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回来啊。六小姐,你忘了今日是女儿节吗”
女儿节徐烈风想了片刻,想起梦中那段话春莲姑娘等五哥去射下她的女儿节玉佩,好能成为入幕之宾。
“女儿节啊这样不是会对不起四姐吗”她喃喃着,心里好生失望。
婢女yi头雾水,插上yi嘴。“六小姐,去年你病着,没法去女儿节,你的女儿节玉佩就yi直留在家里,昨日五少先将你的玉佩送到官府那里,添上你的名字,今日好方便上船射玉,求个平顺好未来。五少去帮六小姐看看情况了。”
“哦”这算不算拿她当借口先跟她说yi声嘛。她她也可以扶他过去,甚至代他射下春莲姑娘的玉佩。
这春莲姑娘也真是,明知他眼力不佳,还叫他去射弓
她心神不专,恍恍惚惚,yi会儿想着见了五哥要说什么,yi会儿又觉得既然他不怎么在乎自己,为什么又要处处在意他呢
等到她察觉时,她已步出徐家大门。
徐烈风稍稍注意yi下京师店面街道,才过两三天,那场雷雨几乎被彻底抹去痕迹,只剩yic二户漏水严重的宅子正忙碌地清理。
她再略略注意yi下,今天摊子前的每个人的背影都很健壮无比她暗骂自己yi声,她到底在注意些什么啊
不就是在找五哥的身影吗
在茫茫人海里她认得出来才怪
她咬咬牙,闷着头快步走着,当作自己不知道正往哪走。直到举办女儿节的岸边,她才忍不住抬头张望。
这头是姑娘家上船的岸边,但小船皆已离岸,对岸那头才是射箭的,现在那头黑压压的yi片,全是京城里的年轻男子。
如果她徒步过去肯定阻隔在外。那里只准男子进入举弓的
此刻,yi艘小画舫凑近这头岸边,船上的人背着光,朝这头笑道:
“果然是六小姐,你准是过了时辰没赶上船,如果不嫌弃,要不要上咱们船上呢”
徐烈风听力极好,马上听出这是春莲姑娘身边那个婢女金儿。她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咱们赶着看热闹,就不特地靠岸了。六小姐请接绳。”金儿朝粗壮的船夫吩咐后,yi条船绳自船上俐落地抛出。
徐烈风眼明手快攥住了,喊道:“小心了”她yi使力,身子腾空飞起,在船夫被拖动的前yi刻,双足未曾到沾yi滴湖水,跃上了甲板。
画舫刹那静默,随即男女皆爆出喝采。她这才发现整艘船上有男有女,女子都披薄妙,yi看即知是花街上的姑娘,男子则她咦了yi声,金儿身边是学士馆那个容生,她下意识扫过其他甲板上的几名男子,没有见到学士解非。
“徐家第六女”容生诧道:“原来是你”
“在下徐烈风。”她掩不住面上古怪。“你们大白天”
容生笑道:“听说今日是南临特别的女儿节,这几个刚来南临游历的学士都想来看看,我就带他们来了,哪知来错岸头,就跟你yi样,让这些好心的姑娘给载上船了。”
她应了yi声,让本性热情的金儿领着她与容生到船头。她低声问着:
“那个学士解非没来么他出牢了吧”
容生yi怔,回以同样的低语:“这几天他不是该跟你在yi块吗”
她怒目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yi定要跟他混在yi块”
“他没告诉你他是唉。”容生笑笑:“是在下多话了。我以为我以为他对你甚有好感,说不定此刻他正混在对岸里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呢。”
她心yi跳,暗叫不会吧连忙越过金儿,看向对岸那些男子。
金儿惊喜笑道:“有人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吗皇室多半不加入民间活动,这夏王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在旁看了。”
“干夏王什么事”徐烈风瞪她yi眼。yi想到那天萧元夏对她说的当下她太震惊,不知该如何回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她是明白的,但明白归明白,她总觉得那条路离她还很有距离,她没有仔细想过自身的未来,更没想过与萧元夏共偕白首。yi生yi世不离弃的至交,她愿意:yi生yi世以徐家人的身分保护他的皇室身分,她愿意,但夫妻,她真真连yi回都没有想过。
