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乱西夏》 第4部分阅读

大夏国中所有人都知道,大夏国中最美丽、最棒的女子只有她卫慕宜兰,有资格成为元昊妻子、未来正位中宫的也只有她卫慕宜兰!

却没想到两匹马刚刚并辔冲进胡杨林,野利青环便是诡异一笑!

卫慕宜兰刚刚来得及看见野利青环面上诡异涌起的一抹笑意,感觉就像是清晨的河面上隐隐飘起的一片雾霭,纯白、虚浮、看不清、逃不脱……

就在卫慕宜兰微微愣怔之时,野利青环忽地将一只脚从马镫中抽离!全然不顾自己可能因之而失去身体的平衡,摔下马背的危险!

就在她翠色的缎子厚底靴的鞋头处,忽地随着她脚踝的摆动,一柄银亮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蓦然刺出!

蓊郁的胡杨林里,枝丫交错,叶片蔽日。踏踏的马蹄声与两个女子急促的呼吸声完全盖住了匕首刺破空气的声响,树林的阴暗里只隐隐划出一线银色的冷芒!

“兮溜溜……”忽地,卫慕宜兰的马猛然吃痛地刹住马蹄,两只前蹄霍地腾空而起!

一线殷红,刺目地横亘在那马匹的腹下,长长的一道,从马匹的前胸直到后臀!

伤口看上去只有细细的一线,但是却有殷红的血不断淋漓地从那伤口中争先恐后地溢出!偏偏那个伤口的位置却又是马匹自己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所以马匹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狂躁撒向背上的卫慕宜兰!

此时此刻,无论卫慕宜兰还有多么高的骑术,或者她多么拼命地扯动缰绳、挥动马鞭,马匹都已经无法听从她的指令,它只想将她甩下马背,它只想胡乱地冲向一个安全的方向去逃生!

卫慕宜兰看不见马腹上的伤口,只能迷乱之中隐约见得到地上撒满的淋漓鲜血!她一边拼命安抚着马匹,一边厉声喝问野利青环,“你到底,做了什么?”

野利青环此刻索性勒住马缰,让马匹站下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仰马翻的一幕,面上甜笑嫣然,“你的马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自己都搞不清,怎么会来问我做了什么?世人都知道我野利青环的骑术比不上你卫慕宜兰,我拼命地追逐你的身影已经是拼尽全力,我又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你的马呢?如果你说了出去,怎么会有人相信?更何况,你说了出去,只会让人们知道你一直引以为傲的马术不过是虚张声势……”

卫慕宜兰惊怒大叫,“野利青环!我一定会杀了你!”

野利青环清越一笑,“好啊!如果你确认你有这个能力的话,我等着你来杀我!否则,我会因为你刚刚这句威胁,而选择主动出手,先杀了你的……”

两个人口角之中,卫慕宜兰的马匹越发狂躁起来。不断淋漓的血流耗尽了它的体力,它四蹄发软,但是却依旧想拼命将卫慕宜兰甩下马来!

卫慕宜兰不得不将全部的体力用来自保,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来继续与野利青环一争长短。

野利青环却依旧冷冷地不放弃言语的攻击,“连一匹马都无法驾驭,卫慕宜兰你还想当大夏国的皇后吗?须知大夏国朝堂与太子元昊远比这烈马凶猛上百倍、千倍,就凭你,如何还敢厚颜说着后位非你莫属!”

“这么美的姑娘,为何说出来的话会这般阴毒?后位归属了谁,恐怕不是你们两个能够决定得了的吧!好好的‘女儿节’不去展示自己宜室宜家的才能,何必学人家逞勇斗狠呢?”

正当两女之间的争斗渐趋白热化之际,一声慵懒的嗓音从胡杨树上悠然飘下,就仿佛一缕清风,吹散了胡杨林中的杀气与雾霭。

野利青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倔强地抬头望向上方,只见一个青衣的男子静静坐在树枝上,一条腿盘起横距在树枝上,另一条腿则随性地在树枝下轻轻悠荡。一片胡杨叶子被他做成了一只口哨,正被他放在唇边呜呜地吹着。

野利青环杏眸一眯,“关你什么事?”

