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 第 1 部分阅读

千面公子

作者:忆秋来了

上部烈马风云:第章暗夜里的访客

上部烈马风云

第章暗夜里的访客

这些天,谷安康些觉得心神不宁,他有种不预的祥感。

自从霹雳堂总管雷震宇第三次拜访杨空念被婉言相拒后,他就有种乌云压顶风雨欲来的感觉。

雷震宇离开时是面带微笑的,唇角有笑,脸颊带笑,就连眸子也笑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可送客的谷安康却觉得冷,还有恐惧。仿佛他面对不是个满脸笑容的老人,而是头发了怒的狮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震宇临行前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谷管事,请你转告知州杨大人,请他保重。”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威胁,还是行凶前的预警

恐怕在这江南的片土地上,也只有霹雳堂敢说出这样的话吧。

霹雳堂立名百年,能在这风风雨雨的江湖屹立不倒,自然有它的道理。

表面上它只是个江湖流派,武林世家,但实际上它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并不是所有官员都买它的帐。比如这无锡知州杨空念。

他来这无锡,就大刀阔斧,驱逐大小贼盗,以治安为首要。时有人欢喜有人忧,百姓商家高兴,恶霸暗道切齿。

霹雳堂是江南武林的霸主,手底下也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生意。这下被踩到痛处,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雷震宇说的那些话,绝不是无地放矢。但又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破绽。

总不能说人家让你保重,你反而说不该。就算明明知道他听说的“保重”,并不是保重的意思,你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假装没听懂。

谷安康知道这知州府迟早会出事,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如其来,这么明目张胆。

这天晚上,华灯初上。杨空念忽然说他要出去,会个好友,并叮嘱他千万不要泄露他的行踪。

他不明白杨知州为什么要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候出门,在这样的时辰这样的危机中。

不过他没问。他向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他只是个没有品阶的长随,但历任知州都把他倚为心腹。不是因为他有多高的智谋,而是因为他的有个外号叫铁瓶。

铁瓶是指他的嘴。对任何事,无论黑的还是白的,无论清醒还是酒醉,只要是他不该说的,他从来都守口如瓶。

后院有个小门,小门后是条僻静的小巷,小巷里有顶轿子。直到杨空念钻进轿子,消失在黑夜里,谷安康才锁了小门,慢慢往回走。

今夜天似乎特别黑,夜似乎特别静。

再走几步,就是长廓了,檐角挂着盏灯笼。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忽然有点怕黑,想紧走几步走到光线下。

只是抬头,蓦听嗤的声,灯笼灭了。

他愣,猛然眼角有寒光闪。个冰冷而锋利的铁器已经蛇样,无声无息地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黑暗里,有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畔问:“杨空念在什么地方快说,不然就杀了你。”

谷安康当然不会说,不是说他对杨空念多忠心,而是他明白,就算说了又怎样,这人同样不会放过他。

他脑子里霎间转过了几个念头,终于道:“我知道,我带你去。”

绕过丛竹子,谷安康终于看见了个亮着灯光的屋子,他撞鹿样的心下子安定下来。

这房子里住的当然不是杨空念,而是杨空念真正的心腹付云鼓。

付云鼓原是军中个败军之将,他败,其实全是主帅指挥不当,但却把罪责全推到他身上,让他当了替罪羊。

后来杨空念为他洗清罪名,救了他命。从此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情同手足。

付云鼓号称战神,有万夫不挡之勇。

也许正因为他和杨空念情谊深厚,杨空念才怕他阻拦,独自出门的吧

果然,尽管两人潜近,声息微弱,仍被付云鼓发现。

声大喝:“什么人”便似平地生了股狂风,那刺客刚听到喝问,眼前已多了个魁伟的大汉。

这人当然不是杨空念。他发现上当,立刻做了件事。将短刀抹,既然已被发现,便先杀了谷安康再说。

只是他刚起念头,腕上便是疼,疼入心肺。莫说杀人,连刀都握不住了。

付云鼓便在他愣之间,枪扎透了他的手腕。长枪并不停留,枪尖斜,又刺进他的咽喉。

这连串的动作,快若闪电。谷安康听到身后尸体倒地的声音,这才看清付云鼓的眉眼。

谷安康刚要开口,付云鼓却步就跨到他的面前,左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出丈多远。右手长枪如蛇,刺向黑暗中的抹寒光。

