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个是文雅的。”董柳在边喝着茶抿着嘴笑,她非常熟悉这种表演。我也没有时间老是绕圈子,就说:“丁处长工作中有什么难处,看厅里能不能给你点支持”我把话挑明了,丁小槐有点尴尬,他说:“我今天来,还是有些事情想给厅里作个汇报。”我说:“我想着你有点话想讲。”他又笑笑,说:“池厅长是谁什么事他不知道厅里准备清理各处室的小金库,这条政策我们是拥护的。”我说:“厅里这样做也是为了爱护干部,怕他们失足。部里检疫局就是因为小金库问题,从局长到处长,这次是全军覆没。钱拿在自己手里,你要个人心如止水,那不切实际上次金叶置业把六十万摆在我面前,我的心就不跳几跳那不切实际嘛”他慢慢地点点头,似乎体会到了问题的严重,说:“厅里的确也是为我们着想。”我说:“也是为自己着想,下面出了问题,那是上面的责任。现在不像以前谁出问题谁负责,领导也有连带责任。我想起来就睡不着。小金库不封掉,处室难免违反政策去创收。现在的老百姓不是以前的老百姓了,他们向秋菊学习,什么事都要讨个说法,到时候他们讨说法不是向红十字会讨,向基建处讨,还有向你们医政处讨,是向卫生厅讨,向我讨”我想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丁小槐还能说什么谁知他嘿嘿笑几声,又笑几声,顽强地说:“我们处里的情况确实有点特别,经常要派人下去,厅里那点补助也调动不了积极性,处里还得再补份。交往也比别的处室多,你下去他请了你,他上来你不请他,那我怎么好意思,以后又怎么工作这样其实不好,吃个便饭还好些,谁也不贪那点吃,可风气如此,不是我们个处挡得住的。别人请你吃海鲜,那是把我们厅里的人当人看。你请他吃萝卜白菜,他不会小看了我们卫生厅请来请去,都是为了面子,中国人就是被这个面子害了。”他的话不能说没点道理,人情的压力有多么大,我也是知道的。可你丁小槐,年到头又在家里吃过几餐饭把你年的招待费实打实列出来,还不吓人几个跟头我说:“厅里会安排笔特别的交际费,怎么用的,年终向大家公布。”他说:“除非别人来了我们给他吃快餐,不然公布出来那大家会骂人的,反而有损厅里的威信,这来来往往的太多了。”我想,照你说是非搞暗箱操作不可我说:“那你意思是”他说:“我们处里情况特殊,能不能给点特殊政策”我想他们医政处的确也有点特殊,就说:“厅里再研究研究。”
以后几天,像约好了似的,各处室都跑来诉说自己的特殊情况,理由都很充分,比丁小槐的还充分。按处长们的意思,如果事事都要到财务上去要钱,那工作就没法做了。我知道这都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的理由,就是要把钱掌握在自己手里。当基建处的易处长也来说过套话时,我说:“中央明文规定收支两条线,这是制度。小金库出了多少问题现在厅里想让它亮相,怎么大家都要死死地捂着,你们就不怕犯错误”易处长微低下了头说:“如果我们这点内容都叫做犯错误,天下犯错误的人就太多了。谁还真的能把天下的人网打尽又靠谁来打呢谁来打名正言顺的**像秃头上的虱子还捉不过来呢,谁来管这些毛细的事”他说的也是实话。说来说去,他们的利益还是不能碰的。可依了他这个实话,我想做的事就做不成了。厅政公开从小金库入手,第步还没迈出去,就搁浅了。我肚子火想冲着易处长发出来,抬眼看他很老实甚至有点可怜的站在那里,就说:“你去吧,让厅里再想想。”
我忽然感到了孤独,事情还得靠大家去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也不能把他们都撤了。都撤了他们闹起来,闹到省里,我也不好看。我怀疑他们私下是通了气的,甚至达成了默契,不然怎么都跑来说套话丁小槐,他很可能就是只领头羊。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晾了,晾你丁小槐还是办得到的。他以出差的名义带着全家去广州游玩,在小金库报销了,这我知道。去给自己分了几万块钱的加班费,这我也知道。还有,有辆小车天天接送他儿子上下学,是什么背景接送的人是雷锋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丘冯几位说了,丘立原说:“有这样的事,这个丁小槐也太不像话了”我说:“要特殊政策我没有,要找个人当处长还是有的”冯其乐说:“慢慢来吧,处理个干部也不那么容易的。”