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却拦着不让。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我好,因为孩子已经死了,看了也不会起多大作用,只会平添悲伤。我听从了她们的意见,说老实话,我也觉得自己无脸面对这个逝去的小生命。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丹丹的床前,只见她满脸泪痕地躺在床上,看到我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将头别过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能从丹丹的眼神中读出对我的怨恨,我甚至能断定这种怨恨,可能一辈子我都将无法扭转。我没有过多的解释,尽管我刚刚亲手抓住了一个杀人犯,可这有什么用呢?他能换来我孩子的生命么?其实我自己也认为,这个孩子之所以没有保住,绝对和我的疏忽大意有关,对此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愧疚。
据几个姨娘说:“孩子是一个足月的男婴,足有八斤重,长得白白胖胖的,模样可爱极了!”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眼中两行泪水止不住潸然滑落,这种痛入骨髓的伤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丹丹出院后,没有回到家里,借故需要产后调养,住到了娘家。自从见到我后,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从此后,在我们之间注定了会有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存在,这将会为我们今后的生活,带来更大的问题和挑战。我有些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或许我真的不该当一名警察,如果我不当警察,我可能会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
在这之后,我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悲痛的心情,在日记里为我那没出世的孩子,用心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以示祭奠。
孩子,你走了这个缤纷的世界,甚至你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爸爸迟到的脚步,没能将你留住
孩子,你走了妈妈哀怨的双眼,将爸爸锁定在愧疚里注定了一生都无法走出
孩子,你听到了爸爸忏悔的声音么爸爸跪在地狱的门口,向你赎罪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的理解
如果有来生爸爸还愿做你的爸爸那时,我将张开双臂迎候在这美丽的人间同妈妈一起将你幸福地拥楼……
可是,孩子爸爸噙着泪水问你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孩子么?
关于我亲手抓获杀人犯郑学会的消息,迅速在全局传开,关系不错的几个同事对我说:“你小子命真好,那郑学会偏偏往你蹲守的小客运站跑,别人想找这样的机会都找不到呢,你就等着立功授奖吧!”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谦虚地说:“没什么,人又不是我一个抓的,赵哥也同样功不可没。”话虽这样说,但同事们都知道,那天是我第一个冲出去把郑学会摁倒在地上的。私下里,赵志刚也十分钦佩地对我说:“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真正动起手来却干净利落、毫不含糊。”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中却仔细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其实我根本就没感觉自己那天有什么特别,一切不过都是很本能的反应,唯一不同的就是,丹丹在医院生产我心里十分着急,恨不得立刻将郑学会缉拿归案,然后我好马上赶往医院。或许这样想着,我在抓捕时动作上就难免显得主动了些,以至于抢到了赵志刚的前面。
后来,局里果然针对这次1212杀人案的快速侦破,要给相关人员报功,自然我和赵志刚成为了主要对象。但是,老赵却说他年岁已大,没有什么政治前途了,功不功的对他来说无所谓,非要把这个名额让给我。我也谦让着说,自己还年轻,机会多的是,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老同志吧!没有办法,最后在请示局党委的前提下,政治处决定把这个功授给我。当这个含满了我一腔泪水的三等功正式报批下来的那天,我拿着相关的奖章和证书,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这个三等功我付出的代价太大,它是用我儿子的生命换来的,但是这残。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谁让咱傻了吧唧地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呢?只是当我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天定,如果说那天郑学会的生命最终在我的手里终结,那么是不是老天同时也在惩罚我,让我儿子的生命也在那时瞬间消逝?
圣经上说,有些人死后注定了会升入天堂,有些人却要下到地狱,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呢?我们曾亲手抓获很多罪该致死的犯罪分子,很多生命在我们的手里被终结,那我们的灵魂死后是该升入天堂呢?还是该下到地狱?
