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学习不方便，所以，她现在都是挑实用的穿。满柜的衣服就这样空置着，真是太浪费了，可这是没办法的事。

她轻叹一声，打开钱包，更愁了。

因为自尊和愧疚的原因，她回校时没要家里的钱，现在，身上只有二三百元钱了，也就是半个月的生活费，很快就用完的，怎么办？

她还是觉得要坚持下去，不能轻易问家里要钱，她真的不可以这么没骨气地向现实和生活妥协的，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更加难以管束自己了！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满衣柜的衣裳映入她的眼里，她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想好以后，她心平气和了，拿出英语和语言教材，开始朗诵、背读、作习题，直到晚上十二点才睡，闹钟调到早上八点钟。

乔苏早早就起来了，他不爱熬夜和赖床，他喜欢运动，喜欢早晨的新鲜。

如果时间来得及，他特喜欢在早上的时候去打一会篮球，呼吸新鲜空气，活络筋骨，然后一整个早上都神采奕奕的，精神好得不得了。

今天是星期天，他早上七点左右起来了，简单地洗脸刷牙后就带着有球星签名的宝贝篮球来到操场上，一个人跑动着运球、投球，还模仿科比灌篮的动作。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钉子来了，也是一身运动短装的打扮。

钉子还是有点喜欢赖床的，但他也喜欢打篮球，他知道乔苏周末早上一定会去打球的，所以特别赶早，也来凑热闹。

两人玩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乔苏觉得累了，钉子觉得饿了，两人就嘻嘻哈哈地去食堂吃早餐。

在清新恬静的早晨，出一身汗后吹着清爽的晨风，吃一顿温热的早餐，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身心舒畅的事情了。

痛并快乐着

两人全然不用像平时那样赶时间而囫囵吞枣，而是慢慢地享用包子豆浆，食堂的伙食不杂的，但早餐确实做得不错，能慢慢享用这样的早餐，实在是件乐事。

已经过了八点了，人渐渐多起来，两人吃饱喝足，慢慢朝宿舍的方向走。

咦——前面怎么那么热闹，围了一群人，而且几乎全是女生，叽叽喳喳地像一窝麻雀在吵架，就跟名牌专卖店年末打折大促销似的。这里是校园的主干道，是通往宿舍通往食堂和教室的必经之路，这么一大早在闹什么呢？

女生多的地方，男生自然也跟着变多，乔苏和钉子互瞅一眼，也朝那里跑去。

跑近了才看清楚，喝，竟然是有人在叫卖衣服？

而那个正在大刺刺跟女生讨价还价的人——竟然是——花火？

乔苏以为自己弄错了，擦亮眼睛仔细看，真的是花火！她的长相气质虽然不像是摆地摊的，但言行的眼神却比j商还j商，一边砍价一边不爽地指指这个、说说那个：“喂喂，你的手脏了别乱摸，这些可都是名牌衣服……”

“你不买的话就别摸这么多，衣服都让你摸坏了……”

“这是货真价实的香奈儿，不识货的闪一边去，我去年买的，就穿了五六次！你可以诬蔑我，但不许诬蔑我的衣服……”

……

乔苏愣了半晌后，看向钉子：“你不是说她家挺有钱的吗，她看起来也蛮娇贵的，可现在这样……算什么？”

对花火知根知底的钉子也惊得目瞪口呆，对他的疑问，只能翻白眼：“我怎么知道？她大概是过腻了有钱人的生活，想当一次下岗女工吧。她一向都这样的，从来不正常做事，鬼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进了高考强化班后变得怪怪的……”

“是吗？”乔苏很有兴趣地站到树下，很有兴趣地看花火卖二手衣服。

应该是二手衣服吧？虽然那些衣服看起来就跟新的差不多，仔细一看，好像品质和款式都相当不错，确实是有钱人家的风格。

痛并快乐着

开始时，只有十几名女生过来看热闹，但随着去吃早餐的女生的增多，几乎每个女生都忍不住过来瞄几眼。和其他人一样，每个人发现卖衣服的居然是花火时，都大大地吓了一跳，退缩着议论这个就算是退出江湖了仍然保持着魔女威严的女人，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样。