明儿个想法子入宫跟他说个明白吧,她想着,听见金儿正跟容生这外地人解释女儿节的由来。
“虽说官方原意是要南临女孩家yi生幸福,求个平顺,但后来却是变成男儿射下喜欢姑娘的女儿节玉佩,有玉成其美之意。学士先生,这也是很有道理的,女孩家将来幸不幸福是看另yi半良人的,所以这yi箭能教心仪的男子射中是最好的。”
容生啊了yi声,笑道:“那解非就不可能射下六姑娘的玉佩了。”徐烈风与金儿双双往他看去,yi脸疑惑。
容生问道:“不知六姑娘的女儿节玉饰在哪艘小船上”她被他转移心思,往湖面上的官方小船yiyi看去。这些小船就定在湖中央,船夫早已离去,每艘小船设有简易高架,将每个女孩的玉佩悬于在上头。她yiyi扫过,在最后yi艘船上发现自己的玉佩。没办法,玉饰下金黑双线的绳结在日光下十分显眼。
每个姑娘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去年她选的是黑色,配合她yi贯的衣着,但陛下听闻她的女儿节将要到来,赐给她几线皇族金色,准备让她在女儿节上大大出锋头yi番,可惜她大病yi场以致错过。
今日风大,yi时间湖面上玉佩互击的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
她答着容生,道:“我的玉佩在第八艘第七排上。”她瞄着对岸黑压压的人头,没yi个人像五哥。而且没有yi个腕间系着黑色帕子,解非也不在其中。
这表示,今年女儿节,徐家老六,将没有入射下的她女儿玉饰也罢,最近她的桃花运多得吓到她,还是别再乱加进来的好。
她又细细搜寻着对面的人群,听着金儿道:
“我们春莲小姐也是在第八艘里,真是可惜,五少今年还是没有回来,要不然,他就能得到春莲小姐的女儿节玉饰了,那足让春莲小姐风光yi整年啊。”
徐烈风闻言,不由气道:“五哥眼力不好,你们叫他来此射玉,岂不是让他难堪”
金儿yi怔,脱口:
“六小姐,你不知道吗五少的眼睛好了啊他不止眼力变好,而且”金儿脸红了,轻声道:“他在城里多留几个月才走,他与城里的劣民十分友好,我们也是那时才知南临长慕之名不是浪得虚名,五少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是最好的,原来天之骄子也会发生在劣民身上当然,这还是归功五少的徐家血统上”那语气有着骄傲,像把徐长慕当自己似的欢喜。
徐烈风整个呆住了。她心里好生的尴尬,她什么都不知道没人告诉她五哥的眼睛能看得yi清二楚,没人告诉她五哥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家里人没有yi个肯告诉她
这样说来,连金儿她们都比她还熟五哥
第5章2
“瞧,第yi艘开始了这些人的箭术哈哈,真有趣,真像在玩家家酒。”金儿掩嘴直笑着。
湖面上轮番的箭射,转眼已轮到第八艘。对岸所剩的人不多,她敛敛心神,还是寻不到五哥的人影,对这种女儿节也早没了兴致。
yi顶轿子停在对岸,她本来没特别注意,直到那人出来,她愕然,他问了身边人几句,面露嘲弄的笑意,没多久,仆人取来黑丝巾与弓箭,他系在腕间,上前至岸边。
她岂只脸黑,不如跳河自杀
“油炸鱼你敢”她怒喊。这天敌这种看似怜悯实则讽刺的作法令她恨极了
那头的余延显仿佛察觉她的怒火,往这头看上yi眼,薄唇得意地冷笑,专心瞄准黑金绳结的玉佩。
她低咒yi声,怒气翻腾,瞧见yi名学士将弓箭拿上船,说道:“借我”
那斯文的学士愣了下,被她可怕的气势煞到,连忙呈上长弓与箭袋。
她立即自箭袋里抽出yi箭,拽满弓弦。
“六小姐”画舫上的人都傻了。这么远的距离哪射得中在搞笑吗
岸边主持的小官员嘴里说了什么,似乎在问还有人吗
yi名青衣男子步上前,左腕也系着黑丝巾,这本也没什么,但教人注意的是他面上涂了油彩,让人看不出是谁。
徐烈风微地yi怔。那是谁啊
余延显打量与他并列的男子,嗤笑yi声:
“不敢真面目示人么就凭你也敢喜欢徐六”
“就凭我也敢喜欢徐六。”涂着七色油彩的男子不卑不允地答着。
那头两人同时举长弓,这头的徐烈风虽是yi头雾水,仍是重新瞄准。
她心神渐渐专yi,五感铺天盖地地延展开来,瞬间余延显弦上的箭头在她眼里无比清晰,五感中再无其它颜色的存在。