我不禁想起了一个老警给我讲的一个故事,他说多年前实行枪决死刑犯的时候,他不幸被抽调执行了一次这样的任务。当时的场景让他一生难忘,那一排死刑犯五花大绑地跪在乱山岗设立的法场上,一个个表情麻木。只听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他们三个带着墨镜的执行者,同时举枪对准了一个死刑犯的后脑。本来按事前规定,应该是由他主枪执行的,结果由于他太过紧张,居然忘记了扣动扳机。还是旁边的人反应快,迅速地补了一枪,只见那人犯一头就扎到了地上,身下迅速凝集了黑乎乎的一滩血,鼻子里吸入的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他说一连几天,他都吃不下一口饭,心里是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孽事。是的,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更残忍的事情呢?
这个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我知道身为一名警察,直面生死的机会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就好比那天一家三口人惨死的凶杀案现场,那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睛死掉了,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是一个没有经历多少血腥场面的人,面对如此场景,岂能不被深深震撼?是的,一个可爱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是谁让我们的生命充满了邪恶和暴力?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中不都是和平、欢歌与笑语?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了警察这个职业的深深涵义,这是一个不许你掺杂太多个人感情的职业。都说当警察的要冷酷心狠,要敢于面对一切罪恶,其实你不心狠也不行,如果你怀着一颗仁慈的心肠从事警察职业,那么你的眼泪最终都会流成一条滔滔大河。
41
丹丹自从住到娘家之后,经常是连个电话都没有,我偶尔去看她,她也是对我不冷不热。我知道,失去孩子的伤痛,她丝毫也不比我少,普天之下,哪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亲身骨肉呢?丈母娘看我们小两口都很伤心的样子,不止一次地安慰我们说:“你们两个要看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还年轻,大不了以后再要一个啊!”虽然这样的话对我们来说,确实能起到不小的安慰作用,但同时我和丹丹也明白,那孩子不是说要就能要来的,尤其我们都有自己的职业,像我这当警察的,家都不经常回,生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人住家的日子,我很无聊,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男人真的很需要女人,哪怕是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也好,而这种无边无际的孤独似乎完全可以将人扼杀掉。我又想起了婚前和丹丹闹别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租住的出租屋里酗酒的情景。那一碟子花生米,一小袋榨菜,一瓶二锅头,似乎足可以将人生的诸般滋味品全。这样想着,我又忍不住从橱柜里找出了几根香肠,几厅肉罐头和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这酒是管片内一个关系不错的个体小老板送的,已经与当初那廉价的二锅头有所不同。我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回忆着从考入警察到结婚这一段时间所经历的种种事情,试图再找回以前那种孤芳自赏、落寞矢志的感觉,因为我突然发现其实那感觉挺好的。然而如今我望着装潢一新的房子和瓶中醇香四溢的白酒,竟忽然感到是如此的不真实,似乎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属于我。这样想着,竟越发觉得自己很孤独,我抬眼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努力搜寻着,妄图能看到蜘蛛之类的小动物,然而进入眼帘的除了洁白的墙壁和死气沉沉的家具之外,竟别无一个活物。我有些绝望的感觉,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喝着,不知不觉间竟一个人醉倒了……
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总结出来的这样一句话,叫“祸不单行”,没想到这话竟果真在我的身上应验了。正当我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没有走出来的时候,忽然一天下午,我接到了姐姐打来的电话,她说母亲病倒了,好像是脑中风,口眼歪斜,浑身抽搐,正从乡下赶往市医院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急如焚,赶紧向单位的领导请了假,急急地赶往市医院。不一会儿,拉着母亲的农用三轮车到了,只见母亲被爸爸和姐夫裹着棉被抬了下来。我走上前去,看到母亲痛苦地闭着眼睛,五官因为疾病已经扭成了一团,完全不是了以前的慈爱样子,我禁不住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来不及说什么,我急忙和大家一起把母亲抬进了医院的急救室,挂号、付款、开药……我楼上楼下地跑着,脑袋里很乱,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母亲一向身体很好的,怎么能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母亲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病情基本得到了控制,但据医生说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医生警告我说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母亲被确诊为脑血栓,属于心脑血管疾病中的顽疾,这病不是十分容易去根,病人可能会从此丧失劳动能力,甚至会瘫痪在床。听到这个消息,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呆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生命中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为什么这些苦难偏偏往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身上折腾?