但花火才无所谓，一脸伶俐地拿起挂在两棵树之间的撑衣杆上的衣服，大方地向大家介绍：“这些都是我花火的二手衣，虽然是穿过的，但品质保证，都是这一两年新买的，有的只穿过一次，香奈儿密雪儿卡莲佛韩国日本tton1y……”

她列了一串长长的品牌，女生们听得目瞪口呆一脸艳羡慕，乔苏可是听得有趣死了，她还真是好玩啊，也不知道她是认真地在买衣服赚钱，还是在玩摆地摊的游戏。

但显然，就算是玩游戏，她也是认真的，因为，她跟人砍价一点也不含糊。

有件香奈儿的小黑裙，她开价三百元，人家只肯给一百元，她气得抢过衣服还要打人家：“我买这条裙子时，店里打了四折还要一千块，我才穿了几次，现在卖三百你还敢跟我压这么低！我告诉你，就算我肯卖给你，这条裙子也不肯！你可以看低我，但怎么可以看低香奈儿？就你这心态，就配不上香奈儿！”

女生一手拽着裙子一角，死不肯放手，嘴上却还说：“谁知道这是不是正品？你说才穿过几次，又没有证据……”

花火看起来准备要杀人了，声音很大：“你说什么？我花火会穿假货吗？谁敢拿假货来骗我？靠，你也不看看我有多少吨衣服，就算一天穿一件，三个月都轮不完，你以为我一件衣服能穿上几次啊……”

两个正在吵，有一个女生大概认识花火吧，满脸发光地说：“花火，这条裙子她不要我要！我可喜欢这条裙子啦，好配衣服的说……”

那个跟花火吵的女生立刻如临大敌：“谁说我不要？！我要我要！先来先得，你别跟我抢！插队是违规的！”

痛并快乐着

乔苏听得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捂着肚子，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太有趣了，真的是太有趣了！他来这所学校真是来对了，才来没几天就碰上这么好玩的女生和这么好玩的事！

想他原来的学校要拆迁重建，他决定选择这所学校时，家里列举了一堆这里不好的理由极力反对，可他越是听别人这么说，就越是好奇地想来这里看看。结果，这里跟大人们说的完全不一样嘛，虽然新同学们是有点不太正常，但好玩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

忽然脑袋被敲到了，他跳起来：“哇——好痛！”

“痛毛啊！怕痛的就滚！”花火手里拿着几根木制衣架，又往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杀气腾腾地道：“我在做生意，你不买衣服的话就滚！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看了就碍眼！”

这小子的笑声传入她耳里，让她心里极不舒服的。

“我买我买，谁说我不买的？”乔苏赶紧正色，走到衣服前面，装模作样地挑选衣服。

花火冷哼一声，继续去盯那些一脸贪婪地盯她的衣服的人。

花火家有钱，花火出手大方，花火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这是出了名的。她很少会穿同样的衣服（除了这段时间），衣服的款式总是引领学校潮流，每次她穿新的行头出来，女生们都免不了又妒又羡，现在她卖衣服，女生们当然会受到吸引。但是，真正买的还是不多的。

花火看着这些看多买少的女生，心里很是抠火，这些女生真td的小气，明明爱不释手，就是舍不得花点钱，难怪这么寒酸……她在心里咒骂她们。

晚点时候，芳芳和一帮原火星旅行团的人过来了，看到花火在卖衣服很是吃惊，但随即就过去，嘻嘻哈哈地帮花火卖。跟花火混得久了，她做什么，她们都不觉得奇怪了，反而很喜欢跟花火闹。

为了表示对花火的支持，每人还意思意思地跟花火买了一件，或者几个人合买一件。

痛并快乐着

乔苏看到这里，计上心来，拿了一件很薄很透很性感的吊带背心，挤到花火面前，大声说：“美女，我要这件性感背心，你要多少钱？”

一帮女生怪异地看着他，一帮凑热闹的男生吃惊地看着他，他成了焦点。

钉子更是吓得嘴都歪掉了，迅速赶过来拉住他，小声道：“喂喂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一个大男生，买这个做什么，你又没有女朋友，就算有，送二手货也不好吧……”

虽然他自以为他很小声了，可他的嗓门本来就不小，而且大家都在盯着他们，加上他激动过度控制不好，所以，大家都听到了。

被当成怪物的乔苏一点也不在乎，反而一脸得色，开心地说：“花火学姐这样的美人，可是我的偶像，谁不想得到偶像的东西啊！再说花火学姐也准备毕业了，正好可以买来当纪念品收藏品！你说，像花火学姐这样的美女，还会有第二个吗！”

