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 第9部分阅读

着是挺拔修长。

李青梧在稍侧后的位置一直跟着指路,还不忘稍稍介绍一下周边建筑的名字,然后快到荣景堂时,又念了些今日过来赴宴的人名。

青年男子微笑着点点头,侧首对着李青梧说了进府后的第一句话:“我也是才听说你这里有晚宴,中午人多,就没有过来道贺,正好趁晚上机会,给青榕庆贺一下,顺道儿热闹热闹,待会儿,你只管带着大家耍乐子,别拘束了,如果都玩得不自在,我倒不如不来了!”

李青梧点头称是,此时二人已来到巍然的荣景堂前,他们没有经过大堂左右序夹,径直跨过大堂门槛,相互作势一请,并排走进大堂。

前排有几个人都是认得同李青梧一道进门的男子的,忽地起身请礼,然礼皆至一半,就被那人挡回去了,同时还做手势要他们先坐着,后排的人虽不认识是何人,然由李青梧陪着进来,来头定是不小了,于是这会没人敢先坐下,直到他二人走至堂中的两张高椅前,面朝南端坐好了之后,一个个才相继坐下。

正文 第三十二回 夜宴场投壶助兴

王锡兰肃了脸,侧首拿眼梢倪了后排的周昱昭一眼,周昱昭收到后几不可见地轻含了下首,紧接着就那姿势呷了口茶,便不再抬头。

李天天方才起身时,趁着众人将注意力集中于父亲身边之人时,将对面席中前排的男宾匆匆扫了一遍,在撤回目光的时候,刚好碰见周昱昭抬面凝眸正盯着李青梧身边的来客,看他素袍乌鬓,温润细腻的面容犹似一方暖玉,虽眉尖微蹙,却说不出地风华绝代,只那一眼,李天天就不愿移开,想要再看一眼再一眼,差些没来得及收回,叫人瞧了去,招来笑话,不过幸好大家皆不曾瞧见。

李天天自坐下后,心神仍是微乱,将才一个一个男宾看过去时,不由感叹果然个个英姿不俗,神采飞扬,然也未觉得如何地稀罕,只在看到后排那位俊伟秀丽的男子时,禁不住乱了一乱方寸。而此时虽收回了目光,可眼眸却还是止不住地欲往右侧那边扫去,直费了好些劲才将两颗不安分的珠眸束于眼帘之下。好在父亲稍哑的嗓音很是时候地在堂内漾了起来:

“敝府今日得贤明仁义的楚王亲幸,顿觉蓬荜生辉!又承蒙在座诸位俊杰志士不吝赏光,阖府荣耀至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敬请谅解!这次晚宴确是借吾六弟睦之考取功名之由,诚请大家过来或论史谈玄,或叙师友之谊,或结同僚之志,权当以文会友,以娱陶情!”

李青梧转身恭敬地先对楚王掬上一礼,复又对着在座宾客作了揖,然后正身面对楚王,恭请楚王举杯邀众宾客共饮初杯酒。

温文尔雅的楚王见状也不推辞,缓缓起身,自透有一股皇家才有的神韵气度,他平端了酒杯,对着众人十分随和地说道:

“诸位,不必拘礼,我原也是听了这场宴,觉得稀奇,过来凑凑热闹罢!良辰宴聚,切不要因我,生了怯受拘束,却要好生表现,如若谁个技高一筹,又带起大家的兴,不但李学士有美酒佳肴招待,本王也会重重有赏!”说完饮尽杯中酒。

前排的程辂等人应声称好,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其余众人也纷纷跟着干杯,同时也于暗里放下心来,身体也不再僵硬。

李青梧笑意融融,单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指着堂中已经摆好的投壶,对着下面宾客道:“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我等不如先行投壶之礼,既可舒精通络,又能听琴赏月,再以诗赋助兴,岂不一举多得!”