我觉得冯其乐在这件事上老是不配合,心中闪了下,把他拿掉晚上冯其乐到了我家,坐下就说:“有些话我当着他人不好说啊厅里的人不定都是支持这件事的,池厅长人没看出来”他提醒,我忽地醒悟了:“你是说他”凌空写了个“丘”字。他说:“根据我的消息,他在各个处室做了些工作,他其实是那些人的头,不然他们也不敢个个来找你。”我明白了,丘立原想推动我走得更远,无法止步,也无法回头,等我下不来台,他的机会就来了。说来说去,这项改革触动了处长们的痛处。要说错误,谁没犯过点错误,谁以后又能保证不犯错误认真起来还有个完吗我认真起来,这就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组成了联合阵线。冯其乐说:“我前几天说大家的反应很大,就是这些人,有些人说的话不好听。”我轻松地笑了笑说:“不好听的话你说几句我听。”他说:“就不必说了,无非是说厅里太追求政绩了。”我手指点着桌面说:“我无非是想兑现党的政策,厅政公开喊了这么多年,哪点公开了”他说:“世界上的事,也不定能够五十拿书来对的。”他说得很委婉,可意思很明白,我是过于认真,认真到有点书生气了,世上的事情,又有几件是从道理出发的上面的人只知道讲政策,可这些政策在下面操作起来难度有多大,他们就不管了。真认起真来,连我这个自认为在树立形象的人都难以过关,我没打湿过手说到底我也不能太认真,只要大家不过界线不犯大错就算了。其实上面也只要求大家不犯大错,我又何必要求大家安分守己拿着那份工资奖金,那可能吗有了权力他们定要为自己谋点什么,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上帝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说自己比上帝更伟大吧。我没料到自己竟是这样孤立,丘立原不用说了,连冯其乐也不支持我。我气恼地说:“那丁小槐怎么办,丁小槐平时吃吃喝喝就算了,去旅游呢给自己发加班补贴呢我倒要查查他到广州出了什么差”冯其乐说:“按说吧,丁处长肯定是不对的,这样做的人呢,厅里哪里又是个两个扯出来串,工作就不好做了。为了厅里的安定团结,是不是在厅里的大会上般化讲下算了,下不为例”这样放过了丁小槐我不甘心,想想也没有办法,就说:“那由你去讲,我讲我就忍不住要点名。”他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他说:“古人的话句句都是对的。有句话是”我打断说:“是水至清则无鱼。那我们以后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说着挤着只眼笑。他也笑了,说:“说起来大家也不容易,有了定的职务,也多做了工作。现在的社会,市场经济,点也不体现出来,那也不合适吧工资能多几个钱从他们手里过去的大小老板,开诊所的开诊所,开药店的开药店,小老板都有十几万几十万了,大家心里都不平衡,憋着肚子委屈。生活费用本来就高,厅里再这么改革,大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我想,这不是**有理吗这些人日子还不好过,那般干部呢我不能拿这话顶他,毕竟他还是为我着想的人,比丘立原在后面使阴劲要好多了。我说:“吃吃喝喝飞来飞去到宾馆里去搞文件日子还不好过,那没有这顶帽子的人,他们怎么过”他笑笑,不做声。我想,说千道万,有了更高位子的人就该有更多的利益,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论用什么方式,这点定要体现出来。路径可能千千万,目的地只能是个,这也是游戏规则。我想堵他们的路,违背规则了。说到底道理是道理,事情是事情,碰上了事情,道理说上千千万又万万千也没有用,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唯的结果上来。我说:“大家为自己也想得太多了。”他说:“也可以说是这么回事,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又说:“社会对大家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经济上不过界线,就是过得去的干部了。我们厅里就按这个要求去要求大家,把好这道关。过高的要求,恐怕也难有可操作性呢。”我说:“再研究研究吧。”
