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的阵势，依然在那颗硕大的龙头面前显得脆弱无比。

但是当地龙猛地甩头往那虚空阵上一撞，却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那三样宝物纹丝不动，但是龙头却被反震回去！

一击不利，那头地龙顿时愈加愤怒，仰天长啸，声震百里！

只见它双目中都燃起金『色』火焰，冲着那脏道人一张口，顿时一道直径数丈的黄『色』光芒朝那脏道人头上『射』去！

三样宝物组成的虚空阵正好阻在那道黄光的路上，阵盘上每一枚星光顿时大盛，连带着那些链接星光的线条也放出耀眼光芒。那虚空阵在地龙黄光的攻击下连连闪烁，却死死顶住了黄光，不让它丝毫往前再进分毫！

斗法的二人都已经用上全力，不论是陈星远还是脏道人都是双手不断变化，接连结出不同法印，催动那地龙和虚空阵相斗。周围的围观者倒是连呼过瘾，一个个神情激动。

不过两人的战斗威力太大，周围数十丈之内都无法站人，就算是数十丈之外也同样算得上飞沙走石，大地『乱』颤，若非三阶以下的武士，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站立不稳，别说是看热闹了。

严羽倒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原本他听了脏道人的吩咐，心中还有些忐忑。毕竟曾经见过六阶武士的速度就已经远远超乎常理，脏道人让他始终将注意力集中在陈星远身上，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能不能跟得上陈星远的身形。

现在看起来，高阶武士之间的比斗已经和六阶以下武士的形态完全不同。站在场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如何移动，只是不停地催动神通，铺天盖地地往对方身上招呼。

相比之下，两人的身体就好像惊涛骇浪中的两支扁舟，载沉载浮。两股滔天的浪头打在一起，现在看起来势均力敌，但若是有一方浪头被打散的话，那支小舟也将会在瞬间之后被对方的浪头所吞没。

“怪不得说六阶以上的武士，在乎的已经是如何利用天地神威作战，自己身体本身的战斗力相比之下就不值一提了。所以说六阶以下的武士几乎都是气脉的阶级决定一切，级别低的武士纵使修炼的功法战技更强，也不容易越级击败对手。而六阶以上的武士，恐怕更重要的就是修炼的战技功法，若是仅仅凭借自己身体的力量与别人搏斗，那无疑于螳臂当车！”

严羽心中正在大发感慨，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一震，体内的罡气顺着元脉飞快地注入到手上的半截阴阳虹符中。

严羽连忙稳定下心神，将目光死死地陈星远身上。

这时陈星远正双手连连挥舞，然后在胸前抱出一个圆形。接着从他的双手之间，同时飞出了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往那地龙的头上飞去！其中有一些符文严羽看着还非常眼熟，显然曾经在灵鹫化形篇的总决中曾经出现过！

但是同时，严羽手上的半截阴阳虹符也亮了起来。随后只见那脏道人一手向天空一指，一股阴阳二气绞在一起，直向天空『射』去！

那阴阳二气的速度如此之快，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直冲云霄，而这时陈星远打出的那些符文还未落到地龙的头上！陈星远见到那阴阳二气如此快法，心中也是一惊，但是旋即看到那阴阳二气并不是冲着自己击来，而是直冲上天，一时间又有些『迷』『惑』。

但是就在刹那之后，那消失在天际的阴阳二气，突然从严羽手中的那半截阴阳虹符中『射』了出来，而且正依着严羽的目光，正好击在陈星远的身上！

无声无息，天地似乎都在一刹那失去了声音！

陈星远的身体，从大腿向上都消失无踪！而他刚刚打出的那些符文也随风消散，他控制的那条地龙狂吼一声，带着一脸不甘想要缩回地下。但是原本如同海浪一样柔软的土地却骤然恢复了原本的质地，那些波纹都变成了静止的雕塑，连同那颗巨大的龙头一起，重新化为了黄土！

变故突生，胜负立判！原本稀稀拉拉站在严羽身旁的那些武士，纷纷面带惧『色』地向后退开，顿时将严羽左右空出一大片地来。

而这时那陈星远身体中仅剩的两条腿却突然炸开，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然后又聚合到一起，竟然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灵鹫。

那灵鹫扑扇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口吐人言，用尖利的嗓音喊道：“老矬子，你等着！早晚我要找回这场子来！”

脏道人收了自己的三样宝物，嘻嘻笑道：“收拾了徒弟，师父要跑出来撑场子？可惜陈老贼头你的师父已经不在了，回去还是找你师兄试试吧，就说你抢了我孔道人徒弟的灵器，看看你师兄会不会替你撑腰！”

那血雾化作的灵鹫又惨叫了几声，掉落了几根羽『毛』，旋即一振双翅，向西边飞走了。

脏道人也不追击，只是又将自己的葫芦往面前一抛，顿时又变成了一艘小船的大小。

严羽看那道人说走就走，连忙跑上去追着喊道：“老前辈！老前辈！先莫走！”

脏道人跳上葫芦，闻言将葫芦转了个个儿，一指严羽道：“有话你上来说罢。”

严羽一个箭步跳上了葫芦，只觉自己有满腔问题，却一时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怎么，难道你是见老道功夫厉害法宝又多，所以想要拜老道为师？”脏道人见他这副模样，笑嘻嘻说道。

“这个……能够拜在前辈门下悉听教诲，小子确实求之不得。只是如今小子在西华城中还是不少事情要干，只恨此身不得自由。”严羽尴尬地说道，“只是我想问，适才前辈所用的神通，可是罗浮派的功夫？”

“你身上不是也有一半么？”脏道人笑道，“若不是察觉到你身上那半部无相劫数，老道也没想到要来推算你的来路，不过倒是算出了一张阴阳虹符，倒也算是机缘天定啊。”