宾客们鼓掌叫好。李青梧双手一拱答谢,然后续道:

“今日因有女宾在席,因而这投壶的规则,也要作些变通,即是一男一女对投,每人各五矢,男宾投壶耳,女宾投壶口!败者若为男宾须先罚酒一杯,再要献艺一次;若是女宾败下,无须罚酒,但需为大家演艺助兴。男宾女宾献艺时,或作字作画作诗作赋,或弹琴奏萧,或高歌旋舞,哪样皆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下面的宾客一阵叫好后,都不由朝对面的席位看去,看看自己的对手是甚模样,然后就窃窃地攀问左右对面那是谁谁谁来,也因此坐于后排的宾客才相互关注起来,也因此不少女宾发现了周昱昭的所在,频频秋波暗送至他坐处的角落,然那华美男子却只是兀自品着茶,极少抬起头来集收她们的眼波。

不一会儿,李府专伺投壶的司射进得堂来,先把多余的两尊壶递由下人抱走,然后把剩下的两尊稍稍挪动,使之分别正对着坐于东西两侧前排第一和第二的男女宾前,接着在壶两边地上铺设可容一人跪坐的锦垫,垫子中心同前边的壶之间相距两矢半远。

布置停当后,司射返回至司射的位置,手中拿着筹,向宾客们宣布比赛规则:“投壶之礼,男宾需将箭矢的端首掷入壶耳内,女宾需将箭矢的端首投入壶中,这般才算投中;要依次投矢,抢先连投者投入亦不予计分;投中获胜者罚不胜者或饮酒或献艺!”

按座席排序,最先比试的应是程辂和张淑芳,二人平日里对这游戏多有所涉猎,因而并不觉难为。待他二人起身简单报了家名之后,司射十分从容地从盛装竹质箭矢的壶中取出十只矢,各递五只予二人,然后侧首示意乐工开始奏乐,所奏琴曲名为《鹿鸣》。

琴声一起,只一瞬,轻快的音律便开始渐渐漫延,宴会堂里很快就洋溢着一股浓烈的欢娱气氛,不仅令投壶的二人有些激动,也令其他的宾客不由跟着一并兴奋起来。李青梧转首看了身旁年轻的楚王一眼,见他满面惬然与期待,不觉自己的脸上也跟着放松自然起来。

堂中一袭淡蓝衣衫的张淑芳跪坐在锦垫之上,她投壶的姿势甚为优雅也很娴熟,而程辂则从头到尾都是带着漫笑,时不时地还会向淑芳瞄上一眼,其中的意味不甚明了,这让收到他目光的淑芳觉得很不自在,以至最后两矢时,她的手感明显变钝,结果两矢均未投入壶内,不过五进三的成绩在众小姐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最终以五投四中的成绩险胜的程辂,似乎对于自己给别人带去的不适丝毫不以为意,末了更不作一句自谦,直接冲对面的张淑芳双手一拱,神情不失倨傲地说道:

“张小姐,程某承让了!”语毕,径自端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酒水,然也只是用上嘴唇轻触了一下杯口而已,一双细长的眼早已毫无顾忌地朝左前方的李天天斜覤过去,适时恰缝李天天也看将过来,二人视线交汇,不过很快就分开,然后就各怀心思。

李天天回忆母亲给的名册,这程辂就是当今一品大员程尚书的孙儿,听说颇得程琰的厚爱和大力栽培。此人瞧着城府深沉,心机也很重,加之眼神又泼辣,难怪得他祖父器重,如此深藏不露又难以捉摸的人岂不正好适合玩弄权术。

李天天面上无波,只在心内摇头否决。那边已悄悄观察她许久的程辂触了李天天的目光后,邪异地一笑,此女骄傲又娇贵,擅掩饰又十分自负,国公府平澜无波的碧湖怕是埋没了她,就她的潜力而言,应该更适合在惊涛骇浪中翻舞蹈腾。

张淑芳被程辂的轻率惹得有些羞恼,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少不得要讲究礼节地站起蹲福回道:

“程公子技高一筹,小女子甘拜下风!”说完这一句,又转身对着楚王、李青梧一福,再面向大家又一福,然后柔声道:“然小女子素乏捷才,又不长吟咏,今夜为大家奏一首琵琶曲《绿腰》,聊以塞责,只求不负斯景罢!”

言毕,堂中掌声一片,淑芳的婢女已拿了自家小姐的琵琶,淑芳一把接过,继续跪坐在投壶时所用锦垫上,将施有螺钿装饰的紫檀木质五弦琵琶竖抱,形容微整,便左手抬指、落指,右手弹挑起来。

她手中这把檀木琵琶本身的音质就十分纯净,又有着天然泛音,如今再由深谙弹奏技巧的淑芳弹来,自是音色柔润优美、晶莹剔透,曲调委婉流畅、流利悠扬。

一曲奏罢,司射上前将投壶及锦垫移至王锡兰和张淑芬的相对位置,再递过箭矢。王锡兰接着箭矢,看了一眼对面的张淑芬,轻尔一笑,自语道:

“放心吧,我不似程辂那家伙,那般不晓得怜香惜玉!”