我把冯其乐送到楼下,贴着手心握了握手。真为我着想的人,我得有这么点表示。回到楼上我就给晏老师打了个电话。他说:“我退休了,局外人了,说话也不管用了,厅里的事也不想过问了。”很久不去见他,他有意见了,马上又意识到他女儿的事跟我说了也有段时间了,我还没有办,这不应该啊我说:“那就不打搅晏老师您了。阿雅的事,我最近会安排下,不知她愿意到哪个部门别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晏老师说的话,在我这里永远是管用的。”他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还是把事情说了,他说:“天下哪有拿板子打自己的事没有这个道理,没这个道理啊”
85灰色地带
看来这清理小金库的事是难得搞下去了。处室有抵触,厅里戏中有戏,难道叫我去直接发动群众,那不成了“文革”吗就算把丁小槐们弄下去,换批人上来,久而久之,事情还是事情,问题还是问题,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些意见最尖锐的人到了岗位上就会两样他们那么激烈,无非是自己没有得到,心中刺着痛。把他们放在了小槐们的位子上,又怎么样他们也并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毕竟是人啊
我催陆剑飞把整理好的意见拿来,想在其中找点灵感。既然话说出来了,总得弄那么几条吧。陆剑飞把东西送来,都打印好了,有十多页纸。他说:“基本上都是照原文抄过来的,我们只归了类,没加点什么。”又说:“是小龚他们弄的,我基本上没管。大家的意见都保存在那里,可以查对。”我说:“你有什么想法”说着扬扬那叠纸。他说:“我基本上没有更多想法,不过要说吧,大家的意见不定对,但都是心里想说的话。”陆主席去了,我把那叠材料拿起来看:
小金库的钱由处领导分配,随意性很大,暗箱操作,严重不公;
拿公家的钱请吃请玩建立个人的关系网;
厅里提拔干部要经过群众的考评,考评的结果要公开;
没有紧急公务也坐飞机来往,太过奢侈;
在分房和集资建房中,职务分占的比例过高,般职工排队到老也没有好的机会;
群人到宾馆去起草个文件,借工作之名行玩乐之实;
厅级干部退休作离休待遇,明显违反国家政策;
利用职权安插亲戚朋友熟人关系户,造成严重的人浮于事;
出国名额永远也轮不到般职工;
各种评奖总是被少数人垄断;
用公车办私事,公家的司机,汽油和养路费等等,比自己的车还方便;
医疗药费不能视同仁,有些好药贵药般职工不能报销;
奖金分配过于向职务倾斜;
共有三十多条,每条都作了详尽的分析,列举了事例。我都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位子上,竟占了这么多好处,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好处。有这些东西你要个人以平常心对待进步,那怎么可能切好处都以职位为标准,向权力集中,这是官本位的逻辑。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觉悟很高水平很高的话,又怎么会有说服力群众是傻瓜吗可偏偏在大会小会报纸电视上,大家照说不误,本正经。领导群众心照不宣,配合默契,这也达成了条游戏规则。领导不讲不行,群众说了也不行,总之他们不能说,说了就是他们的错。这种状况要改,要改,要让群众对厅里的领导口服心也服。让有些人在灰色地带纵横驰骋大展拳脚,群众怎么会口服心服干群关系怎么可能融洽要改,要改我想想,除了安插朋友熟人这条不能接受,其它都还可以考虑,我手中正有几个人要安插,条例中定这么条,别人说我制定条例又违反条例,我怎么说话没有不透风的墙。想想是不是干脆连公车私用的这条也划掉,给自己个开车的自由。说有人开了车带全家出去玩,没点我的名,这其实在说我
我把材料拿给冯其乐看了。他说:“别的我倒还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五十多岁了,不像你们年轻,身体走下坡,吃药是多点好点。要视同仁的话,我家里就不要吃饭了。”顿顿又说:“奖金向有职务的人倾斜点,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搞贪污,还要靠这点钱过日子,总不能逼我们去犯错误吧”他说我觉得也还有道理,只是再把这条划去,改革的力度就减弱了,没有那么鲜明的色彩了。