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当这些人生中的苦难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们别无他法,只有默默地承受和面对。我冷静地理了理思路,很清醒地意识到,当前最重要的是赶紧给母亲治病,而给母亲治病,最要紧的是解决钱的问题。我已经打听好了,治好母亲的病没有万八仟的根本下不来,光住院押金就要交3ooo元钱,可自从家里帮我买楼之后,已经没有一分钱存款了,而我自己手里也有仅仅不到2ooo元的生活费。最终勉强从在场的亲友手里凑了3ooo元钱,交了住院押金后,我又赶紧想办法筹集下一步治疗的医药款。俗话说“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借钱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万分头疼的事情。我脸皮薄,平时生活中没钱宁可饿着,也不会向人求借。可如今不同了,有什么事情比给母亲治病更重要的呢?我首先想到的是丹丹的家人,因为我家的都是些穷亲戚,根本就借不到钱。我给丈母娘打了电话,简单说了情况。丈母娘说:“治病可是大事情,可是目前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要不你给你姐夫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丈母娘所说的姐夫就是丹丹那个开沙场的大姐夫,资产上百万。但老实说,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同样是做姑爷的,我怎么好意思低三下四地向他借钱呢?但权衡了再三,母亲的病还是要治的,我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大姐夫还算是一个仗义的人,听我诉说了事情经过之后,二话没说,告诉我立即在医院等着,他马上就开车给我送钱来。
母亲的医药费终于有了着落,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当我再次来到母亲的病床前,只见她依旧口眼歪斜地闭着眼睛,头上的吊针在嘀嗒嘀嗒地淌着。我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妈——”母亲听到我的喊叫,眉头皱了一下,努力睁开眼睛,怎奈却怎么也睁不开。她张开嘴巴,想对我说话,但舌头似乎已经僵直,发出的只是痛苦地“啊,啊——”声。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了,我没想到我曾经那么慈爱健康的妈妈,竟然会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我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母亲的床头,大叫了一声:“妈——”,伤心地大哭起来,旁边姐姐和我一样泪流不止,亲友们见此情景,也跟着不住地抹眼泪。
很多年以前,还在我上大学时,一次游览一座古庙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给我算了一次命。他说我虽然最终是一个吃俸禄的人,但一生多桀、坎坷不断,不但命中无子嗣可立,而且婚姻会遭受挫折,还会过早的身缠孝布。当时,由于我年纪尚小,还不知道老先生话语的隐喻,便赶紧问道什么叫无子嗣可立?什么叫早戴孝布?老先生捻了捻胡须,煞有介事地说无子嗣指无子女,缠孝布指父母过世。我说那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老先生说有,除非你愿意再花5o元钱,我给你破破。我一听说还要再花5o元钱,就知道他是骗人的把戏,想趁机赚我钱财。本来我想一走了之,但一想到事关父母的生命健康,走了几步之后我又折了回来,很真诚地对他说:“老先生,求求你,我只是一个穷学生,实在没有太多钱财,如果老先生您真有善心,就帮我破了吧,我愿意再出1o元钱。”老者听我这么一说,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接过我递给他的1o元钱,开始拿起朱砂、红布、香火等一些东西,让人眼花缭乱地捣鼓了一番,口中还念念有词。几分钟后,他说已经帮我破除了,不但帮我保了父母健康,同时也能令我徐家香火不断。
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发誓再也不算命了,因为我醒悟过来了,知道一旦算出自己有什么不好,实在是让人心烦,不花钱破感觉太晦气,花钱破又觉得那钱花得冤枉。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那老先生的话似乎在一步步应验,联系自己前段时间痛失爱子,再到今天的母亲重病入院,我有些恐惧,心中也不住地嘀咕,莫非人生一世果真福祸自有天定?如果是的话,我那天不是已经请求老先生帮我破除了么?难道老先生嫌我钱少,在破的时候给我偷工减料了?
当然,我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在宣扬封建迷信。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更是一名敢于同任何邪恶作斗争的人民警察,只是这种类似的巧合让我对生命有些恼怒。我很不服气,为什么他妈的人生一世会有这么多的不如意?难道我们穷苦人就该有这些没完没了的苦难遭遇?