那青衣男子狡黠一笑,“怎么不关我的事?本来我在这树枝上睡得好好的,却无故被你们乱了好梦,难道你们还不该负责吗?”

“兮溜溜……”正说着话,卫慕宜兰那边的马匹已经到了发狂的境地,它拼命地挣动着缰绳向四方奔突,卫慕宜兰此时早就忘了自己的骑术,像一个破败了的人偶,坐在马背上,被发狂了的马匹带着东倒西歪地乱撞!

那青衣男子眉头一皱,猛然纵身一跃,青衣的身影仿若一片巨大的绿叶从枝头上飘落在卫慕宜兰的身后。只见他双臂一捞,已经将马缰稳稳地攥在了掌心!

卫慕宜兰又是本能的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那青衣的男子慵懒地一笑,双腿猛然夹紧马腹,双臂向后奋力勒拽。马匹吃痛,虽然依然在迷乱地想要奋力逃脱,却不得不在那青衣男子明白的指令中被迫停下了脚步。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唇凑在卫慕宜兰耳边,“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或许是想骑一下你的马,也或许是——”,那男子刻意用伸直了环绕住卫慕宜兰的双臂碰了碰卫慕宜兰的身侧,“也或许是,我想借机拥抱一下美如幽兰的你啊!”

卫慕宜兰刚刚逃脱死神的胁迫,没想到气还没喘一下,又被这救命了的青衣男子言语轻薄。她本能地回手就是一马鞭抽下去,却砰地被那青衣男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青衣男子幽深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卫慕宜兰,轻轻地摇头,“别妄动哦,我提醒你……你打不过我的……”

青衣男子回头朝向野利青环也是露出好看的牙齿展颜一笑,“就算你们两个联起手来,也是打不过我的……所以,你们乖乖听我的话,别打了,都停下来,两个人一起到达终点线去!”

野利青环眯起眸子,狠狠望着这坏了她好事的青衣男子,“告诉我,你是谁?”

青衣男子从卫慕宜兰的马背上轻轻跃下,从身上掏出一瓶药抹在了马腹的刀伤之上,“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安全地到达终点线去。”

野利青环眼见着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冷冷一哼,首先催马向前冲去。

卫慕宜兰一声惊呼,“你,耍赖!”说着也催动马匹冲向前去。

那青衣男子呵呵一笑,扬声朝向两女的背影,“告诉你们啊,太子可在终点线处观战呢,你们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言行……”

马上的两女同时一凛。

野利青环心下惊讶的时候却也没有错过,卫慕宜兰回眸望向那青衣男子的眼神之中,似有一丝留恋……

情动·伤

胡杨林中,神秘青衣男子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卫慕宜兰与野利青环之间原有的争斗气氛。

虽然卫慕宜兰绝对不想善罢甘休,她现在真的恨不得立即扑身上去杀了野利青环报仇,但是——却有另一件事比报仇更加重要。

那青衣男子刚刚说过,太子元昊正在终点线处观战。看来太子是远行归来,临时驾临“女儿节”的。

这个消息对于卫慕宜兰和野利青环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都足以让她们暂时抛开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缓下马蹄来,细细整理自己的衣装仪容,力争摆出自己最美的笑容。

卫慕宜兰为的,当然是太子元昊。

而野利青环真正在意的,则是此刻极有可能依然陪在太子元昊身边的哥哥——野利玉乞。

野利青环知道,哥哥一旦归来,一定会首先问她这段日子里,绯云过得好不好。这个答案,野利青环还没有准备好。

没藏绯云这几日来在府中受到的冷遇,青环自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大娘对于没藏氏一家的所作所为,就更让青环心里没底。

她定然无法睁着眼睛哄骗哥哥说绯云过得很好;可是却又不能简单地说绯云过得不好——哥哥临走的时候是将绯云郑重地托付给了她的,她说绯云过得不好岂不是在说自己对哥哥的嘱托没有做到……

没藏绯云……野利青环斜眸冷冷地睥睨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卫慕宜兰,心下暗叹,其实跟没藏绯云比起来,这个卫慕宜兰算什么啊!

