏,说:之乎者也。下边是柳月,说:叶公好龙。下边是夏捷,说:龙行雨施,下边是汪希眠老婆,说:时不待我。夏捷说:“这不成的,施与时并不同音,何况这成语是自造的”庄之蝶说:“可以的,可以的。”下边是唐宛儿,似乎难住了,眼睛直瞅了庄之蝶作思考状,突然说:我行我素。庄之蝶说:“好”下边是牛月清,说:“素,素,素什么呀,素花布。”众人就笑起来,说:“素花布不行的,请喝酒”牛月清把杯酒喝了。开始由她起头,说:“现在倒想起来了,素不相识,就再说素不相识。”庄之蝶说。识时度势。赵京五说:势不两立。周敏说:立之不起。柳月说:起死回生。夏捷说:生不逢时。汪希眠老婆说:拾金不昧。唐宛儿说:妹妹哥哥。庄之蝶吓了跳,唐宛儿就笑了,众人都笑,唐宛儿急又改说:眉开眼笑。庄之蝶又说“好”牛月清说:笑了就好。众人说:“这不行,不是成语,你再喝杯,重开始。”牛月清说:“我说我不行的,这瓶酒全让我喝了。唐宛儿坐在柳月上边,她尽说些我难对的,我要错开。”柳月说:“大姐,你坐在我下边,我不会为难你的,让唐宛儿为难庄老师吧。”牛月清真的起身坐到我的下边,说:“还是从我开始,福如东海。”夏捷说:海阔天空。汪希眠老婆说:空谷萧声。唐宛儿说:声名狼藉。庄之蝶说:积重难返。赵京五说:反覆无常。周敏说:长鞭未及。柳月说:岌岌可危。牛月清想了想,又是想不出来,端起杯子又喝了。众人都说女主人厚道:可这酒席是招待大家的,主人却只是自己喝。牛月清也就笑,笑着笑着,身子却软起来,双手抓了桌沿,但双腿还是往桌下溜。庄之蝶说:“醉了,醉了。”句未落,果然已溜在桌下。几个人忙过来要让喝醋或让喝茶,庄之蝶说:“扶上床睡觉就过去了。今日主人家带头先醉了,下来谁输了都不得耍。夏捷嫂子,轮到你该说了” 孟云房在厨房吃完了自炒的素菜,出来说:“你们今日怎么啦酒令尽说些晦气的成语。这样吧,每人各扫门前雪,都端起来碰杯起喝干,我给大家上热菜米饭呀”众人立起,将酒杯尽喝干,个个都是面如桃花,唯周敏苍白。孟云房就端热菜,摆得满满桌。吃到饱时,上来了桂元团鱼汤,众勺全伸进去,庄之蝶说:“今日酒席上,月清最差,她自然是该要喝醉的,大家评评,谁却对得最好,就赏她喝第口鲜汤”夏捷说:“你要让唐宛儿先喝,我们是不反对的,偏要使这心眼”唐宛儿说:“我说的哪有夏姐的好,夏姐是编导,肚子的成语的。”孟云房说:“噢,原来是肚子成语,我总嫌她小腹凸了出来,还让她每日早起锻炼哩”夏捷就走过去拧了孟云房的耳朵,骂道:“好呀,你原来嫌我胖了,老实说,看上哪个蜂腰女人了”孟云房耳朵被扯着,却还在夹着菜吃,说:“我这夫人,就是打着骂着亲爱我哩”唐宛儿说:“让我瞧瞧,你们几个男的,谁的耳朵大些”就拿眼睛瞅庄之蝶,众人只是会心地笑。庄之蝶装着不理会,第勺桂元团鱼汤并未舀给唐宛儿,却给了汪希眠老婆。汪希眠老婆喝罢了汤,便用香帕擦嘴,说她吃好了。她放碗,唐宛儿夏捷也放了碗。柳月就站起来给每人递个瓜子儿碟儿,自个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涤去了。庄之蝶让大家随便干什么,愿休息的到书房对面的那个房间床上去躺,要百万\小说的去书房百万\小说。汪希眠老婆要了杯开水喝了些药片儿,说她喝酒多了,去倒会。夏捷嚷道要和唐宛儿下棋,硬拉了周敏去作裁判。庄之蝶和孟云房在客厅坐了,孟云房说:“之蝶,还有事要问你的。上次慧明师父的那个材料你交给了德复,德复很快让市长批了,现在清虚庵要回来了所占的房产,正在扩大重建,慧明也就成了那里掌事的。她好不感念你,要求了几次,请你去庵里喝茶哩”庄之蝶说:“这黄德复还够意思的。要去庵里,能让德复去去也好。”孟云房说:“这盼不得的,只怕他不肯。”