不——,我决不屈服!如果这一切果真自有定数,那么我也下定决心要和天斗!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发誓:“妈妈,请您放心,只要儿子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42
我没想到如今医院看病竟会这样贵,母亲住院的这几日,每天都要花费数百元以上,差不多相当于我一个月工资的大部分。我很奇怪,为什么现如今医院的床费药费高得竟是如此离谱?如果我们的普通老百姓一生就只病这么一次,就会将全部的家当都赔进去了,根本就非正常能力所能承受得了。但这个时候只要能治好母亲的病,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了。幸好2o多天过去了,母亲好转的很快,不但口眼歪斜得到了很好的矫正,而且神智也逐渐清晰,甚至偶尔能在别人的搀扶下自己下地解手了。我简单统计了一下花费,2o多天里,我们已经为母亲治病花去了1万多元钱,借的钱也所剩无几。
由于我白天上班忙,侍候母亲的重任就落到了爸爸和姐姐的身上。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他们一套,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家里轮流休息一下,也顺便给母亲做些食品带到医院去。母亲有病的这些日子,爸爸和姐姐同我一样,都瘦了一大圈,他们没黑没白的侍候在母亲身边,端屎端尿的,甚至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老实说,父母养我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借我什么力,相反倒是我花费家里的时候多。不消说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他们供我读书不惜血本,而且在我结婚买房子的时候,他们连养老的钱都给我搭上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无私的爱足可以让一切东西都被融化掉。
那天,我到母亲的病房去,竟看到了让我无比心酸的一幕:一向不善言谈的父亲,蹲坐在母亲的病床前,本来就长得瘦小枯干,他一边啃着两天前的剩馒头,一边睁着混浊的眼睛在想着什么……见此情景,我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喉咙里像堵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我知道父亲的心里其实比谁都难过,相依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伴儿忽然就卧床不起,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和无奈只有他自己能够体味。其实,爸爸之所以啃那剩馒头,无非是想节约出更多的钱来为母亲治病,我心里真的很疼,作为儿子,我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父母辛辛苦苦地供了我这么多年,我却依旧没有能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我这警察当的又有什么意思,甚至都不如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社会混混更让人心安。
在医生的建议下,母亲入院2o天后,我们决定回家里去养病,因为此时的病情已经属于稳定期,只要按时打针用药就可以了。我主动提出将母亲接回自己家里住,一来楼里条件好,有利于母亲康复;二来如果病情恶化,离医院近可以及时进行救治。父亲和姐姐听我说的有道理,都表示同意。于是我选了一个天气较好的日子,为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正式将她接到了家里。
谁知正是这样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争端。当丹丹知道了我将几近瘫痪的母亲接到家里去的时候,首先是在电话里和我大发脾气,埋怨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先不同她商量一下?我解释说:“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商量不商量的我也必须这么做!”丹丹听我这么一说,二话没说,转天她就急急地从丈母娘家赶回来了。一进屋,当她看到昔日被收拾得无比洁净的小家,由于住进了重症病人之后变得零乱无比,不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父亲看到丹丹进屋后,赶紧主动和她说话,态度和气地问道:“丹丹回来了啊?身体都恢复了吧?”丹丹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碍着面子回答道:“嗯,好多了。这些天我也在养病,没来得及看妈妈,妈妈也好多了吧?”说完后,她还装模作样地到母亲的床前看了看。母亲见是丹丹回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未及张嘴说话,就含糊不清的呜呜哭了起来,那场景让人看了心里无比难受。人心都是肉长的,见此情景,丹丹也不由得心软了,竟也随着母亲一起流起了眼泪。
回到房间后,丹丹义正言辞地跟我交涉说:“妈妈既然病到这个程度,你做儿子的,尽尽孝心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她长期住到家里可不是办法,等过些日子,妈妈的病情好转了,你还是让她回乡下养着吧?”我听了丹丹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心情沉闷地点着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