别看没藏绯云看似娇弱,似乎绝没有卫慕宜兰这般强悍,但是她才是野利青环心中真正的敌人!

因为,卫慕宜兰所在意的什么后位啊、太子元昊啊,对于她野利青环来说,根本不值什么;可是哥哥玉乞,却是她心中唯一的身影啊……

“野利青环,你这个小人!你口口声声说不屑于那个后位,那么你又为什么使出这么见不得人的招数想要置我于死地?”卫慕宜兰的嗓音冷冷飘来。

野利青环静静地斜睨了卫慕宜兰一眼,“我要的只是这场胜利,却根本不稀罕你的后位。”

“你!你自相矛盾!既然不想要那后位,你又何必要这场胜利!”卫慕宜兰气得双颊通红。

野利青环轻轻一哂,并未答话,只是抬头仰视着那在茂密的林叶之间点点闪烁的金色阳光,感受着树林里掠过的风轻轻吹动着满头青丝的惬意。

她只在心里偷偷地对自己说,“兴庆城中,不,应该是大夏国内,所有人都说玉乞哥哥乃是大夏国中第一公子。我便自然不能让那‘第一美女’的头衔旁落啊……不是为了图那虚名,只是为了有机会让自己的头衔与哥哥的,并肩站在一起……不是以他妹妹的身份,只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身份……”

马蹄踏踏,两个女子已经各自策动着马匹,并辔走出了胡杨林。

虽然两个人都不屑听从刚刚那神秘青衣男子的话,但是却又不得不为了维持自己在元昊以及玉乞眼中的形象而实际上执行了那青衣男子的命令。

极目望向前方,碧蓝天空之下,葱翠草原之上,正有一柄青罗伞盖随风飘摇。伞盖之下,两个素色衣袍的男子策马而立,宛若两棵美玉雕琢而成颀长树木,微微含笑立在风里。

卫慕宜兰和野利青环各自心下砰通一跳,不约而同绽开自己最美的笑颜,轻轻催马奔向前去。

两女给太子元昊见过礼之后,野利青环便被玉乞拉过了一边。

元昊淡淡地望着眼前面颊如花的卫慕宜兰,心下却是一片苍白。

卫慕宜兰一径低低垂首,面含娇羞地说着自己的话儿,“太子,姑姑说要宜兰多多入宫走动,要多陪陪太子您呢……”

元昊微微皱眉。他心里太明白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卫慕宜兰的亲姑姑卫慕双羊想做些什么。卫慕氏如果能够两代皆为后,那么卫慕氏就会稳稳占据住大夏国第一朝臣的地位,宫内宫外联起手来,足以遮得住整片大夏国的天空!

元昊心下一寒,冷冷地回复卫慕宜兰,“表姐……你想如何与我亲近呢?我素日里都是跟着一班兄弟们微服去城中勾栏院喝花酒的,难道表姐你也想跟着我一起去玩玩儿?额,据说勾栏院中,近些日子也进了些俊俏的相公,难不成身为大家闺秀的表姐你也有那个爱好?”

“太子,你!”卫慕宜兰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顾不得了君臣之仪,轻轻低呼出声,两颗晶莹的珠泪悄然滑落。

其实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元昊从来都不喜欢她。尤其一年前元昊去了一趟敦煌回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更加难以走进元昊的心……好像就从那次敦煌之行开始,元昊似乎对所有的女子都封闭了他的心。姑姑说过,就连西平王亲自赏赐给太子的几名侍妾,如今都依然完璧之身地被扔在太子府邸中的一个僻静的院落里……

一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元昊为何将他的心空白出来?

他究竟,遇见了谁?他究竟为谁,在空着心等待?

卫慕宜兰的泪惊动了元昊,元昊紧紧盯着那双梨花带雨的双眸,面露赧色笑着说,“表姐,好了,是元昊失言。表姐如果没有那个爱好也就是了,何必这么生气呢?”

卫慕宜兰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轻轻低吼了出来,“元昊!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可是你竟然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一缕急速的风,凉凉滑过。元昊的心底倏然一寒,再望向卫慕宜兰的眸子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笑意。

天下女子,除了那个她,为什么看重的都是他的身份,想要的都只是他身边的那个未来的后位?!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的情?他究竟还能不能放着胆子去相信这人间有爱?

