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 第 9 部分阅读

很怪,也不打劫。只是占住道路,让人无法通行,双眼扫来扫去,也不知在找什么。

过路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先是个老者,好言好语劝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好歹也要说出来,让大家明白。”

那人硬梆梆道:“找人。”

找人

找人不去热热闹闹的集镇,在这荒山野岭找什么人

后有个樵夫,仗着自己年轻,孔武有力,想强行过去。却被他把抓住肩膀,只听爆豆般的声响,那高大的樵夫片刻间就软成了团泥,口鼻皆喷出鲜血,倒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大家骇然,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遇上这样个怪人,大家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急,其实方裂谷更急。

虽然塞北到处都是烈马堂的眼线,但毕竟对方有个石波清。

石波清擅长易容,这简直是要命的个技能。

他得到的最新消息已是两天前,石波清他们似乎要到大青山。

然后这几个人便象人间蒸发了样,信讯全无。

他收到沿途眼线飞鸽传书,便连夜堵在了寻仙道上。

这里是通往大青山的唯道路。

也正是因为是唯的条路,所以往来的人很多。

现在他的面前至少有八股人:三个樵夫,四个茶商,六个药农,个驿站信使,二个猎人,个进镇看病归来的老婆婆和她的孙女,八个贩皮货的,还有三个江湖人。

方裂谷大伤脑筋,看谁谁都象石波清。

当然他也可以来横的,把这些人全杀了。他不是怕杀错,而是怕杀了却没效果。

石波清的面目已经不是他真正的面目,总不能胡乱杀几个人,把尸体往冷独孤面前放,说:“你自己猜吧反正他们里面有石波清。”

笑话。有谁信

方裂谷虽然鲁莽,可却没鲁莽到这种无知的地步。

他可不想触冷独孤的霉头。

这些人里最可疑的自然是三个江湖人,因为他们有刀有剑。

不过刀剑毕竟是可隐藏的东西。以石波清的见识,恐怕不会直接把武器拿到手里,让他去怀疑吧。

人数最符合的是六个药农,因为据他所知,徐桥径行恰好有六个人。

不过人数也是当不了真的,谁敢肯定他们不会分成两批,甚至干脆与其他商人混在起

方裂谷想得头疼。

不过愚者千虑,总有得。方裂谷灵机动,终于想出了个办法。

个笨办法。

但往往笨办法就是对付聪明人的好办法。

方裂谷盯着这些人,直接了当地问:“你们到底谁是石波清”

众人面面相觑,当然没有人答话。只有傻子才看不出他脸上的杀气,只有傻子才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是石波清。

方裂谷却嘿嘿笑,狰狞道:“好,你不说是吧很容易。”

他忽然闪身,众人眼前花,个药农已被他抓在手里。声暴喝,血泉飞溅。那人犹如布娃娃,竟被他生生撕成两半。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犹如看见鬼魅。那三个江湖人甚至拔出刀剑,做出拼命的架式,只是他们的腿却抖得象秋天的树叶。

方裂谷已经寒了他们的胆,冷了他们的心。

污血喷了方裂谷脸,使他那张虬髯堆积的脸孔越发狰狞。他厉声道:“石波清,你不出来是吧每过刻,我便杀人,直到你站出来为止。”

这招算不上妙,但却狠。

他看透了石波清的弱点,那就是他的侠义之心。

如果石波清能让别人为自己而死,那他就不是石波清了。

方裂谷见面前人人惶恐,但仍没人承认,便劈手又抓住人。

这人是个江湖汉子,江湖中人过得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他虽然怕,却还没怕到手软的程度,见方裂谷动手,他刀便劈了出去。

方裂谷连躲也没躲。

只是他的刀还未及方裂谷面门,方裂谷就已经抓住了他。

那江湖人只觉股汹涌劲力沿肩胛奔涌而至,顿时全身酸软,连刀都拿握不住,咣得声落在地上。

方裂谷正要运力,忽听声:“住手”

果然,石波清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出来。

只是这个人完全出乎方裂谷的预料,居然是那个白发苍苍,脸色腊黄的老婆婆。

方裂谷笑了。

他笑道:“石波清,你还真是会装啊。可会装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我手到擒来”

他很得意。

石波清既然是老婆婆,徐江鸥自然是他身后的“孙女”。

她紧紧抱住石波清的胳膊,伤心欲绝。她已经看见了方裂谷的身手,知道自己这行恐怕再劫难逃。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让石波清送死。