自从母亲住到家里以后,我和丹丹之间就开始矛盾不断,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刚开始的时候,丹丹还知道背着我父母,发展到后来,就好像故意是想让他们听到似地,将东西摔得乒乓乱响。我和丹丹矛盾的焦点无外乎是母亲由于大小便有时去不了卫生间弄得满屋子都是味,或者父亲不会用厨房的煤气灶有时忘记了关好阀门之类的事情。母亲住家的日子,丹丹几乎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从来都没有一次为母亲端过茶倒过水,如果母亲有什么需要,她也不是喊父亲就是喊我,自己从来都不伸一把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自己有洁癖,侍候不了除了自己亲生父母以外的人。
终于有一天,在母亲又一次大便到床上没有来得及处理,被抹得到处都是的时候,丹丹捂着嘴巴回到房间,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你不会让这个瘫子在咱家呆上一辈子吧?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我听她居然管我的母亲叫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回手就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丹丹见我居然打她,愣了一下,然后竟疯了一样上前来挠我,嘴里还大喊大叫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出钱为你买房子,你还居然打我!”父亲听到吵闹声,赶紧跑过来劝架,他一片好心地拦着丹丹不让她和我抓到一起,谁知丹丹却态度蛮横地对父亲说:“不要你管,要管就管好你的儿子好了!”一句话弄得老实的父亲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见此情景,我气得浑身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嘴里恨恨地说道:“臭女人,你别闹了,我们离婚吧?”丹丹听我说要和她离婚,又愣了一下,旋即毫不妥协地说:“离就离,谁怕你啊!”然后,哭着跑出去了。
丹丹走后,我看了看站在房间中央不知所从的父亲,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我难过极了,默默地走到母亲的房间,一边动手为她擦拭大便,一边忍不住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没想到我的生活会糟到这个样子,我爱我的母亲,此生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狠心将生我养我的母亲弃之不管,我宁可和丹丹离婚。我甚至想到了要将这个房子卖掉,将父母给我买房子的3万元钱拿回来,给母亲继续治病。我不在乎重新回到婚前那种自己租房子的穷苦生活,我在心里发誓,如果因为母亲的赡养问题,我和丹丹到了不得不离婚的地步,那么我认了。在亲情和婚姻的选择上,如果非要我选择一个,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亲情,永远都会如此!
43
我和丹丹闹离婚的事情,终于惊动了丹丹的父母,当天晚上他们就来到了家里,针对此事情同我们交涉。老实的父亲没等他们开口,就首先代表我进行了道歉,他说:“这事不怪丹丹,都是我们小阔不对,不管怎样,他也不能动手打人的!”然后父亲顿了顿,继续态度万分诚恳地允诺道:“请亲家放心,小阔妈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了这几天我们就回乡下老家去,就让丹丹回来好好和小阔过日子吧!”我见父亲竟如此低三下四地进行妥协让步,心里万分难受,忍不住当着丹丹父母的面,一股脑地把丹丹对我爸妈的态度都说了出来,而且临了我还让他们二位换位思考一下,说如果换成了是我,将来对他们也这样,他们会怎么想?父亲见我对岳父岳母如此不敬,禁不住大声喝斥我说:“混账!怎么能和长辈这么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我看了看父亲,然后倔强地对丹丹的父母说道:“你们也什么都不用说了,回去告诉你们女儿吧,我死活不和她过了,铁定了心和她离婚!”说完之后,我转身一摔门走掉了,留下了丹丹的父母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惊讶地面面相觑。
当天晚上,由于我要在单位值班,所以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当我为父母买了早点赶回家时,推开家门我惊呆了,家里竟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什么时候,父母搬走了,我知道善良的父母不想再给我添任何的麻烦,他们不和我打声招呼,就偷偷地走了。我看着被打扫得万般整洁的房间,就连母亲曾经躺过的床,那床单都被换成了新的,我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我一屁股坐在房间的中央,止不住号啕大哭……我的心里真的很憋屈,不知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我想尽一点儿子的孝道都会这么难,难道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孽事,老天今生有意来惩罚我?
