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
穆图闻言,便乐得频频颔首大笑。“夜相士所言甚是!”
“再说,虽然贵部落已获龙岤,但还是得再仔细勘察落脉结岤之处,以求帝运昌盛,国祚绵长。”
穆图二话不说,立即赋予他特令。“好,那本盟长就赐你可随时自由进出陵墓堪舆。”
“那灵珠……”
“只要夜相士能确保女真龙脉气势绵绵不绝,灵珠可以随时奉还给这姑娘。”穆图无半句赘言,豪迈应允。
见盟长将他费尽心机得来的灵珠拱手让人,哈碌远咬牙切齿,满心不甘地嚷:“盟长,灵珠万万不可让!”
“为何?”穆图挑眉反问,质询的意味甚浓。
“灵珠是镇气之珠,万不可撤。”
“为何不可撤?‘天命所归百事成,巨门巧局气轩昂’,唯有劣岤拙地才须藉外物蓄气,否则仅是画蛇添足。”夜绝影犀利点破他的语病,说出让人半点都无法反驳的论点。
哈碌远愣了愣,好半晌才道:“画蛇添足也好比你空口无凭来得强。”
夜绝影不以为忤地反问:“不知珊蛮是否听过一命、二运、三风水这句话?”
“当然!”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都歪让自己屈居下风。
唇边悬着温和浅笑,夜绝影一派心平气和地再问:“那下一句珊蛮可知?”
没料到夜绝影突然使出这记回马枪,哈碌远支吾了半晌,一时半刻竟想不到下句该接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哈碌远额间青筋隐冒,窘迫神态教人更明显看穿他的无能。
夜绝影黑眸一闪,极有耐心地往下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没想到珊蛮竟不懂这风水相术学最基本的入门道理。”
“那又如何?咱们这里可不兴汉人那套。”他霍地爆出一声咆哮,强词夺理地辩着。
“在下想说的是,灵珠出自灵珠岛,乃该岛的镇岛之珠,让灵珠回归,还灵珠岛详和之日,不也是为女真积阴德之美事?”
他意态轻松、字字铿锵,虽谦然温和却透着股让人信服的内敛气势。
水蕴曦闻言,再也隐忍不住地热泪盈眶。
“以后陵墓之事就不劳珊蛮费心。”穆图面容陡沉,冷声宣布。
“盟——盟长!”哈碌远见大势已去,向来得意的光环卸下,顿时像只败阵公鸡,再也无立场可言。
夜绝影维持一贯的悠然淡笑,抱了抱拳和缓开口:“在下必尽棉薄之力,为陵寝做画龙点睛之效。”
“好!允萨,你代本盟长赐夜相士一枚鹰蛮令牌,往后任何堪舆之事就托与你负责。”穆图不容置喙地再赐殊荣。
允萨爽快地遵照指示。“属下领命!”
哈碌远闻言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老鹰是“珊蛮”化身的神物象征,由盟长发出的“鹰蛮令牌”在部落里更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这汉人相士竟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得到这个他花了好几年心血才得到的“鹰蛮令牌”,实在情何以堪呐!
允萨眸中掠过一抹戏谑,见哈碌远这恶珊蛮犹如丧家犬的姿态,心里有着莫名的痛快,若非极力自持,恐会当场拍手叫好。
哈碌远没胆子违抗,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允萨与夜绝影抢走他在盟长心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待盟长领着珊蛮与一批随扈离开,允萨才拱手叹道:“夜相士果然深藏不露,允萨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我们才该感谢你的鼎力相助。”夜绝影温和浅笑,态度依旧谦和。
闻言,允萨率然仰首畅笑道:“咱们就别客气了,择日找个时间,让我作东请二位小叙。”
“一定。”
“萨爷大恩大德,小女子铭记在心。”水蕴曦朝他福了福身,原本艰难的寻珠因为这乍现的希望,心里顿时颤动不已。
“要谢也得谢姑娘身边的人。”允萨意有所指,随即道:“我先帮二位安排一个短期居所,你们单独聊聊。”
两人间的情意虽若有似无却又昭然若揭,话一说完他便识趣离开。
不过须臾,两人已不见他俐落的身影。
此处山高风骤,冷冽的风吹得人衣袂翻飞。
夜绝影旋身望着山川百岳,沉徐开口:“待我整合过整个龙岤气结后,你便可以拿回灵珠了。”
千言万语尽在水蕴曦胸间翻腾,却只有两字肺腑言语随清嗓溢出——
“谢谢!”