正文 第三十三回 谁说女子不如男

张淑芬年纪稍轻,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且行步端庄,举止得当,只是被王锡兰一眼瞧得止不住俏脸一红,然又怕也如姐姐那样败下阵来,丢了张府的脸面,忙敛容全神贯注,待乐工一起奏,她便一心一意地投起壶来。

可人家王锡兰呢,面上自是一副十二分着紧的样儿,只是手嘛,左抖一下,右晃一下,一会将箭矢投到淑芬的那只投壶的壶耳中去,一会又将箭矢投到人家的壶口中去,周边的男宾看着直是摇头。王氏姐妹见自家哥哥做如此谦让,相视掩嘴一笑,而后面的周昱昭见他投得恁样吊而郎当,实在滑稽,亦是抑制不住嗤笑出声。

故而这一局投下来,淑芬的那只壶口中最后竟是插了六支箭矢。好在有司射专门在旁记录着,统计显示,张小姐五投四中,壶中多出的另两支乃由王锡兰所贡,而王公子五投只两中,胜负一目了然。

张淑芬方才只顾专心投自己的壶,自然不曾发现王锡兰作假,此时听完司射的评判,欣喜地对着王锡兰福了福身子,道声:“承让!”再又对着堂上的楚王和李大学士行了一礼,楚王畅然一笑,抬手隔空虚扶:“张小姐,果然心灵手巧,本王给你记一赏!”

张淑芬闻言复又蹲身谢恩,退回自己的榻位后,就准备等着看王锡兰的表现。而一旁的王锡兰耐心地等待对家一圈礼数做完后,才一脸淡然的慢吞吞地立起身,嘴角带着笑,灯火照耀下显得分外俊俏,侧身先接过伺者端来的酒樽,接着冲张淑芬挑了挑眉,随即便将杯中酒仰头饮尽,然后又对她倒执杯身,抿着双唇,示意自己干了被罚之酒。

张二小姐比试后,松弛下心神,方有心观察起对面的王锡兰来,不意发现人家竟是玉树临风的俊俏人物,此刻瞧见他薄唇上还沾着酒液,整张面容在灯火照耀下似是闪着莹润的光泽,一颗芳心止不住地乱颤。

坐一旁的张大小姐看一眼王锡兰,又看一下自家妹妹的情形,不由暗自摇头,轻轻拉过妹妹的手,同她随意扯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好令她莫要再失仪下去。

楚王仍然笑意不减,对着下面的王锡兰问道:“子庚,你打算为在座的表演什么?”

王锡兰忙回正身子向台上行礼,嘴里回复:“子庚才疏学浅,怕是要叫楚王见笑了!”

楚王同王锡兰年纪相差无几,却因为始终一脸的和煦温情,因而相较起来,倒是比王锡兰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此时听闻王锡兰的自谦之辞,有意打断:“那不如你为大家高歌一曲,你道如何?”

王锡兰闻言一惊,暗道:还带点戏的?想到自己那不能见人的歌喉,赶忙从腰间取下一支短玉箫,二话不说,直送嘴边,然后就是一曲《平沙落雁》回荡在大堂的海漫天花板之下。

王锡兰本非奏箫的高手,加之他又鲜少在人前这般正儿八经地演奏,偏他有副好容貌,因而这一曲奏毕,也不知暗下里俘获了芳心多少。

接下来是张淑仁对阵王锡若,张淑仁起身时,王锡兰扯了扯他衣袖,警告道:“不许胜过我二妹!”

张淑仁脸一红,低声回道:“人家一未出阁姑娘家,我岂好越过礼去,叫人家失却颜面,尽管放心吧!”于是这一局,王锡若一矢险胜,张淑仁随后作了首歌赋,楚王叫好,赐赏!