晚上我把材料给董柳看,看她会有什么想法。她看了说:“说有人开车到外面去游玩,这不是说你你去查查这条是谁提出来的,多个心眼,以后防着点。你当厅长开个车还被别人这么说这样的人你不把他揪出来,让他难受难受,尝尝坐冷板凳的滋味,那以后你这个厅长就不要当了”她这么说我真的来了气,我倒要去查查这条是谁提出来的想想那人既然提了,就不会自己用手抄,查起来传出去了反显得我没风度。查我是不查了,但要把原始材料看看,考察考察,心里有个数。说起来大家提意见大多是在电脑上打出来的,我原来觉得这毫无必要,就这么不相信领导现在想起来,他们并没错,给我我也要用这隐身之法啊。正想着董柳说:“别的我不管,用车我都不管,大不了不出去玩,打的出去玩,那几个钱我也出得起。但房子这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职务分不算高点,我们不排在别人后面厅里工龄比你长十多年的多得很,那百六的新房盖起来,那是为别人盖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想想,的确也是个问题。可把这条也去掉了,改革这太没有色彩了。我说:“分不到就算了,别人工龄长那么多,也给他们个机会,让大家看看,新的班子有新的思路,新的作风”她说:“我别的都不要,我只要房子,我在这里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生气说:“董柳你现在真的把自己当作什么贵妇人了,没有老百姓在下面撑着,你凭空贵得起来你摸着良心想想他们,想想自己以前,也要忆苦思甜,筒子楼也住了那么多年,这三室厅倒住不下去了”她说:“在盖的房子我都去看都看很多次了,我心里都看中三楼东头那套了,看出感情来了。怎么装修我都设计好了,我要铺复合地板,我要买家庭影院,我要让你的书和电脑有专门间,我要让我波自己我要,我就是要”我苦笑声说:“厅里的事你别管。”她靠在我肩上说:“大为你想想,那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苦了这么多年,起奋斗才有了今天,半是为了儿子,半是为了房子,人辈子就是这几样东西。还真的为了事业”我说:“我也不唱那么高的调子,我就是想做点事出来,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我就是想做点事。”她说:“你做什么事我都没意见,房子的事我要管,就是要管。”我叹口气说:“你要我坐在台上怎么跟大家讲话群众心里是雪亮的,只是不做声罢了。有些话不说不行,我在这个份上,上面的政策不能不说,说了又不能联系实际。我总不能像有些人无赖似的,坐在台上大话只管讲,做完全另外套,我总得为自己留点脸吧。想起来坐在那里可不容易,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她说:“你别把自己看成特别的谁,大家都这么说,你说了没人说你。贪污分子天天作报告反**,他坐都坐得住,你不贪污你坐不住干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是丘立原来了。他进门就说:“听说有那么份东西出来了”我说:“材料在这里,今天下午拿来的。”他说:“看看那个东西。”就从我手中接过去看。看了会说:“厅级干部享受离休待遇,这是马厅长退下来之前订的,我们都是他手上出来的,怎么好跟他说离休就有个医疗费用百分之百报销的问题,有了年龄的人对这个问题很敏感的。”又说:“集资分房还是按老办法吧,不然你我都成问题了,那也不合适,不然盖那幢房子干什么我们这些人到家里来商量工作的人多,房子大点也是应该的,工作需要”董柳说:“是这个道理,工作需要”丘立原说:“还有出国的事,是不是谁知道我最近要去美国考察,故意将我军很阴毒啊”又说:“提拔干部要群众考评笑话,那还要组织部门干什么老池,这条是针对着我们来的啊”我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上台不久,身边几个人也不是自己提上来的,不像马厅长那样说句算句,谁提出个建议都不能驳回去。看来以后还得组成自己的班子,任人唯亲不任人唯亲行吗丘立原说:“这个东西是陆剑飞搞出来的吧他自己是什么东西远的不说,去年厅里进了两车柚子,多少钱斤进的当时市场上是什么价格我建议厅里好好查查”他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再怎么样,事情是我布置陆剑飞去做的,他这么说,也是没把我放在眼中。我说:“意见是大家的意见,陆剑飞也没参加整理。厅里有这个动作,我们是通了气的,丘厅长你是第个支持的。群众的意见也许有点偏激,难免的嘛。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他说:“让那些人说话,他们会有什么好话说真让他们说个畅快,我们大家都别活了。”