庄之蝶说:“我要邀他,他也多少要给面子的。”孟云房说:“他要能去,还有件大事就十有**了清虚庵东北角那块地方,原本也是这次并收回的,但那里盖了幢五层楼,住的都是杂户人家。市长的意思,这幢楼就不要让清虚庵收回,因为居民再无法安排住处。慧明师父也同意了,只是五楼上个三居室的单元房直没住人,慧明师父想要把这房子给她们,作为庵里来的非佛界的客人临时住所,市长是有些不大愿意。我思谋了,如果这单元房间市长能给了清虚庵,而清虚庵又能让给咱们,平日谁要搞创作图清静去住十天半月,还能规定个日子在那里聚会研讨,这不就成了个文艺家沙龙场所”庄之蝶听了,脸上生动起来,说:“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我给德复说去,估计问题不大吧。”又压低了声音说:“可你得保密除过搞文艺的人外,对谁也不能说。记住,我老婆也不要说,要不我在那里写作,家里来了人,她会让人又去找了我的。”孟云房说:“这我明白。”庄之蝶说:“还有事,我倒要求你,你真的能卜卦了”孟云房就张狂了:“奇门遁,我不敢说有把握,般地纳甲装卦我却要拍腔了”庄之蝶说:“你咋呼这么大声干啥你真能卜,给我卜卦。”孟云房小了声说:“什么事,你倒也让我卜卦了”庄之蝶说:“这事你先别问,到时没事就不给你说,真有了事少不得你帮忙。”孟云房却说这需要蓍草,卜卦最灵验的是要用蓍草。他托人从河南弄来了把蓄草,只是放在家里的。庄之蝶说:“这你本事不中找借口了”孟云房说:“那好吧,就以火柴梗儿代替蓍草。”当下从火柴盒里取出四十九根来,让庄之蝶双手合十捂了。然后又让他随意分作两堆,自个就移动这个,移动那个,拢集起,取出单数在旁,把剩余的又让庄之蝶随意分两堆。如此六遍,口里念叨阴阳老阴少阳不绝,半晌了,抬头看着庄之蝶,说:“什么事,还这么复杂”庄之蝶说:“你是卦师,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吗”孟云房说:“以你这几年的势头,是红得尿血的人,怎么这是个困卦你报个生辰年月吧”庄之蝶报了,孟云房说:“你是水命,这还罢了。此事若要问的是物事,物为木,木在口内是困;若要间人事,人在口内为囚。”庄之蝶脸色白了,说:“当然是人事。”孟云房说:“人事虽是囚字,有牢狱或管制之灾,而可贵的是你为水命,囚有水则为泅,即你能浮游得救。但是,即便是能浮游,恐怕游得好得救,游不好就难说了。”庄之蝶说:“你尽是胡说。”起身去给孟云房茶碗续水,心里却慌慌的。夏捷和唐宛儿下了三盘棋,唐宛儿都输了;输了又不服,拉住夏捷还要下,卧室里就啊地声惊叫。庄之蝶续了水正把壶往煤炉上放,听见叫声,壶没有放好,哗地水落在炉膛将煤火全然浇灭,水气和灰雾就腾浮了厨房。他已顾不得捡那空壶,跑进卧室,牛月清已满头大汗坐在地毯上,床上的凉席也溜下来,个角儿在牛月清身下压折了。众人都跑进来,问怎么啦牛月清仍是惊魂未散说:“我做了个噩梦。”听说是梦,大家松下气来就笑了,说:“你是给我们收魂了,吃了你顿饭真不够你吓的”牛月清也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先对了穿衣镜理拢头发,说:“梦真吓死我了”孟云房说:“什么梦日本鬼子进村啦”牛月清说:“这醒来我倒忘了。”众人就又笑。牛月清摇了摇头,认真他说:“我多少记些了。好像我和之蝶正坐了汽车,突然车里冒烟,有人喊:车上有炸药要爆炸了人都打跳,我和之蝶就跳下来跑,之蝶跑得快,我让他等我,他不等,我跑到个山崖上了,没事了,他却来对我说:咱俩命大哩。