再接下来是钱晏枫对阵王锡珞,钱晏枫亦接到了王锡兰的威胁,不敢拼全力,也以一矢之差败下阵来,然后应景起意,作了首《菩萨蛮》。

幸好他作的是首《菩萨蛮》,如若再长些的词牌,怕是要被后面的宾客给拖下去场去了的,因着下一轮比赛就该李天天出手了,传闻中的色艺双绝,如今已亲见其颜色,确然名不虚传,只不知其技艺又到得何等程度来!眼看下一位就挨到美人了,自然好多宾客都有些迫不及待,想来钱宴枫估摸也是特意选的首《菩萨蛮》填一填,进而可以早些让贤于下面的一对。

梅笑寒早就跃跃欲试,只是面上表现得平静无波,众位公子的心思可瞒不了他,此次若是他败下阵去,怕就要淹没于唾沫星云之中,再无翻身之日了。

李天天一直身坐在前排,免不了睃到一些纨绔公子的垂涎嘴脸,每睃上一副,神情便冷上一分,因而及至她起身备战时,起初仅有清骄之气的脸上已然又添了份倨傲。

梅笑寒见此,俊脸也不堪示弱,随意敷了层秋霜,便负手走上前,对着李天天微微抬起的下巴,拱手一揖:“李小姐,请!”

李天天见梅笑寒举止还算得当,不由面色稍缓,蹲身回了一礼,然后侧身接过司射递来的箭矢,却不立时跪坐锦垫,而是对着梅笑寒,启口脆声说道:“谢梅公子!只是常言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小女子虽身为女子,却甘愿同梅公子平等技艺!素来闻得梅公子风流俊雅,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不知现下可会应允小女子的提议?”

梅笑寒闻言一愣,微眯了双眼,紧紧盯了李天天一瞬,也没看出什么深浅。按说自己有武艺傍身,投壶的伎俩是难不倒的,只是李天天敢当众如是说,想来定也技术精湛,却不知其水平究竟如何!可眼下,哪里来的余地容他去回绝,加之身后又是一片叫好起哄之声,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拖延时间多作他虑,岂不得硬着头皮状似轻松地应声回道:

“李小姐既作这番提议,梅某敢不从命!”

李天天听后绽颜一笑,她这一笑便有几处抽气声悄悄送出,梅笑寒听了,忍不住转过身,冲着席间一位正满脸陶醉的公子狠狠瞪了一眼,那位公子收到梅笑寒的目光后,忙缩回脖子,摆摆手嘿嘿一笑。

二人就座后,场上很快一片寂静,楚王转首面向李青梧,又对着李天天所在方向努了努嘴,李青梧恭敬地挪过身子,含首轻声答应:

“确乃下官的长女,平日里娇惯了她,叫楚王见笑了!”

楚王笑着摇摇头,呷了口茶,回首继续关注下面二人的比试。

正文 第三十四回 投壶礼各显神通

乐声将将奏起,李天天抬臂,作势欲投出第一支箭矢时,不知缘何双眸却在眼眶中兜了个圈,而在一双珠眸向右眼角转去的时候,忍不住向侧前方的某处角落快速掠过。好巧不巧,恰遇那人也正朝她这边瞧过来,虽看不清他的眼色,然同他视线一触碰的瞬间,李天天直觉那一刻当真地动天摇,却是自己这一晚上最为欢喜、最为激动的时刻。

坐于那处角落的周昱昭似是收着了李天天的目光,然他并不躲闪,只还是一意地盯着李天天手中的箭矢。李天天不敢再看,忙不迭地收回视线,心里依稀觉得那个人正还在痴痴地看着自己,因而不由抿嘴一笑。

梅笑寒见李天天没来由地木然一笑,只道自己出了甚状况,慌慌地一通端衣整冠,惹得李天天更是掩嘴偷乐,不过她乐归乐,乐的时候还不忘投壶。她的动作很麻利,也不多做瞄准,手腕稍那么一抖,便将竹矢冲着面前的壶耳投了进去,接着探手再拿出第二支箭矢,连停顿都没有,投得很干脆,投得很帅性。

梅笑寒仔细看了李天天的动作后,想她也仅是熟能生巧,实在不足为惧,终是放宽了心,少不得再次换上他那招牌式的闲情逸致,嘴里还不忘适时地赞上一句:“真好身手!”夸完李天天,他自己也飞快地连投两矢,两矢皆应声入耳。

李天天睃到梅笑寒的手艺,方才晓得自己轻瞧了人家。原先她是看了前面一连两位公子都败下阵来,觉得如若到自己时,还是那般规则,便是胜之也不武。再又看到梅笑寒本人虽也俊俏,却是一脸纨绔,典型的一弱质之流。因此自告奋勇,给自己的投壶礼加些难度,好叫这些公子哥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一局下来,李天天的技艺还是叫人叹服的,五矢皆中。然她本人却并不多大满意,因为梅笑寒亦是矢矢中耳。不曾赢下比试,李天天不免有些怅然,好在也不曾丢了颜面,强作起欢笑,同梅笑寒一道对着台上的楚王和李青梧谢礼。

楚王依旧一脸温和,含笑示意他二人免礼,并各自归座!