“总算不负你千山万水来到此地。”夜绝影双手负于身后,语气中有几分几不可辨的沉然。
与水蕴曦走到这个地步,步步皆在他的掌握当中,唯一无法掌握的是——他廿三岁大劫。
可喜的是,他绝对可以在大劫前让水蕴曦将灵珠带回。
山风猎猎,夜绝影直挺挺地立在巨石崖边,随风飘扬的衣角带出他虚幻不实的身形。
那波澜不兴的深眸,让她突觉眼前男子有种将随风而去的错觉。
“五日后我会请允萨将灵珠拿给你。”刻意忽略她语调里的期盼,夜绝影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漠然侧首瞅着她。
水蕴曦不解地轻蹙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再透过允萨拿灵珠给我?”
“你不用进陵墓。”夜绝影语气坚定地做出了打算。
茫然瞅着他,水蕴曦思忖再思忖,却得不到答案。“夜大哥……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拿回灵珠吗?”
为什么?这是个说不出口的答案啊!压下心头因她而起的躁动,夜绝影脸上布满前所未有的深沉。“听我的话照办便是。”
水蕴曦瞅着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此事必有蹊跷,否则夜绝影不会如此急着与她撇清关系!
第七章
气氛沉滞了半刻,水蕴曦倔强而坚定的拒绝。“我不要!”
夜绝影俊眉微乎其微地扬了扬。“曦姑娘,你不想拿回灵珠了吗?”
她瞅着他,幽然开口:“就因为想拿回灵珠,所以才不让你一人独进陵墓。”
“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不用非得两个人来做,更何况陵墓中有太多不可掌握的情况和危险,你进去只会造成我的负累。”
她莫名的坚决让他心中起了波动,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夜大哥,我会很小心,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累!”她知道他是个重然诺的男人,为了保护她,他会涉险替她拿回灵珠。
这样毅然决然的夜绝影让她感到莫名的慌。
“你已经帮我太多、太多了,如果你在意的是道然大师的托付,那你大可以放心,你的任务完成了……”
夜绝影淡而轻地打断她的话,严肃平静地直视她。
“不要再说了,我已做好打算。”
水蕴曦难以置信地瞅着他,粉颜瞬间褪成死白。千百个疑问在脑中掠过,她不懂、不懂夜绝影的打算。
两人僵持不下,好一会儿之后,夜绝影轻叹了口气。“别再耽搁了!我送你回允萨安排的住所。”
在他有所动作前,水蕴曦迟疑了一会才说:“那……你会陪我回灵珠岛吗?”
夜绝影移开视线,一时间竟无言。在她面前,他的冷静自持瞬间失了分寸,所有情绪皆被他压抑在负于身后的掌间。
见他迟迟不出声,水蕴曦再问:“你说话啊?你的打算为何?”
夜绝影内心虽波潮起伏,表面却是一如往昔的沉定。“且看天命吧,为女真布新局后我会去灵珠岛寻你。”
前提是……他必须顺利化解劫煞,才能活着去找她。
他的顾虑听在水蕴曦耳底却是另一番含意,他的答案让她好受伤。
即将拿回灵珠她应该感动不已,但此刻,她心里的感动却被泛滥的酸意覆盖、掩没。
“我懂了……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轻拧眉,以为这是他委婉的推托之词。
一想到未来将与他形同陌路,她的胸口便不争气地泛过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他总是说天命不可违,她是不是得顺应天意,带着心里的怅然回灵珠岛?