我不理他,关键时候你就自顾自了”汪希眠老婆和夏捷就迷眼看着庄之蝶,庄之蝶说:“看我什么,好像我真的那样干了”大家又阵笑,牛月清就又说:“我说着就拿手去推他,没想这推,之蝶就从崖上掉下去了”夏捷便说:“好了好了,那谁也不吃亏了,他没有带着你跑,你也把他推下崖了。我看你是做主人的先醉了,醒来不好意思,就编个谎儿调节尴尬场面的吧。”牛月清说:“我都吓死了,你还取笑谁是醉了有能耐咱再喝圈儿”庄之蝶说:“你那能耐大家都领教过了,我提议难得这么多人聚起,咱照相留个纪念吧”唐宛儿首先响应,待赵京五第个给庄之蝶和牛月清拍过合影,就立于两人背后,偏要把颗脑袋担在牛月清的肩上,说:“给我们也来张,就这么照”接着相互组合,卷胶卷咔咔咔立时照完。周敏看了会热闹,心里发急,对庄之蝶和牛月清说他才到杂志社,不敢多耽误的,便到杂志社去了。因为喝得有些多,下午又没能按时上班,周敏路赶得急,脸是越发烧烫。半路上先买喝了瓶酸梅冷饮,心身觉得清朗了许多。进文化厅大门,便见院子里有人凑了堆议论什么。周敏初来文化厅,又是临时招聘,心要在此改邪归正,立稳阵脚,重新生活,所以手脚勤快,口齿甜美,对谁都以礼相待。听见那堆人里有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这小伙儿”当下笑了下,要走。个人走近来说:“周敏,你行的”周敏说:“什么行的,请你多关照啊”那人说:“你这么客气,真是也学了庄之蝶的手了庄之蝶总是对人说他没写什么,可几天不见,部小说就出来了。你越是夸他写得好,他越说是胡写的。可说实话,庄之蝶写得好是好,还真没部作品让文化厅的人争读争议。你这篇,是爆炸性哩”周敏说:“你们都看了”那人说:“文化厅没人不看了的,锅炉房那老史头不识字,还让人读着给他听的。景雪荫今早下飞机,听说连家也没回,那小丈夫就拉她来找厅长,大哭大闹的好是凶火她闹什么的别瞧平日本正经的,原来也勾引过人家作家可为什么不嫁了庄之蝶是那时认为庄之蝶配不上她吧,现在后悔了,经人说破又恼羞成怒了她能认得什么人,真金子都丢了,只会仕途上往上爬,这是她父母的遗传”周敏不待他说完,就旋风般地向楼上跑去,推杂志社门,除了钟唯贤,编辑部的人部在,正在叫骂不休。周敏问:“真的出事啦”李洪文还在发他的脾气:“姓景的要是这样,咱们就不去,她是中层领导,看能把咱们怎样”苟大海说:“她老子是高干,子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嘛。听听广大群众的反应,咱们办杂志是为社会办的,不是为她个人办的”周敏知道景雪荫定是来编辑部闹过,事情已无法和平处理了,就说:“她啥时回来的庄老师让咱们注意她回来的时间,回来就先拿了杂志去说明情况,你们没人去吗”李洪文说:“昨天下午成批的杂志运来,武坤如获至宝先拿了本,连夜去找景的丈夫,不知煽了夜什么阴风,那丈夫今早来找厅长。等景雪荫下飞机,两口又来闹。那小子口口声声他是景雪荫的丈夫,别人不在乎这事他在乎哼,武坤和他老婆都干了什么他倒为这篇文章充男子汉”周敏坐在那里身子发软,中午吃下去的好酒好菜往上泛,心想,怕鬼有鬼,绳从细处断了,这不仅给庄之蝶惹了事,自己个临时招聘人员还能在杂志社干下去吗就问李洪文:“钟老师呢”李洪文说:“厅长来电话叫去了。” 过了会,钟唯贤回来,见周敏,说:“你来了”周敏说:“钟老师,我对不起咱编辑部了”李洪文说:“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对不起谁的事,出了事,咱不要先检讨,切要对作者负责,对杂志负责。再者,这事直接影响到庄之蝶的声誉,他是名作家,以后还想向人家要稿不要”钟唯贤卸下眼镜,凸鼓的眼球布满血丝,用手揉了揉,并没有揉去眼角的白屎,又把眼镜戴上了,说:“这我知道。