血花飞溅。长枪入肉,刺出声闷响。

又有两抹寒光如野兽睁开了眼晴,左右掠了过来。

付云鼓猛退步,舞出两朵硕大的枪花。寒光撞上来,顿时闪而逝。两截断刀咣当落在地上。

两个隐在夜色里的刺客见他以枪之威,震断自己的兵器,时竟吓得呆住。条缀着红缨的残影掠过,他们只觉得咽喉热,身子便颓然倒下。

付云鼓鼓作气,杀了这四个杀手,这才蓦然醒悟。刺客当然不是冲着他和谷安康来的,他们的目标是杨空念。

付云鼓念头身起,哪里还做停留。如豹子样直奔杨空念的住处。

他的速度自然不是谷安康可以比拟的,几个起落,已然不见了。

谷安康见他跃起,便知他的心思,刚要开口告诉他,杨知州并不在府里。只是唇刚张,舌末动,只手已捂住了他的嘴。

只很香很软,却要命的手。

“别说话,就让他带路吧。”个声音,柔柔的却又带着几分男子的浑厚在他耳畔说。

接着谷安康就听见了自己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折断声,他的头随着这只手转向了背后。

背后有人,袭白衣,脸上带着微笑,身上溢着浓香。就象暗夜里悄然绽放的雪莲花。

这个人到底是男,还是女他怎么这么娇艳,却怪异

谷安康脑子里刚涌起这个问题,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吞没了他。

付云鼓路疾奔,直到跑到杨空念的书房外才停下来。

书房里有烛光映出,四周很静。这让付云鼓松了口气。

杨空念有夜静审看案卷的习惯,他说白日太喧嚣,让人静不下心,定不下神。百个案子里审错两个,按常理固然可以推托。但这两个错案,在当事人的身上可是百分之百的冤枉。所以每当夜深人静,他总要把白天的事务重新查看遍,看有无错漏。

这个习惯已伴随他多年。他是很认真的人。

这认真导致了他得到某些人的爱戴,也导致了他受到某些人的仇恨。

付云鼓环顾四周,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刺杀杨知州的人,并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这是件好事。

就在他踌躇着要不要敲开这扇门时,忽听耳畔有个声音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到杨空念会躲在这个鬼地方。”

声音怪怪的,象个女人,又象个男人。

付云鼓惊,他吃惊的不是有人跟踪。而是这个人靠近,他却毫无察觉。

他不擅长轻功,在谷安康那样不懂武功的人眼里,他自然动若脱兔。但在真正的江湖人眼里,他这只兔子未免太肥了些太笨了些。

然而他不擅长轻功,不等于他的耳力就差。事实上,象他这种以硬碰硬,以强对强的人,耳力比枪法更重要,因为如果对方埋伏或暗算,他避来不及,打又不能仓促提气,那他这么多年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所以他对自己的耳力向很重视。平时他就时常听,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蟋蟀跳出草丛的声音,衣袂在风中舞动的声音,露珠从叶片上滴落的声音。以此来锻炼自己的耳朵。

很少有人能够离他这么近,而他却没有丝毫察觉。

这让他吃惊,大吃了惊。

他蓦然回首,背后的黑暗里草起伏,花颤动,不远处的棵桂花树在风中瑟瑟作响,可唯独没有人。

不要说人,连鬼影子都没有个。

他马上做了件事,掠起,直扑屋檐。

不用猜,付云鼓也知道对手在背后。

只是人的后背从来都是盲点,背后无眼。

所以首当其冲的不是找到这个人,而变被动为主动,抢占先机。

其中占据最高处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的办法。

付云鼓主意打得倒是不错,旦让他上了屋檐,来可以鸟瞰世界,任何对手都暴露。二来,可借势冲锋,以地利摄其锋茫。

可惜想得好,却末必能做好。

他明明先动,却听见身后嗖的声,似飞起只仙鹤,又似爆放了只烟花。

条白影竟后发先至,从他身后掠到了屋檐。

付云鼓还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团白晃晃的东西便压了下来。

付云鼓横枪挡,只听声金戈交鸣声。他呼吸窒,双手麻,被那股巨力直挺挺打了下来。

落地时,如巨石坠空,又似海浪击礁,尘屑迸溅。付云鼓的双脚上竟入土三寸。

他喉头咸,股液体涌了上来。他已在击之中受了伤,内伤。

付云鼓身经百战,明白身处险境,绝不能示弱,强吸口气,将涌起的血水吞下。

他这才抬头去望,只见屋檐傲然站着个人。个艳得象花的男人。

别的刺客皆以黑色染衣,以衬夜色。他偏偏穿了袭尘不染的白衣,似乎唯恐别人看不见他,这白衣在这黑夜里分外刺眼。

他刚才击退付云鼓的,居然是朵莲花,铁莲花。

付云鼓喝道:“你是谁意欲何为”