若不是她拼命拉住,石波清恐怕早就冲上去了吧。

也就算她再劝阻,也终究阻止不了这切。

难道今天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吗

在那刻,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死定了。

就连方裂谷也忍不住狞笑,道:“石波清,你准备怎么死”

石波清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回答居然是:“谁说我要死我可不想死。”

方裂谷瞪大了眼,他不知道石波清是不是吓傻了,居然说出这么荒涎的话来。

他不想死

难道他还有选择么

答案是:有。

石波清的确有选择。

他只说了句话,方裂谷的脸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就象有虫子在咬噬他的心。

石波清的话很轻松,象是句问候:“方堂主,泡了噬脑蛊的茶水是不是别有滋味啊”

方裂谷的笑容顿时僵住,何止是笑容,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难道你那天”

“不错。”石波清悠然道:“风无影的蛊卵,我拿的可不是枚。”

如迎头棍,又象被蝎子蛰了口,方裂谷跳了起来,猛地把掐住了石波清的脖子,吼叫道:“老子杀了你,杀了你”

石波清脸都紫了,却连挣扎都不屑挣扎,丝也不慌乱地道:“杀了我杀了我,就等同于杀了你自己。”

方裂谷愣。他这话里分明有话。

他激动,只是因为他绝望。风无影已死,恐怕无人可解这噬脑之蛊了。然而,石波清的话却又给了他线希望。

有命总比没命好,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方裂谷马上镇定下来,愤怒换成了笑脸,仇视变成了殷勤。他松了手,甚至还替石波清抚平了衣襟上的折皱,小心翼翼地道:“那么石公子可知破解的法子。”

石波清望着他,冷冷道:“怎么,你不是要杀死我么怎么又住手了”

方裂谷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嘴上却尴尬道:“石公子,看你说的。你知道我是个粗人,有时难免暴躁,还请石公子不要介意。”

“好吧。”石波清想了想道:“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把方子告诉你。”

他好象已经忘了刚才方裂谷是怎么对他的了。缓缓道:“你知道我义父肖云天年轻时游览天下,曾把自己多年来的所见所闻,编纂成书,叫做云天录。云天录里记载凡以卵害人的,多是母子蛊,噬脑蛊恰是其中种。我虽是没到过滇南,但书中所载的解救之法我倒还记得。”

方裂谷见他忽然住口不说,心中大急,道:“石公子,石兄弟,是母子蛊又怎样”

石波清却只冷冷望着他,道:“方堂主,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要杀我灭口”

“哪里的话。你若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方裂谷信誓旦旦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出尔反尔,不得好死。”

“嘴是两张皮,怎么说都可以。”石波清淡淡道:“至少你要露出你的诚意。”

“诚意”方裂谷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恍然,道:“好,好。”将身闪,对众人道:“你们走吧。”

性命攸关。不要说让路,就是让他当场磕十八个头,他也认了。

只是石波清不走,徐江鸥也不肯走。惹得扮成茶商的徐桥径阵着急:“江鸥,你怎么还不走”

徐江鸥只是凝望石波清,柔声道:“石哥,我”

石波清明白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道:“傻丫头,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你放心去吧,我会儿就到。”

只此句。徐江鸥的心就安静安宁了下来。

不错,他是谁,江湖中的智者石波清。他怎么会有事

自己这样,反而会扰了他的智,乱了他的神。

待众人走远,方裂谷才道:“石波清,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石波清点头道:“你不要急,其实破解之法在于时辰。”

方裂谷皱眉:“时辰”

“不错,过了这几日卵已在腹中脱茧成虫,却又没钻入脑中,品尝到髓中之味,正是诱它出来的大好时机。”石波清从怀里掏出个圆形的小陶罐,道:“幸好,当日风无影让我抓卵时,我便留了意,连同母虫起抓来了。”

方裂谷心里暗骂:“奶奶个熊,恐怕那时你就算准了有今日,早有了害人之心吧。哼哼,待会子把幼蛊诱出来,老子让你尝尝剥皮抽筋的手段。”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做欣慰状,笑道:“是啊,石公子果然是个有心人。若不是你存了救人的念头,恐怕我此刻就命呜呼了。”

石波清笑,也不和他啰索,伸手递出陶罐道:“这母虫怕火,你只要烧灼片刻,它就会尖鸣呻呤,子虫听到,必奋不顾身飞掠而出”