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景中午来厅里闹了场,我也坚持不承认犯了什么错,她立马三刻去省府见主管文化的翟副省长了,翟副省长让宣传部长处理,部长竟让她捎了封信给厅长,上有三条处理指示:是作者和编辑部必须承认写庄与景的恋爱情节是无中生有,造谣诽谤,严重侵犯景的名誉权,应向景雪荫当面赔礼道歉,并在全厅机关大会上予以澄清。二是杂志社停业整顿,收回这期杂志,并在下期杂志上刊登声明,广告此文严重失实,不得转载。三是扣发作者稿费,取消本季度奖金。”李洪文就火了:“这是什么领导他调查了没有就指示厅里也便认了”钟唯贤说:“厅里就是有看法,谁申辩去”苟大海说:“他们怕丢官,咱杂志社去老钟,你要说话,你怕干不了这个主编吗这主编算个官儿,处级也不到,大不了个乡长”钟唯贤说:“都不要发火,冷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周敏,你实话告诉我,文里所写的都真实”周敏说:“当然是真实的。”李洪文说:“婚前谈恋爱是法律允许的,再说谈恋爱是两人的事,我不敢说周敏写的真实,可谁又能说写的不是真实景雪荫现在矢口否认,让她拿出否认的证据来,文中说她送庄之蝶了个古陶罐,古陶罐我在庄之蝶的书房见过的,她也要赖了”钟唯贤说:“给我支烟。”苟大海在口袋里捏,捏了半天捏出支来,递给钟唯贤。钟唯贤是不抽烟的,猛吸了口,呛得连声咳嗽,说:“我再往上反映,争取让领导收回三条指示。大家出去谁说什么也不要接话,全当没什么。但要求这几天都按时上班,有事情大家好商量。”说完往自己新搬进的独个办公室去,但出门时,头却在门框上碰了,打个趔趄,又撞翻了墙角痰盂,脏水流了地。他骂道:“人晦气了,放屁都砸脚后跟”
李洪文笑了声,说句:“老钟你好走啊”把门关了,说:“庄之蝶在写作上是个天才,在对待妇人上十足的呆子。景雪荫能这么闹,可能是两人没什么瓜葛,或者是景雪荫那时想让庄之蝶强犦了她,庄之蝶却没有,这恨十数年窝在肚里,现又白落个名儿,就古脑发气了”苟大海说:“强犦这词儿好,怎么不强犦她就发恨”李洪文说:“你没结过婚你不懂。”苟大海说:“我谈过的恋爱不比你少的。”李洪文说:“你谈个吹个,你也不总结怎么总是吹,恋爱中你不强犦她,她就不认为你是个男子汉,懂了没”苟大海说:“周敏,你有经验,你说。”周敏自个想心思,点了点头。李洪文说:“庄之蝶要是当年把景雪荫强犦了,就是后来不结婚,你看她现在还闹不闹”正说得好,门被敲响,李洪文禁了言,过去把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钟唯贤。钟唯贤说:“我想起来了,有点特别要注意的,就是这几天在机关碰上了景雪荫,都不得恶声败气,即使她故意给你难堪,咱都要忍,小不忍事情会越来越糟。”李洪文说:“你当过右派,我可没那个好传统。”钟唯贤说:“啥事我都依了你,这事你得听我的”说完便又走了。苟大海说:“洪文你真残酷,钟老头可怜得成了什么样儿,你还故意要逗他”李洪文说:“周敏,我看这事你得多出头,或者让庄之蝶出面,钟老头是坏不了事也成不了事的,他窝囊辈子了,胆子也小得芝麻大,只怕将来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说得周敏六神无主,再要讨李洪文的主意,李洪文却坐在那里取了瓶生发水往秃顶上擦,问苟大海是否发觉有了新发出来苟大海说:“有三根毛吧。”窗外就噼噼啪啪阵鞭炮响。
