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去宗人府递牌子”
顾夕颜使劲地瘪了口气,涨红了脸,低着头道:“女儿年纪还小”
顾夫人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怅然地道:“你的婚事老爷是答应了皇贵妃娘娘由她作主的”
顾夕颜心头大震,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外面的戒防可解了”
顾夫人道:“还没。不过比昨日松了很多我们家毕竟是皇亲,又有爵位在,虽然进出有点碍事,但也不至于不能在这盛京里走动不过,那刑部也太不成事了,怎么就让个重犯跑了出来,据说这几天御史们弹骇刑部的奏折都象雪片飞似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夫人已穿戴整齐,顾夕颜亲自送她出了垂花门才转回勿园。
顾家如今可以说是外强内干,若大的个内院,仆妇很少,外院的小童也经常在内院进进出出的,秀和园本来就有点偏僻,加之今天早上竟然遇到了黄先生,这让顾夕颜更觉得不安全了,她让墨菊和杏红去把留在滴翠阁地书搬到勿园,决定以后少去滴翠阁。
她个人遵了顾夕颜的嘱咐去把书般了过来,只是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惠兰。
第五十七章 初露端倪
惠兰是来求顾夕颜帮忙的:“这几天天气好,伍嬷嬷特意过来想把大姑的书晒了好运到大安坊那边去,书太多,我们人手少,想请姑娘给个恩典,让墨菊和杏红去帮帮忙。”
顾夕颜当然不会做些煞风景的事,嘱咐了墨菊和杏红几句“去那里别把自己给晒伤了”“去了就要好好听惠兰姐姐的话,可别偷懒”之类的话,然后又亲自送了她们出了勿园的门。
转身回屋,她刚坐到桌前,就觉得头昏脑涨,全身发寒。
昨天几乎是夜没睡,应该是身体太过疲惫提出了抗议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喊了端娘进来换了身衣裳要睡个回笼觉,端娘给她放了青纱帐子,道:“也好,我去外院走走。”
顾夕颜知道她掂记着自己的吩咐,要去找丁执事。想到自己到这以后端娘对她的照顾,她心中涌起股暖意,捏了捏端娘的手,轻声道:“姑姑,小心些”
端娘笑着拍了拍顾夕颜的手:“快睡觉吧,我知道你昨天没有睡好。别担心了,万事有我呢。就是拼了这老命,也不会让姑娘伤了根头发丝的”
她个仆妇,恐怕真的就是拼了老命也无济于事,多牺牲条性命而已
可这个时候,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顾夕颜翻了个身,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搡着她,她惊,醒了过来,眼前是墨菊挂着关切的清秀脸庞,她睡眼惺忪地问:“什么时侯了”
墨菊望了屋里的座钟眼:“中午十二点了,姑娘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夕颜正睡得舒服,翻了个身继续去睡。嘴里嘟嚷道:“我不想吃”
墨菊轻声道:“要不喝点汤,今天做的是莲子荷叶汤。十分清爽的,定合姑娘的味
顾夕颜没有作声,墨菊掂脚望去。顾夕颜又睡了过去。
杏红隔着帘子道:“怎样了”
墨菊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了吧,留碗绿豆粥,姑娘醒了好垫垫肚子。”
“那我们还去不去惠兰那里吃饭啊”杏红张着大眼睛问墨菊。
墨菊也拿不定主意了。
正在此时,端娘回来了,两个拥了上去,杏红快言快语地把事情说了遍,端娘笑道:“既然伍嬷嬷留你们吃饭。你们就去吧。这里有我呢。”
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端娘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见顾夕颜睡的沉,她就势歪在了顾夕颜屋里落地罩外的小榻上睡了个午觉。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件薄薄地夹被。
端娘坐起身来。原来顾夕颜早已醒了,正在屋外喝粥了。
她拢了拢衣襟出来和顾夕颜打了个招呼,顾夕颜笑着问她:“您要不要来碗”
端娘笑着拒绝了,然后回房盥洗了番再出来时,顾夕颜已经吃完了,端娘快手快脚地把碗筷收了。
两人就坐在桌前聊了起来。
顾夕颜问道:“丁执事怎么说”
端娘回答:“说是刘家的有笔生意在燕地出了大意外了,很损了些钱财。”
顾夕颜想起了那些上半年还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下半年就宣布破产了地跨国公司,不由深深地担忧起来。
她的心情也影响到了端娘,端娘小声地商量顾夕颜:“不如我明天就去妥娘那里趟。手里有钱,万出个什么事我们腰杆也硬些。”