岸边,衣着华丽的夏王匆匆自马上跃下,身后的卫士跟着递上大弓与箭套。夏王yi眼就寻着黑金双色的绳结,他目光停在反光的金线上,神色复杂,凝目对准玉饰上的挂环。
刹那,三箭齐发。
此时,徐烈风长箭离弦,越过高架,在画舫众人的惊呼下,将余延显迎面而来的锐箭倒拖入湖。
“怎么撞上了这不就少了yi箭吗六小姐你还不如不射呢我就说,这里这么远,哪射得中挂环呢”金儿大呼可惜。
容生惊异地往她看去。
咚的yi声,夏王的金箭射入玉饰上的挂环中心。本来高架设计简单,yi旦有人射中玉饰上的挂环,挂环顺着箭身滑下,卡在静羽上,用来证实得玉者的身分,但,青色利箭紧追在后,尖锐剖开金箭箭身,直打入挂环中。
在日光下,挂环晃动了下,顺着滑落,黑金绳结的玉饰就这么吊在青箭箭羽上,随风轻曳。
岸边yi阵安静,就连画舫这头也是寂静无声。徐烈风回过神,望着那青衣男子,这到底谁啊
“把船靠近些,我上去看看。”她命令着。
画舫往第八艘小船靠去。她yi跃上小船,美眸再扫过对岸,这才注意到萧元夏也在场,他正心不在焉盯着他自己的长弓。
也好,待会儿就与他说个明白吧。
玉饰果然落在青箭上,而青箭确确实实将夏王的金箭不偏不倚地剖成两半,这眼力跟力道都是绝佳,她还真没试过这种手法,不知自己行不行
她正拔着箭,忽听得背后连续两声男子叫道:
“夏王饶命”
“夏王,她是徐六啊”她回头yi看,萧元夏的金箭正对准她。
嗤的yi声,如电箭矢快疾而来。徐烈风顿时僵住,秀眸微地张大。
余延显即便知道赶不上,仍是立即拽弓要追上金箭,但有人比他还快,青色的箭影飞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仅留阵阵残像。
“阿奴莫动”青衣男子厉声大喝。
金箭直逼她的眉心,她紧咬住牙根,硬生生止住逃跑的念头,瞪着破空而来的金箭头。
顷刻间,青箭紧附而上,强霸的箭劲斜撞上金箭,改变金箭目标,就这样,双箭自她颊面掠过,直直捅入高架上。
双箭力道之猛,令得高架剧烈摇晃她的心跳也差点停止了。
萧元夏垂下目光,弃了手上长弓,他俊美的脸庞微微发白着,甚至,额面有着冰凉的汗丝。他心神不属地瞧见左侧的青衣男子,嘴角弯了弯,道:
“阿奴是谁啊”
“阿奴是徐六小名,家里人都如此唤她。”青衣男子恭敬却语带冷声。
船还没靠到岸边,徐烈风就跳下船,涉水上岸。她yi听见青衣男子这说法,yi怔。这人谁啊哪位兄长啊
萧元夏闻言,微地皱眉,又舒展,淡声道:
“奴字在南临带有卑贱之意,徐家人居然这样称徐六。”他转向徐烈风,对上她的目光,随即又调开。“难怪你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的小名,我还当你与我有隔阂。徐家在南临自有威名,他们绝不会无故替自己儿女取上如此卑践之名,阿奴,阿奴”他笑了声。“原来我yi直在跟徐家眼里卑践的第六女来往啊。”
“你”她有点恼了。萧元夏这玩笑是不是开得过火了点
“阿奴小时病弱,身子太过娇贵,咱们怕老天随时会带走她,就为她取了yi个卑贱的薄名,盼她能自老天眼下留存性命,并非轻践她。”
她呆住,怔怔看着这不疾不徐的青衣男子,嘴巴动了又动,喊着:
“五五”自她了解南临奴字的意思后,心生疑惑为何家里人要这样喊她只有五哥替她编了这个理由,即使她不怎么相信,但也只有五哥肯编这个理由,从此,她就缠着他不放了。
“阿奴,过来。”
徐烈风犹豫yi会儿,慢步走向他。经过萧元夏面前时,萧元夏动了动,似是要拉住她,青衣男子眼尖,立即yi个攥手,将她用力拖曳到身边。
萧元夏深深看他yi眼,问道:
“徐五长慕”
“草民,徐五长慕。”徐烈风颤了yi下。
萧元夏笑道:
“是你最敬重的五哥,他回来了啊。”他漠然望着她,道:“从此以后,各走各道吧,徐烈风,你这些年来,仗着夏王之名,在京城作威作福也够了,以前我怎么跟个傻瓜似的疼你宠你啊。”
“萧元夏,你是发了什么疯”她傻眼。
他皱皱眉。“本王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徐烈风,就当本王yi朝醒来终于恍然大悟了吧。你好好yi个徐家人,连点建树都没有,成天只知巴结陛下,本王劝你,多多知趣,少在本王跟陛下面前出现,多学学你父兄吧。本王将跟秋萝小姐结亲,你好自为之,往后你我yi干二净,莫要再纠缠本王。”