说好了他会回去找她,可是当他终于定下奇谋,亲自带兵打到敦煌去的时候,她没藏氏一族早已经搬得没有了踪影,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说过会等他……

可是她终究还是骗了他!

元昊冷冷抬眸望向面前梨花带雨的卫慕宜兰,空空地说,“表姐,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跟我母亲一般的后位,是吗?表姐,如果你要的是那个后位,那你用不着跟我说,因为那与我无关……”

出于君臣之仪,元昊与卫慕宜兰在青罗伞盖之下说话的时候,野利玉乞自然将野利青环拉得远远地。

野利玉乞望着青环微微散乱了的发丝,微微皱眉,“怎么,跟卫慕宜兰争夺得那么凶啊?青环,哥哥要提醒你,卫慕宜兰早已经将元昊未来的后位纳入囊中,所以最好不要跟她正面交恶。”

青环微微斜睨,冷冷一哼,“不就是那么个后位嘛,有什么稀罕?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便将那后位抢来坐!”

玉乞幽幽叹息,“青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们野利氏家族的人们该额手相庆了……他们对你的确寄托了很高的期望,期望再由你将那个后位抢回来!”

青环柔柔地抬眸,眸光闪烁地望住玉乞,“哥哥,那么你呢?你也希望我入宫吗?你也希望我嫁给太子元昊吗?你也希望我将那个后位夺下来吗?”

青环长长的羽睫轻轻一颤,“哥哥,如果你真的这么希望,我会去做的……”

玉乞轻叹,伸出双手抚住了青环娇弱的双肩,“傻瓜……朝堂上的地位固然重要,后位固然重要,但是对于哥哥来说,更重要的是——青环,你是哥哥的妹妹啊!你是哥哥最宠的妹妹呢!所以,哥哥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哥哥只希望你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未来的路。族人的想法,我会帮你挡着。不用管他们,做你真正开心的事就好!”

有风吹过,一股尖锐的寒凉直冲青环头顶。她连忙侧过身去,隐隐拭掉了猝不及防跌落的泪……

玉乞抬眸望了望元昊的方向,这才垂下头轻轻地问青环,“绯云她,好么?”

草原上清澈的风,仿若微波,粼粼吹过。元昊正皱眉望着面前兀自哭泣不已的卫慕宜兰,他只是凑巧地留意了一下身后不远处的野利玉乞……

就在这全不在意的回眸一瞥中,就在那出乎意料的一脉声线中,元昊竟然听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日思夜想,几乎铭刻进他的生命的名字!

那么甜,又那么苦。

那么幸福,又那么疼痛……

元昊猛地调转马头,扔下尚在兀自哭泣的卫慕宜兰,策马奔向野利玉乞!

玉乞的新娘叫什么名字?

玉乞的新娘究竟来自何方?

他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讯息,这一次他定要问个明白!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世上究竟是否还有第二个?

绯云。

绯云……

迷乱·凉

野利玉乞正听到野利青环给他讲到野利氏夫人将没藏氏一家人赶出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宅院,而只能在无人的破庙栖身之时,纵然历来内敛温润的他,都忍不住用手掌狠狠地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坚如玉石者,都抵不过心底里狠狠迸发而出的力量,羊脂玉佩在野利玉乞的掌中悄然破碎!

掌心传来微微刺痛,玉佩的碎片有着刀锯一般的力度,可是玉乞却已经都无暇顾及,因为他心中的痛远比手上的伤,更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可以想象得到,孤身处在野利氏府中的绯云,当亲眼面对着那不堪的一切之时,心中会有何样的悲痛:一群名义上即将成为亲人,却实则上仍然陌生的人,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敞开胸怀接纳她;唯一可以作为后盾的家人,又落得个破庙栖身的仓皇境地……绯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他野利玉乞,却又远在天边,无法诉说,更不清楚他的归期……

玉乞的心沉痛一绞!总以为自己会是这个天下间,对绯云最真心的男人,却没想到,刚刚将绯云带来兴庆,刚刚将绯云领入野利氏的大门,便让她遭遇到这样的侮辱……

正在玉乞心下痛苦万分之时,忽然听得前方马蹄声得得而来。玉乞本能抬眸,却见得太子元昊正策马朝向自己的方向,奔来!