方裂谷正要伸手去接,石波清忽然手松,陶罐沿着倾斜的山径跌跌撞撞地滚下山去。

方裂谷勃然大怒,喝道:“你”

石波清脸上挂着揶揄,道:“这陶罐可是很脆弱的,方堂主你可要想好了,追我还是追它”

方裂谷跺了跺脚,左右惦量,终是性命更重要,旋风般沿石径追了下去。

果然在磕磕碰碰之后,陶罐声脆响,终于碰裂了。从里面滚出个圆滚滚的黑色的甲虫,抖翅低鸣了几声,便欲振翅而飞。

方裂谷颗心都几欲破喉跳出,情急下,大喝声,内力笼出,罩住那甲虫。

噬脑蛊的母虫,甲壳圆滑,力气又出人意料的大,只是翅膀却极脆弱,几度想张开,但被方裂谷劲力所迫,只得收了,蹒跚而行。

方裂谷脚下劲石迸裂,如苍鹰掠下,右手抄,终于将母蛊撑在手里。

他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渗透。

母蛊在他蒲扇般的大手里横冲直撞,似要钻入皮肉里,可惜却遇上了克星。方裂谷的金缕衣以内劲为衣,刀剑莫入,母蛊牙齿再锐利,又怎么攻得破

方裂谷点了火折子,凑近母虫,果然如石波清所言,母蛊极为恐惧,不住挣扎。待火焰近身,它忽然发出吱吱声音。声音尖细而凄厉,似蛙落入蛇口,似鹰遇袭悲鸣。

方裂谷只觉得鼻子酸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隐约有三四个小黑点随着涕沫喷出。

方裂谷慌忙松手,母蛊带着尖啸坠入深渊。它翅膀已被火焰灼伤,无法再飞,如石块直坠下去,那几个黑点也环绕着母蛊消失在视野里。

下部天涯亡命:第八章好大棵树

雨渐渐大了起来,起初还淅淅沥沥,细如牛毛,可渐渐地,风不再微如窃语,变成了刺耳的咆哮,而雨则拧成了鞭子,狠狠抽打着这个世界。很快,就看不见路了,只见白茫茫亮晶晶的雨,前面后面全是雨,只有雨。

无无绝人之路,这话说的真好。他们没有发现路,但却发现了座庙。座废弃的土地庙。那庙,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淋成落汤鸡,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来,所以静静地悄悄地蹲在半山腰,等他们进来。

在这样大雨倾盆的个清晨,这行赶路的人似乎已经够早够勤快的了,可没想,还有人比他们更早更勒快。庙里有人,男女。本来孤男寡女突然出现在这破庙里,让人想起的第个念头就是:私奔。天刚刚亮,除了私奔,这男女在这破庙里能干什么可他们不是私奔,任谁看他们也不象私奔。因为不般配。男的太丑,女的太美。

男的看起来,简直不象人,而是苍天随手捏出的个泥胚,鼻歪眼斜,象猩猩更甚于象个人。女的看起来,简直更不象人,她虽然用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但只看这半边脸,就胜过了世间千千万万张脸,她象仙子更甚于象个人。这样两个人,能够今生相遇已经是个奇迹,他们怎么可能相爱,怎么可能私奔

丑男很丑,可他很温柔。见外边有这几个人进来,那丑男连连招呼:“来,来,烤烤火。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让人躲都没处躲。出门在外的,要是淋出了病可就糟了。”

火早已燃得旺旺的,温暖光明,如这男人的热情。似乎他独自和这女人在这破庙里很尴尬,也无话可说,所以这几个人进来让他自然了许多,话也多了许多:“您老贵姓”

他问为首的那个老者。老者道:“我姓乔。”

他好象怕这男人不信,又接着说:“我们是谷雨茶庄的生意人,那几个是我们的伙计。”指:“这个是我的女儿。真是年轻不懂事,我们出来收茶叶,她非要闹着跟来。这不,遇上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被雨堵这儿了,这可怎么办”

“无妨,无妨,年轻人就是喜欢热闹,出来见见世面也好。”丑男说着说着,忽然把手伸向背后,他似乎想抓住个什么东西。进来的几个人全身僵,有两人甚至象被针扎了样跳了起来,其余的人也脸紧张,齐盯住了他的手。丑男却若无其事地从背后拖出杆烟枪,递到乔老板面前,道:“要不要吸口,提提神”