他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虽然他从不知道霹雳堂里会有这样的高手,但霹雳堂没有,不定就与霹雳堂没有关系。敢这样,能这样明目张胆刺杀朝廷命官的,除了霹雳堂别有二家。

他知道,可还要问。因为他要提醒屋里的人,让他早有提防,早有逃走的准备。

只是屋里却没有动静。

付云鼓不禁暗自着急,趁他现在还有战之力,杨空念若夺门而逃,还有丝生机。

白衣人的武功很高,高他太多。恐怕下回合,他就未必能够挺住了。

对于屋子里的寂寥无声,白衣人似乎也很讶然。

这时恰有阵夜风拂过,他似乎弱不禁风,被风吹得落了下来。象片落叶,借着斜斜的风势向付云鼓掠来。

付云鼓抖擞精神,把杆大铁枪使得虎虎生风,泼水不进。

可没用。白衣人手里的铁莲花十四瓣花瓣忽然散开,每片都成了锋利的刀刃,每片都旋出炫目的光茫,片片浪花样涌了过去。

付云鼓连退了十几步,才把这花刃封住。

然而他的气已喘,力已衰,已无力再战。

白衣人只要再抢攻轮,必将他斩杀。

可白衣人的兴趣却不在他,击退付云鼓。他就做了件事,拧腰转身,整个人都撞进书房去。

他的目标是门。破门而入。

“杨大人,快走”付云鼓急了,个人在情急之时,难免会激起余勇,激发潜力。随着这声吼,他几乎踩着白衣人地上的影子尾随进去。

两个人同时愣住。

屋里没人。

杨空念如果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轿子在条小巷里停下,杨空念推开了墙上扇虚掩的门。

门外是片沉寂,门里却热闹非凡。而且还有味,油烟味酒香味菜肴味,切组成人间的味道,这里全都有。

这里居然是个厨房。

厨房里有几个厨子正在热火朝天的炒菜。杨空念进来,他们居然连头也没抬,似乎进来的不过是只偷食的小猫或馋嘴的小狗。

杨空念径直穿过几间屋子,来到个雅间,叩响了门。

门开了,里面只放了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个年轻人。他穿得虽是件灰衣,给人的感觉却不是灰暗,而是种很“白”的的感觉。看见杨空念,他微微笑,笑容里有说出不出的儒雅和从容。

杨空念大喜,道:“我还以为来得是谁原来是你。早知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有了你千面公子石波清,我还怕他什么阴谋诡计”

石波清笑道:“杨大人放心得未免太早了。你初到江南,可能对这里并没有祥尽的了解,霹雳堂可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雷霆这人,阴险善忍,不动则已,击必杀。无锡是江南重镇,他势在必得,仅凭你我恐怕难以支撑。好在我只是探路先锋,他很快就要来了。”

杨空念眼睛亮,喜不自禁道:“他也来了多少年没见到他了,真想再见他面。只是他年纪终究大了,这样鞍马劳碌,我心里终是不安。”

他来了,自然切都迎刃而解了。

有了石波清的智,他的力,天下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上部烈马风云:第二章杀手并非来自霹雳堂

他,白衣胜雪,神色倨傲,站在漆黑的夜色里,犹如黑暗里悄悄绽放的莲花。

只是衣白的人,心未必就清白。就好似看起来纯洁柔弱的水仙花,凌波傲人,楚楚动人,却是有毒的。

他也样。虽然面貌清秀,尤胜女子,但却是个碰不得的人。

他长得象女人,心胸也窄得象女人,只是手段却绝不象女人。比男人尤烈,比屠夫更狠。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无锡州竟然受挫。