丘立原去了,董柳说:“大为我看你好好的就别自讨苦吃了,厅里的人不支持,处里的人也不支持,推广到人民医院和中医研究院去,我看也难,你总不能天到晚守在那里吧。”我说:“群众支持这百多张纸难道是我池大为写出来的”她说:“群众是谁他们说句话算个话名都不敢签,你依靠他们等你想依靠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看了这么多年,连我也看清了,你还是个厅长呢。”她这倒提醒了我,群众是谁这么多处长都敢站出来反抗我,温柔敦厚的反抗也是反抗,可没见有哪个群众出来支持我,胆大的也只敢写这几张不署名的意见。社会的默契已经形成,在份上的人是碰不得的,他们是如此地结构严谨同心协力,又如此强韧,不是谁想撼就能够撼动的。大人物也做不到,又何况我。事到如今我心里已经承认了,厅政公开,这个口号还要喊下去,可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想到这点我感到屈辱,感到难堪,想做点事情比登天还难。我在大会上振振有辞言之凿凿,可叫我怎么交待
我把那份材料抓起来反复看了,想着大家也不配合我,提那么三条五条就可以了,居然提出这么几十条意见来。个小金库都拿不下来了。这几十条公布,那还不会翻了天去以后怎么下台看着这几张纸我想,在白色地带和黑色地带之间,有个灰色地带,这是权力者的利益空间,又是他们的运作空间。这个空间经过长期的安排,已经形成了默契,众志成城,铜墙铁壁,想打破是不可能的。利益就是利益,就是生存空间。争取空间的冲动是人生的大根本,不是几条道德可能压抑,几点理性可能约束,几个榜样可能说服的。在重大的利益面前,大道理说上几卡车也没有用,苍白。这不是谁道德不道德的问题,更不是谁学习没学习,懂不懂道理的问题。与黑色地带不同,灰色地带有自己的说法,比如小金库,大房子都是工作需要,怎么样当然小人物也有他们自己的说法。利益关系不同,说法就不同,话语权是谁的,说法就是谁的,小人物可能平等对话晏老师说得对,天下没有把板子打在自己身上的事,归根结底,说法要按大人物订的规则来说,这是人之常情。这样想着,尽管充满了恼怒,我还是原谅了丁小槐他们,人嘛。对人谁也不能超出上帝的安排去要求他们。
86势与局
我给陆剑飞打了电话,要他暂时不要把那份材料传出去。他似乎也不感到意外,也不问为什么就口应了。应了之后他说:“池厅长,这份材料都是从那些建议上原话抄来的,我也没参加整理,这个情况您适当的时候给大家讲下。”我还没说退,他就在退了。我说:“我要你做的事,你怕什么”就挂了电话。我想不通为什么开始支持我的人退起来比我还快,连像丁小槐们站出来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我要靠他们来办事,那叫碰上了鬼。这更使我感到了孤独,陆剑飞还算个主将了,刚开始就连撤退的路线都设计好了。
我犹豫了几天,真要放弃我觉得下不了台,只怪自己开始太自信了。这时我看清楚了,我的自信来自种自我幻觉,以为自己拒贿了,人格形象树起来了,大家就会跟我走。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不要说我只是个人,我就是上帝,只要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有勇气站到上帝对面去。要是小人物也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没有。个到了份上,他要求特殊的权益,这可以理解。想要遏制这种冲动,那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必须默认这个事实,因为换批人上来结果也不会两样。只要他们不到黑色地带去,不过那条线,在灰色地带怎么玩我都只能默认,大势就是如此。