午时的阳光在太子白色的缎袍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更让人无法逼视的是,太子元昊幽深的双眸中之中所隐隐闪动着的、一抹看不懂的光华!

说不清来由地,玉乞心下咯噔一跳!

青环敏感地察觉了哥哥的异样。她停下表述,回眸望向哥哥双眸直视的方向——青天碧草之间,金色的阳光从高天之上丝丝筛下,天地之间所有的的灵光仿佛都只为了聚合在那一袭白衣的少年身上……

青环愣怔之间,元昊已经一带马缰来到了玉乞与青环的面前。

仿佛感受到了青环毫不掩饰的凝眸,元昊也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青环,那双黑如暗夜的眸子浮涌起澎湃的暗潮,宛如月光之下的海水,无声地汹涌不休。

青环直觉地微微一颤。她从没见过这样富有侵略性的凝眸,她从没见过一个少年能有这般笃定而执着的眼神!就连素日自诩内心坚强的她,都不由得躲开了眼神,没敢继续与那白衣的少年四目对望。

玉乞连忙在马上躬身施礼,“太子殿下!”

青环也是一愣,再回身望去时,眸中已经有了粼粼的光华——原来这就是太子元昊,原来这就是几乎被国人传诵为神的那个少年!

十岁劝谏其父勿臣事宋朝,主张“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当王霸耳,何锦绮为”,小小年纪便已经拥有了自立为国的勇气和胆魄。

十五岁便已熟读兵法,通晓汉、蕃语言,懂佛学,知法律。一年前更是亲自定下骑兵突袭的奇谋,带兵一举攻下沙州回鹘,夺取了沙州回鹘手里的敦煌,将大夏国的疆界又向西推进了数百里,直插丝绸之路的咽喉,为大夏国在这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谋得了不可估量的利益!

据说宋朝边帅曹玮曾经指着元昊的画像摇头大叹,“此子,真英物也!他日定非池中之物,必成我大宋心腹大患!”

青环心下不由微微跳动——传说中那般英武的少年,此时看来却是白衣如雪、身如玉树,黑如子夜的眸光温柔深邃,微微翘起的唇角带着邪魅与不羁……怪不得卫慕宜兰一心想要嫁给元昊,或许自己之前真的误会她了,她要的也许不仅仅是未来那个后位的荣耀,很有可能她是真的在爱慕着太子元昊这个人呢……

感受到青环直白大胆的直视,元昊幽深的眸子含着趣味地闪了闪,转头问玉乞,“她,是谁?”

玉乞不动声色地看着青环与元昊之间的暗潮汹涌。他心底却没有快乐,只有一股一股潋滟而起的寒凉。

偌大的大夏国中,应该没有人比他跟元昊更加亲近,所以他根本就不会错以为元昊是真的对青环有意思……

元昊他,只是从青环的背后方向而来;而恰巧的是,青环背后的身量像足了另一个人……

玉乞心中狠狠一痛,他此时方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一件什么样的事——若有微微的行差踏错,他不但会从此失掉了多年来与太子之间建立起来的情谊,更会连拥有绯云的机会都会失去——人总要活着才能拥有心爱的人吧,如果他真的因此而触怒了元昊,他又如何能保得住自己的命在!

甩头,想要甩掉心底汹涌而起的玄黑雾霭,玉乞忙叉手施礼,“太子,这是青环,是舍妹啊!舍妹幼时,太子是见过她的!”

天空,仿佛静静掠过一片乌云。玉乞没有错过,那片乌云似乎正好投影在了元昊的脸上,元昊眸中的光华倏然消失不见。

玉乞心下咯噔一声——难不成,元昊会真的将青环当成了她?