而再,再而三。

今天是第四次了吧。

这让他恼羞成怒,也让他迷惑。

最初他是瞧不起霹雳堂的,霹雳堂和烈马堂号称天下二分堂,野心勃大,却连江南腹地的个小小的无锡都攻不破,还谈什么天下

他不明白九眼妖虎步亏联络霹雳堂到底是图谋什么

只是他后来见到了霹雳堂堂主雷霆,这才恍然,这才明白。霹雳堂并非似自己想象中那么赢弱,相反它的实力比烈马堂更深沉,更浑厚。

只是有些事是它不方便做的,比如刺杀无锡知州杨空念。

毕竟刺杀朝廷命官这个罪名,雷霆担待不起。江南霹雳堂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与官府的关系如老树虬根,纠缠不清。

而烈马堂则不然,塞北烈马堂皆是马匪出身,从来就是视朝廷如狗屁,出手自然肆无忌惮。

个是塞北绿林魁首,个是江南武界霸主,各有所需,各有所求。

两强联手,天下武林势必瓜分。这才是步亏真正目地吧。

只是这件事说来简单,做才知有多棘手。

第次杨空念猝不及防,虽没找到他的人,却杀了府中不少好手,幸得他手下大将付云鼓舍命相搏,才得保全。

第二次他以为已摸清对方底细,大功可成时,却突如其来中了埋伏,这次吃亏的可是他。

第三次就更荒诞了,派出去的杀手进院子就石沉大海,连撕杀惨呼都没有,就突然消失了。后来,他才察觉院子里居然布了个阵。入此阵,便七情迷失,难辩南北。

显然,自第二次起,杨空念身边便有高人相助。

只是事已至此,形同骑虎,难上难下,不如拼了。

这次他做足了准备,手下人皆以黑布蒙眼,棉花塞耳,以免被阵法所迷。第次杀进杨空念的府院,他己有了计较,知道这庭院原本并不深幽,仅有二百三十步。阵法为地形所限,只要迈出这二百三十步,再厉害的阵法也没用了。

这已是第四次,他已经败无可败了。

可是他仍是败了。惨败。

杨空念身边的那人似早已把他看穿看透,竟舍去了阵法,另布了机关。

这次闯入二十人,两人掉进陷阱,三人被乱箭射杀,人触动机关,八人中毒,其余人等不是被巨木砸倒,便是被机括斩杀。区区二百三十步,竟无个能过。

这二十人皆是高手,若不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未必就会败得这么凄惨。

那人竟是把他布置的盾,化为锋利的长矛,攻其不意。

白衣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朗声道:“布下阵法机关的,是何人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杨空念”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静夜里传出很久,即便是深院里最偏僻的角落也听得清二楚。

只是院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院子里没有,院外却有。

个平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如果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杨知州,你会不会回答”

音在背后,人在身后。

白衣人惊,蓦然回首。

便见在月光下站着两个人。

个身材高大,如同巍巍山岳。

个身穿黑衣,但笑起来却给人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人联想到的居然不是凝重黑暗阴森,而是阳光明朗温暖。

那个身材高大的,他认识,是杨空念手下的战神付云鼓。

那年轻人,他却从没见过。这人英俊挺拔,但身材明显单薄了些,说话时中气也不充足,似乎并不是个练武的料。

只是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他却心里不禁跳,有丝心悸的感觉。

他们站在他身后,当然不是来和他聊天的。有时候攻就是最好的防,他们能防得了他时,却防不了他世。与其防,不如攻,迫他现身。

付云鼓出枪,枪似破浪的蛟龙。

这枪很快,很猛,即便是块磐石也会被洞穿。

但白衣人却似乎并不在乎,只是随手拈。暗夜里就忽略绽放了朵花,白色的铁莲花。花有十四瓣,看起来很洁白很柔软,但铁枪撞进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却很“硬”。当然硬,精铁自然硬。精铁铸成的铁莲花。

花瓣合拢,付云鼓的枪就象是花的部分,再也不能寸进。

被锁住的枪还不如根木棍,付云鼓大惊,全身肌肉鼓贲而起,奋力拔。

那白衣人的身材瘦小,几近女子。如果说付云鼓是头蛮牛,他至多算是牧童。可蛮牛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牧童手里的缰绳。

付云鼓呼喝声中,连手中的铁枪都发出吱嘎的呻吟声,连精铸的铁枪都开始变形,那白衣人却纹丝不动。

白衣人右手持花,左手正蠢蠢欲动。忽听年轻人说了句话“原来是妖莲连启云,莲花拈既已出手,想认不出你都很难了。”