徐烈风不只傻眼,还头晕脑胀了眼前这人在说什么啊这是萧元夏吗怎么才yi个大雷雨,就把他给击得这么离谱
就算那天他被猪油蒙了心,说要她当王纪,事后想反悔,可以啊直说就好她本就无意啊现在是怎么了为了与罗家小姐结亲,所以不惜牺牲他们从小到大的铁交情吗还是所谓的铁交清,又是她在yi厢情愿了
怎么她yi直在yi厢情愿呢
她搜寻萧元夏的面容。他的情绪不明显,隐隐带着敌意与决裂。
她张口欲言,想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他此刻无情的眼睛带着鄙夷他他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劣民之后了
“如果”她咬住牙根。“如果陛下肯允徐六出京,徐六愿yi世留驻边关。”不是她不肯建树,不是她想没出息他明明知道的南临或许曾有女帝,但绝无女臣,她身为徐家人又是女子之身,唯yiyi条路就是远赴边关,生死尽献南临。
他嘴角绽出讥讽的笑来。“你,徐烈风,生是南临人,死也只能是南临鬼。莫说陛下,就算是将来继位的陛下,也不会让你离开南临京城半步”语毕,他转身上了马。
徐烈风挣开身后人的力道,奔前几步,瞪着他大声问道:
“萧元夏,方才你是真想杀我”
萧元夏眯眼,手里马鞭骤然紧握,往她打去。
徐长慕眼明手快,举臂替她挨了yi鞭。
萧元夏笑道:
“徐五好俐落的身手,好疼惜妹子的心。莫怪本王,本王只是替徐家教训yi下不成材的徐六。”他瞟着她难掩震惊的神情,轻笑yi声,拉过缰绳策马而去。
天下细雨又开始落下,徐烈风怔忡地看着那消失的骑士半天,她意识有人在看她,她回头,对上这满面油彩的男子。
她讶了yi声,喃道:
“不用担心我想过去可能是我又误会了什么”那真真丢脸之至,居然误会他俩是铁交情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来,这么依靠萧元夏,这么以为他是知心好友,这么认定他是此生最明白她心意的知己,这么希望有yi天她能够守护南临,好保护在京师当闲散王爷的他,他喜欢当文人,不爱战事,没关系,若有战事她来顶,她是天生的徐家人嘛原来,搞了半天,她把yi厢情愿这四字写得极好,恐怕历代哪位书法家都没她强悍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反复低念着。以后少练这四字就好,人总是要自省,不然yi生犯同样的错误实在太侮辱自己了。没关系
“阿奴,我臂疼。”
她恍惚回过神,发现自己早被这青衣男子带离岸边,这不知是哪儿的窄巷里,他靠着墙,卷起袖子,露出被鞭打的yi道血痕。
“阿奴,我臂疼。”他又重复道。那语气倒是没有多少疼痛之感。
这yi次,她完全回神了,连忙摸索着身上有无帕子。她先摸到袖里暗袋的帕子,而后跳过,自腰间取出另外yi条,小心翼翼压住他的伤口。
她的美目不住地瞟着他,yi下偷看他比四年前还高壮的身躯;yi下又偷看他被油彩遮面的脸,他那双晶亮的眼yi直落在她面上,她实在很有疑惑,这真是五哥吗
眼睛不太像,身躯也不太像南临人的柔弱纤细,脸脸形倒有点像那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阿奴,你压得过力了,我自己来吧。”他微微yi笑。
她紧张兮兮地松了手,任他拿着她的帕子轻轻压着他的臂。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五五你这些年好吗”
他声音微地放柔。“我很好,你呢”
她垂下眼,拉开嘴角,形成笑弧。“我很好。”结束。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果然生疏了,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过往确实是她太依赖兄妹感情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现在生得何种模样呢”
她咦了yi声,与他对目。
他笑:“阿奴忘了么南临劣民有个神话,是不”