顾夕颜沉思良久,嘱咐她:“姑姑,我们手里拿的是份见不得光地,妥娘那里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可千万别生气。能拿多少是多少。等我嫁了人再说”
端娘怔了会才明白顾夕颜话里的意思,沉默半晌。道:“不会吧”语气透着丝不确定。
“我也是说个万,”顾夕颜安慰端娘道,“如果没有那是再好不过了。”端娘明了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还掂记着从滴翠阁搬来的那些书,和端娘说了几句就去读书去了,端娘也趁机拿了针线在旁做活。
顾夕颜翻着翻着就皱起了眉头。
端娘在旁看见就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顾夕颜满脸疑惑:“奇怪了,我昨天看这书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里面就夹了纸条了呢”
端娘紧张地问:“夹了纸条都写了些什么”
顾夕颜皱着眉:“白纸条,什么都没写。不过,都夹在我要找地条款的页面。”
端娘松了口气:“也许是崔大姑用过的。她也不是个让人安心的主”说到最后,话中已带着点无奈。
顾夕颜对自己的记忆向引以为豪地,虽然不至于和谁见面就能永远记住,但记得个七七八八的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是昨天才翻过的书。
她低头沉默不言。
端娘劝道:“姑娘,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不如去看看夫人回来没有”
是啊,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蓦然回首,却在手边。
顾夕颜笑道:“您要是坐的无聊,去看看吧,我要快点把这几本书翻翻。”
端娘嘱咐了几句“少百万\小说,伤眼睛”之类的话就跚然出门了。
顾夕颜专拣那些插了书签的地方读,很快就把夏国熙照关于婚姻这方法的律法看完了,她不由地掩卷长叹。
情况真的很不容乐观。
夏国熙照的律法规定:女子和离或是被休,只要女方族人提出来,就可以带走陪嫁之物的。
可顾夕颜的问题在于,她的这份陪嫁就是要回来了,顾老爷能还给她吗
顾夕颜发了会怔,起身把那些书都收好,准备等墨菊她们回来了还给惠兰。
她刚站起来。就看见个七八岁地小童在帘子外面探头探脑地,面孔很陌生。
顾夕颜笑道:“你找谁”
那童子好象被吓了跳似地。向后退了几步,声若蚊蝇地道:“我,我找二姑娘。她,她在吗”
顾夕颜笑着上前撩了帘子,蹲下身来和他说话:“我就是二姑娘,你是谁啊找我干什么”
那小童怯生生地看了她眼,把个东西猛地往她怀里塞扭身就跑了。
顾夕颜失笑地拿起怀里地东西,原来是封信,是黄先生写给她的。说想明天早上想在滴翠阁和她见面,有事情相求,请她务必定要到。
真是多事之秋啊
顾夕颜把信撕了个粉碎丢进了马桶里。
不会儿,端娘就回来了,她告诉顾夕颜道:“这几天朝庭里都在忙着布置接待燕国公地事。说没有时间安排夫人觐见。”
顾夕颜心中沉,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不由叹道:“个国公而已,竟然把个朝庭忙得上上下下都没时间”
端娘听出了顾夕颜语中的不满,悄声道:“姑娘,听说这次与往次不同。那燕国公占了高昌国,这次来的除了燕国公还有高昌国的皇帝和些臣工说那天皇太子还要代表皇上亲自到奉天门接待高昌国的国君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人忙坏了,又要和光禄寺确定当天宴客地菜单,又要配合礼部鸿胪寺四夷馆安排相应的仪程,听夫人说。为了皇太子那天应该是由礼部引领至奉天门外还是由鸿胪寺引领至奉天门外的事,大家都争论了三天还没有结果”
顾夕颜怔住了。
这与前天全城防戒有没有关系呢
难道是有高昌国的人混了进来
只有这个理由才解释得通左小羽那天的大胆行为。
她在那里猜测着,突然有人夹着团风跑进了屋子:“姑娘,您快去看看吧,不知道是那个短了阳寿的。把我的几株地香菊连根都拔了”
顾夕颜看。原来是赵嬷嬷。端娘安慰她说:“别急,别急。看你满头是汗的,来,坐下来喝杯茶。”
赵嬷嬷把端娘拉着她的手甩,道:“我哪里还喝得下啊,我可是和姑娘说好了的,年缴六百两银子,这死了好几株,我可怎么办啊”
顾夕颜看赵嬷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忙道:“赵嬷嬷,天气热,您别急。这是意外,我不是那只认死理的人。”
赵嬷嬷这才缓了口气。
顾夕颜亲自把茶盅递到了赵嬷嬷的手里,说:“嬷嬷喝口茶,定定神,我们起去看看。”
三个人急匆匆地到了红桥旁边,地香菊象杂草似地趴在地上,叶子绿茵茵的,密密麻麻的。顾夕颜实在是看不出有被拔过地痕迹。赵嬷嬷却是天天伺侯着,手里指指点点地道:“嗳,姑娘看这里,还有那里,共被拔了四株。”
地香菊秋天种植,冬天开花结果,夏末就是收获的季节了,这个时候被拔,就等于是断了赵嬷嬷的财路,也难怪她着急。