花火斜眼看他，这小子还算上道嘛，这样的话她听得舒服。

她哼了哼，道：“看在你崇拜我的份上，这件衣服就便宜点卖你，一百块，拿来！”

乔苏立刻掏钱，像捡到宝贝似的：“才一百块？好便宜！”

“呀——钱不够？”他拍拍钉子：“把你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借我——”

钉子惨叫：“我就带了十块钱，吃完早餐后就剩几块了……”

花火二话不说，拿起笔记本和笔递给乔苏：“把你们的名字、班级、宿舍号、欠款写上，衣服你们拿走，晚点我去找你们要钱！别耍赖别骗人，骗我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乔苏笑得眼睛亮亮的，边写边道：“我绝对不会骗花火学姐的，喏，我是二年级d班的乔苏，苏州的苏，没有木字边的大桥的乔……”

花火把笔记拿过来，看上面的资料都写好后，再也不看他一眼，继续拉下一个人。乔苏很快就挤到一边，他眨了眨眼，也不介意，捧起刚买的衣服，就亲了一口，钉子恶得差点把早餐吐出来。

痛并快乐着

“你恶不恶心啊你？”

乔苏看起来很享受：“偶像的东西，怎么会让人恶心呢？这衣服手感很好，而且还很香呢，不信你闻闻！以后，我都要带在身边，天天晚上都闻……”

他说话一点顾虑都没有，听得围观的男生热血，无限yy。

花火对男生并非没有吸引力，只是那性格和霸气，让男生只敢远观而不敢近玩。现在，就像乔苏说的，她就要毕业了，像她这么特别的女生，如果能拥有一件她的贴身衣服作为纪念品，以后说出去，都有面子啊……

在乔苏开了一个头之后，其他男生也没什么顾虑了，纷纷上前挑选衣服。

男生买东西可不会像女生这么计较，就算心疼那点钱，为了面子，也绝对不会在公众露出半点犹豫的，而且还可以赊账呢。半个小时下来，就有十几个男生买走了花火的衣服，连朴克在犹豫了半天后，也咬咬牙，红着脸买了一条围巾。

在忙了一个上午之后，眼看大家都散去了，花火也不摆摊了，匆匆收拾东西。一个早上没百~万\小!说，要赶紧补回来。

一直在旁边看的乔苏殷勤地上去帮她收拾东西：“花火，你累了吧，我帮你拿东西，等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花火白他一眼：“我跟你很熟吗？还是你想追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没机会的。”

乔苏有点委屈：“说得这么过份，你还没了解我的好呢……”

“干嘛要了解？这世界的人这么多，我个个都要去了解的话，还要不要活啊？”

她拎起东西就走，乔苏跟在她后面。

“你不用主动了解啊，我自己向你展现我的好处就行了……”

“哦，你想要我看你演的电影啊，给我费用呗……”

“……你对男生都这么残忍吗？”

“不都是，除了一两个人之外，不过，你肯定不是那一两个人之列。”

“你真冷血！”

“谢谢！”

来到楼下，花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东西，径直上楼，连声谢谢都不说。

痛并快乐着

乔苏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暗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招女生待见了？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她特别的，越对她有兴趣，越觉得不可以放弃。

花火花半天时间，算了一笔账，周末卖旧衣服赚了二千元，加上现有的钱，大概是两千五百元左右，如果省着点，应该可以撑到毕业吧。

虽然她很想再节省一点，可是她也不能吃得太差，吃得太差了，会影响身体，身体受到影响了，高考也会受到影响的。她考上大学，那可是爸爸最大的心愿。

她自动忽略凭她现在的成绩，虽然已经大有提高，但离上线还差得很远这个事实。都盯准了的目标，去想这种丧气事做什么捏？

她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爸爸，离春节那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接下来的大概两个月时间，就是全力冲刺的时候了，她不太可能有时间去的。

嗯，就这样，去看看爸爸，让他安心和开心一下下。

于是，这个周末，花火匆匆收拾行李，带上吃的和穿的，还有自己的考试成绩单，搭上了去看望爸爸的道路。

这次，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搭公车，又转车，然后搭摩的，转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才来到监狱。