夜绝影的眸光落在水蕴曦的面容之上,瞧见她眉间的淡愁、眼中的轻忧,使得他面色更肃。
假若他真躲不过劫煞,他又何必徒增她的心碎与伤心呢?
深吸了口气,他温和地点清事实。“曦姑娘,别这样,我们本来就无交集的不是吗?你拿回灵珠,我完成任务,不该是如此吗?”
浑噩的思绪乱成一团,怔怔望着他柔和却又冷情的脸庞,水蕴曦敛下眉睫。“是啊!是该如此没错。”
凝着她,夜绝影在低哑的嗓中泄露了一丝情绪。“这几天你就留在部落里静候灵珠的消息,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水蕴曦没有表情地微微颔首。他沉稳内敛、总是深谋远虑、能掌握全局地做出合宜的判断,她该听从他的决定。
能寻回灵珠已是苍天有眼,更是她此生最大的满足……
只是为何至今她还是看不清夜绝影眸底闪跃的光,连他的心,她也不懂呐!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吗?
水蕴曦眨了眨眼,硬将莫名的心酸逼回眼眶,沉默地不再开口。
暮色渐浓,冷月孤寂攀上枯梢,洒落满地银光。
夜绝影望着窗外星光灿烂的天,竟无法入睡。
自从那一天她负气离开后,他们已经整整五日未见,这五日是两人一起上路之后,头一回分开这么久。
而他竟有些不习惯。
莫名轻叹由口中逸出,他随意拿了件外褂正想下床到外头走走,思绪却霍地落在手中的软裘之上。
天气霜寒依旧,他还记得在破屋那夜,这软裘曾为防恶人瞧见水蕴曦的花容月貌,而披覆在她身上。
而今软裘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馨香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幽香勾起了他抱着她入睡的回忆。
她冷冷的眸、浅浅的笑,似无色无味的穿肠毒药,在瞬息间穿筋透骨,让他永难亡心怀。
这可怕的感觉让夜绝影猛地一震,疾步走到屋外,掬了把寒透的冷水洗脸振了振思绪后,水蕴曦清冷的脸庞却如影随形地浮现在水面之上。
呼吸微促,他抑郁地直觉想伸手拨乱水面、抹去她烙在水面上的形影。
就在此际,一阵冷风袭来,未枯的红枫旋落在水蕴曦的倒影之上——那红枫落在水蕴曦倒影的颈处,乍看就似鲜血……
夜绝影蓦地一惊,掐指一算,竟点出了凶兆。
凶兆位落东方,正是允萨为水蕴曦安排的居所。
心一凛,他不假思索地提气直往东狂奔而去。
雪原茫茫,未熄的烛火与冷月微光照亮雪地,折射出茕茕莹光。
水蕴曦顾不得夜寒,倚在窗边却觉度日如年。
五天了,她真不敢相信,夜绝影竟真的狠心地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屋子,不闻不问整整五天!
就算他忙着堪舆,至少也该托人带个口信,说说堪舆的进度如何,不是吗?
气无处可泄,话无人可对,她只能闷闷地一日数着一日,被动地等着灵珠回到她手中。
自嘲地冷哼了一声,若姐妹们瞧见了如此窝囊的她,不知会做何感受?
水蕴曦拉了拉肩上的月牙白软裘,分外想念灵珠岛的蓝天白云。
正当她思绪幽转时,一道黑影由暗处倏地窜至窗边。
在黑影直接穿窗而入前,水蕴曦已俐落闪至一边。
“谁?”她抽出珍珠匕首,清眸不见惧色地问。
“带你见阎王之人。”
语落,黑衣男子甩着手中大刀朝她节节逼近,招式之快,几乎教她无法应付。
幸运躲过几次凌厉的攻击,水蕴曦还是不敌地落入黑衣男子之手。
冰冷利刀架在她的喉处,教她不由得一颤。“你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扯开蒙面之布,露出神色狰狞可怕的笑容。
“珊蛮!”水蕴曦讶然出声。
“不再是珊蛮了!这都是夜绝影造成的!”在当日被夜绝影的谬论搞得颜面无存后,他也被盟长削去“珊蛮”的身分。“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水蕴曦看着他疯狂的模样,笑得苦涩而薄凉。“那显然你是打错如意算盘了,我死了,对夜绝影没半点影响。”
“你以为我会信你?怪就怪你跟错人,要在你白嫩的脖子划下这一刀,我还真是于心不忍哩!”