“这个烂心肝的,要拿了去卖钱也不该连根拔起。”赵嬷嬷骂道,“哪家养得缺得货”
顾夕颜略思忖,道:“怕是不知道的人干的吧。要不,怎么会连株拔了呢”
赵嬷嬷这才停了嘴,对顾夕颜道:“姑娘,我想在红桥边搭个棚子,晚间也好守个夜”
顾夕颜也曾缺过钱,自然知道这地香菊对赵嬷嬷的重要性,点头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端娘笑道:“素心也太紧张了。”
不,这事地确有点不对劲,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拔的,就应该是拔丛才是,怎么会在簇里面有选择性地拔呢
第五十八章 三见之缘
顾夕颜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遇到的不解之事简直比这年加起来的都多。
明天早的约会要不要去呢
顾夕颜不由地有些踌躇。
第二天大早,顾夕颜还是借口要看看地香菊的情况还去了秀和园。
反正麻烦事已是不是桩两桩了,再多桩有什么关系呢
夏日清晨的秀和园不时可以听到小鸣啁啾婉转的啼声,看到草丛上晶莹璀璨的朝露,闻到清新淡雅的青草芳香,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美好,如诗如画。
到了滴翠阁前,她并没有立刻见到黄先生,而是等了好会儿,黄先生才匆匆出现在树林里,远远地,他就笑着和顾夕颜打招呼。
两人进了滴翠阁坐下来说话。
黄先生笑道:“找二姑娘来也是为了桩小事。因为近日全城戒防,我出入不方便,想请姑娘帮我送信封给我的朋友”说着,他用眼神斜睇着顾夕颜,好象在观察她的神色般。
顾夕颜心中动,笑道:“黄先生这次可找错人了。不瞒您说,自从我上次偷偷出了趟门后,走到哪里都有婆子跟着,就是在内院,也不大走动的”
黄先生露出哀求的目光:“顾姑娘,你是知道的,我们长生班向是以演武生见长,这次排小翠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旦角,就想请江南德香班的惠香来演,可她师傅和我有点过结,如果说是我请,不仅是请不来,恐怕还会横加阻拦。我思来想去,没有哪个有姑娘这样的伶俐劲,只得厚了脸皮来请姑娘。帮着送封信而矣。”
“这”顾夕颜犹豫道,“我出门是极不方便的。等我回去后和端娘商量商量再给先生回话,您看如何”
黄先生面露希翼:“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顾夕颜笑着起身朝黄先生曲膝行了个福礼:“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免得端娘找不到我焦急。”
黄先生忙送她出门。
顾夕颜神色有点匆忙地出了滴翠阁。远远的,正好可以看见红桥旁搭起来的青顶棚子,还有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在棚下弯腰干着活。
顾夕颜提起裙摆朝红桥方向跑去。
“快快拦住她。”个低沉醇厚地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却如晴天霹雳般击在了顾夕颜的心间。
她暗叫声“不好”,面加快了脚步使出全身地力气朝红桥方面跑去,边高声喊道:“赵嬷”
最后个“嬷”字还没有喊出口,顾夕颜停住了脚步僵在了那里。把没有喊出来的话咽了进去。
个高大的身影瞬时笼住了她,脖上架上了柄泛着秋水般寒意地利剑。
红桥那头,穿着深蓝色衣裙的赵嬷嬷正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
顾夕颜到吸口冷气,眼角眉稍都不敢动下。
阵风吹过,白玉兰皎洁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顾夕颜的肩上。然后又慢慢滑落在她银红色的绣鞋旁。脖子旁剑锋的寒意如蛇般轻轻地从脖子滑到了胸口。好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黄先生,你和我也算是半个师徒,有什么话不好说地,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必要剑弩相见,坏了情谊了”她声线甜糯,透着丝丝娇憨,说不出的撩人胸怀。
黄先生轻轻咳了声。喃声道:“公子,你看这”语气中颇有些求情的味道。
顾夕颜静心屏气地等着对方答复。
“顾姑娘,我们进滴翠阁说话。”阻止她逃跑的那人道,声线醇厚,如大提琴低鸣。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蓦然回道。
鸦青色的软绸衣裳。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还有因紧紧抿着嘴唇而流露出的刚毅表情顾夕颜不禁低吟:“真的是你啊”