白衣人颤,失神,终于还是暴露了身份,终于还是有人认出了自己。

就在他恍惚的霎间,年轻人出手了。

或者说,他出暗器了。他的手直笼在袖中,但几点寒光突然破袖而出

如果他是抬手间发出暗器,以连启云的武功有这霎间就足够应对了。

可他不是。

个人发暗器当然不可能不动肩不晃腕,没有点征兆。

只是他的暗器是机括发出来的,又另当别论。

连启云不防,慌乱中他拧腰,已然掠出两丈开外。黑暗里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透骨钉钉在了墙上。

连启云的瞳孔缩了起来。唐门的暗器,暴雨梨花钉。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唐门的暗器

“你究竟是谁”

年轻人轻轻笑:“我既然知道了你是谁,如果仍藏头缩尾,对你未免不公平。我不妨告诉你,我叫石波清。”

“千面公子石波清。”连启云咬牙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石家闻名天下不过三代,石千点被人尊为“千面圣人”,石中树被叫做“千面菩萨”,石波清年轻,所以被称为“千面公子。”

他们赖以成名的不是枪法,不论棍术,更不是刀枪,而是易容。

易容之术,自古有之。但多是弱者行为。有的人习之是为躲避仇家,远离灾祸。有的人练之则是以假公济私,遮掩面目。躲避仇家,不外乎“惹是非捅出大篓子”“无心铸过错,愧对他人言”“忍辱负重不忘仇,只盼他回再雪耻”如此种种。至于以假面目做案,杀人劫货。以善人之身,行恶人之事。明为方豪绅,实则江洋大盗。明为二袖清风,实则恶贯满盈,种种恶果更多。故而易容术多为人不齿,是与鸡鸣狗盗并列的下三滥。

然而石家祖孙三代,虽生于市井,却出污泥而不染,偏将这下三滥的手段,用来做义薄云天的侠义事。几十年下来,江湖上受过石家恩泽的人,不知凡几,连石波清这出道没几年的贫寒小子也被尊称为公子。

连启云没有看错,石波清生所学甚杂,只是武功却是稀松平常。他幼年得场大病,病虽愈,但病根却难除,他悟性虽高,体质难继,以致于空付了卓杰的见识,却只习得三流的武艺。

在连启云看来,他根本就是个废物。

武林,武林,自然以武为大。江湖上的智者也不是没有,比如丐帮长老肖云天,但他也是先练得身武艺,才修习阵法。他曾说过,武是壮人之本,唯有先挟技自保,才能论及其他。

败在这样个废物手里,连启云自然不甘。

可是却有丝猩红从他身上渗出来,渐渐泅染得白衣有了狼籍。

他受了伤。虽然不甘心,他也知道今日不可再战。

再战,也许就不是负伤,而是丢命了。

比起什么脸面,羞辱,自然还是命更重要些。

所以他记住了这个人,这个仇,便立即掠走退隐消失。

待连启云退走,从棵树走出个人,正是知州杨空念。

这些日子,他直在惶恐不安中度过,问题不在于别人要刺杀他,问题在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他

正因为不明白,才更可怕。

因为不明白,他就无从化解,无从防范。

只是此刻虽然知道了行刺的人叫连启云,却更叫他迷茫茫然。

连启云是塞北烈马堂的六堂主,可谓臭名昭著,他就算没见过,总也听说过。

只是杨空念怎么也想不明白,塞北和无锡相隔万里,他怎么就和烈马堂结仇了

要说他的仇人倒也不少,自从他来到无锡这地方,便对治安百般整顿。各路盘剥百姓的暗流皆剪除,不说大小头目,单是霹雳堂堂主雷霆便三番五次企图厚礼贿赂,左右同僚更是百般提劝,他只是不听。

他有他的原则。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若是次低头,日后便难免抬不起头。

这样的事,他不做。

霹雳堂的势力之大,他也不是不知道。雷霆下有江湖宵小卖命,上有京师要员撑腰,除了这小小的无锡,江南各地莫不是闻“雷”失色。只是别人卖他的面子,让他卖去,他杨空念偏偏不吃这套。

任天下皆黑,我只独善其身。

别人要杀自己,杨空念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原以为雷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也只有他霹雳堂,才有这样的实力财力。