我还想要群众口服心服,让他们满意,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谁眼中搁不下砂子,谁就没有办法坐在位子上,凡事都认起真来,那没完没了。不但丁小槐,还有大片人要牵进来,我能认真再说上面都没提这么高的要求,都默认这个事实,我又何必我想创造个奇迹,在卫生厅,在我这个还有点残余的平民思想的厅长的引导下,把对话的渠道建立起来,让小人物也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机会。现在想起来,这是不可能的设想,根本不可能,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处不在的力量把人给罩住了。这里有种势,谁也无法阻挡;这又是个局,无人可以超越。以前我灰头土脸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是被预设了的,痛心但却无奈;今天红光满面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还是被预设的,仍然十分无奈。我经历了千山万水千难万险千辛万苦走到今天,本来是为了做点事的,但由不得我。
董柳见我闷闷不乐,说:“大为你就算了,你不做那点与众不同的事也没人说你不够格当厅长,你做了反而危险了。”我说:“我坐在那里就是想做点特别点的事,不然我跟别人有什么区别我是小人物出身的,我知道小人物心里有多苦。我想给他们点机会,他们还畏手畏脚。”她说:“他们畏手畏脚是对的,谁傻大个似地跳出来,像以前的造反派样,那看他怎么收场他会怪你把他给卖了,爬到半路就抽楼梯了。”想想他们不署名实在是有远见,对后面事比我还看得清楚,我头脑都有点热了。我说:“谁支持了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等过两年,我把干部队伍理顺了,我还要卷土重来。”她不相信地撅撅嘴说:“个人在同个地方摔两跤,我看他也不见得有多么妙。这根本就不是把哪几个人理顺的问题。”又说:“大为我们家形势刚刚好转了,你就不要别出心裁了,你不要想着自己是谁。你以前老想着自己是谁,结果点进步都没有。放下来了才有了今天,你又死灰复燃了。”我说:“毕竟我是苦出来的,毕竟我是池永昶的儿子,毕竟我还算个知识分子呢。”她笑着说:“我也不劝你,到时候你想法自然就不同了。好多人刚上台拍着胸脯保证这样那样,上了台也想放三把火,最后还是走上了轨道。”我想想也是,多少人以平民姿态走上岗位,不出两年,想法就完全变了,坦然地走在既定的轨道上,圈子好像是个黑洞,好像有种神秘的魔力安排了切,进去了就身不由己。我说:“我偏要来个与众不同,官僚化的模子想把我也套进去”董柳笑而不语。
董柳坐在床上看报纸,忽然把报纸甩过来说:“你看,你看。你在外面小心点,别得罪人,不然我们家人的安全都没有保证。”这条新闻我早看过了,讲的是河南什么地方政法委书记雇凶杀人的案子。我说:“哪里至于别想入非非,自己吓自己。”她说:“万呢我是说万呢对我下手倒不要紧,对我波下手我就受不了,那我就是死路条。”我说:“卫生厅这些人有几个胆又能拉几粒屎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的联想也太丰富了。”她说:“前几年有人写匿名信告你有作风问题,那是化工厅的人写的这些人现在还潜伏在你周围,人还在,心不死,至于他采取什么方式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社会进步了,日千里,写匿名信那是君子做的事,去年广东有副县长雇人杀县长,现在河南又出事了,还是政法委书记呢,要来应该是由他去抓杀人犯的。”听她这么说,我时觉得对世界失去了把握的能力,难道我平时对世界理解错了这些事情以前也的确闻所未闻,这个世界也不知哪里出了错。过了会我从董柳设置的恐怖气氛中跳出来,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说:“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够吓你,但你要吓自己,也没有人能够救你。”她说:“那我还是要小心点,这几天我晚点去上班,送波去上学。”