那人眉角轻挑,剑锋微微逼近。顾夕颜头皮发麻,心生寒意。她苦笑道:“公子,您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在栖霞观,光明殿。那天您也在那里上香我当时穿着件黄色的裙子”
她总不能说自己第次见他是在栖霞观的香玉馆里吧,那时候,这位拿剑指着她地“公子”可正在追逃妻,狼狈的很
黄先生眼中闪疑惑,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顾夕颜。
那人将头朝顾夕颜轻轻地扬了扬,示意她进滴翠阁去。
顾夕颜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立刻乖乖地率先走进了滴翠阁,黄先生跟着他们后面轻轻掩了门。
滴翠阁还保持着杏红收拾的样子,张四方的桌子,桌前有两张太师椅。
进了屋,那人收了剑坐到了太师椅上,目光深邃锐利,神色凌冽端肃,举止间敏捷优雅,蕴含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顾夕颜完全相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自己地性命。
她不敢有任何多余地动作,垂手恭立在方桌前两三步距离的地方,如履薄冰般地小心翼翼。
黄先生静伫在那人身后,神色拘谨,态度恭谦。
整个滴翠阁弥漫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现在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既然不剑杀了我,自然就是觉得我还有利可图。顾夕颜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的害怕,脑袋却飞快地运转着。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失踪的地香菊滴翠阁清晨的偶遇车内的血腥味左小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缉捕声称自己没有时间教胡琴却出现在红裳的黄先生只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范了什么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是被缉捕地对象之呢,还是仅仅缉拿他人呢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与这家伙三次见面的情景和细节。
叶紫苏曾经说过“嫁入齐家十年”地话,那这个家伙就应该姓齐。能让方少卿称为“世兄”,能娶个和方少卿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出身也应该不低姓齐,熙照王朝还有哪家富门大户姓齐
顾夕颜发间湿漉。
燕国公姓齐
而且这个家伙也曾说过“我燕地大营地男儿”之类的话。
军队
高昌国
追杀
各种猜测如走马灯似的在顾夕颜脑中旋转着,她眼睛眨啊眨的,象流光溢彩的黑曜石般璀璨生辉。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人眼中闪烁着让顾夕颜不明了的异采。低低地开口,声音醇厚如老酒般让人沉醉。
是褒还是贬是说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这个时候装傻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人低低地开口道。
“啊”顾夕颜鄂然。
她还没有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走出来。
那人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顾夕颜。重复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夕颜茫然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啊”
那人目含凛然,如峙岳临渊般地巍然,压迫感十足。
“我真的没有发现什么”顾夕颜笑容甜美地说。“我只是清早起来在秀和园里散了散步而已”
“发现了什么也不要紧。”那人淡然地微笑,眼中闪烁着寒光,“皇太后对皇贵妃娘娘早就心存不满了。二姑娘定是知道这期间的厉害关系的”
顾夕颜微笑,恭顺地垂下了眼睑。
黄先生却在旁轻声安抚她:“顾姑娘,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帮我们送封信而矣”
顾夕颜在心里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送封信而矣怕就怕送的不是信,而是命
她淡然微笑。沉默不语。