哈碌远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握刀的手多用了一分力,她白皙的颈上泌出血痕。
“要杀要剐随你,废话少说。”水蕴曦合上眼,觉得好讽刺,灵珠都快拿到,却惹上这祸事,难怪夜绝影会将她视为麻烦。
他一离开她身边,她似乎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立刻就惹上了恶煞。
思及此,一滴泪悲凉地缓缓滑落她的眼角。
恍惚之间,她有些天真的想,夜绝影神机妙算,那他会算得出她此刻有难吗?
“别急!那臭相士说要积阴德,那我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待我处理掉你后,再让臭相士下去陪你。”
水蕴曦心一凛,眉淡蹙,不耐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就算夜绝影再怎么高明,也算不出自己会有一劫。”他嘶声扬笑,笑里尽是不怀好意。
在女真部落里,再也没人比他更了解陵墓构造,要置夜绝影于死地,可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扬声再问,哈碌远的笑,让人听得心里直发毛。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说这一刀划下,那臭相士会不会心疼?”哈碌远再用了一分力,刀锋捺进她雪白的肌肤里。
水蕴曦紧握秀拳,无暇顾及伤口的痛,她方寸大乱地想知道哈碌远的诡计。
“你想知道吗?哈哈,告诉你也无妨,我——”哈碌远的话才到嘴边,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砰然巨响。
夜绝影踢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教他心魂俱裂的一幕。
水蕴曦身上的白衣因为脖颈的伤口,滴染成怵目惊心的色彩。
那张血色尽失的娇颜,衬得一双清冷的眸更加寒澈。
瞧见她那模样,夜绝影的心在瞬间提到喉头,失去了往日的自持,冷声道:“住手!”
“夜相士果然神机妙算呐!”哈碌远挑眉,目光变得更加森冷危险,唇边尽是嘲讽。
“不知珊蛮为何深夜来访?”夜绝影抬眼冷问,黑眸锐光四射。
“呸!少文诌诌给我装疯卖傻!今天,我先帮你送这小美人儿归西。”亮银刀刀抵在姑娘喉间,倒映着已被利刃所伤的沁血肌肤。
“在下实在不敢如此麻烦珊蛮——”
哈碌远微愣了下,被他出乎意料的答话分了神。
夜绝影趁势,猛力踹飞一旁的圆凳,气势万钧地朝哈碌远的左肩砸去。
哈碌远来不及闪避,肩头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劲震全身,双手麻痛地让他顿时松手,大刀匡啷一声落了地。
愤怒的情绪在夜绝影心里累积,这一记藉物穿劲,所挥击的强大气劲已让哈碌远身受重伤地吐了口鲜血。
感觉到颈子脱离冰冷的钳制,水蕴曦几乎难以支撑地站不住脚。
“曦姑娘!”夜绝影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带入怀里。
哈碌远不甘心,强撑着仅存的余力,拾刀扑上前吼道:“你、你这该死的臭相士!”
夜绝影冷眸一瞥,单手迅捷如风地再次出招扣住他的手腕。“再敢伤她,休怪我无情。”
劲力陡增地贯穿手腕,嘎啦一声,哈碌远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要被这看似斯文的相士给扭断。
“唉呀!夜相士、夜大侠饶命……饶、饶命……”哈碌远吃痛叫出声,脸色惨白得似要昏过去。
夜绝影面色沉寂,撤收内力为他留了条后路:“滚!”
“等等……”水蕴曦拧眉制止,哈碌远却趁机逃走,不见踪影。
夜绝影哪管哈碌远是不是离开了,所有心思皆落在她颈上的伤口。“你流了很多血!”