不过李天天再一次地顿住脚步,兀自屈膝行了一礼,抬首对着楚王请道:“今日楚王亲临敝府,小女子请求为楚王和众位宾客弹上一曲,权当助兴耳!”

原以为李、梅二人打成平手,没有好戏可看,席间很多宾客抑制不住地黯然神伤,深以为憾,却不曾想到,李大千金竟是自告奋勇,甘愿当众一展琴艺,个个觉着果然不虚此行啊!因而不少客人闻言后,也不等楚王首肯,竟手舞足蹈,纷纷叫好起来!

楚王见大家兴致盎然,索性顺水推舟,朗声道:

“本王亦素闻李学士千金博学多才艺,正好借今日之机,开开眼界,饱饱耳福罢!”

李天天闻言,心下虽喜,脸上却不显,抬眸看一眼父亲后,十分谦谨地回道:

“蒙王爷抬爱,天天的琴艺不过雕虫小技,登不得台面,此次只为博大家一乐罢了!”

楚王再次欢笑道:“李家小姐请!”

李天天再次福身行了谢礼,转身时,堂中已摆了一张七弦琴,琴旁的炉鼎内正香芬四溢。李天天缓至于琴前,轻轻坐下,酝酿了一小会,便伸出一双纤长细手,五指在琴弦上开始捻拨,于是琴音顿起。

由于置身如此不大不小的空间之内,琴乐不宜过于高亢,故而李天天特意选了首悠扬宛转的曲子,效果不得不说好。琴音清如玉碎冰盘,若行云流水般自她指尖滑过,荡漾于大堂内的每一角落。

乌云及地,容色如花,一袭蓝色广袖衬得弹琴之人飘逸出尘,虽才是个十三、四岁才初见长成的女儿家,能弹得如此琴艺,却实属罕见。堂内不少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听得如痴如醉,即便一曲终了,也久久不能回神!

楚王闻罢琴曲,带头叫好,又重重道了声:“赏!”

李天天谢恩后返回自己座位,呷口茶后,转首同坐在一旁的6湘说话,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再次扫过周昱昭所处的位置,只是这回他却不曾向她看过来。

6湘身量中等,整一个小家碧玉,性情略带几分俏皮,这会子简单地应付李天天两句,便提了裙裾上前对阵自家姑父李青桐,小丫头十分顽皮地对李青桐使了个鬼脸,李青桐无奈地摇摇头。

二人你来我往,很快赛完一局,6湘败下后,手到擒来地作了首七言绝句,倒也还算工整。她下场后就是她自家的妹妹6萍上台了。

6萍温婉贤淑,言语不多,同李青柳也不甚熟悉,李青柳在比试时有意放水,投失了两支箭矢,最后败下阵去,随后拣了自己拿手的活,现场吟了首长篇歌赋,其词藻华丽,其意境飘然,赢来叫好声一片,楚王也因此特意为他记了一赏。

再接下来便是位列于前排最后一位之间的较量,李天娇对她的六叔,李青榕。李天娇虽不似李天天一般出众,却也骨态鲜妍,姣媚动人。

李青榕对于三位哥哥家的晚辈们,从来心慈手软,只是李天娇向来不善投壶,纵使李青榕百般想着法让招,最后还是赢了一矢。

李天娇早知自己要败,因而也有所准备,从容不迫地吩咐下去,待文房四宝备齐后,提笔写了幅字。虽她年纪小,却用笔老重,字体看着圆劲婉通,结体上取楷、行、草、篆、隶五体各一分,在风格上又取颜、柳各一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风骨。

众人看后,皆赞不绝口,都道李家真是人才辈出,便是巾帼也不让须眉呀!