乔老板怔,忙推辞道:“你吸,你吸,我不爱这个。”

丑男就着火点燃了烟袋锅里的烟,巴嗒巴嗒地吸了几口。忽然皱起了眉,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吗你们好象都很紧张似的,你们在害怕什么是不是我这张脸”“不是,不是。”乔老板连忙解释:“昨天我的个伙计中了邪,说撞见鬼了,他们几个都很害怕。”丑男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瞧了瞧坐在对面的个人,问:“就是他”

那人神智似乎不太清楚,直在叫:“你是鬼,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就是他。”乔老板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直没说话,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眼,只是望着篝火出神,象个哑巴。所有人都几乎把她遗忘了,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就在这时候,她却突然说了话,她说话,气氛就变了,变冷,似乎连火焰都没有了温度,她的话象冰:“只怕是他没撞鬼,而是你心是有鬼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老板跳了起来,大叫道:“我是奇怪这庙怎么会有人,原来你们是打架劫货的强盗”

他动,随行的七个人动了六个,全都拔出了刀剑。他们全都脸防备脸戒备,可对方却没动,动也没动。

美女说话,丑男就沉默了,好象他现在也变成了哑巴。只听那遮了半边脸的美女,幽幽道:“你若心里没有鬼,又何必那么激动,那么紧张个收购茶叶的商人,却带着什么刀剑,这岂不是太可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乔老板的随行里有个年轻人,他的眼睛也不是特别大,他的鼻子也不是特别挺,但五官搭配在起,却让人看着很舒服。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现在世道不太平,特别在漠北,在烈马堂的势力范围内,盗贼成群,我们小心点总不为过吧有谁规定了,商人就不可以带刀带剑”

女人轻轻笑,皎洁的齿红艳的唇顿时构成了幅画,她的声音很冷,但却很轻很柔:“千面公子石波清,你不但有张好看的脸,还有张好利的嘴啊。可惜,你们的破绽太多了。如果是般人,进这庙门,不是被丑八怪吓跳,就是被我迷倒,是男人都难免会找机会和我搭讪,可你们没有。第二丑八怪故意拿出烟袋,请所谓的乔老板抽两口,乔老板说他不会,可他的齿上的烟垢又是怎么来的显然,他是怕丑八怪在烟叶里下毒。只是下毒这种事,我和丑八怪却从来不做,不屑做。”

他们不屑做,是因为他们不必要。自从他们相识,相知,并联手。能够抵得住他们攻击的人,这世上实在没有几个。

美女伸出了手,她的手实在与众不同,在火光映射下竟成金黄色,泛着金属的光泽。金鳞龙爪手。她自然就是“掐死你的温柔”温水柔。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出手点也不温柔,爪就抓向徐桥径的咽喉。徐桥径出剑,剑中,不过没等他暗自窃喜,就听见了断裂声,剑的断裂声。剑伤不了温水柔的手,手却伤了剑,捏碎了那柄剑。徐桥径手中握的,不是祖传宝剑“海阔天空”做父母的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子女,但也是柄百里挑的好剑。可这精钢剑竟在温水柔击之下,崩溃破碎,成了千万片废铁。

温水柔的手还是不是手,算不算手还有什么能够挡住这无坚不摧的手

徐桥径来不及退后,那只手已经掐了过来,掐死你的温柔,其实掐死的又何止是温柔他似乎只有闭眼等死了,可就在他欲闭未闭的霎间,道电光闪,从他左侧掠而过。那不是电光,是剑光,电光样的剑光。

样的剑,样的手,结果却完全不同。

温水柔握,却握了个空,握到了虚无。

那剑太快,快得用眼睛都无法捕捉。温水柔马上做了件事,她的腰忽然没有了骨头,就那么软折,整个身子象折断的杨柳,猛地矮了下去。温水柔这样的女子能够在穷凶极恶的强盗窝子里生存,自然有她的独到之处。她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但仍脸颊上凉,缕头发飘落了下来,被剑削断。

她虽然避过了第剑,但心里已是片冰凉,她绝对避不过第二剑。她明白,那剑虽然快,但仍有余地,仍有转折。

不过没有第二剑,幸好没有第二剑。

小马动,丑八怪也动了。其实他直都在注意小马。似乎算准了,算定了小马这人会不鸣则已,鸣惊人。他揉身而上,刺出了红晃晃的枪,烟枪。小马不得不回身自救。

丑八怪这个人很怪,他的武功和他的人样怪。当初他被仇人追杀,遍体鳞伤投奔烈马堂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废物。