只是杨空念万万没想到,刺杀自己的却是塞北的烈马堂,这却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的事,还要挤破脑袋去想,那不是顽强,而是顽固。

杨空念放下了这样念头,却又起了另外个念头:“不管怎么说,如今无锡极不太平。我倒不怕什么,唯惦念的却是女儿杨小思。不如让海天镖局许家护送她回京城吧,毕竟天子脚下比这里安全的多。”

江南的武林世家,当然不止霹雳堂雷家个。至少还有叶赫家,南宫家,海天许家。只是如今叶赫灭,南宫亡,许家也落千丈,才让霹雳堂家独大。

造化弄人。其实早在百年前,江南最显赫的不是什么霹雳堂,也不是什么叶赫白,而是许家,那时徐雪明独创海天剑法,自立门户,被誉为海内第神剑。只是不知为什么,徐家的后人却代不如代,海天剑派竟渐渐黯淡了。

“石公子,你看请徐家护镖如何”

问之后,竟没有回答。

杨空念抬头看,只见石波清遥望星空,脸上痴痴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抑或什么人。

上部烈马风云:第三章海天剑法

徐江鸥来的时候,天是阴的,云是黑的,风是疾的,就连路旁的大树也躁动不安,发出哗哗的声响,象是个读书人因为郁闷,不停地把书页敲打在木案上;又象叹息,千个人同时发出的不同的幽幽的叹息。

只是她眼就看见了他。

来城门口迎接他们海天镖局的,当然不是个人,而是群人。

只是她只看见了他,她的眼里顿时只剩下他了。他那慵懒的,云淡风轻的笑容,他唇角挂着的那丝调侃。

那刻她的心猛地跳跃起来,猛烈而又甜蜜。

那刻她象坠入了个梦里,有些意外,更有些惊喜。

那刻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阴霾的天气似乎也好轻了起来,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天是凉爽的,云是好看的,风是轻柔的,再听那树木的喧哗,哪是什么叹息,分明是欢悦的笑声。

“石石哥。”话还没出口,徐江鸥的脸先红了。

石波清终究是比她大了几岁,心境平静的多了。只是淡淡笑,比了比她的肩膀,笑道:“小丫头又长大了不少呢”

她不满,翻了个白眼道:“谁是小丫头”

他们的婚事是多年以前便已订下的。每次看见那稚嫩的脸庞,石波清便想起五年前她那次“逃婚”,不禁想笑。那时她刚刚懂事,听说自己要嫁给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死活不依。又听人说,那石公子之所以叫千面,是因为他本来的面目丑陋异常,每日须得换的张脸才可见人。她信以为真,骇怕之下离家出走。幸好那时他投身的门派好大棵树已初具规模,又算准了她既是逃离他,自然背道而驰,这才在苏州找到了她。那时她又饿又累,竟躲在个僻静处睡着了,他背着她走了大半夜,才找到家未打烊的客栈,把她安顿下来。

等醒来她口口声声喊他恩人,并咬牙切齿地把石波清这个名字骂了个够。他也不做辩解,只是宽容地望着她,还时不时附合两句。直到他把她送回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英俊的让她感觉快乐的恩人就是石波清那个恶人。

所以他看见她,就想笑。在他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懵懵懂懂的,纯真可爱却又傻傻的丫头。

而她看到他,就忍不住笑。没有缘由的,没有理由的想笑。

如果说他把她从苏州“救”回家,那时她对他只是隐隐有点好感的话。那么那次,镖局押运的红货突然失踪了半,可吓坏了人。爹爹急得团团转,象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筹莫展。

海天剑派曾经光耀时,但到了徐桥径这代已经门庭败落,只剩镖局这点基业了。这次丢失的红货若寻不回来,海天镖局只怕也要关门闭户了。

只是他突然出现,居然对别人查看了千百遍依然毫无头绪的痕迹里看出了蹊跷,举侦破此案,居然是镖局内的镖师监守自盗。

经此事,她对石波清已不仅仅是好感,而是情愫深种了。

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有才有貌,智勇双全

两人正脉脉相望,却从中间挤进个脑袋来,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瞪圆了眼睛硬生生隔开两人,指着城门楼,大叫道:“小姐,快看,那面大旗真威风”