下面上场的一对公子、小姐,分别坐于第二排北首第一位。他二人互道了名号,即开始行投壶之礼。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上比试的王锡兰,一脸的逍遥自在,却突然感觉脖子外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还有些火热热地疼,估摸着击物传来的方向,定是周昱昭扔过来的没差了!

遂回过头以眼神询问,周昱昭抬了眼帘,意味不明地朝他斜瞄了一眼,便又兀自低头品酒。王锡兰放下手中的杯子,仰头苦思,左琢右磨,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猛地一拍脑门,轻“哦”了一声。

王锡兰侧首越过身旁的张淑仁,朝梅笑寒看了一眼,然后主意已定。于是厚着脸皮同张淑仁和钱宴枫调换了位置,同钱宴枫共用一几,却可以比肩梅笑寒。

正和李青桐谈笑风生的梅笑寒,见王锡兰坐将过来,十分欣喜,凑近了,辟面就问:

“怎么样,你相中哪个了?”

王锡兰闻言,噗声一笑:“难道你有中意的了?”

梅笑寒翻着眼皮,冥想一般:“嗯……中意的也有,却不知人家可会中意我?”

王锡兰听了,兴致大起:“说来听听,我来帮你参谋参谋!”

梅笑寒噘噘嘴,啐了一口道:“指望你么!算了,还是我自己把握吧!”

王锡兰见梅笑寒并不买自己的账,只得趁机将话题转引:“你同李府关系却是如何?”

梅笑寒拍了胸脯,自夸:“那当然是没的说,要不哪里来我的位置?”

“那你可知李青梧几个兄弟姐妹?”

“你是说李大学士啊?哦?这个啊,李青榕的两个妹妹不是才许的人家么!应该是八个吧?”

“嗯,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认为的,你却是不知,李天天李大小姐还有位未出阁的亲九姑母呢!”

“九姑母?李天天的九姑母?那岂不是李学士的九妹?至今还不曾出阁么?那亲事订下没有?”

“若是订下,你还会不知她的存在吗?”

“嗯,这倒也是,李家九姑娘,不曾听人提过呀!怎么今日不将她一并叫过来?”

“这个却也不晓得!梅兄,不知有兴趣没有,对这九姑娘……?”

正文 第三十五回 一往情深深几许

梅笑寒闻言,止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地觑着王锡兰,惑道:“王兄,莫不是你同这九姑娘相熟的吧?”

王锡兰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正暗自发窘,一听这话,慌忙撇清:“那倒不是,只是传闻而已,传闻!”

“既是传闻,怎的,我未听得什么关于这位九姑娘的传闻?”

“我们两家府宅这不是隔得近么,都是从下人们处传得的!”

“哦?这样!那你可曾打听到那九姑娘有什么稀罕事不曾?她的才貌如何?比之此间的李天天又如何?”

王锡兰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是语塞,不由暗瞪了一眼身后的周昱昭,随后临时起意,瞎胡诌道:“瞧今日两位李家姐妹的风姿,便可知人家九姑娘定也是不会差哪里去的!”

梅笑寒闻言也有点心痒痒,他本在听了王锡兰的话后,就觉得实在稀奇,温国公竟还有个小女儿一直为世所不知?连他自己也丁点不知!

想至此,他忍不住地又朝对面的李天天瞄上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道:这九姑娘毕竟是没了亲爹庇佑的,才貌上想也不会越过得天独厚的李大小姐去?这般一想,便搁起了好奇之心,对着王锡兰劝道:

“瞧这情形,估摸着李家九姑娘不过一庸脂俗粉吧!若是果然出色,李家今日定也会叫她出来风光一下!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王锡兰瞧着梅笑寒似起了油盐不进的趋势,索性又添了味重料,倾身附其耳,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

待他语毕,梅大公子一脸诧异,目光落在王锡兰的脸上上下逡巡,而王锡兰则很是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面不改色地任由他看去,只是在心里面狠狠地腹诽:周昱昭啊周昱昭啊,不知你预备拿什么来补偿我!不过一姑娘家,至于劳驾我如此卖力么?急个什么劲,若是真心想见,天黑后,自个儿摸过去瞧瞧得了……哎哟?