父母搬走后,丹丹也没有马上回到家里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打了几个电话给她,欲和她商量离婚的事情,她都置之不理。见她如此态度,我也住到了办公室,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懒得再面对任何让我无比伤心的所在。一般有空的时候,我都回乡下去看望母亲,顺便给母亲带些必备的药品。说来也怪,自从母亲回到乡下后,病情竟好得很快,渐渐地居然能拄着拐棍下地走了。每次见我回去,母亲都会简单地和我说说话、拉拉家常,似乎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完全康复的。眼见着母亲的病一天天逐渐好转,我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继续不惜借钱为母亲买药治病,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一定会让母亲重新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始她新的生活。
这时春节已经来临,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丹丹的父母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意思要我去他们家里过年,但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说这个年一定要陪我自己的妈妈过,哪里都不去。农历的正月初三是我母亲的生日,恰好那天我又要值班,为了能够好好地给母亲过个生日,我和单位的同事串值了一天。那天我买了一个1oo多元钱的大蛋糕,连同姐姐、姐夫、小外甥一起为母亲庆祝生日,在生日蜡烛燃起的那一刻,我们一起对着已经56岁的母亲说道:“妈妈,我们祝你生日快乐,早日康复!”我看到母亲的眼睛烛光的映照下,泪光闪闪。
新的一年过后,刚上班没几天,局政治处聂主任就找我谈话,说局里已经决定抽调我到政治处工作,要我第二天就去报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工作变动我深感意外,一时回不过神来,赶紧给在政治处工作的杨彪打电话,急切地问他说:“老大,局里抽调我去政治处工作这事你知道不知道?”杨彪回答说:“当然知道,就是让你来干我这摊活的,写材料!”我疑惑地问:“那你干什么去?”杨彪说:“市委王书记已经找我谈话了,要我回市委工作,这几天就报到。”我禁不住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转念一想不对,赶紧继续问道:“那局里怎么知道我写材料行呢?”杨彪听我这么问,电话里骂道:“操,不知道都怪了,你上次写的那篇破文章,连春城市局都惊动了,人家说有机会要见见你小子呢,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这么敢说话!”我听了之后禁不住冷汗直冒,胆战心惊地问道:“我那文章也没写什么啊,都是些大实话,不会得罪什么人吧?”杨彪听我说完之后,哈哈大笑,嘴里骂道:“瞅你这点出息,怕什么啊?能有什么事?你那也是从工作角度出发,也是为了这摊事业好,实话对你说吧,人家市局非但没有批评你,当得知你还是抓获杀人犯的三等功臣时,还当即表态,建议局里要重用你呢!”我听了之后,将信将疑地撂了电话,心里直嘀咕:“难道我徐阔命运转机的时刻就这么到来了?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呢!”看来这人生果真是太神奇了,处处都充满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2oo4年3月15日,我正式从东山派出所调入了榆林市公安局政治处。临走那天,同事赵志刚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我早就看出你小子有出息,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哥哥我啊!”我看到老赵一脸阳光的笑容,想到了我们一起抓逃犯的情景,禁不住感动地握了握他的手说:“放心吧哥哥,无论到什么时候,咱都是好兄弟!”
当我终于很意外地坐到了公安局政治处自己的办公桌前,禁不住心潮澎湃,这时我更加坚信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年轻人应该努力向上,踏实工作,虽说这个世界腐败现象严重,很多歪风邪气充斥了每一个角落。但是,我们要坚信,人间正道是沧桑,只要你拼尽全力地去争取、去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由于我的文字功底好,再加上悟性高,政治处的工作我干起来是得心应手。虽然平时整理材料、统计报表、下乡调研,我也忙得不可开交,但相对于基层派出所来说,毕竟会好许多。我再也不用深更半夜睁着朦胧的睡眼去处警了,再也不用顶着酷暑严寒挨家挨户地去登记户口了,甚至不用去面对犯罪分子的狡诈,不用再看受害人那惶恐无助的眼睛。我很庆幸自己远离了这些,因为那每一次艰难地面对,都会让我的心灵震撼一次,我真担心如果再在那种环境中工作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疯掉!