虽然看到那荒凉之所的冰冷围墙，她还是无法克制地心生恐惧，但她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她让自己露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精神，希望自己也可以给爸爸力量。

但花佑前知道女儿是一个人独自前来，而且还这么有精神时，欣慰得哭了，不住地说：“好女儿……好女儿……”

花火把带来的衣服和吃的带给他，告诉他自己没有乱买东西，吃的肉干是她自己亲手做时，花佑前除了流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女儿，短短时间，竟然变了这么多，看起来这么健康、有活力，完全不是那个会让人操心的孩子。

花火还献宝一样地拿模拟考试卷给他看，很有信心地告诉他：“每次模拟考，我的名次都上升，现在已经是3o多名了，虽然数字和历史还是不及格，但下次，一定会及格的，爸爸，你等着看我的表现。”

痛并快乐着

花佑前除了对这个女儿感到骄傲，他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不满呢。

乔娜早产生下一个男婴，虽然因为孩子太小，不能抱来让他看看，但他知道母子很平安，而且有照片陪着他。女儿也开始懂事了，懂得为别人着想了，懂得要自己独立了，身为父亲，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幸福的事情？

虽然他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却拥有了最宝贵的亲情，现在的他，更幸福。

花火这天都把时间花在看望父亲这件事情上，等她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并不知道，风远彻今天打来几次电话找她，但她不在，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而她一路上的手机信号都不好，也没接到。

后来，她知道了风远彻曾经打电话找她，虽然感到遗憾，却也没觉得错失一个电话是多严重的事。她始终认为并相信，她和风一定会在那里见面的，在那之前，不管多么遥远的距离和长久的隔绝，都不会影响他们的重逢。

和父亲的小聚，给了她强大的动力，本来略有懈怠的神经，因此而倍加绷紧，她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疯狂的学习中。

因为荒废学业多年，底子太差，她的成绩虽然还是算不上好，但她的进步，却是没人可及的。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她几乎弥补了过去一两年的学业，英语和语文，已经是高三的水平了，这点，同样让她身边的人肃然起敬。

但花火和其他人一样，都知道她确确实实是付出了超越常人的努力，她宿舍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十二点左右。她不再睡懒觉，不再玩乐，连走路都在背英语单词，她甚至还想学古人头悬梁锥刺骨。

不仅别人，连花火自己都有些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因为物极必反而突然漏网，然后无法翻身？

当高考的脚步一天天临近，花火越来越感受到了高考的影响力，心情不再那么单纯的只是想好好学习了，她开始有了其它的想法：对高考的恐惧，对未来的担心，对自己意志的不放心，对生活的不安，对考试失败后的可怕设想……

痛并快乐着

她开始出现许多高考生都会出现的症状：食欲不振，失眠加重，心神不宁，精神恍惚，敏感过度……

但在表面上，她看起来还是一样的，除了消瘦和憔悴。

她是知道自己的状态和心态出现问题了，她也想解决这种种主要是由于心理压力太大而出现的问题，但她一个人，解决不了。

爸爸的事，家里的事，风的事……统统不能说，这些事情一旦透露出去，只会让她掉入漩涡之中，连她唯有的尊严也将失去。可是，她这样的状态，只会害死自己，怎么办？

生活的压力，真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那么轻易地面对和克服的。

花火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当风离开、当知道父亲入狱后，她很快就挺了过去并很快改变了自己，于是她就以为生活的艰难，不过尔尔，因此信心十足。而现在，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改变，物质问题也只是从小资水平降到了普通水平，但仅仅是心理压力，竟然就快压倒自己了……

怎么办……花火，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挺住……她这么告诉，却没有说服力……

那次模拟考，她考出了最近几个月来最差的成绩，不仅全班垫底，还赶上了她在原高三b班的低级水平。这让她异常恐惧……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考上的……

而别人担忧的目光，更加重了这份恐惧……

她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故作萧洒，只是令她的心理更加脆弱……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

信心和希望，如果真的崩溃了，她会怎么样呢……和风的约定会取消，她这一辈子将再也见不到风；爸爸会很失望吧，然后会瘦上一大圈，白头发会更多；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她可能要复读，但那要花好多钱；如果出去工作，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总之，总之，如果考不上大学，自己的人生似乎就将一片黑暗……