那人面色冷竣地缓缓站起,声音低沉地说:“黄先生,辛苦你在楼守着,我和顾姑娘上楼谈谈。”语气间对黄先生貌似很客气的样子。黄先生闻言很激动,恭敬地作揖行礼:“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人的清冷地目光转向了顾夕颜。朝她扬了扬颌。
顾夕颜会意,非常乖巧地径直朝滴翠阁套间里个窄小陡峭的木楼梯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走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那人的脚步坚定,走在楼梯上发出沉重地“嘭嘭嘭”声,两种声音交织着,听在顾夕颜地耳朵里如失调的胡琴声,让她心烦意乱。
看样子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是封什么信呢
为什么会选中了自己去送信
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黄先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地角色呢
装聋作哑已经是行不通了,唯有做出顺从的姿态。随机应变保全性命再说
好在滴翠阁的楼梯也不长,没等她陷入更深的混乱中,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看得出,那人已经在二楼盘恒了段时间。
滴翠阁二楼都放着些不用的桌椅,可能是找不床榻的原因。就在地上铺着床破絮当做了床。旁边还丢着好几块破布,上面有凝结成褐色的斑斑血迹。地上放着个大海碗,碗里装着几个馒头,其中个还是已经啃了半随意丢在碗里里的。顾夕颜叹气。
顾府的内院可真是座不设防的菜市场啊
第五十九章 卷入事端
想到这里,顾夕颜忍不住打量了那人眼。
他好象比自己在栖霞观光明殿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些,脸上的颧骨都有点凸起了,嘴唇也干裂得带着血丝,鬓角的白发好象更明显了,看上去不仅容颜憔悴,而且神色沧桑。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可这切却无损于他的凌厉端肃,依旧给人风骨硬朗刚毅坚韧的感觉。
那人走到滴翠阁西面破旧的窗棂边站定,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种保证吗
顾夕颜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略略放松了些。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既然说不会伤害她,那就肯定不会伤害她的。就象他那天在玉香馆里所说的话样,既然和叶紫苏说了“从此以后是陌路”,他就真的没有再去纠缠。
他自他的风骨和傲气。
想到那天香玉馆所发生的事,她心中酸,说了句蠢话:“你身上有伤,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那人斜睨着她,目光清亮刺人,幽远深沉,让人看不出悲喜。
顾夕颜心中颤。
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以后再也不可说这种傻话了。
顾夕颜象掩饰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娇俏的笑容:“公子有所不知,顾府家规森严,我很少有机会出门的,只怕耽搁了公子的时间,有负公子所托”
那人不以为然,淡然笑,目光深幽如千年古井般渗人:“姑娘句话就平了东市之乱,送封信,相信对姑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矣”
又是多嘴惹得祸
顾夕颜心中衰叹。
那人已从怀里掏出封无字的牛皮信封来。
顾夕颜望着那信封,如梗在喉。
不行,不能去送信。
这可是场政治斗争。
又不是什么群雄割据的时代。朝庭可是代表着夏国的主流社会
顾夕颜望着那棕色的信封,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好象被烫得要生疼起来。
那人眼中闪过阴鸷森冷的清光。
那瞬间。顾夕颜脑海里出现了左小羽的目光。
他们身上都有种冷酷的气势。
顾夕颜胆战心惊地朝后连退了几步。
惊慌中,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个趔趄。脚踝上阵刺疼,人摔在了地上。
顾夕颜坐在地上惊恐地捂着脚,表情无辜地望着那人。
屋子是阵短暂地沉默。
良久,那人冷冷地道:“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问,顾夕颜心里竟然涌起了股委屈。如果不是你,我会受这罪吗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然,你早就给左小羽给逮住了