她瞪大了眼。“可是可是”
他眨眨眼。“你想知道现在我改头换面后的模样么”
“yi点点想”yi点点而已。
“那你替我抹去面上油彩”他微微弯身,配合她的身高。
“喔”袖里那蝙蝠帕子她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了。天上细雨yi直打在两人身上,她拉过干净的内袖借着雨水,极力掩饰紧张,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油彩。
她很想找话,可是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阿奴,我要变得丑极,你会嫌弃么”
“这有什么好嫌的五哥就是五哥。”她坦白说着,更坦白点,她还希望他就是原来那样,或者丑丑的更佳。“我yi直以为神话就是神话”
“我也以为神话就是神话,但让我下定决心行成人礼的,是三百年前西玄著名学士徐直的yi小部分手稿。”
“她的手稿”她轻轻拭去他眼下的油彩,当露出泪痣时,她忽然想起那个叫解非的学士。
他目光晖晖地看着她,说道:
“徐直的墓遭人私盗,这事yi直没有公开,据说里头她大部分的手稿与尸骨都不见了,只剩yi些陪葬珠宝以及小部分来不及被带走的手稿。我辗转拿到手,上头提及在四国前极可能是yi姓天下,当时动乱之故,争天下的不只四姓,还有其它姓氏,其中yi姓的贵族面貌平凡,但男子与女子初夜行房后,相貌若渐美,就有机会能成为yi姓之首,后来四国起了,那支姓氏的贵族为避祸端,择南临而居,刻意与劣民混血在yi块,不教四国君王察觉,以免除根。我想赌上yi赌阿奴,这事是个秘密,在四国史上尚无人提出这种说法,你万不能说了出去,连老三都别说,他性子躁,易漏嘴。”
“二娘是那贵族之后吗”五哥在告诉她秘密呢,连三哥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他怎会轻易告诉她她拭去他脸上最后yi块油彩,傻住地看着他妖精似的美丽容颜。“你你解”
他眼底显出真正的笑意:“解非是我在外的学士之名,我本名长慕,阿奴。”
“喔”她张嘴,yi直盯着他看,吐不出半句话来。
“yi开始我不是不认你,而是,那是我第yi次清楚地看见,徐烈风的长相。”
她闻言心yi凉,想起在牢里曾求他别说出她的混血,结结巴巴道:
“五五哥我长得其实跟南临人差不多”
“阿奴长得很出乎我意料之外呢。”他笑着:“说不得,南临胥人真跟西玄徐家五百年前yi家亲,这才也出了你yi个相貌两国特色兼有的小美人儿。”
她撇开头,眸底涌起热气。
如果这种体贴的话在四年前对她说,她yi定死也要抱着五哥大腿不肯走父兄对她很好,不缺物资享受,也给予她任何她开口要的,甚至在娇惯着她,如果她没有手足,yi定会觉得她备受疼爱,但正因有了手足,看见他们彼此间的相处,再对照自己的,才发现,父兄他们yi直在照顾yi个叫徐烈风的躯壳,而不是真正在关心她这个人。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他们只是在交代在奉命奉谁的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当徐家人,想成为真正的徐家人,成为他们的手足,走入他们的中间。
可是,她连个机会都没有。
“这是你绣的青蛙么真可爱。”她吓了yi跳,回神yi看。解非不,五哥正摊开那沾血的帕子打量。
她满面通红,很想夺回来但不敢有所动作。yi有动作,就会被他发现她很在意这只小青蛙的。
“阿奴认力自己是井底之蛙么”她攥紧拳头。
他折好收起,凝视着她,平静说道:
“那两年我确实连你写的yi封家信都没打开,因为那时,有没有阿奴,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直到成人礼那yi夜我才知道你的重要做人回不了头,是不那,只能往前看了。”
“我对五哥真是重要的么”她喃喃道。那怎么四年来yi直没捎信给她她想问,但不敢问,不敢在确定五哥说的是不是真话前,先把满腔真心再献给他,其实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她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最后五哥会像萧元夏那般在她以为yi生yi世的感情不会变时,狠狠地砸回她的心上。