正式调转的当天晚上,我买了一瓶二锅头,回到了乡下老家,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我的父母。然后我和父亲就着两个咸鸭蛋,一盆子烩酸菜,畅快地对饮了起来。那时,我看到母亲像个没病人似地坐在炕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我的心里感慨万千,我真想说:
生活,其实你是一杯烈酒我用青春和热血来将你啜饮仅仅是啜饮浅尝辄止中我在品味超脱
生活,其实你是一壶浓茶我用泪水和g情将你浸泡仅仅是浸泡茶香四溢中我在感受苦涩
生活,其实你是一支香烟我用生命和无悔来将你吮吸仅仅是吮吸烟雾缭绕中我在咀嚼失落
噢,生活你就是一首饱含了苦辣酸甜的歌
44
丹丹家听说我先是立了功,后来又被调到政治处工作,深感意外。没过多久,丹丹的父母就拎着礼物,大包小包的去乡下老家探望我的母亲。当然,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极力撮合我和丹丹能够重归于好。这些都是我事后知道的,因为有那么几天,父母总是催促我去丈母娘家把丹丹接回来。我有些纳闷,就问:“为什么要我去接?我还想着要和她离婚呢!”他们就说了丹丹的父母来家里的事情,并且再三强调人家还是很有诚意的,要我凡事应该以大局为重,说什么有个稳定的婚姻对于一个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其实,我明白父母的心思,老人们一辈子为人善良,在他们的观念里面,离婚属于大不道的行为,无论儿媳妇多么不孝,他们宁可苦了自己,也不会挑拨离婚的。我面对父母企盼的眼神,毕竟心有不忍,于是就含糊其辞地说:“这事等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父母听我这样表态,也就没再说什么。
周严冉那天来看我,居然开了一辆崭新的韩国现代轿车,我很惊讶地问道:“怎么?难道真的收破烂发了大财?鸟枪换炮了,开起高级轿车来了啊!”周严冉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说:“活该你受穷,你就后悔去吧,当初给你机会你都不把握!”我苦笑了一下,心想也是,咱他妈的天生就没有那发财的命。周严冉看我一副瘪茄子样,满是同情地说道:“要不,我再给你一次赚钱的好机会吧?”我说:“什么?你说说看!”周严冉说:“我把这2o万的轿车8万元卖给你,然后你再转手卖掉,保准你赚大钱!”我奇怪地问:“哪有这等好事,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卖啊?这车该不会是走私来的没有手续吧?”周严冉诡异地笑了,伸出大拇指说道:“不愧为干警察的,真聪明!不过你放心,这走私车不同于盗抢的车辆,只要你路子广,上了牌照没有人来追查的,现在你们公安局好几个人这么干呢,可谓是一本万利!”我使劲摇了摇头说:“不!这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干,心里不踏实。”周严冉说:“有什么不踏实的,现在的沿海城市,哪一个不是靠走私发达的?你别听国家怎么喊打击走私,其实背地里那些官员都在喝走私的油水呢!”我说:“那是个别现象,厦门远华的赖昌兴牛逼不,不也照样被查了么?”周严冉眼珠子一翻,不服气地说道:“赖昌兴是他倒霉,现在有多少个赖昌兴还不是平安无事地过着逍遥的日子么?况且,人家公安部副部长李xx比你官大不?不也照样和走私分子打得火热,就你脑瓜不开窍”我说:“瞧你这点出息,怎么专门向这些被判刑的阶下囚看齐!”周严冉抢白道:“阶下囚怎么了,跟你说赖昌兴就是我偶像,等我有机会也盖个红楼,然后把一大批人模狗样的政府官员拉下水,等真要犯事了,我就像他一样跑到国外去,反正也拿我没有办法……”我听着周严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的“宏图伟愿”,心里不禁一阵发紧。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这样想着,我便出于好心地对他说道:“兄弟,别冒那个险了,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活着多好啊?”周严冉听了,马上反驳我说:“你劝我啊?我还想劝你呢!是的,人生在世几十年,如果你不抓紧时间纵情享乐,过期作废的,等你老了的时候,得了个病、遇到个灾了之类,你想享乐都没有机会了!”我对周严冉的人生论调虽说不敢苟同,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会善始善终呢?即便你不干坏事,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有好报的。看来,我和周严冉之间的分歧主要在于人生观的差异,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仿佛看到我们已经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周严冉在他自己的那条道路上已经是越走越远。作为他的朋友,在几次劝说未果的前提下,我只有默默地为他祝福,希望他?br />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