“我不要你管,放开!”她要问清楚,刚刚哈碌远说夜绝影会有一劫是什么意思。
谁知夜绝影却是按住她双肩,让她动弹不得。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我放手?”
当他看着哈碌远的大刀架在她的颈上时,他几乎就要被一股狂乱的慌给彻底击溃。
而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要他放手!
“对,我不要你管。”水蕴曦虚弱却坚持地迎向他难得紊乱的眸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夜绝影脸上出现如此慌乱的神情,她心里有些甜,也有些委屈与难过。
难不成真要见她身陷困境,才能逼出他对她的情意吗?
一股说不出的气愤涌上心头,她想挣脱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既然想将她抛得远远的,又何必用这般温柔呵护的语气来待她?
夜绝影眉目沉凝,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心里的感受,哈碌远这一挑衅,已激出他对她掩不住的情意。
“你在生气,对吧!”夜绝影轻敛眉,深邃的眸直瞅着她。
“对,我在生气!”水蕴曦无力辩驳,撇过头不去看他,只觉心口的涩比颈上的伤还痛还难受。
夜绝影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愧疚地低语哄着。“好,你要气,等上完药再气,好吗?”
眼眶红了,她拚命推开他,眼泪不争气地纷落而下。“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我。我等的是灵珠,不是你!”
抗拒不了、挣脱不了,她像是被他掌握的棋子,只能依着他的意识行动。
说不出的心酸涌上,委屈一波波袭来,水蕴曦将出岛后所受的一切彻底宣泄。
第一次见她流泪,夜绝影愣了,她的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深深打在他的心口。“我不知道你这么生气、这么不想见到我,帮你上完药,我立刻就走。”
水蕴曦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凶,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杵在原地,委屈地猛掉眼泪。
若真能不理,也毋须如此痛苦,她愈哭愈伤心,恨自己无用,怎么会栽在这无情男子手里。
夜绝影拿她没办法,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别再哭了。”
真可谓“不哭则已,一哭惊人”,瞧着水蕴曦梨花带泪的小脸,纵使他有铁打的心肠,也禁不住她的眼泪攻势,他直接弃械投降,臣服在她的眼泪之下。
待她真的哭够了,哭累了,夜绝影将她打横抱起,让她稳稳地坐在榻上才缓声问:“曦姑娘,你真的要我走吗?”
沉默了片刻,水蕴曦吸了吸鼻子才坚定地说:“那我要你留下永远都别走。”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永远?”
“你到哪我就到哪,我不要和你分开。”见他紧皱的眉心拧着未知的情绪,她脸上泪痕未干地咽声再问:“你在乎我,对吧!”
哭完,心也明朗了。
由刚才夜绝影的反应看来,他是在乎她的,此时她顾不了女儿家的矜持,直接表明了心里的想法。
夜绝影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水蕴曦将是他命里的贵人。
如果将她留在身边,那……他能躲过劫煞吗?
夜绝影有些恍然,头一回乱了方寸,做不了决定。
留与不留皆是愁。
再次替水蕴曦上好药后,夜绝影决定说出心里的秘密,希望能让她打消执意跟他的念头。
“师父收养我那年,便为我的命盘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今年我会有一大劫。”
她早知事有蹊跷,却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这就是你不让我跟着你进陵墓的原因?”
他微微颔首,吐出胸中的郁闷之气,坦白地说:“谁都不知道劫煞何时应验,而依命盘推断,我定过不了这个劫,你跟着我……没有未来可言,懂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让我跟你冒险,是吗?”她幽幽开口,轻敛的眉睫让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她很聪明,不需赘言一点就通,偏偏她这样率然的表情让夜绝影心里掠过一抹自嘲的淡愁。
从小到大,除了师父,他也无其他亲人,所以就算真死了也没人会难过,至多是再走一遭轮回罢了……
只是……看着水蕴曦清雅的脸庞,他心底竟有说不出的不舍。
她若懂了他的决定,或许他心底会舒畅些。或许……
见她抿唇不语,夜绝影微勾唇,苦笑地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拿出灵珠,一拿到灵珠,你就立刻启程回灵珠岛,知道吗?”