她也会痛啊可是,她喊痛的时候,父兄没有人注意到
他抹去她滑落的眼泪,强逼她与他对视。他yi字yi语清楚地说着:
“阿奴认定自己是小青蛙,出不了井,看不得四方天空,那我,就停在南临,不再飞了,yi直陪着你这只小青蛙,什么时候你能化为展翅大鹰离开南临,我们再yi块走,好么”
第6章1
这种日子简直是人间仙境
她过得却是战战兢兢,就像是yi个穷了好久的人,yi旦得了财富,日日夜夜都被惊醒,怕yi朝醒来只是好梦yi场。
只怕好梦还没醒,她就被恶梦活活吓死了。她吓得坐起来,大眼不动声色望着四周,确认这些时日与五哥的好生活不是作梦,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看见柜上徐家的白衣白裙,想起今日是夏王的大婚之日。
她赶紧赤脚跳下床,脱下身上的衣物,迅速换上她梦想十几年的颜色。昨日她洗了好久的头发c好久的澡,就为了今天徐家的颜色。
南临皇室子孙大婚,与民同欢,车辇仪仗会绕京而走,所经街巷挑重臣住所,重臣须换上他们家族的颜色,全门敞开,恭礼祝贺,待到绕街完毕,再入宫大宴。
这样的婚事有够辛苦,所幸,不干她事。那日,五哥牵着yi直傻住的她回府后,曾与二哥谈了许久,最后连二哥都发话,叫她这yic两年少在京师走动,若受陛下召见,也尽力回避夏王,以免拖累徐家。
最后那句话,真真她的死岤。
在她心里,她就算死,也绝不要累及徐家。
她自认从未得罪过萧元夏,他那神来yi箭令她耿耿于怀。她左思右想,最多,萧元夏是改变主意想与罗家小姐成亲;最多,发现她是劣民身分后者可能性大些,皇室对劣民皆无好感,如果萧元夏发现她是劣民,说不得会割袍断义,但真有必要置她于死地吗
他不是性格这么激烈的人啊
她心里虽然疑惑,却遵守承诺做到完全避开两字,之后在宫里远远见到他,就先拐到转角等着,等他离去再去见陛下。
他也像有默契,陛下在见她时,再也不似以往会主动见陛下。
陛下这两个月身子越发的不好,政事几乎全交给大凤公主与夏王,由这yi对姐弟共同监国,至于她呢,就当个小佞臣时时说趣事给陛下听。
陛下听闻她与萧元夏的友情破裂,也只是yi笑地说着:无妨,以后他就想开了,小烈风以后还要靠他罩着呢。
想开他怀疑陛下讲的,跟萧元夏想的完全不是同yi码事。
她将长发梳得齐齐,挑了根简单的红色簪子插妥,不再着其它发饰,接着,她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心上着妆,务求能够配得上今日的徐家白。
有人敲门。“阿奴,好了么”
“好了好了,四姐请进来。”她连忙转向推门而入的徐四。“四姐,可以么会不会不配衣色”
徐四yi怔,冷冷道:“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为他费心妆点么”
徐烈风yi头雾水。“我是想不辱徐家就算外人知道徐六没什么建树,但至少外表别丢徐家的脸”
徐定平沉默yi阵,哼上yi声。“好,就是叫他看看,徐家人好欺负么”她上前,接过墨笔,在徐烈风眉上轻绘着。
徐烈风几手是屏住呼息,大眼望着她专注的四姐。这是第yi次,她与四姐如此贴近如果此时抱上四姐,不知四姐会不会yi把推开她
“好了,走吧。”徐烈风临走前匆匆再看镜子yi眼,暗暗惊叹。那张脸谁啊
府里洋溢着喜气,偶尔远方有炮声,她瞟着四姐定平的背影,无论何时,四姐穿徐家白就是那么有气势,不知何时她才有此等功办。
她心思胡乱转着,眼波流转着,看着徐府忙里忙外。这阵子的生活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过着,不时回味着,就怕哪日发现又是自己yi厢情愿她知道自己是yi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她还不是yi次被咬着,她这只穷青蛙实在无法控制那偶尔浮现在心头的恐惧与恍惚。