元昊看似不介意地微微一笑,可是双眸却再也不看向青环一眼,仿佛刚才的暗潮涌动都只是一场梦。

元昊微笑,“玉乞,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上次跟我提过的指婚一事呢。我已经跟父王提过了,父王已经首肯。”

玉乞连忙施礼,“谢过太子殿下。谢过西平王千岁,千千岁……”

马蹄踏踏,元昊扯着马缰再次向玉乞走近,几乎已经走到了玉乞的面前。玉乞本能地,心下微微一凛,纵然此时的元昊正在明媚地微笑着,可是他身上裹挟而来的迫力却已经宛如无形的洪水,急速冲刷而至!

元昊垂眸,幽深的双眸紧紧凝住玉乞,“玉乞,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这般为她大费思量?虽然你我之间有君臣之仪,但是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将你当做兄长,没把你当做臣子过。而你,玉乞,你也一直不向我隐瞒你的心事——可是,独独这一次,你瞒我瞒得滴水不漏啊……”

元昊在微笑着,不错,他一直在阳光下熠熠地微笑着,甚至此时更是露出了好看的牙齿,但是玉乞的心下却是冷气森然!

他太了解元昊,他太了解元昊愈发灿烂的笑容背后潜藏着他何种的真实情绪。

玉乞连忙滚蹬离鞍跳下马来,扑通一声跪落尘埃,沉声说,“太子容禀……玉乞绝对没有隐瞒太子的意思,只是臣的贱内实在是来自于民间,家中没有任何的品级和身份,故实在是羞于在太子面前提及啊……”

元昊面上的笑意忽地不见,一层冰霜隐隐挂满了他的面颊,他低声地说,“可是,她却来自敦煌!你明知道我有多么敏感‘敦煌’这两个字,却将她滴水不漏地藏在你的身边!”元昊微微仰首,静静一叹,“至少,能让她见见我,跟我说说敦煌的风土人情,或者说不定你的新娘会认识她呢……”

玉乞心中又是重重一凛!——元昊刚刚说过的话,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战术,更像是一种含蓄的试探……难道太子他终究觉察到了什么?

玉乞低低垂下头去。高天之上,明晃晃的阳光静静垂下,在玉乞的身周氤氲笼起一层清光。

元昊望着不言不语的玉乞,忽地一叹,“好吧,玉乞,看在你我自小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我决定不但帮你向父王请求亲自赐婚,甚至你的订婚以及拜堂之日,我都会亲自去府上!”

野利青环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地,孤寂地站在玉乞与元昊两个人的身旁。

虽然距离他们并不遥远,但是青环却只觉自己被全然地关闭在了他们两个的圈子之外。他们之间似乎正在发生着什么,她也都能看得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与动作,可是她就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对,绝不是一般的君臣亲近;元昊的意念,绝不止是亲临臣子的婚宴以示恩宠!

他们——就像两个孩子,分明都想争夺一样珍贵的玩具,可是谁都不想明白地说出来,只是这样心照不宣地暗示着彼此!

青环眯起眸子,静静打量着青罗伞盖之下的白衣元昊。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更是一个看不透的人……却也偏偏因此而成谜,混身上下充满了谜一般的魅力!

就在刚刚那一瞬,她分明还感受得到元昊浓重望向她背影的眼神;可是只是与哥哥一句话之间,元昊竟然对她再无丝毫兴趣!——这一切,究竟所为何来?

青环正在静静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细细思忖之时,忽地感受到身畔远处投来的一线凛冽目光!

本能回首,青环惊讶地发现,卫慕宜兰正凝着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青环心中猛然一震!——自己此时凝视着元昊发呆的模样,没人会以为自己只是在思忖着那个人举动突变的原因,而只会想当然地认定她已经对太子产生了兴趣!

青环微微皱眉。虽然一直不屑于卫慕宜兰这个敌人,但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卫慕宜兰是个难缠的敌人!

纵然之前已经与她说得够明白了,但是恐怕此时一个眼神已经将自己的前言全部推翻,卫慕宜兰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青环落寞地收回眼神,静静地望着跪落在尘埃之中的哥哥,心下没来由地意兴阑珊起来。

却听得元昊沉声说道,“记得你跟我提过,本月十五将办订婚宴。到时候我会去的,一定要亲眼见见你这位来自敦煌的新娘!”

青环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哥哥,那宽阔的肩膀,在盛夏午时的阳光中,重重一抖!