钟唯贤就又跑过来,问:“哪里放鞭炮”李洪文苟大海周敏就都往凉台上去,钟唯贤说:“让大海人去看看,都拥在那里目标太大,现在是全文化厅的人都拿眼睛看咱哩”苟大海在凉台看了,回来说:“是三楼西边第二个窗口放的,见我往下瞧,几个人手举了张报纸,上面写了向杂志社致敬”钟唯贤脸就黑下来,说:“这些人是平日看不惯景雪荫,曾提意见说景雪荫凭什么提为中层领导,可厅里没有理睬,借此出气的。”就让苟大海下去制止制止,免得火上加油,忙中添乱。李洪文却说他去,去了会儿变脸失色又回来,说是不好了,武坤拉了局长去看放鞭炮,叫嚣文化厅成什么样子了,把他们上届杂志社的编委会撤了,这届的新班子就这样促进厅里的安定团结了”气得钟唯贤终于骂了句:“杂志社就是查封了,他武坤休想再翻上来,娘的给我支烟。”苟大海却没有烟给他了,到门后捡烟蒂,烟蒂全泡在脏水里。
牛月清去汪希眠家取现款,只怕大额票子拿着危险,叫柳月厮跟了,两人又都换了旧衣。牛月清提个菜篮子,下边是钱,上边堆些白菜叶子;柳月并不平排行走,退后了三步,不即不离,手里握着个石片,握得汗都湿津津的了。这么路步行走过东大街,到了钟楼邮局门口,那里挂着个广告招牌,上书了“最新西京杂志出刊,首家披露名作家庄之蝶的艳情秘史。”牛月清看了,冷丁怔住,就蹴在那里,将菜篮放在两腿之内,急声喊柳月进去买了本,就在那里看起来,登时呼呼喘气,嘴脸乌青。柳月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也不敢多嘴。路回来,庄之蝶并不在家,牛月清兀自上床就睡了,慌得柳月不知做什么饭好,去问过声,牛月清说:“随便”随便是什么饭柳月只好做了自己拿手的煎饼,炒盘洋芋丝,熬半锅红枣大米稀粥。做好了,看看天色转暗,独自在客厅坐了,又甚觉无聊,刚到院门口来透透空气,庄之蝶推了“木兰”走进来。
庄之蝶是把照好的胶卷交家冲洗部冲洗,因为需要两个小时,便在街边看四个老太太码花花牌。老太太都是戴了硬腿眼镜,边出牌,边同斜对街的家女人说话。女人骨架粗大,凸颧骨,嘴却突出如椽,正在门前的张席上晾柿饼。庄之蝶心想,这女人晾的柿饼,没有甜味,只有臭味了。个老太太瞧见庄之蝶看那女子,眨巴了眼睛说:“你是瞧着她窝囊吗她可是有钱的主儿,平日闲了码牌,钱就塞在奶罩里,掏把的”庄之蝶说:“她是干啥的,那么多钱”老太太说:“终南山里的,赁了这门面做柿饼生意,整日用生石粉沾在柿饼上充白霜哩。”庄之蝶说:“这好缺德,吃了不是要闹肚子吗”老太太说:“这谁管哩你要问问她吗”便高声向斜对门说:“马香香,这同志和你说话的”丑女人就立定那里,看着走过来的庄之蝶,问:“买柿饼吗”庄之蝶说:“你这柿饼霜这么白的,不会是生石粉吧”丑女人说:“你是哪里的”庄之蝶说:“文联作协的。”丑女人说:“噢,做鞋的,瞧你们做鞋的才做假,柳月脚上这鞋买来星期就前头张嘴了”庄之蝶说:“哪里是做鞋的,写文章的,你知道报社吗和报社差不多的。”丑女人立即端了晾晒的柿饼,转身进屋,把门关了。码牌的老太太就全笑开来,个说:“什么不是假的你信自个的牙能咬自己的耳朵吗”庄之蝶说:“如果有梯子,我信的。”老太太说:“你也会说趣话,柳月咬了让你瞧瞧。”嘴咧,白花花排牙齿,忽地舌尖顶,那盘假牙却在了手中,便把假牙合在了耳朵上。庄之蝶恍然大悟,乐得哈哈大笑。老太太说:“现在兴美容术的,眉毛可以是假的,鼻子可以是假的,听说还有假奶,假屁股。满街的姑娘走来走去,你真不知道是假的真的”老太太幽默风趣,庄之蝶就多坐了会,看看表,时间已过了两个多小时,便告辞了去冲洗部。刚离开,老太太就说:“这人说不定也是假的哩”庄之蝶听了,不觉也疑惑了,想起同唐宛儿的事,恍惚如梦,时倒真不知了自己是不是庄之蝶如果是,往日那胆怯的他怎么竟作了这般胆儿包天的事来如果不是,那自己又是谁呢这么在太阳下立定了吸纸烟,第回发现吐出的烟雾照在地上的影子不是黑灰而是暗红。