水蕴曦没料到夜绝影竟是如此看她,听着他的话,心里的怨怼更浓。
他仿佛交代遗言似的,一字续着一句,使她心口直泛酸。
“你听清楚了吗?拿到灵珠就赶快回灵珠岛,又或者届时我再托允萨找个可靠的人……”
她再也忍受不了地出声。“不要!”
“不能不要,允萨得顾虑他的妻子,而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上路。”以为她又耍着脾气,夜绝影扬眉,沉定的嗓音有说不出的严肃。
这些日子来,他由原本的责任与承诺渐转为不由自主想呵护、宠爱、保护她,一下子要划清摆脱这牵扯,他比她还痛、还难舍。
他未曾动情的心,一旦烙下她的身影便再难剔除……或许这辈子都难再忘怀。
但为了她好,他知道自己该放手。
自己既然无法陪着她,未来,自会有人取代他在水蕴曦心中的地位。
而这个人,他得再费心请允萨找个武功高强、人品好的人选……一思及此,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说我不要留下你一个人。”她迎向夜绝影的眸,坚定地说。
第八章
“你说什么?”夜绝影蓦地回过神,似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说我不要留下你一个人,我要跟你同进退!”
夜绝影凝视着她,眉间揉着一股抑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水蕴曦握着他的手,唇边有抹凄冷的笑。
他似笑非笑地淡撇薄唇,沉默半晌才道:“你的话我不会当真。”
水蕴曦闻言,瞠大了眸:“你怎么可以不当真,一个人的感觉很孤单,我不要夜大哥跟我一样尝到那滋味。”
她非得如此执着吗?夜绝影动容地长声叹息,却舍不得她为他做此决定。“曦儿,我不值得让你陪我冒险,这是我的命,天命不可违……”
纤指压在他的唇上,水蕴曦既坚定又悲哀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知命而不认命,既知天命不可违,那我陪你一起应煞,让老天决定要不要拿走你的命,好不好?”
夜绝影瞅着她无惧的水眸,心里百感交集,向来超然平淡的情绪再次为她起了波动。
他不懂,究竟是怎样坚定的情意让她无所畏惧地陪他同生共死?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夜绝影握住她柔嫩白皙的小手,眷恋地轻轻摩挲。
夜绝影决然的语气让她心一凛,不自觉地紧抓住他的手臂。“夜大哥,我不是同你说笑!”
迎向她嗔怒的美眸,夜绝影情难自禁地将她紧紧抱住,恨不得将她深深揉进心坎里。
“你得回灵珠岛,那里还有你的家人等着你回家……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我的命盘里。”
他口气徐缓地开口承诺。“我答应你,只要我平安无事,一定会去灵珠岛找你的……相信我。”
“不要。”她摇了摇头,态度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曦儿!”夜绝影迎向她澈亮的眸,心里矛盾得快要失去说服她改变主意的力量。
他是个孤儿,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被珍爱、被重视的感觉。
在水蕴曦身上,他得到了……就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让她做出这么傻的决定。
他眸底太过深沉的静谧,令水蕴曦莫名发慌,就怕他会再次无情地将她推开。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听、不听。”她鸵鸟似地捣住耳,不让他有半点开口的机会。
“曦儿——”夜绝影深深瞅着她,知道这一回她是坚决不会让步。
为了不让夜绝影再说出要她打消念头的话,她突如其来地问:“你看我像是短命的人吗?”