乌云压城,狂风烈烈,城头的大旗随风招展,确是可观。

可徐江鸥现在要看的哪是什么大旗,随手便将他推开。

她只觉得真是扫兴,败兴。

她没察觉那少年眸子里的失望,还有浓浓的酸意。

石波清却笑了,他也是从年少轻狂的时代走过来的,他了解那情窦初开的依恋。

他有心化解这难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挺胸,刚要开口。

徐江鸥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把挽住石波清的胳膊,道:“不要理他,他不过是镖局新进来的个小马倌。”

她有很多话要对石波清述说,哪有时间理睬他。

少年很是不甘地叫道:“马倌也有名字的,我姓马,我叫马飞。喂,你们有没有听见”

根本没有人听,行人早热热闹闹拥进城去。

只留下他脸的失落。

接风宴是在大厅里摆上的,按照杨空念的想法,连启云既然受了伤,今晚想必是不会再遇袭的,大家皆都辛苦多日,今天也正好放松下。

酒过三巡,付云鼓忽然站起来,道:“徐镖主,我幼时便听闻海天剑法的神奇,今日有幸见到先生,能否请徐镖主舞剑助兴,让我等睹天下第剑法的风釆。”

让客人舞剑,原本有些不敬。只是他原本就是个武夫,自然不太把什么礼节规矩放在眼里。武林之中,视武技如命的武痴大有人在,海天剑法从来就被武林人视为瑰宝,想瞻仰的人却不止付云鼓个。

众目睽睽下,徐桥径也难以推辞。随手拔出长剑,朗声道:“我这人生来愚笨,学这海天剑法多年,却没有悟得精髓。今日就献丑,博君笑。”

他舞动长剑,海天剑法八招五十六式气呵成。剑光纷飞处,时而如惊鸥戏浪,时而若云霞掠影,时而凝重如山,时而绵长似浪,端的好看。

舞完,片掌声。

付云鼓却在皱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海天剑法虽然舞动起来流光溢彩,绚丽异常,可难免华丽在外,华而不实。

他不敢说自己绝对可以打败徐桥径,但真正对战起来,恐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传说中的海天剑法真是如此不济,那当年徐雪明又是怎么倚仗海天剑,独步江湖的呢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的,海天剑法早就失传了

又或者徐桥径并没把这杨知州当作朋友,故意隐藏了实力

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件好事。

杨空念介书生,原本就不懂什么武功,见徐桥径剑法飘逸,早就陶然,连声道好。只是不经意间,目光掠过付云鼓,见他脸色阴郁,心里不禁沉。

石波清这时候却没在屋里,院子里虽没有美酒,却有佳人。坐拥佳人,听那黄莺燕语,吐气兰香,就算没有酒,人也醉了。

他和她并肩坐在假山旁,正听徐江鸥述说别后相思,忽听声咳嗽。

不是两人愚笨,只是恋爱中的男女,他们眼中的世界只有彼此,对外界的反应难免有些迟钝。

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人。

院子里有人,个醉醺醺的少年。

他吓了徐江鸥跳。待她看清对方是谁,顿时勃然大怒:“谁叫你喝酒的小小年纪便不学好”

马飞摇摇晃晃站住,脸色赤红片,直盯着徐江鸥的俏脸,结结巴巴道:“小姐,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我听说酒能壮胆,才”

徐江鸥和意中人聊得好好的,忽然中间多出个讨厌鬼,心里自然不爽快。瞪着眼,道:“我和你有话说吗你的话,谁要听”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绝了。任何人都可以听出她的意思。

可她忘了,马飞已经醉了,个醉酒的人,头脑难免会糊涂,也不知他究竟听没听见徐汇鸥的话,自顾说道:“我的心里很难受,我想和小姐聊聊。”

徐江鸥脸都青了,捂住耳朵,跺脚道:“走开啦,小马倌。不要以为我平日待你好,就可以胡作非为。”

“哦。”马飞狠狠摇摇头,想让僵硬的舌头听话点:“你不想聊天啊,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徐江鸥翻白眼,道:“我们在看星星好不好,你管得着吗”