痛并快乐着

太可怕了！这么可怕的青春，这么可怕的未来，这么可怕的人生……似乎就押在这一刻……一个人的一生，怎么能就押在这一刻呢……

如果、如果她以前争气些，努力点，不这么挥霍和浪费青春，也许、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一步……都是自己的错……

这些她从来未曾认真想过，但确确实实在影响人生、且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在春天吹来时的生长一样，怎么样都割不掉。

花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时刻倍受折磨，而这种时候，没有风，没有爸爸，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并拯救她。

谁来拯救心灵陷入黑暗与绝望的花火呢？如果没有精神力量，她真的崩掉的……

“花火，校门口有人找。”

她趴在桌子上，正遭受着这些严肃的、沉重的、可怕的人生问题的折磨时，有人来叫她了。

她恍惚地抬起头，恍惚地起身，恍惚地朝外面走去：她最爱的人、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了，还有谁会来找她呢？

难道，她的心脏缩紧了——不会又是什么坏消息吧……除了坏消息，还能是好消息吗？这种时候，能有什么好消息？

如果、如果真是坏消息，那么，就让她直接晕过去吧，她已经坚强够了……

她一路上的神情都很恍惚，甚至有点不知自处何处、自己又是谁的感觉，直到听到一个声音：“小火——”

咦，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有点……有点耳熟？可、可是，她想不起这样的声音……她茫然地朝前面望去，隐隐看到一张脸……好熟悉、好熟悉的脸……

她猛然睁大眼睛，全身都“噔”的一下贲张开了，激动不已。

这——这不可能！她……她怎么来了？是……在做梦吗？

“小火——”这个如此熟悉而遥远的声音，比她更激动。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妈——妈——”花火大叫着，伸开双臂，就像她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小的婴儿，扑进妈妈的怀里。

痛并快乐着

“小火……”她妈妈搂住她，叫着她的小名，眼睛也湿润了。

花火哭得稀里哗哇一塌糊涂。她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妈妈，更没有想到自己一见到妈妈竟然只想到哭。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妈妈了，除了偶尔打个电话或qq聊天，她平时很少会想到妈妈，如今妈妈忽然出现，让她感觉有如做梦。

相别三年多，相隔一个太平洋，她妈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她的女儿，感受团聚的真实。

好几个学生在附近好奇地观察着她们。

花火始终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她每一个稍微不那么常见的举动，都有可能会成为焦点和话题。就像现在，一个美丽的、看上去很温柔的中年女子来看望她，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当然不是什么很常见的事，当然看到就不能错过。

哭了好像蛮长时间后，花火终于从妈妈怀里拉开脑袋，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有点难为情地道：“妈——你怎么来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坐吧。”

说着，她有点哑然失笑，眼面的人可是自己的亲生妈妈，她居然这么紧张，说话都要结巴了。

她妈妈温柔而心疼地看着她，双手轻揉她的双颊：“小火，你变了好多呢，你——长大了好多……”

花火已经平复了心境，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拉起她的手：“妈，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吧，我带你在学校里转转。咦，你吃过东西没，等下我们一起吃饭。”

“妈妈一定要好好看看你的学校，小火，你吃过饭了吗？你有没有按时吃饭？吃得好吗？身体好不好？你好像……瘦了……”

“妈——我吃过啦，我现在都很按时吃饭的，而且吃得很多的，我准备高考啦，不敢虐待自己身体的。”

她妈妈仔细端详她：“那你一定很辛苦吧，别累坏自己了，妈妈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跟妈妈去美国，在美国读书也可以……”

痛并快乐着

“妈，你的这些太远了，我呀，难得这么努力地想做好一件事情，所以不敢去想其它的事。妈你别担心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定要玩得开心点咯。”花火知道妈妈在担心自己了，装作没事地冲她做鬼脸。

妈妈去年刚生了一个女儿，她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并没有跟妈妈说爸爸的事，但妈妈可能是从亲戚那里听说了吧，这段时间经常给她打电话，问寒问暖，还说想回来看她，她没太当一回事，但没想到，妈妈真的一个人跑回来了。

“唔，小火这么认真读书，妈妈就不多说什么让你分心了，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啊……”