猛扭头,却更是见个人忽地身子拉长数尺跳到墙根去,吓得个哆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再定睛看时,原来是自己正站在了家商店门前,那商店的玻璃门被人推,是自己的影子经阳光下的玻璃反照在那边的阴墙上。庄之蝶神不怕鬼不怕的,倒被自己的影子吓得半死,忙四下看看,并没人注意到他的狼狈,就去冲洗部领取照片。但等他先看他与牛月清。唐宛儿的合照时,却不禁又吃了惊,合照的客厅的背景,桌椅,甚至连屏风上的玉雕画儿都清清楚楚,人却似有似无。尤其牛月清和唐宛儿根本看不见身子,是个肩膀上的两个虚幻了的头颅。再把别的照片取出看,所有人都是如此。庄之蝶骇然不已,询问冲洗部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人家竟训斥了他,说照出这样的底片让他们冲洗,不是成心要败坏他们的名誉吗庄之蝶再不敢多说,过来启动“木兰”,竟怎么也启动不了,只好推着,迷迷糊糊往家走来。在文联大院的门口,柳月见庄之蝶就问到哪儿去了。庄之蝶说了去冲洗照片,柳月就要看她的形容,说她从来照相要亏本的。赵京五也提醒过她:以后恋爱定要让男的亲自看她本人,不能仅凭照片。庄之蝶见她这么迫切要看照片,就不愿把照片拿出来,谎说还未冲洗出来,搪塞过去。柳月丧了兴头,却压低声音,就说了大姐买了杂志,如何生气,如何独自睡了。庄之蝶顿时更觉手脚无力,将那照片之事抛却边,上得楼来就拿了杂志去书房又看了遍,出来给柳月笑笑,轻声说:“叫她吃饭。”柳月说:“我不敢的。”庄之蝶低头想了想,进卧室去了。牛月清裹了毛巾被仄睡那里,把蒲扇挡在脸上,庄之蝶摇了摇,说:“怎么现在睡了快起来吃饭呀”牛月清闭了眼不理。庄之蝶又扳了下,牛月清如木头样就仰了身,眼睛却仍紧闭睡着。柳月就捂了嘴儿在卧室门口偷笑。庄之蝶说:“月清,月清,你装什么瞌睡”牛月清还是不动不吭,个姿势儿睡着。庄之蝶就故意用手在她的口鼻前试试,牛月清忽地坐了起来。庄之蝶就笑了,说:“我试着没热气的,还以为你过去了”牛月清说:“你巴不得我口气上不来死掉哩”庄之蝶说:“我,你看看外边天气,怎么天晴晴的就刮风下雨了”牛月清说:“凉台上晾有床单哩。”柳月噗地笑出了声,闪身钻到厨房里去。牛月清这才知道了庄之蝶的话意,不觉也个短笑,遂变脸骂道:“你好赢人,堆屎不臭。还要操棍儿搅搅你以为你以前的事光荣吗是要以名人的风流韵事来证明你活得潇洒吗”庄之蝶说:“你是看了周敏写的那文章上边尽是胡说的。我和景雪荫的事你不清楚”牛月清说:“那你让他就那么写”庄之蝶说:“我哪里知道他写这些你也清楚这类文章我从来不看,只说他初来乍到,要在文坛上站住脚,也不妨把我作了素材发他的文章。若知道是这般写,我也早扣压了”牛月清说:“他初来乍到,却如何知道那些事”庄之蝶说:“可能是云房他们胡偏过闲传吧。”牛月清说;“那也定是你在外向他们吹嘘,人家是**,说说和景雪荫的事,好抬高你的身价嘛”庄之蝶说:“我现在用得着靠她抬高身价”牛月清说:“那我清楚了,你是和姓景的旧情未断才这么说说搞精神享受哩”说得越发气了,眼泪也哗哗的。柳月在厨房听见他们吵起来,忙跑过来劝解,说:“大姐,你不用生气,生什么气呢庄老师是名人,名人少不了这种事体,那又有啥的”庄之蝶说:“柳月,你这说,我倒真有此事了”牛月清也笑了,拉了柳月在怀里,说:“我才来,该笑话我们也吵闹的。”柳月说:“牙常咬了舌头,谁家不吵的我看孩子的那家,男的在外边有相好的,别人说知了那女的,女的说我才不管的,他终是挣了钱装在我家的柜子里而没装到别的地方去嘛”牛月清就又笑着拧柳月的嘴。