现在竟然恩将仇报,逼着我去送死
说的那么轻巧,只是送封信而矣。既然如此简单,你干嘛不要黄先生去送
全是群王八蛋。
梅勤卖义求贵。蒋杏林见色忘友,左小羽更不是人,七老八十的,还想老牛吃嫩草,也不想想,自己儿子比我还大岁
顾夕颜悲怒交加。
反正都是死,这样也是死,那样也是死。
她不管不顾,抱着脚哭了起来。象只受伤的小兽,悲恸中带着隐忍。
“别哭了”他大声喝道。
顾夕颜吓了跳,顿了顿,抬起头来,被泪水冲洗后象黑曜石般晶莹透剔的清丽眼眸楚楚动人。她斜睇了那人眼。嘟了嘟嘴,抱着脚嘤嘤地小声抽泣起来。
那人眉头紧锁:“好了。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语气略略放缓了,没有刚才的强硬。
顾夕颜本来就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听,肩膀开始耸耸的,无声地抽噎着,好象被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就在此时,阵清脆焦虑的声音隐隐响起:“二姑娘,二姑娘,你在哪里”
是墨菊的声音
顾夕颜含泪抬头张望,与那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夕颜立刻感觉股寒意逼人杀气迎而扑来。
她心中冷。
不行,现在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知道他藏身滴翠阁,如果墨菊冒冒然地闯了进来她目含哀求地望着那人:“公子,我的婢女来寻我了”
那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墨菊的喊声渐渐清楚可闻。
顾夕颜心中急切却不敢表露出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人,如雨后娇蕊般楚楚动人地哀求:“你,你别伤害我的婢女我家人很少,没了个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那人眉角扬:“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松口难怪黄先生向我推荐你。”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顾夕颜还是心头生恨。
她泪如雨滴似的落了下来,悲悲戚戚地拉着那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人巍然如山,屹立不动。
楼下传来阵叩门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你在里面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信肯定是要送的,自己迟迟不愿意答应地原因也只是想多点筹码和他谈条件而已,可现在看来,这人行事如此心硬,未必能达到目的,何必为了个没有十全把握的事情而送了墨菊的性命呢
她抽抽泣泣地指责他:“你,你,心真狠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声音妩媚动人,无奈中带着不甘。
那人俯首静静地望着顾夕颜,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地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再去找你。”
顾夕颜只求快点离开这里,免得墨菊枉送了性命。忙不迭地点头,忍着脚踝间的刺疼拐拐地下楼去了。
到了楼,黄先生正满脸戒备地站在门缝前打量在玉兰树下张望地墨菊。顾夕颜立刻喊了声“黄先生”,轻声道:“你还是上二楼去吧,这里有我应付。”
黄先生犹豫了会。
那人在楼上轻声地喊他:“黄先生,我和顾二姑娘已谈妥了。”
黄先生狐惑地望了顾夕颜眼,快速上了二楼。
顾夕颜注意到,齐懋生对黄先生称呼中带着客气。
她深吸了口气,喊道:“墨菊。我在这里”
墨菊急急推了门进来:“姑娘,怎么出来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到处好找”
顾夕颜苦着脸指了指自己地脚:“本来想着既然出来了,不如随处走走,谁知道脚崴了”
墨菊立刻撩起顾夕颜的裙摆察看。隔着薄薄地夏布袜子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脚踝地地方高高地肿了块,墨菊“哎哟”了声,忙搬了屋里的太师椅让顾夕颜坐下:“姑娘崴了脚还到处乱走,您在这里歇歇,我去叫人来。”
顾夕颜点了点头,墨菊匆匆去叫人了。
那人刚毅硬朗地面容出现在滴翠阁楼梯间:“顾姑娘,你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说完,手扬,洒下片碎木屑。
竟然还威胁我