迎向她强忍难过的神情,夜绝影扬眉,不解地瞅着她,好半晌才艰涩的开口:“你会长命百岁。”
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眸里漾满温柔与坚定。“那就让长命百岁的我留在你身边,让我的福气为你化解劫煞。”
夜绝影愣了愣,几乎要被她傻呼呼的话逗笑。
他还没开口,水蕴曦便直接偎进他的怀里轻声地道:“夜大哥,让我留下来陪在你身边,好吗?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她的话带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口缓缓滋长,教他无所适从。
瞅着她脸上的期待,夜绝影心中暗忖,几乎无法维持此刻的伪装,好半晌后他才莫可奈何的开口:“我知道了。”
离开黄山那一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一个姑娘手里!栽得如此彻底。
“这是陵墓的设计图,除了盟长当初命令工匠在墓道入口设了一触即发的弓弩机关外,地宫隧道还设有两道迷香暗箭。”
允萨指着羊皮卷上绘制繁复的地图,不厌其烦地对夜绝影一再详细解释。
“成了,我研究过设计图,哪里设了机关,我都做了标记。”夜绝影慎重地开口。
几日前,允萨知晓夜绝影将先入陵墓地宫取回灵珠,便特地差人誊了份陵墓的设计图,让他做好万全的准备。
相较于两人的谨慎,对此一窍不通的水蕴曦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陵墓滴水不露的设计让人无法不担心,再加上外观全是以坚硬的青石建成,万一被困在里面,不就求救无门?”
又是机关又是迷香,难怪夜绝影当初会将她摒除在外,不让她跟随。
允萨笑了笑。“陵墓目前仍为空墓,这些只是为了预防日后盗墓者侵入,更何况有我在外接应,一旦发生状况,我会打开位在南侧的紧急出口。”
“万事拜托!”夜绝影迎视他,与他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眸光。
紧紧抿着嘴角,允萨凌厉的神情透着几分莫可奈何的意味。
他的反应让夜绝影沉下脸,允萨叹了口气,惺惺相惜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
没注意到两个男人间颇有深意的对视,水蕴曦不解地咕哝着:“这盟长也真怪,明知道我们是要进陵墓堪舆,何必一定要将墓门关上?”
“这是防有心人进陵墓捣乱。”
她轻唔了一声,知道深入一个部落的风水宝地,自是有诸多她无法探问干涉的部分。
“时辰差不多了。”
“保重!”允萨打开陵墓入口机关,神情严肃地说。
水蕴曦看着沉重的墓门缓缓上升,却突如其来被夜绝影揽入怀里。
夜绝影突然的举动让水蕴曦无措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夜、夜大哥……”
在场除了大批镇守的护卫,允萨更是不为所动地直挺挺杵在一旁,波澜不兴地看着这一幕。
状况有些诡异,水蕴曦还来不及细思,夜绝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热烫的薄唇再也无所顾忌地吻住她。
脑中嗡嗡作响,水蕴曦圆瞪着水眸,像被点了岤道般地僵杵在原地。
两人的身躯亲密相贴,夜绝影紧紧将她揽在怀里的举动,令水蕴曦又羞又窘,脑中一片空白,全忘了自个儿先前要说些什么。
因他而起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她心跳如擂鼓,可以感觉到全身上下,甚至连她的思维也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我不让你跟我冒险。”当他眷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在她耳畔轻语时,水蕴曦愕然地瞅着他。
她难以置信地颤声问:“你说什么?”
“对不起。”昨晚他百般思索后,仍然觉得先将她暂时托付给允萨最妥当。
夜绝影见墓门缓升至他可进入的高度时,略施巧劲,直接将她推进允萨怀里,往后退了一步,毅然决然隐入陵墓的黑暗当中。
“不要!我们不是说好同进退的吗?”水蕴曦疾步追向前,肩上却落下沉重的力道,教她挣脱不了。
她奋力挣扎。“萨爷你放开我、放开我!”
“曦姑娘,夜相士是为了你好。”依照与夜绝影的约定,允萨上前想制止她跟着冲进陵墓。
水蕴曦浑身发颤,看墓门缓缓关上,泪在瞬间决堤。
“你骗我……你竟然骗我……我们不是说好要共进退的吗?”她嚷着,恨透了他的决定。
夜绝影站在陵墓里,听着外头她的哭喊,喉头一紧。他怎么舍得将她卷入他命中注定的劫数里?拖累她一起受罪、吃苦,他又何以自处?