柳月说:“好了,这下没气了,咱吃饭吧”牛月清说:“我倒没啥的,只是坏了你庄老师的名声。可话说回来,我知道你庄老师还不是那种人,他是有贼心儿没贼胆,也是没个贼力气。别人说他怎么怎么我是不信,恨只恨他在外面高兴了爱排说,只图心里受活,不计带来的影响。”说罢就又掉下颗泪子。柳月听了,倒觉得新奇,还要说什么,有人敲门,牛月清忙揩了眼泪,边暗示庄之蝶到书房避了,边大声问:“谁”门外说:“我。周敏。”门开了,牛月清笑道:“下班没回去来得牙口怪齐的,块吃饭吧” 周敏说他下班早,回家已经吃过饭了,原本是早晚去城墙头上溜达的,拐脚先到这里来了。庄之蝶也从书房出来与周敏见面,他高兴周敏来的是时候,就让周敏吃块煎饼,周敏还是不吃,庄之蝶就在录放机上装了磁带,让他先欣赏着音乐吧,便和牛月清柳月围了桌子吃饭。磁带放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周敏就说:“庄老师喜欢民乐”庄之蝶吃着煎饼点头,突然说:“我这儿有盘带子,录得不清晰,但你听听,味儿真好哩”重新换了磁带,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样漫开来。周敏急问:“这是埙乐,你在哪儿录的”庄之蝶就得意了:“你注意过没有,早晚城墙头上总有人在吹埙,我曾经夜偷偷在远处录了,录得不甚清晰,可你闭上眼慢慢体会这意境,就会觉得犹如置身于洪荒之中,有群怨鬼呜咽,有点磷火在闪;你步入了黑黝黝的古松林中,听见了颗露珠沿着枝条慢慢滑动,后来欲掉不掉,突然就坠下去碎了,你感到了种恐惧,种神秘,又抑不住地涌动出要探个究竟的热情;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看到了疙瘩疙瘩涌起的瘴气,又看到了阳光透过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但是,你却怎么也寻不着了返回的路线”庄之蝶说着,已不能自己,把饭碗也放下了,柳月叫道:“庄老师是朗诵抒情诗嘛”庄之蝶却看见周敏垂下头全,就说:“周敏你不感觉是这样吗”周敏说:“庄老师,这埙是我吹的。”庄之蝶啊了声,嘴张着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饭。周敏说:“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闷罢了,没想你却听到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正经录盘给你送过来。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名人,要什么有什么的,心想事成,倒喜欢听这埙声”说毕,从挎包里掏出个黑色的小陶罐儿似的东西,说这就是埙。庄之蝶知道什么是埙声,却并未见过埙的模样,当下拿过看了,稀罕得了得,问这是哪儿买的,说他曾去乐器店问过有没有埙,那售货员竟不知道埙是什么。周敏说这是上古时的乐器,现在绝少有人使用了,他在潼关时听个民间老艺人吹过,跟着学过段时间。到西京后在清虚庵挖土方,挖出这个小陶罐儿,谁也不认得是什么,他就收藏了。才到城墙头上练习着吹,吹得并没个名堂的。两人时说得热起来,庄之蝶就说:“不知怎么我听了对味儿,我还买了盘磁带,你听听味儿更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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