顾夕颜怒目以睇
那人却视而不见地潇洒回头。身影很快地隐没在滴翠阁的二楼。
顾夕颜气结,却也无法。
等了大约盅茶的功夫,端娘神色凝重地领着几个使粗婆子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顾夕颜搀回了勿园,顾夫人也得到了消息。亲自来看望她。到了中午时分。大夫也来了。看了她的伤,说没有伤到筋骨。吃几剂散淤的药,冷敷几天就没事了。顾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她留在勿园吃了午饭,又吩咐端娘她们好生照看,这才跚跚然带着田嬷嬷回了守园。
端娘给顾夕颜搭上床薄被,叹息道:“本来这几天准备去妥娘那里看看的,姑娘这病,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端娘是自己的乳娘,现在自己脚崴了躺在床上,端娘于情于理都不能离开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有什么法子。顾夕颜只能安慰端娘:“反正这段时间全城戒防,大家都不便出门,也不急在这时半刻的。”
端娘当然知道这是顾夕颜安慰自己地话,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顾夫人屋里的柳儿来传话,说是顾夫人要见端娘。
两人满心疑惑,猜不到顾夫人要见端娘是为什么。端娘整了整衣襟就急急跟着柳儿走了,顾夕颜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
这信怎么办呢
万象电影里演的那些谍匪片那样,送信的地点早就暴露了,对方正把它当成锈饵布置了陷阱等着人来跳
她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能去送信,就是要送,也不能自己去送
可找谁好呢
墨菊杏红肯定是不行的,比自己还没有社会阅历,说不定被捉住,立刻就如竹筒倒豆似地把自己给出卖了
田嬷嬷孙嬷嬷自己指挥得动吗
端娘那就更不行了啊丁执事
顾夕颜猛地坐了起来。
个计划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过了好会,端娘才回来。她目含喜色,笑着在顾夕颜耳边低语:“姑娘,您猜猜,夫人叫我去做啥”
顾夕颜心中动,道:“难道是婚事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端娘笑道:“虽不中矣,亦不远矣。”
顾夕颜眉角扬。
“我们正欠着磕睡,夫人就送了个枕头过来”端娘笑眯眯地说,“夫人让我去趟栖霞观呢说是老爷吩嘱的,让我把两家送来的庚贴和姑娘的八字拿去给栖霞观的贞龄姑姑看看”
顾夕颜听,精神好了些:“让你去,这可是个好机会”
端娘反有点迟疑起来:“只是我走了,你这脚”
顾夕颜笑道:“又不是伤了脑子,还要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啊”
端娘也笑了起来。
顾夕颜低声地吩咐端娘:“你这次去,可千万别和妥娘起什么冲突”
端娘笑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顾夕颜心里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她这边婚事还没有个眉目,那边秀和园又藏了个定时炸弹
第六十章 夜半私语
顾夕颜的心情不好,说话做事难免有点恍惚,大家都以为她是在为两桩婚事发愁,行动之间都带小心翼翼,说话前都先看看顾夕颜的脸色,搞得整个勿园气氛紧张。
吃了晚饭,顾夕颜早早地就睡了。
不知道那人会什么时候出现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能随便翻身,免得受了伤的脚踝伤势更重,她安静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皎洁的月光发怔。
月色透过沙沙作响的树枝轻轻地洒进室内,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砖上形成道道斑驳的影子,摇拽生姿。这让顾夕颜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奶奶躺在弄堂的小阁楼上,夜深人静皎月当空时投射在红色的木地板上的那些窗格影子。她还记得,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趿着拖鞋叭嗒叭嗒地跑到窗前,仰望星空祈愿,希望父亲能在第二天突然出现,把她从这逼仄的空间里带走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影子,斑驳的月影中突然出现了个男子的剪影。
顾夕颜心中颤。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影子轻轻地叩着她的窗棂。