“等我出来。”夜绝影轻声说着,万般无奈的笑容里有看透生死的凉薄,接着毅然转身进入陵墓深处。
外头的水蕴曦感觉到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竟用一个吻,就要把她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
不要、不要!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允萨五味杂陈地说:“曦姑娘,没事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夜相士出来吧!”
水蕴曦坚决地扬起下颚,水眸里掠过一抹谁也不能拦阻的坚定。“萨爷,得罪了。”
允萨还来不及反应,水蕴曦旋身飞腿踢中他的膝。
允萨膝关节反射一弯,倏地单膝跪地,就在这瞬间水蕴曦挣脱他的钳制,强行穿过仅容半人通过的墓门入口,他急嚷道:“曦姑娘,危险!”
砰的一声,墓门沉沉合上。
盯着已全然合上的沉重墓门,允萨的心在瞬间凉了半截,难以置信地瞅着眼前的情形……
墓门后,夜绝影点燃了以东海人鱼膏制成的灯烛,照亮了整个地下墓道。
夜绝影敛了下眉,正准备前行时,一抹细微的嗓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夜大哥……”
他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僵愣在原地。
落入眼帘的,是半伏在地上的水蕴曦,正懊恼地拉扯着被压在墓门下的裙摆。
夜绝影下颚紧绷,心头漫过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看这情景,他真的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夜大哥,我的衣裳被墓门给夹住了。”水蕴曦可怜兮兮地半伏在略凉的石板上,莫可奈何地嗫嚅开口。
夜绝影默然不语,深邃眸子里闪烁怒气,眼底两簇火苗比墙上火炬更炽烈地直直望着她。
即使他过于冷肃的表情让她头皮发麻,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巳明白他的“死岤”。唇一抿,她故作无辜地喃声低问:“夜大哥,你……生气了?”
“你怎么会如此莽撞、冲动?”
将情绪掐入紧握的拳中,夜绝影压低的嗓音呈现不同以往的阴郁、冷峻。
若不是她动作够俐落,或许被夹在墓门中的会是——她!
思及此,夜绝影便感到全身的血液从头到尾彻底冻结。
莽撞、冲动?她拧眉,像个孩子似地倔声反问:“那道然大师没有教你,做人不能说谎吗?”
夜绝影愣了愣,剑眉微微一挑。
她变了,不再是初识时的清冷少语,现在倒像个带着几分任性、爱撒娇的小姑娘。
“你帮是不帮?”见他表情终于恢复成往日的沉稳儒雅,水蕴曦扬声再问。
这姿势实在不舒服,偏偏她又构不到藏在靴侧的珍珠匕首,只能无奈地仰人鼻息、求他帮助!
“我不帮你成吗?”叹口气,他大步走向她,用力撕掉她的裙摆,让她恢复自由。
水蕴曦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敢相信地低呼:“你、你竟然把我的裙子撕了!”
他耸肩,难得无赖地觑着她。“要不我能怎么样?”
谁教她定要搅进这个乱局,让一切都乱了套,他又能如何?
他转身欲离去。
“是你骗我在先,我们说好要同进退的,不是吗?”水蕴曦不服气地追上他的脚步。
夜绝影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握住她的手,不再多说。
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掌,水蕴曦扯唇露出满足的笑容。
“往后退一步!”
转眼间,两人来到地道尽头,夜绝影以脚尖踏了踏前方的石板,让藏在石壁中的弩箭全数击发。
一阵箭雨后,暗箭发尽,他才握着水蕴曦的手,按照羊皮卷上绘制的指示,迂回穿梭在地道当中。
再往前深入,触动了几个机关后,两人抵达墓室核心。
“咦!火灭了……”水蕴曦讶然出声。
她的声音回荡在幽冷的地道中,整个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照理说,用东海人鱼膏制成的灯烛应该是长明不灭的,夜绝影亦疑惑地蹙眉,正打算取火折子时,另一个石室内透出的微弱亮光,让他止住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
夜绝影直觉领着她往前。f往这边。“
如果允萨传达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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