“那我就陪你看星星好了。”马飞死皮赖脸地往两人中间挤。

石波清苦笑。女人似花,男人似蝶,这个小马倌显然就是只被花香引来的蝶了。

他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故意搅局。

可面对这样个孩子,你又能怎样

是以粗鲁来应对幼稚,把他暴打顿

还是以博学来对抗天真,把他狠狠辱嘲番

石波清的方法很简单,他走。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当然,他是把徐江鸥起带走。

走进大厅的时候,他和个上酒的下人擦身而过。

他忽然觉得不对,他闻到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他可以肯定这是血腥气。

个下人身上怎么会有血

大厅里酒意正酣,这个时候通常是人最大意的时候。

“站住。”石波清忽然声暴喝,式擒拿手便去锁那下人的臂膀。那人的身手竟十分矫健,侧身避过。

只是石波清这招却是虚的,脚下晃,勾住那下人的脚踝。那人正欲奔逃,被这绊顿时跌倒。

石波清踏住这人胸膛,叫道:“他送的酒是哪坛”

酒是才开封的状元红,付云鼓正欲给杨空念斟上,听这言,顿时凛。

徐桥径行走江湖多年,为人及是谨慎小心,随身携带着银针。这时拿出根,探进酒里试了试,脸色大变。

银针竟呈黑色。

酒,不是兵刃,却可杀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连启云不会出手时,他居然不动声色动了手,毒手。

众人皆冷汗淋漓,这坛酒要饮下去,恐怕大厅之内难有几个活口。

石波清脚下用力,喝问:“今夜你们来了几个人”

却无回答,亦无反应。

石波清再看,那人却已经死了。他的右手中指指甲留得极长,指甲里尚未些白色的粉末,在众人查酒时,他便抠破皮肤,毒入血脉,竟是顷刻之间就死了。

徐江鸥忍不住好奇道:“石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杨府的人难道这杨府上下你都识得”

石波清苦笑:“州府上下几百人,我怎能识得我进门时闻见这人身上隐隐有血腥气,初时还以为是府中的厨子,屠宰鸭鹅时误伤了手。只是再看,发现这人身服与衣材极为不谐。杨府再穷,也不至于连下人的衣服也配置不起。我这才起了疑心。”

他俯下身,指着那尸体胸前的片油渍,道:“这必是杀手拧断真正下人的颈骨时,滴落的血迹。只是他怕被人看见,故意涂上菜渍,以做掩盖。殊不知欲盖弥彰,盛宴之时难免衣服上会溅上几星鸡鸭血迹,他不掩盖倒好,掩盖,反而更让人想到他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空念听他层层分解,竟从细微处看出如此多的蛛丝马迹,不禁暗自赞叹。其实易容术再高明,也不过是铺助之术,石家真正厉害的,却是他们的心智。

杨空念吩咐下去:“看来连启云若不得手誓不罢休,今夜仍要加强巡逻,以备万。”

他这才知道戒备,可已经晚了。太晚。

西厢房忽然传来声惊叫。

叫声尖而厉,象根针刺痛了杨空念的耳朵。

这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是小思。杨小思的声音。

反应最快的是石波清,几乎声音未落,他的人已如鸿雁掠了出去。

奔跑最急的却是杨空念,他不会武功,但却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骨肉连心,心急似箭。

只是众人还没撞开那扇虚掩的门,忽听个苍老的声音道:“是谁派你来的你们绑架小思的目地是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石波清和杨空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们忽然就不急了,甚至还相视笑。

就象颗石头落了地。

他来了。他们两人的脑海里同时跳出这三个字。

他来了,切都好办了。

他是他们的师,他们的父,他们的主心骨。

天下,恐怕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他们突然停下,跟在后面的徐桥径和付云鼓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屋里有个慌张的声音:“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话没说完,就听见声响。

象是个人不小心踩到了丢弃在地上的鱼泡。

又象个小孩子忽然间燃着了只爆竹。

波的声。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上部烈马风云:第四章幕后的人

好大棵树并不是树,也不是江湖上你杀我砍的门派,而是个专门收留抚养孤儿的组织。

正是因为江湖上有太多的仇恨,它才会教人懂得什么是爱。

正是因为武林中有太多的弱肉强食,它才会让人明白什么是宽容。

它收养的孤儿都是那些心里刻有伤痕,眼里溅有鲜血的苦大仇深的人。

其实这样人,对很多组织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

仇恨,往往能够激励出人体最大的潜能。

有许多杀手组织甚至故意杀死幼儿的父母,来培养他们的仇恨,激发他们的斗志,成为他们杀人的工具。

但好大棵树却不是利用他们,而是处心积虑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抚平他们心里的创伤。

告诉他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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