会不会有yi天她又误会了会不会哪yi天她yi觉醒来发现,五哥还是那个两年不看她信的五哥,而学士解非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每隔几天,她总要定定神,细细回忆yi下那几日的生活,确定不是幻想出来的才安心。
现在的她,规规矩矩生活,白日随五哥上学士馆,到最后五哥不在时她也打从心底盼着去。
那些外国来的学士知识浩瀚似海,她从yi开始好奇旁敲击他们的出生国家,到后来忙着学习都来不及,还管他们是哪里人以前她自学,只盼能帮助眼力不清的五哥,上了学士馆后才知自己的渺小,每yi天她都觉得追不上,五哥那双翅磅飞得太高,她快要追不上了,这些学士怎么懂得这么多都给她吧都给她吧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五哥时常与其他学士接触的原因了。
yi个人走不到的地方,yi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由他人的眼跟脚来补足;yi个人无法全才,那就夺取他人的专才。布兵战略之道,原来不单单调兵遣将上战场打yi场就没事,而是各国的气候c地形,风俗民情c历史c生活,甚至他国细微的时局变化都得纳入考量五哥在利用他们,他们也在利用五哥的专才成就他们自己,只是看谁厉害些。
原来,她yi直是小穷人,她想着。
这里也穷,那里也穷,现在忙着塞饱自己,哪还有余力惹麻烦连前阵子去学士馆的途中,遇见罗家小姐的轿子,她都恭恭敬敬跟着其他人在旁等着。
但,她不想惹麻烦,自有麻烦惹上她。罗家的丫环经过她时,忽然跟轿里的罗小姐说了什么,轿窗的薄纱掀了yi角,她与罗家小姐对上目。
她也不是没见过罗家小姐,如今瞧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丰腴不少,想来萧元夏与她两情相悦,这也算不错吧。
“六小姐近日可好”罗秋萝问着。
她yi句好字都还没答,罗家婢女就趾高气扬道:
“徐六小姐好得很呢,眼见夏王就要跟小姐大婚,六小姐失了良配,天天耗在学士馆那种良家妇女不会去的地方,听说近日还与yi个生得像妖精的美丽男人厮混在yi块,好不快活呢。”
徐烈风瞪大了眼,发现这婢女说得甚是流畅,仿佛说上过千百次了。该不是这阵子的流言都是出自这丫环嘴里吧
说她与夏王青梅竹马十多年,夏王终究择上罗家重臣千金;说她素行不良,与男子厮混,败坏门风嘿,她居然不生气呢,随便这丫头吧。
那罗家婢女见她不以为意,还要开口,忽见人群里走出yi名年轻男子。
他行到轿前施礼,虽然窗纱迅速被放下,但徐烈风隐约可见轿里的人正隔着纱瞪着她五哥。
“方才小姑娘说的男子是指在下吧。在下徐五长慕,是徐六的五哥,近日返回南临,拉着徐六上学士馆见识。现时各国相互学习风气正盛,大魏贵族c皇室子女皆上学士馆习得知识,南临风气尚不盛,实是可惜之至,若然他日小姐愿与夏王同来,徐五必当扫榻以待。”
徐烈风还是瞪大着眼,心里骂着:五哥你这妖精人人家都发不出声音了,看看那趾高气昂的丫环像没了舌头似的,小脸跟煮熟的虾子没两样看看罗家小姐只发了yi个“嗯”,就起轿走了那“嗯”多气虚啊
她心里不快,想要抱怨,却不知要从何抱怨起,难道要她跟五哥说:请你恢复原样,你生得太好看,阿奴不舒坦
远方的鞭炮又起,令她回过神来。徐府正门已是半开,徐二在旁指挥,徐四朝他走去,徐烈风瞥见转角yi抹白迎面过来,连忙背过身去。
“阿奴”
“五哥,你可不能笑。”
他yi怔。“我不笑。”
“只能赞美。”
“当然。”那声音已有轻浅的宠溺了。
她脸颊微红,转过身面对他。
良久,他没有答话。
“五哥”她抬眼对上他的俊目。
“阿奴,这怎么办呢”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我想将你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你yi丝yi毫”
她眼儿又微地瞪大。
我想将你身心都藏起来,只让我yi人独占着,只有我能碰着你摸着你,不让旁人看见你yi丝yi毫
五哥他话没说全,有些话他是含在嘴里的气音,她却是听得yi清二楚。现在是怎么了五哥他他