个人被仇家杀得浑身千疮百孔,走投无路,连反戈击的力量都没有。这个人又算哪路英雄,又算什么豪杰

但有两个人的态度却很怪,个是冷独孤,他只看了丑八怪的伤口眼,就决定留下他。是留,不是救。因为冷独孤觉得这人已经伤得救无可救,无药可救,他放出话:“如果这人能活,定要再设堂,让他当堂主。”那时候正是烈马堂如日中天的时候,八个堂主里有六个不服,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打了这片江山,凭什么让个莫名其妙要死不活的人独占份可他们不敢在冷独孤面前发狠,只好咽下口恶气,对这丑八怪百般挑衅千般辱骂。只是丑八怪却不动,始终无动于衷。

留他的人是冷独孤,救他的人却温水柔。那时候,丑八怪不但丑,而且臭,浑身溃烂,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长蛆。所有人都厌恶他,唾弃他,巴不得他死得越早越好,免得见了他就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可温水柔却似乎点也不在乎,她似乎看不见丑八怪的丑,也嗅不到他身上的臭。次次给他擦洗身体,清洗伤口,抹涂金创药。她救他,只是因为同是天涯沧落人,她也是为情所伤,为情所害,不免心有相惜。不过,她也没想,丑八怪真的活了。

起初,她还侥幸,认为这伤恐怕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可怕,他的生命的确是顽强了些,但也仅仅是顽强了些,而不是奇迹。但是当丑八怪真的当上堂主时,冷独孤才说了句话,这话出,全场震惊。这句话是:“他完全可以以他的伤扬名天下,因为他受的伤的雷霆怒。”

有人以拳扬名天下,有人以掌扬名天下,有人以刀扬名天下,有人以棍扬名天下,可从来没有个人会以伤,以受伤扬名天

如果没有冷独孤的后半句,没人会相信,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信。可是有了这半句,就完全不样了。他应该绝对可以以伤扬名,因为他受的的雷霆怒江南霹雳堂堂主雷霆的“雷霆怒”

雷霆号称死神,雷霆怒是他最可怕的必杀之技。这击,聚集了他的全部精华内气神力,精气神缺不可,击而出如天崩似地裂,就算是山也会塌半,就算是铁人也会溶得只剩渣水。雷霆击,听说雷霆只用过三次。因为这招式太过霸道太伤元气,就算雷霆那样深不可测的内力也承受不起。所以每用次,他都要虚脱三个月。三次,死了三个人,三个武林名宿,其中个听说就是有千条命的“千命灵猫”。可就算他有千条命也没有用,雷霆次就让他彻底死绝了,死透了,死得连渣都没留下。

从没有人在雷霆击之下,还能活命。可现在有了,丑八怪竟然破了这个纪录。这不但是奇迹,而且是奇迹中的奇迹。他该不该以伤扬名天下奇书网.整理提供

可就算这样,那六个堂主依然不服气,认为他只是命大,只是命硬。他们想激他出手,想摸摸他的底,可他却从没给过他们机会。直到前几天,钱世命想要温水柔的命,丑八怪这才怒了,怒拔刀。大家都以为这个人没脾气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的脾气真大,大的要命。他差点要了钱世命的命。要不是冷独孤及时赶到,要钱不要命的钱世命,恐怕要不了钱也保不住命了。

烟袋锅是铁的,马飞的剑也是铁的。但铁和铁撞在起,铁烟锅立即裂了,裂到底。幸好丑八怪的武器并不是烟袋,而是刀。柄锈迹斑斑,连刀鞘都没有的刀。他的刀法,就叫做“不知道。”

马飞的剑太快,太诡异,根本看不出的剑的轨迹。所以丑八怪干脆闭了眼,柄锈刀东挑西砍,看起来点也不象会武功的人在舞刀,倒更似个大猩猩在张牙舞爪的跳舞。可让人称奇的是,马飞连使三招,二十式,刺了他二十剑,居然让他挡住了二十剑。他的刀法叫不知道,却好象什么都知道。只是最终还是漏了剑,棋差着。

剑在喉上。可这剑,马飞却没有刺下去。

因为石波清温水柔几乎同时大叫:“住手”