下了最后的决心我对冯其乐说:“改革的力度太大了,恐怕大家时也受不了,我想还是循序渐进可能稳妥些,你看呢”他说:“慢慢来,慢慢来,毕其功于役,不说大家受不了,连我都受不了。我是不是跟不上形势了”跟他达成了默契,我又把话对丘立原说了,他说:“池厅长你锐意改革,我还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有个别地方我觉得调整下更好,你说慢慢来,那我们就慢慢来吧。什么时候你声令下快马加鞭,我肯定是跟得上的。”我看着他笑眯眯的脸,心想,从这脸上谁看得出他的想法这张脸几十年来已经是千锤百炼了。
跟陆剑飞怎么讲我倒有点难堪。这个弯子转得太大太急,搞得他也不好下台。我把循序渐进的意思说了,他说:“我切都听厅里的安排,我不会擅自行动。厅里说走,我就走,说停,我就停。”我说:“大家是不是会有点想法”他说:“想法吧,有没有都是那回事,厅里说什么,大家还是会听的。”我安抚他说:“你这次对厅里的工作是很配合的,厅里也很满意。”他摇头说:“厅里怎么布置我们就怎么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嘿嘿。”又说:“那份材料我是没传出去,电脑里面也准备去删除了。只是事情是小龚他们几个人具体操作的,可能传出去了,那也不是从我这里出去的,适当的时候还麻烦厅长给大家解释下。”
后来的事情也并不像我预料的那么难堪。我转向以后,各处室还是很支持我的工作,说话还是灵的。只要我不触动他们的根本,他们也不会想着要造反,口声“池厅长”,喊得热辣辣的叫人陶醉。我想这些同志其实还是好同志,有这么那么点缺点,这么那么点私心,也可以理解。只要不超过界线,我又何必认真不到黑色地带去就不错了,灰色地带还不放开了让他们跑跑在职工代表大会上通过的条例还是采纳了几条意见,比如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坐飞机出差,比如起草文件不去宾馆,就在厅内完成。在我的坚持下,厅级干部退休享受离休待遇这条也取消了,给了我点面子。事情就这么完了,群众居然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他们要议论就议论几句吧,无关痛痒。想想这个大动作也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各处室反对不说,厅里的人也是三心二意。我为势所迫为局所困,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就像八年前我把头低了下去样。再说上面会支持我看了那份材料后我把事情作了通盘考虑,才有了个清楚的认识。上面把政务公开喊得山响,那是喊给北京听的,能认真吗有些话在那个份上的人不说不行,说了就认真更不行,认起真来灰色地带就没那么宽阔了,坐在那里的滋味也就没那么浓郁了。细想起来也不能骂谁是双重人格两面派,大家身不由己,这个局不是谁想破就破得了的。大家都在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大会小会上讲的那些话,都是场面上的角色语言,放开胆子本正经理直气壮慷慨激昂讲过去就是了,实在没有必要脸皮薄,觉得心理承受力不够。角色语言与真实无关,退下来想想都充满了黑色幽默意味。在我们生活中有着许多幽默大师,大玩家。现在连我也算个了。
87什么都有
如果是几前年,我绝对不可以想象,董柳住着现在这样的房子,还会说出“天也住不下去”的话来。那时候看着丁小槐家两室厅的套间,就像天堂样了。人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永远没有顶点。她天几遍念叨着正在修建的那幢厅长楼。虽然厅里谁也没有说过那就是分给厅长的,大家就这么叫开了。后来又有人把那幢楼叫做芝麻楼,意思是芝麻官也会为自己谋好处。大家就这么看我们这些当领导的,真叫人心寒。我恨不得要做个榜样,偏不住进去,让大家看看,那么设想我池大为是不对的,我跟别人不样,不能用那么庸俗的眼光看我。可董柳怎么也不答应。我说:“你就看不清个事”她说:“我就是看得太清了我才这样。什么是真的,拿到手才是真的。谁是赢家,现得才是赢家。别人说你声好声不好,痛也不痛,痒也不痒,房子可是天天要住的东西。”厅里其它几位也不答应。丘立原说:“池厅长你就不要这样来将我们的军,你发扬风格,我们就悬在那里了。”我说:“你们工龄长些,打分高,是应该的,我就不定能排上队了。”丘立原说:“池厅长你排不上,那我们排上了也不敢上。”