还好自己今天把值夜的杏红给撵走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顾家二姑娘夜会情郎呢
顾夕颜自我打趣,拐拐地打开了窗户。
那家伙撑着窗台跳了进来,动作敏捷优美如豹。
难怪敢扬我头碎木屑
顾夕颜道:“你不是有伤在身吗”声音里带着丝幸灾乐祸。
那人直直地望着顾夕颜,明亮的眸中有丝黯淡。
顾夕颜被看得心中滞。
算了,算了。看在他老婆和人私奔了他又成了政治犯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顾夕颜声音轻柔地道:“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根绳上的蚂蚱了,是不是先互通下姓名以示诚意呢”
那人静静地望着顾夕颜,并不回答,嘴角浮出丝淡淡的微笑,冲淡了他冷凛气质。
算了。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顾夕颜比较阿精神地想。无奈地问:“你的信呢”
“我姓齐”那人答非所问,“叫懋生。”
“啊”顾夕颜鄂然。
那人又重复了遍:“我叫齐懋生。”
时间,顾夕颜如吃了什锦糖似的。虽然各种口味交织着,全都是甜蜜的。
果然是个守信地家伙,没有骗我
顾夕颜不由放缓了声音:“信要送到哪里去有没有时间的限制要不要什么信物之类地东西”心情好,她的声线就轻柔如春风,声调就甜蜜如佳醴。齐懋生眉头微蹙,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明亮地眸子变得有点恍惚。说:“我有个朋友,住在通政坊你帮我带个口讯给他就行,只说我还活着至于信物”他从衣袖里掏出块长约六分寸,粗细如大指拇般的碧汪汪的玉制圆柱体,“这是我的枚私章。可以暂时用做信物”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迟疑和不确定。
顾夕颜没有去接那块玉,脑子飞快地转着。
这家伙怎么改变主意让她带口讯了呢
这样有利也有弊。
好的方面是如果自己万出事了还有周旋的余地,坏地方面是这信就得自己亲自去送了。
通政坊,上有东市,左有春明门,如果要出城,那里最方便。转念间,她又想到了左小羽锋利的眼神和下命令诛杀市民时的冷酷,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劝齐懋生:“你,你的朋友可靠吗也别太冒险,生命只有次如果实在是不放心,我们不如想别的办法出城去不就是想出城去,我看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齐懋生有点诧异地望着顾夕颜。目光象慧星划过长空般瞬间闪过刺人的光芒。
顾夕颜被那光芒镇得怔了怔。有点傻气地道:“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齐懋生只是沉默不语。
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树枝婆娑的声音都听得清二楚。
良久,齐懋生才低低地道:“这次事情搞得这样被动,我却还没有理出头绪来,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顾夕颜怔。
怎么会和自己说起心事来了
也许是在这个不明生死的特定的时刻人变得软弱起来了吧
这些念头也只是闪而过,她又想起了以前看的小说电视无间道暗战之类的,脑子里联想,她试探道:“会不会,是内部的问题这都说不准的”
就在这种半明半灭的月光之下,顾夕颜看见齐懋生的脸色大变。他有点急切地道:“我必需早点回去”
顾夕颜贝齿轻咬下唇,问道:“你在燕地的地位高吗”
齐懋生怔。
顾夕颜解释道:“我有个人可用,又与你的圈子毫无关系只是要这人出手,诱饵要重些才行”
齐懋生想了下,说:“还可以吧”
这算是种自谦吗
顾夕颜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人”
齐懋生侧头思忖着。
顾夕颜心弦绷地紧紧地。
他会怎样回答呢
如果他扯谎,自己又该怎么办
还好齐懋生思考的时候不长,很快,他就正色地道:“我是燕国公第二个儿子。”
顾夕颜松了口气。
齐懋生没有骗她。只有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方少卿那声“世兄”,才配得上叶紫苏这样家势与才学兼得的美人
长时间的站立,让顾夕颜的脚踝有点痛起来,她扬了扬下颌,低声对齐懋生道:“我们坐下来讲话。”
齐懋生左右看看。精美的二进八步床,钉着钿花的高柜。三面镶镜的梳妆台,光滑如镜地青石砖偏偏没有个坐的地方。
顾夕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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