良宵·黯

十五月圆,良辰美景。

淡淡的流云静静地浮荡在圆月之畔,仿佛绝世美玉与点点光晕相生相伴。彩云伴月,杨柳清风,远处袅袅传来丝竹之声,缥缈天地一片大红灯火,这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个订婚之夜啊。

就连西平王都亲自颁下喜旨,着绯云与玉乞今日礼成后,明天一早要进宫拜见他,他将另有封赏。一时间野利氏府中,所有的微词都自动消失不见,没有人不明白西平王这指婚的意思,如果再阻拦玉乞与绯云的婚事,便已经是在抗旨不遵了……

可是绯云心中却无半丝的喜色。顺利嫁给野利玉乞,恐怕只会开启一段更加艰辛的旅程,就算王命,却也保不了她终身的幸福……

蜜儿却没看懂绯云此时的彷徨,一径欢叫着给绯云报告前院喜庆的场景,“夫人,咱们少爷真厉害,朝中的高官们几乎都来了;就算没来的,也都派人送了厚礼啊!”

绯云望着蜜儿那因为快乐而微微胀红的脸颊,她知道这孩子是真的替她开心,绯云努力漾开一朵微笑,“是啊,咱们少爷在朝中威望日高,虽然年纪尚轻,但是早已经被看作是大夏国未来的朝廷股肱呢!”

蜜儿小脸一绷,“哼,过了今晚,夫人您可就是这野利氏府中的正经主子了,我看这回谁还敢欺负您!”

绯云一笑,却又掩饰不住点点涌起的惆怅:过了今晚,自己真的要成为野利氏府中的正经主子了呀……只是这身份是来自于王命的强加,却并非来自于野利氏一族的人心之中啊,所以他们对她的心中隔阂恐怕就又会加深了一层,恐怕再没有机会用自己的诚意去打破这层坚冰了……

“蜜儿,那翡翠糕,少爷可还吃得惯?”抑住幽幽心事,绯云轻声问。

蜜儿满面笑容,“听说是夫人亲手做的翡翠糕,少爷简直喜欢得不得了!看婢子端过去,便大口着吃了三块呢!”

绯云微笑,“没告诉少爷,那翡翠糕可在酒前酒后都用一点么?”

蜜儿赶紧答,“说了,说了!婢子说这是夫人担心少爷今晚会躲不过酒去,所以事先亲手准备的呢。翡翠糕里的绿豆、橘皮都是醒酒护身的呀!”

绯云面上微微一红,“那,少爷怎么说?”

蜜儿笑了,“少爷说呀,他只要一见了夫人早就醉倒了,恐怕什么醒酒的物事儿都不管用了……”

绯云红着面颊,微微低下了头。

蜜儿望着绯云此刻的娇羞,凑上前来,“夫人,婢子说句僭越的话,婢子觉得少爷此次陪着太子外出回来后就特别的开心,一定是感受到夫人近来的心意了!夫人,您能这样主动,真好!”

绯云侧眸,案上的菱花镜里映出一副娇羞的面颊。绯云知道自己近来所做的事情真的都是在刻意讨好着玉乞,却——只是为了家人,只是为了让没藏氏在大夏国兴庆府有一立锥之地罢了……

“夫人,太子爷即刻驾到,特命小的提前来通知夫人,请夫人到前厅与玉乞将军一同迎驾!”门外,一声沉肃的禀告短促传来。

绯云一凛,从这语气听得出,此人并非玉乞府中的随从或者侍卫,倒像是太子手下的人……

绯云连忙起身整理好大红的锦袍,搭好云肩。太子爷本就与玉乞交好,所以亲临他们的订婚宴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没来由地,绯云只觉得一阵心慌意乱!

元昊,那已经听说了太多的大夏国太子,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脚步跟从着引路的灯笼一路向前,细碎的脚步声正仿似绯云心头颠簸而起的烦扰。在这片天地皆欢的浓浓夜色里,绯云的心却宛如乱绪缠绕。

是将为人妇的紧张吗?还是人逢喜事的兴奋?

却为何没有丝毫的快乐,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宛若吐丝的蚕,费尽心血根根吐出丝线,却是将自己紧紧纠缠!