“知道啦，妈，你看看我们学校，风景不错吧，我们学校可好玩呢……”花火转移了妈妈的注意力，骄傲地向她介绍自己的学校。

她是由衷地夸赞自己的学校。看着眼前风景幽美、环境整洁的校园和身边活力十足的同学，很难想象她刚进来时的情景，这样的改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啊！这时，她是那么庆幸，庆幸自己曾经做过一些对学校、对大家有益的事情，庆幸自己没有错得更多、更彻底。

她妈妈开始时是有些担心的。

她回来后做过一些调查，知道这所学校的名声很差，心里很不安，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带走。虽然现在的家庭不是很富裕，但只要节省点和努力点，多养一个孩子，也是可以的。这几年来，她没能好好照顾女儿，心里也是很愧疚的。

女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而且进入青春期后，性格越来越叛逆，她对女儿的管教有心无力，后来好不容易从婚姻中解脱出来后便嫁去了美国，更没怎么管过女儿。如今前夫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对女儿的现状更是担心不已，她真担心女儿会受更大的伤、会变得更叛逆、会真的变坏。

但现在，女儿看起来……很好，她的眼神比以前更清澈、更坚强，她的笑容显出了未曾有过的沉静与平和，给她的感觉就是——女儿，真的已经成长了。

痛并快乐着

她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花火已经变得轻松起来，拉着她到处转悠，像献宝一样告诉这是教室、这是食堂、这是花园、这是后山、这是宿舍，脸上洋溢着普通女孩拥有的活力与热情，这让她的心放下来了，她感染着女儿的心情，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她们就像一双姐妹，手挽着手在校园里闲逛，不时有人从旁边走过，跟花火打招呼，目光盯着花火的妈妈。

花火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妈，来看望我了。”

别人惊讶而衷心地夸赞：“你妈妈好年轻好漂亮啊！”

她妈妈确实是个美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岁，但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眼角有了细纹，脸庞却仍然光洁红润，身材也没有太多的走形。生性的温柔与娴静，更令她散发着让人喜欢和舒服的气质，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花火听到别人夸她妈妈漂亮，她也很得意：“那当然，有其女必有其母，看我就知道我妈是个美人啦。”

她妈妈面对学生们的注视和好奇，有些腼腆和拘束，没好意思说什么，但很有礼貌地用微笑和点头回礼。这么温柔的她，很快博得那些孩子的好感，他们真没想到辣椒和火焰一样的花火，会有这么温柔贤惠的母亲。

在孩子们打量花火妈妈的时候，花火妈妈也在仔细地观察着女儿学习的环境，还有女儿的同学。同学们对女儿的反应让她很是意外和惊讶，她以为女儿不太会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现在看来，很多孩子对女儿是相当和气和主动的，甚至还带着同龄人不太会有的尊敬和客气，感觉女儿在这里……蛮有地位的样子。

花火带着妈妈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带妈妈去小西餐厅吃饭。

这一次，她没省钱，也不敢省。她不愿让妈妈知道她现在吃用都很节俭，她怕妈妈知道了会担忧。妈妈苦了那么久，才不容易才有了新的、幸福的家庭，她只希望妈妈能安心享受新生活，不要再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烦忧了。

痛并快乐着

妈妈告诉花火，她本来想带丈夫和孩子一起过来，只是丈夫工作太忙而女儿年纪太小，她一个人不方便带孩子飞洋过海。她带来了孩子的照片，一岁半的混血女娃娃，非常漂亮，眼睛很像花火，那是花火的小妹妹。

花火看着照片上的妹妹，百感交集，仿佛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有了一个小妹妹和一个小弟弟，她是长姐了。她大弟弟妹妹这么多，应该有大姐姐的样儿了。不管是爸爸的家还是妈妈的家，都有自己的负担，她真的不可以再给这两个家增加压力了。

看看女儿的情绪很稳定，她妈妈才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前夫的事情，花火显得很看得开，情绪不仅没有低落，反而安慰妈妈：“妈，爸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的，爸爸仍然很疼我，我也深爱着爸爸，没有什么能切断我和爸爸的感情。爸爸为了我会好好改造的，我为了爸爸会努力、会独立、会坚强，所以，妈妈，你不要担心，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小妹妹，以后我去美国时要看到你们全家好幸福的样子哦……”