他正在那诽得一心一意,忽然脖子后面又挨了一击,这回他学精了,反应飞快,一刀手将那击中自己的什物猛地一抄,拿过一看,却是一颗盐豆子,气得王锡兰闷哼了一声,却发作不得,只能复又把盐豆子再丢了出去。

而一旁的梅笑寒听了王锡兰一通耳语后,越发地心痒难耐,眼看堂中行投壶礼的二人刚好一局结束,便见缝插针地起身,恭谨地对堂上李青梧拱手作揖,言笑道:

“听闻温国公大人去前曾留下个遗腹子,不知今日何在?大学士如何不一并请出来,同大家一道乐上一乐?”

李青梧原也没想到梅笑寒提的会是这一茬,因而端着杯盏的手几不可见地轻抖了一下,一边的楚王自是看到了李青梧的些微反常,不由也转身看着李青梧,等他接下来的话。

堂下的桐、柳、榕三兄弟闻言亦是面面相觑,脸上皆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多年来,他们似乎已经习惯性地忘记自己还有一位九妹的事实,也似乎习惯性地默认她的销声匿迹。只是不曾料到会在此刻,突然由外人提及,几人委实都有些个措手不及。

而李天天、李天娇、李天灵三人同样也是这会才想起那位已经许久不见的姑母来,自从那次绮霞阁事件后,三人便再见过她。李天天回想起当初那次交会的情形,不由自嘲一笑:想当年,自己还暗自同那位只比自己大了月份的姑母一较高下来,最后还不是因着母亲的夸赞,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么。不晓得今夕的她沦为什么模样了,整日介关在园子里,同泥草为伍,倒能生出个什么性情来?

臆想至此,李天天忍不住也有些好奇起来,巴巴地也很想看看昔日的小美人现在会是何等一副模样。

纵使正被楚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探询着,李青梧仍然控制不住地神思越飘越远。他一手托着盏,另一手托着杯,却久不动静,他在想:他何曾有一刻忽略了他的九妹来?那个有着一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的小姑娘不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有她的娘亲是……一想到她的娘亲,那个令他至今仍难以忘怀的女子,他就感到心一阵纠痛。

梅笑寒立着身子,眼见堂上的李学士在听闻自己的话后,眉头愈渐紧锁,顿时更添了几分兴致,索性提了音量委婉地催道:“李学士是深感为难么,难不成她已经订下了亲事,这会已是不便出来?”

听到“亲事”二字,李家的几人皆心头一震,是了,是了,李青烟也快及笄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李青梧这才回过神,呷了口茶,十分平和地应道:“这倒不是,只是她不太习惯这种场面,遂并不曾唤她出来!若梅公子有意结识,我这就派人将她请出,正好也可以借此教她见见世面!”

说完,转首示意毕烛信,叫他派人前去芭蕉园请李青烟到荣景堂的宴上来!

烛信接到指示,转身至偏门外,命一媳妇子速速前往影纹院,再到芭蕉园去,传九姑娘过来荣景堂。那媳妇得了吩咐,就十分麻利地向东院那边赶去。

堂内诸人听了李青梧的话,大多数客人不以为然,只道一平常姑娘家罢了,回头还继续自己手中的酒杯以及身侧的其他宾客。唯楚王还有就座于前一排的几位男宾,觉察出李青梧的异样,心下都有几分纳然。

同样没有放过李青梧细微走神的那个瞬间的,还有坐在第二排最靠南边位置的周昱昭。此时,他再次斜倪了一眼李青梧,却是薄唇微抿,形成一道十分漂亮的弧度,直到右手将酒杯端至下巴处,才启唇仰头一口饮尽。

芭蕉园内,一园子的人此刻正窝在穆蕊娘的厢房内,李眠儿凑近了蕊娘,看她娘亲自顾自地飞针走线,又看吴妈、翠姨亦是飞针走线,只不过各人做各人的活计罢了。

而一旁的疏影一进得屋子后,蕊娘便向她递过一个精致香襄,疏影欣然接过,然后又侧脸看了一眼李眠儿,用眼神请示,得到李眠儿的首肯后,连忙抄起架子上的针线筐,拾起香襄就沿着蕊娘铺的线条填起线来。

而杵在那儿不知做什么的李眠儿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又回到自己的房内拿了本书过来,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轻轻地倚靠在蕊娘的身上。她想,还是百~万\小!说比较适合她,针线活于她实在有些为难,而这同时也是另外几人的一致想法。