不得不住手。

因为温水柔已经在这片刻之间,踢倒了徐桥径,打滚了石波清,捏碎了张镖师的刀,点住了曹镖师的岤,掐住了徐江鸥的咽喉。

她本多情,对小马痴迷的目光洞若观火,了如指掌。所以她刻也没犹豫,马上制住了马飞的梦中人。这几下兔起鹘落,各有所失,各有所恃。

刚才片混乱,众人皆在拼命。这静下来,才真真切切看清了温水柔的另半脸。温水柔遮掩的秀发被马飞削断,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哎呀。”“咝。”“哦。”“咚咚。”“鬼,鬼”顿时惊起了片声音。

叫“哎呀”是徐江鸥,她乍见温水柔的脸,惊之下竟忘了自己已受制于人,想要挣扎却吃了个苦头。

说“咝”的是徐桥径,他倒吸了口冷气。说“哦”的却是恍然大悟的石波清,“咚咚”是曹张两个镖师吓得倒退了两步,说鬼的自然是疯了的向三。

温水柔的脸就象个梦,左边是个绮丽娇艳的美梦,右边却是个恐怖惊栗的噩梦。她的半边脸,根本没有点人脸的样子,象块焦炭,又象被熊咬了口便丢弃的腐肉。左边的艳,右边的烂,形成了个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原来你是因为这”

“闭嘴”石波清刚开口,温水柔就象只刺猬,竖起了全身锋利的刺。

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恐怕早把这里的人杀得干二净。

个人最大的悲哀,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幸福。

而是在幸福之后,突然发现这不过是场梦。个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孤单生,而是忽然发现你所爱的人只是在利用你,你付出了所有,换来的却是沉甸甸的悔恨。

石波清闭嘴,不是怕,而是了解,了解她恶狠外表下的伤。半晌,他才幽幽叹,道:“我在烈马堂见到你时,便已猜到你的身份。只是我不明白,就算唐怕伤你再深,你又何必躲在烈马堂原来你的容貌这些年大家都以为你已经香销魂散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活着我当然要活着”温水柔披头散发,瞪着双眼睛,犹如地狱厉鬼般咬牙切齿道:“他还没死,我为什么要死我偏要活着,我偏要活给他看”

石波清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他那么对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为人,何苦这样糟蹋自己,与狼为伍你以为他是为你惋惜,为你落下哪怕滴眼泪”

温水柔嘶声道:“他是什么人,我早已看穿了看透了死心了。我这么做,只是不想再做被人欺凌的羊,我早想过了,做羊不如做狼,被吃不如吃人”

徐桥径听到这里,才恍惚想起个人。温水柔这个名字原来是没有的,却是近年来突然出现的,而且出现就当上了烈马堂的七堂主。她的龙鳞金爪手堪称武林绝,可过去却从来没有在江湖上留下任何痕迹。这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叫温水柔,而是八年前的江湖第美女,凌霄仙子水柔情。

水柔情生世显赫,却遇人不淑。结识了唐门年轻代中翘楚唐怕,唐怕外表俊俏,又擅于玩弄手段,很快俘获了水柔情的芳心。为了唐怕,她舍弃了切,与高居庙堂的老父亲闹翻,与怜她如掌珠的母亲决裂,与势力浩大的水家族刀两断,只为嫁给唐怕。可到头来,却遍体鳞伤,为爱所累,为情所伤。唐怕套走她的祖传绝学,就甩袖而走。

那时候,她还没认识到唐怕的可怕,还以为自己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不能够分担丈夫的烦恼,他才离家出走。她历时三年,历经千辛万苦才在昆明湖畔找到唐怕。可就是她痛哭流涕,诉说相思的时候,唐怕却下了手,毒手。听说她中了三十二种唐门的烈毒,中了三十二道蜀中的暗器,沉尸于冰冷的湖水中。可没想到她却活着,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成了烈马堂的强盗头子。如今韶华流逝,物是人非,就连她艳绝天下的容貌,也成了鬼般的模样。

个人,经历了这样的惨变,这样的剧痛,想不变,也很难。

可石波清仍然想要说服他,他相信个人的切都会变,但本质却不会变。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个组织,叫好大棵树”