她妈妈的眼泪掉下来，她握着女儿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

明明，明明女儿在所有人眼里是那么不懂事、那么叛逆、那么让人操心的一个孩子，可是，在她这个妈妈陷入困境、在家里陷入困境的时候，却总是这个女儿来安慰大人、鼓励大人。

女儿，究竟在什么时候，就这样，在大人们察觉不到的时候，就这样……静静地长大了呢？

妈妈的眼泪让花火的心彻底柔了软了。

从小到大，每一个孩子会说过多少幼稚的话、做过多少无知的事，让父母难过、伤心甚至痛苦，又让父母流过多少眼泪。而今，她看着尚未老去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流泪，深深地明白到了，她以前让妈妈、让父母流泪，是多么的不应该，是多大的罪孽。

她又想哭了，可她控制住了，她再也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的眼泪，她只希望，父母这一生中，看到的都是自己快乐的样子，那是一个女儿能给予父母的，最大的幸福和礼物。

痛并快乐着

她轻轻拥住母亲，帮母亲拭去眼泪：“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懂事了，所以……我没事的，你要相信我，你要……好好的……”

她妈妈也抱住她：“花火，你真的……长大了，妈妈……妈妈很开心……”

好久以后，两个终于平静下来，吃完饭后，她们一起回到花火的宿舍，说心里话。

花火妈妈想带女儿去玩几天，散散心，花火却笑嘻嘻地说，她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不敢随便出去玩，她妈妈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在学校住两天，陪陪女儿。

妈妈在学校里的那两天，是花火这么久以来，最快乐的两天。

虽然只是局限在这么小的校园，可她只要想到妈妈就陪在自己的身边，就感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就满满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被关心着的，而且，过去、现在、将来都是一样地被爱着、被关心着。

被爱着、被关心着的感觉，是那么的重要而不可或缺，她想到以前，自己曾经那么不屑于被父母疼爱着，那是多么可怕的无知与冒险。好在，她没有因此而失去这份无上的疼爱，有了这份疼爱，她就能面对一切困惑与困难，她就可以执着坚定地走到底。

晚上，她和母亲相拥而眠，母亲的怀抱温暖和舒适时让她忘掉一切不开心的、灰暗的东西，她没有噩梦、没有压力、没有忧虑，她有的，只是平静与坚韧。

花火妈妈只是安静地、默默地鼓励女儿，她会早早起床给女儿买来早餐，帮女儿收拾宿舍、洗衣服，给女儿整理资料和笔记，人少的时候，陪女儿在校园里走走，就像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候。

她不仅用眼睛，也用心慢慢观察着，在确定女儿是真的过得很好以后，她才决定放弃最初的念头，没有跟花火提起。

最初的念头，是绝对不再让女儿受苦，她要带女儿去美国。

她已经和现在的丈夫商量好了，丈夫支持她的决定，她甚至已经收拾好了一个房间，早就在着手办理女儿的出国护照。

痛并快乐着

她还计划着女儿到美国以后，该送去哪个学校就读、她要找什么工作等等。

而今，她看到女儿是这么平静而坚定地学习，认认真真地朝大学之路前进，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将女儿平静的心打乱。如果这是女儿的梦想，那她就要鼓励女儿实现梦想，就像女儿以前鼓励她重新生活一样。

两天以后，花火妈妈把女儿的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后，决定离开。

花火眼红了，却没有流泪。

她想送妈妈去机场，她妈妈不让送。她妈妈说这样会让分别的过程拉得更长，心里更难受，还说时间紧迫，让她为了梦想而抓紧时间努力。

临走的时候，她妈妈给了花火两千美金，那本来是花火去美国的路费。如果是以前，她是不放心把这么多钱交给女儿的，但现在，她很放心，她知道，女儿已经懂得生活的酸甜苦辣了。她让女儿好好拿着这笔钱，改善生活，还有交学费，并请女儿不要为以后的学杂费担心。

花火本来不想拿这个钱，可看着妈妈温柔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妈妈的心意，她确实需要这笔钱，也知道这笔钱可以让爸爸一家少许多压力。所以，她最终没有拒绝。

她送妈妈来到大路边，送妈妈上出租车，出租车开动的时候，妈妈留给花火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来妈妈这里，妈妈会一直等你。”

出租车开走了，花火的眼泪流下来，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身处何方，她都是被爱的、被关心着的，她都不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归的。

她擦干眼泪，走回学校。

四月的阳光很温暖，四月的空气很清新，四月的大地很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