几个人保持这样的姿势,只偶尔说上那么两句,直到吴妈起身回西厢房去准备晚饭,翠灵跟过去打打下手,剩下疏影陪侍母女二人。

穆蕊娘手中所制的是一条淡绿色的披帛,原本那披帛底色是月白色的,蕊娘想着用它搭配眠儿的新衣,于是就挑了些细细绒绒的绿丝线,在披帛上面稀松地绣了许多绿花纹,乍看上去还以为是条绿底披帛。

三人绣花的绣花、填线的填线、百~万\小!说的百~万\小!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传进里屋来,于是三人同时竖了耳朵听外面动静……

正文 第三十六回 佳人初出百花黯(上)

李眠儿携了疏影缓步跟在那个敲院门的妇人后面,那妇人刚才拿出了管事牌子,说是接毕管事的吩咐,过来请九姑娘前头去参加晚宴。

李眠儿此时面上无波,只是静静地走着,然后静静地看着,这是她第二次踏出影纹院,这也是她长成后头一次置身芭蕉园外,来浏览这座直困了她十几年的大宅子。因而此刻,她怎么好忍住不四处去瞧一瞧,瞅一瞅呢!

“小姐?”疏影自出芭蕉园便一声不吭地贴紧了李眠儿,待到了东院外头,将将步上甬道时,方才伸手拉了拉李眠儿的衣袖,压着嗓子轻声唤道。

李眠儿闻声侧过脸来,看到身旁的疏影正盯着自己,一脸的彷徨无措地,没有出言安慰,却是微微地弯一弯唇线,眉眼含笑地握了握她的手。

疏影回握住小姐的手,用力地点点头,舒呼了口气,扶着李眠儿,继续安静地朝前走。

夜幕之下,满园的春花开得不似白日那般旖旎,那般烂漫,然却有种别样风姿,应是一种娴静雍雅之美,抑或是孤芳自赏之美,无需争先恐后去吸引阳光的青睐,也无需搔首弄姿去招揽蜂蝶的爱恋,只是这么单纯地开着,反倒绽出一番天然去雕饰来,恬适而淡然,耐看至极。

李琛原籍浙南,看这一个又一个园子的构造和风格,足见他果然很有些江南文人的情调,园内处处都有讲究,处处皆有侧重,或远借近借,或欲扬先抑。而他对水面的处理亦是各有聚分,别具特色。利用府园中一大一小、一高一低的两潭池水十分巧妙柔和地将内、外院相隔开。

大池内永远碧湖一片,湖的北边其实已是接着平地了,完全可以临壤铺路,可他还是选择在湖的北缘,临空搭座石板平桥直通到对岸,如此一来便无形间多出一个小桥流水的景致来。

碧湖的池子东边于中间处被人为地凿开一个缺口,此时大池中的水正哗哗地顺着缺口,流淌至下首的一个小荷花池,荷花池内好一片接天莲叶,只可惜花时未到,还不曾抽莛。

两座池子的周边尽是山叠石摞、佳木葱茏,再加上明月的清辉映射,愈发衬得池中的湖水空灵毓秀、玲珑剔透。

李眠儿一袭月白衣衫,在夹道中翩跹走着,沿路欣赏月夜下的春色,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即将去往的将是何处!这会子她们正绕过碧湖还有与其相依相连的荷塘。过了这两座池子,再经一道拱桥,便可至前院了,然而李眠儿却是不甚在意脚下的路,只是一心扑在周边的花草石木之上。

眼下,她正悄悄品评身处的这所大宅子,尽管不曾看得全貌,但窥一斑可知全豹。整个宅子内虽院落重重却能隔而不塞、尺度得当,融北派质朴大方与江南派小巧细腻于一体,很有一种曲折萦回、语意未尽的感觉。这样浑圆的风格倒与李琛一贯耿直秉正的处世作风大相径庭了。

李眠儿想到这,不禁轻笑了一声。一旁的疏影闻得,忙转头看向自家的小姐,瞧她一脸的惬意和淡然,就如平日在自己的园子里散步一般。

无瑕的面容纯洁莹润,琳琅的眸色冷光奕奕,清浅的肌香缱绻低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然的清韵,携着五分悠雅,三分恣意,二分脱尘,在盈盈月光下亭亭而立,悄如莲花般幽幽绽放,看上去竟有些朦朦胧胧,仿若正沉浸于经年来不愿忘却的记忆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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