他掩去眼底所有夺目细碎光采,轻笑道:“阿奴今日真是漂亮,这妆真是点得极好,将好好yi个美丽的小姑娘原形毕露在大伙面前,旁人不知情的还当你不甘心夏王呢。”他打着趣,见她整个人呆住不言不语,问道:“怎了”
“没没”她的神魂好像整个从躯壳抽出,飞出南临找不回来了。“五哥对,我只是想说别别老是熬夜小心眼力”
“你不是也陪我yi块熬么”他笑。他在府里续写长慕兵策,有时写得太快那字乱到yi如目力不清时,全仗她yi字yi字重头抄写。
她神魂终于拉回yi半,想起他刚才未说全的话,面腮又红。她连忙改话题,说道:“容生也说,将来要有机会,他希望我去小周国yi游,他会随我去尽地主之谊。”
徐长慕闻言,轻笑道:“那只怕,你没有机会再出小周国。”
那语气,带点对学士容生的不以为然。她诧异地看向他,问道:
“他想杀我”
“傻子才杀你。”他笑,弹了弹她的额头,慎重地说道:“阿奴,各国各管各事,唯独兴建学士馆是各国共同的作法,你懂么那正是各国极需专才之故。诱之威胁之收买之,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南临,尚不知人才的重要性。”
她yi怔。“我能对小周国有什么帮助”说得好像她也有能力yi样。她只是yi个替陛下解闷说趣的小丑而已。
“阿奴,你看轻自己了。”yi顿,他又道:“小周国最需替换的,就是君王,人才次之。容生他们动不了君王,以为送上军事专才,就能护住小周国周全。他岂会不知,君王不重用,就算送上千万人才又有什么用呢”
徐烈风抿抿嘴,瞄着四周,确定没有仆役听见他的前半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有点不好意思,上前搂了yi下他的腰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又迅速退回原地。
她低声道:“陛下将五哥呈上的建言全都锁入宫里不采用,没关系,将来陛下yi定会明白的。”她知道自己说得很空泛,陛下怕是yi世都不会用五哥的建言,她只是想再让她多作作美梦吧。她没忘了他在牢里薄情的那番话,如果家人有愚忠,君王也不肯用,那他就谁也不欠地yi走了之。
他留在南临,只会令他的才能被抹煞,她也不认为她自己真比他的前程还重要,他没法等她太久的,迟早有yi天,他yi定会先走
“不就说了,我不会先走,等到你能离开南临了,我再带你yi块走。”徐长慕看穿她神色极力掩饰的脆弱,不容置疑道。接着,他轻弹了下她额头。“走了。晚些时候还要让阿奴替我抄写呢。”
她跟在他身后,忙着用内袖抹去脸上yi些胭脂,不让自己太过美色。现在她她也觉得干嘛妆得漂亮给外人看给五哥yi人看见好像就足够了
她手里忙着擦,嘴里应道:“没问题。五哥,别再写得太晚了,我都觉得干脆我搬去你房里睡算了。”
走在前头潇洒的男子足下几不可见地yi顿,让此刻敏感的她马上胀红脸。
蠢阿奴,你在扯什么啊她想着。
徐二领着徐家上下在门口,徐家人在门外,奴仆在门内全数跪着。徐二与徐五在前,徐四与徐六双女在后。
夏王与王妃的车辇仪仗快接近徐府了。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里,她听见徐二轻声跟徐五说道:
“年后我跟定平将回去边关,府里大小事就交给你,阿奴陛下不会让阿奴出事,但最好别让夏王再靠近了。”
徐烈风瞄瞄徐二的背影,又看向身侧的四姐定平。四姐yi点也没反应,是没听见么怎么她都听得yi清二楚呢
她听见五哥yi口承担下来。徐二接着道:“你再想想,如果心里决定了,无论如何我们先让定平回来与你成亲。”
徐烈风垂下目,盯着自己的衣角。都不是亲兄妹是不是因为她是劣民,所以二哥从不考虑她吗她傻了啊,她在胡想什么啊,五哥是五哥啊
车辇仪仗已至徐府面前,她微微瞟着,入目尽是绵绵不绝的大喜色。
“臣,徐姓yi家,恭祝夏王与王妃,百年好合。”徐二高高朗道。
她的声音混在其间,不算特别明亮,没有任何恨意,就当是祝贺以往自己认定的朋友。
良久,她腰都有点酸了,才听见萧元夏道:“原来是经过徐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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