温水柔怔,她不明白石波清为什么忽然说起了这个话题。

“好大棵树是专门收养孤儿,教他们学会宽容学会爱的个组织。世风日下,道义的力量越来越单薄,而杀戳的望却越来越强烈,仇杀情杀为爬起而杀,为不被踩倒而杀。杀,杀,杀江湖充满了血腥,哪天不死人,哪天没有新的孤儿诞生而仇恨就象刀子,刻在每个人的心上。好大棵树,就是为了抚平那些创伤,擦干那些泪痕而建立的个组织。组织里的每个人身上都刻有个字:不不低头,不屈服,不受命运的摆平,不让仇恨继续仇恨下去”石波清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个醒目的“不”字。

“这世上谁没有痛,谁没有苦可是如果痛过了苦过了,就自暴自弃,自甘堕落,那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黑,越来越暗。人活着,本身就是个希望,我们为什么不对命运说不,我们为什么不从跌倒处再爬起来你们因为生活的不公,而怨恨整个世界,与虎相伴,与狼共舞,便以为报复了上苍,其实报复的只是你自己。你的痛将更痛,苦将更苦。”

“从跌倒处爬起来说来容易,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温水柔的眸子泛起层雾气,她喃喃道:“我所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我就算回去,也回不了过去。”

“你可以。”石波清缓缓道:“如果你说的是你的容貌的话。”

哪有花儿不爱美惜,鸟儿不爱羽毛的

容貌对个女人来说,往往比生命更重要。

温水柔也不例外。

她虽看透了唐怕,不再心存幻想。但那张脸让她自己看了都害怕。

她觉得无脸见人,索性破罐子破甩。

听了这话,她的眸子亮,但又渐渐黯淡下去:“你骗我,你们男人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唐门毒药的解法,早已失传多年,连唐怕自己都解不了的毒,又有谁可以解”

石波清见她动容,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侃侃道:“唐门的毒,唐家不会解,但有个人却定能解。鬼医吴不医。”

鬼医姓吴,唐门姓唐,他怎么会解唐家的毒

温水柔不信。

但石波清有办法让她信:“你知不知道唐惊天”

温水柔知道,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这人是唐门数百年来唯练成了惊天指的奇才,当年名望直追剑奴。

山难容两虎,何况是剑奴那样的武痴,有了这样的对手,他想不较量番都不可能。只是唐惊天忽然不见了,从此销声匿迹,好象江湖从没出现过这个人。

对于他的失踪,武林中有很多说法。

有人说他虽然明里道貌岸然,但骨子是却是个滛贼,他竟趁哥哥唐破天不在家,想强自己的嫂嫂,谁知却被唐破天撞破,两人就此翻脸,他也无颜留在唐门。

也有人说唐惊天是江湖上等的好汉。唐破天野心勃勃,专以毒药毒杀天下,他四十岁了还逼迫十八岁的江媚儿嫁给他。为了讨江媚儿高兴,他口气把江家仇人杀得鸡犬不留。唐惊天不同,他也研制毒药,却是以毒攻毒,以毒救人。自此唐门分裂成两派,个杀人,个救人。水火难容。怒之下,唐破天亲手谋杀了亲弟弟,焚烧了他的医籍,并对外宣称他弃家而走。

传言纷纷,但当年的唐破天,如今的唐老爷子却始终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唐家也真的自此衰落了,搠不振。当年的第家族,竟被霹雳堂雷家压得黯然失色。

也许唐门年轻代的高手唐怕就是因为野心太大,梦想太遥远,失落太强烈,才会不择手段,惹得江湖上人见人怨,人见人怕。

“吴不医就是唐惊天。”这句话比温水柔就是水柔情更让人吃惊。那个吝啬的要命,医治个人非要治得人家倾家荡产,片瓦无存的鬼医,竟然就是当年豪气云天的唐惊天

“吴不医治病,的确是雁过拔毛,但他自己却不肯用文。饭馊了舍不得倒,衣烂了舍不得丢。他有很多钱不假,可他的钱总是挣得比花的快。有什么钱比救助孤儿花的更快他就是好大棵树的创始人,也就是最初的那颗种子。”

江湖上各个组织的成员称呼都不样。如兄弟盟,以兄弟姐妹相称。如刀枪会,以二花双刀,花神枪相称。如恩师堂,以先生相称。而好大棵树的成员,就叫种子。

吴不医相信,每个人都是颗种子。爱的种子,友谊的种子。越来越多的种子洒出去,迟早会生根,会发芽,会长成片再大的风再大的雨也摧不垮的森林。武林需要这样片生机,片森林。