刚踏入后宅与前院连接处的拱门,绯云便听见了前院里清晰涌起的赞美声浪,“哎哟,新娘子可真是个美人儿……”

“啧啧,看新娘子的眼睛,似乎是紫色的哎……敦煌的美女就是与众不同!”

今晚只是订婚之宴,所以绯云并未如拜堂之礼上需要戴上大红的盖头,只是在头饰上装饰了“透额罗”,透明的纱网隐隐遮住自己半边面颊,却没想到依然让自己的相貌巨细靡遗地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抬眸,正堂一室光华明艳之中,身着大红喜服的玉乞正长身玉立在门口的台阶上,披满身后正堂之内泼洒出的明亮光芒,微微含笑,定定凝望着婷婷而来的她,绯云含羞垂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绯云就是觉得玉乞立在那一地光芒之中,明明身着大红喜服、满面笑意,却隐隐能够感觉到他眼底的一抹异样——就好像,他并不希望绯云走向前厅,他宁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将她藏在没人看得见的内堂一般……

绯云心下雾霭丛生。玉乞他,是不想她见到元昊吗?难道是嫌弃她出身寒微,怕损了他的面子吗?

见到绯云到来,玉乞连忙几个踏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毫不避讳地用手臂拥住了绯云的腰肢,温热的唇凑上绯云的耳畔,轻轻呢喃,“绯云,你今天,好美……”

玉乞的做法,引起宾客的一阵哄堂揶揄。一位武将直接地大笑出来,“玉乞兄,太性急了吧!今儿还只是玉乞兄的文定之礼啊,距离正经拜堂的日子还要等满百日,玉乞兄难道都等不及了,准备将洞房花烛提前了吗,啊?”

玉乞也是朗声一笑,“玉人在怀,实难守礼啊!要不是怕唐突了我心心念念的佳人,玉乞真的有可能啊,哈哈……”

绯云羞得在玉乞的怀中几乎不敢抬起脸来,却猛然觉得四周忽地静寂了下去,就连玉乞拥在她腰肢之上的手臂都似乎隐隐一僵。

绯云惊诧,却已被玉乞拉着跪入了尘埃……

门口一声响亮的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一阵腾腾的脚步声笃定而来,一个清越的嗓音含着酣畅的笑意,“真是人月两圆,良宵醉人啊!”

玉乞忙伏身下去,连声说,“还望太子殿下宽宥小臣有失远迎之失……”

绯云心下跟着咯噔一跳。原来这便是太子元昊了……

随着玉乞跪倒在地,深深垂着头,绯云只见得一双白色鹿皮靴沙沙踏来,一袭纯白衣袂宛如暗夜中的清美月光飘摇而来……

不知怎地,绯云只觉心底恍然一痛!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兄弟,说那么些见外的话干嘛!再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责怪于你!”

元昊的嗓音柔和温暖,可是绯云却只觉有一线寒凉的目光上上下下浮游在她的身上,似是在有心探查!

绯云不禁心跳:这位太子元昊竟然是一个多疑的人吗?否则初见之下,他又为何会对自己施以这样的眼光!

玉乞同样感受到了元昊对于绯云的探查,他扬声,“太子殿下,请直入前厅落座!”

玉乞说着低头对绯云说,“累了吗?如果累了就回去歇着,这里一切有我……”

听得玉乞这般说,绯云又是一怔,不知道玉乞这话是从何而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按照礼节留在当场,还是索性依了玉乞的话称累退回后堂去……

元昊本已大步向前厅走去,听得玉乞这般说,便霍地转过神来,对着依然跪倒在地低垂头颅的绯云一笑,“玉乞,这可不行!我们来参加你的喜宴,为的可不是看你!我们要看的是新娘!”

元昊这样一说,整个院落里的宾客们也跟着起哄起来,玉乞便也只好应承,“好,好……待会儿臣会让内子为大家清笛一曲,臣这只是让内子去准备,并非羞于示人啊!”

“笛?玉乞将军的新娘也是喜欢吹羌笛的吗?那倒是将来可以跟宜兰好好切磋切磋呀……”一个清脆却隐有凉意的嗓音徐徐而来。

玉乞忙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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