冯其乐与丘立原的口气也是样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高度致。这样来我真的不想要也不行了,他们有意见他们心里不高兴,不会想着我是风格高,而会认为我虚情假意收买人心。我想舍下自己争口气,破了外面的那些议论,可这口气就是争不下来。我后悔听了丘立原的,向化工厅看齐,把房子建得太宽大了,与般干部的距离拉得太大,别人在后面会怎么想不骂人才怪呢。丘冯几位反正是副的,年龄又大几岁,不担骂名,要挨骂就是我,刚上来手就伸这么长,那些信誓旦旦的话都是屁话。我对董柳说:“我当了这个厅长,想法跟别人不样,想当出点境界,让别人口服心服。当个厅长别人当面陪笑背后吐痰,那有什么意思”董柳说:“你的想法都跟不上时代了。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得才是赢家。你不得你就输了,别人也许说你几句好话,有什么用你没有还是没有。”我说:“市场经济把你的思想搞坏了,定要拿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东西。”她点头说:“那些虚的东西像天边的浮云,你看那么重干什么,傻”现得才是赢家,得不到就是输了,永远输了,好人已经意义暧昧,君子是个笑柄,以权谋私名正言顺,能捞而不捞就是矫情,就是沽名钓誉,这是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没有了信仰,也就没有了来世,没有了牺牲的理由。市场是现世主义的课堂,它时刻在教育人们,无法反抗,也看不到反抗的意义。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现在人的想法是不同了,孔子的确是死了,连我也觉得董柳的话更有道理。富贵如浮云,这话只能哄鬼,哄人是不行了。说到底连人生都如浮云,飘过去就飘过去了,飘的过程就是意义,过后无人追念,你想着自己多么崇高多么清高都无人追念。这是个形而下的时代,光凭这点就无法让人成为个好人。别人怎么看我,我厅长还是厅长,将来该进步还进步,说不定还进步得快些,不然被别人看作个异类,还对我会产生排斥感。那房子又实在太可爱,叫人割舍不下。这样想着我就不再坚持。我对自己很失望,我,池大为,怎么也会这样想可想想也只能如此。细想之下,在这个时代,利润最大化的原则渗透到了圈子里,大批操作大师进入了岗位。他们什么都有,有文凭,有学问,有成果,有资历,有职称,有风度,有口才,有切硬件软件,就是没有信念。要求他们不以自己为中心设计切,那可能吗不敢细想,不敢细想。为了平衡大家的心理,我叫基建处临时改了方案,把另外两幢由七十五平方加到九十平方。已经砌到了四楼。又重挖地基,加间房子。当了厅长,哪怕是为自己计,也得为大家想想。为官任,也想有个好口碑啊
董柳在手术室当麻醉师,已经评上了主治医生。按说她的资历还不够,但由于我的关系,耿院长把她当护士的资历也算上,破格给她评了。董柳知道,只要我不出问题,副主任医师甚至主任医师也只是时间问题。有了这点想法,她在业务上并不十分投入,在家很少百万\小说,说了几次她不听,我也算了。她的注意力在于把日子过得丝不苟,什么都向最好的看齐,对儿子当然就更是如此。她总是向儿子灌输要做人上人的意识,说:“波你长大了总该比你爸爸有出息吧。”在她看来,我是个大人物,波就应该是个小大人物,有优越感是当然的。别人来我家的恭敬态度,还有生活上应有尽有的方便,已经影响了波。我担忧说:“你把波培养成个精神贵族,你就是害了他,跟吸鸦片中毒没有两样,养成了贵族心态将来要改也改不了的。有出息还好点,没有出息,受点挫折,那他要痛苦辈子。”董柳扭头生气说:“我波没有出息讲笑话。再没有出息,他爸爸这点出息还是有的。再过七八年他就要到美国去上大学了,你做父亲的把钱准备好就是。”
董柳的另个关注点就是我,家里的切都是从我这顶帽子中来的,这个她明白。若有人想搞我的名堂,她比我还激动,激烈,拿出来的主意总是带有致命的杀伤力。她说丘立原跟我不条心,早晚是个祸害,要想办法把他挤走。说了很多次我都接受这种看法了。她还有个担心就是怕我有外遇,说:“你现在是个热包子,我得守着这个热包子,别被别人抢去了。外面的女人,谁可以跟你从筒子楼住起,住上那么,那么,那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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