温水柔动容,如果吴不医就是最初那颗种子,那么自己的伤说不定真的有救。如果有线希望,她又何必何苦放弃

只是她仍有个疑问:“如果吴不医真是唐惊天,你为什么不求他出手对付烈马堂”

“因为唐老爷子还没死。吴不医曾经立下毒誓,只要唐老爷子天不死,他就天不用唐家的武功。他是个诺千金的人,言即出驷马难追。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只要是人就有缺点,吴不医也不例外。君子可欺其方,正因为他重信重诺,反被誓言所束缚,倒不如出尔反尔的小人来得洒脱。

温水柔放了手,她原本就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否则也不会呆在烈马堂五年之久,却寸功未立,屈居第七。

冷独孤之所以能容忍她,也是另有所图。

对于石波清,两人虽只见过两面,却对双方的为人颇为清楚。她相信石波清,反而胜过相信冷独孤。

她放手。假若能够做好人,谁又愿意做恶人

见她放手,马飞也放下了剑。他历世不多,以为丑八怪既然和温水柔是伙的,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谁知他放手,丑八怪却动了手,脖颈上凉,已然多把刀,锈迹斑斑的刀。

马飞大怒,喝道:“你”

“我怎么了我很好。”丑八怪脸抽搐,似乎在笑:“小朋友,我只是想告诉你件事:做人不要太善良,同样做人不能太相信别人。”

马飞气得差点吐血。他真是太傻了,傻到自动把脖子送到刀锋上,还被别人耻笑。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和石波清的差别那么大,因为石波清是大海,而他是小溪,虽然清澈,但太浅,浅得可以眼望到底。他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石波清那种深度。

奇怪的是,对于丑八怪的举动,石波清似乎点也不吃惊,他知道,但他不说。

等到小马受制于人,他才笑道:“你放心,他不会杀你的。”

丑八怪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看穿切,主宰切啊呸所有人都让开,让我走。温水柔的路怎么走,我管不着,但至少别挡着我的道”

石波清却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地说:“不可以,你不可以走”

这次轮到丑八怪变色,他大怒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他”

他的情绪很激动,石波清的情绪却很平静,他甚至还笑了笑,才说:“都说物以类聚,人和人之间气味相投,才会欢悦相处。我直很奇怪,如果温水柔是水柔情,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和她同仇敌忾”

“人和人不同,她是她,我是我。”

“不错,人和人不同,所以她出手时,你还在犹豫,你的内心还在挣扎。因为你比她更善良,更知道什么是是非,什么是黑白,对不对,吴名少侠”

他叫吴名。吴名的的意思就是无名,这个人居然没有名字。事实上他也的确籍籍无名,不管他叫吴名,还是艾伤心。

“少侠哈哈,少侠”丑八怪仰天大笑,脸颊抽动得让人怀疑,他的五官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咬牙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称我为少侠他妈的,这世上那有什么侠,哪有什么道义有的只是卑鄙无耻,有的只是你虞尔诈,有的只是贪婪下流。少字还可以说,那时我年幼无知,以为这世间真有什么公正公意,以为只要真心对人,人家也会以心换心。可是我错了,所以我不能错再错。”

有人说,时间可以抚平切伤痛。但伤好了,还有疤。痛浅了,还有苦。他过去就是因为太相信人了,太容易感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伤,那么多的痛。

他五岁为奴,不知被人辱了多少岁月,不知被少主叶赫宫“谋杀”了多少次。这恨,他都没记住。只是因为他始终相信浩然正气才是这世界的根本。他直到十九岁,都没有穿过件完整的衣服,他直到十九岁,都没见过别人对他笑。只因为西门艳秋那灿然笑,只是因为她不顾身份,亲手为他缝好了件烂衣服。这恩,他就记住了。这情,他就忘不了。

西门霜杀了雷霆的儿子雷息,惹下滔天大祸,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躲了,避了,甚至反戈刀。孤立无援下,是他,无名,那个连个名字也没有的少年,毅然挺身而出。陪着他们用“不知道”的刀法,迎接不知道的命运。

叶赫家为讨好霹雳堂,供出了他的底细,这不足为奇。他们从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只是他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帮助的人却袖手而逃,就连西门艳秋也背叛了他。她流着泪,请求他的原谅。可是个人不为亲不为故,只为了腔正义,惹了他原本不该惹的人,九死生,亡命天涯。这时候,还说什么原谅他能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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