“无相劫数！”严羽听得脏道人一口说出这个名字，脸上神情顿时古怪起来。这半本战技可是从一名五阶武士的身上的来的，而对方所使用的也正是这门战技。如此说来，那个死在他手上的女武士，也是罗浮派的弟子了……

“嘿嘿，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脏道人又盘腿在葫芦上坐下。此时葫芦已经飞出了西华城城郊的范围，落在一座荒山上。

“我们罗浮虽然也是十大门派之一，但是却跟其它几个门派有些差别。具体的情形你也不用多问，反正刚才老道主动要收徒你也不肯答应。”脏道人装腔作势地哼哼了几声，才又说道，“反正你杀的那人虽然是罗浮派弟子，但却不会有人来替她报仇，就算是她的师父师兄也不行。”

严羽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半张阴阳虹符来。

“刚才小子不辱使命，如今将这半张阴阳虹符还给前辈。”

“哦？”脏道人抬眼看看言羽，“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老道只是要走了一半，你为何还要把另一半送我？”

“我本来便已承诺将此物送给前辈，而且这东西留下一半在我手上也全无用处，只有前辈将两张符纸合作一处才能发挥威力。所以还是前辈收下更好。”严羽侃侃说道。

脏道人斜着眼端详严羽半天，半天才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这东西我也就拿了。咱也不能白负了这个多宝道人的名头不是……不过我也不白拿你一个小辈的东西。这样罢，说说你有什么急需的东西，看看老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第四章 有仇报仇

这么一份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严羽岂有不珍惜的道理。

但是脑中将自己的需要筛过一遍，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事情：“前辈请恕小子冒昧。刚才我看到前辈和那灵鹫派的武士比斗，无论哪个人都能够轻松胜过那些番邦夷人。可是如今外敌入寇，山河破碎，为什么你们十大门派的人不出面呢？”

“呵呵，夷人……只要不是汉人都算是外夷么？”脏道人笑问道，“这么说起来，老道也并非汉人，是不是也应该被算到夷人里面？”

“这可是不同。”严羽马上辩道，“前辈虽然不是汉族，但是讲汉话，知汉礼，追溯根源也都是华夏一脉。但是这些图蒙人……”

脏道人一摆手，将严羽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百年之前的唐，元二朝，入主中原的不也是胡人？当时的人也都是如你一般说辞，可是看数百年后的今天，还有人将他们当做外夷么？”脏道人绷着脸说了一句，然后下一刻又笑道，“何况你刚才便说过了，无论是我还是灵鹫派的陈贼头，想要收拾这些图蒙人都很轻松。所以十大门派才根本不会出手。”

严羽默默地点头，只是心中对脏道人的观点却并不赞同。倒不是所谓养虎遗患，主要是他觉得图蒙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譬如他的便宜老师奥古斯塔，就连死人都能拉起来替他作战。脏道人他们的神通却是强大，却不知道在十字驱魔光阵下究竟能扛多久。

不过这些话他便不好出口了，脏道人又道：“就说说你自己的要求把，别整这些家国天下的了。老道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心急要回家！”

严羽寻思了一阵，从火种里取出了那半本《无相劫数》道：“我这本战技得来的时候已经残缺，若是前辈能够替我补完，晚辈感激不尽！”

“这个也不行！”脏道人一瞪眼道，“我只说你杀了那个弟子没有人会来找你的后账，但是我也不可能将本门的功法随意传给外人。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拜师一切都好说，既然你又不拜师——我为什么要教你？”

严羽被脏道人一席话说住，只能尴尬一笑。不过接连两个要求都被回绝，严羽也不知道究竟该问什么。

“算了算了。”脏道人见到严羽这幅颓唐模样，挥了挥手道，“这样罢，老道拿了你的阴阳虹符，但是也用无相劫数推算出其中的机理来。若是你能够集齐材料，还可以另外做出一套。你且近前来！”

说着脏道人一点严羽的眉心，突然从指尖迸出一个符文光斑，飞快地没入严羽脑中。

在他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图形，正是那阴阳虹符原本表面上的纹样！只是现在所有的线条都变得花花绿绿的，而且比起从前更复杂了几分。每当严羽的意识集中在其中一根线条上，那一处花纹马上便放大，并且显出一种材料名称和祭炼手法。

严羽得了麒麟探宝符又练过灵鹫化形篇，对于这样的符文观想已经颇为熟悉了，在脑中来回几次，已经将脏道人打入他脑中的阴阳虹符纹样的使用方法弄清楚。

脏道人见状一挥手，严羽便从葫芦上落到地下。然后飞葫芦缓缓地向天空升去，化为一道飞虹『射』向东方的天际。

“唉，会不会是我们看得太重了。”严羽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那道飞虹，又想起之前脏道人对他说过的话来。十大门派对于朝代更迭不感兴趣，也不会『插』手，无论入主中原的酒精是华夏正统，还是番邦夷人，都是一视同仁。被他那么一说，严羽顿时觉得自己的潜伏者工作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不知道千百年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此时有这么一群人正在做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人会怎么评价他们。

是保家卫国的志士，还是逆天而行的傻子，或者，他们的痕迹干脆会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罢了，不想那么多了！身在『乱』世，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只要做事问心无愧便罢了！”严羽甩甩脑袋，将那些纷杂的念头都清除出去。被埋在洞底的黑暗时光里，他也曾无数次检视自己的内心，回顾自己的一生。如今重见天日，他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还是先回学堂吧！”严羽纵身便往来路奔去。

只是跑出一阵之后，在前方视野中出现了几个身影，严羽忽然一愣，旋即就乐起来。

在前方一片山坡上，有一片满是断木和土块，废墟一般的地方。三名四阶武士，正无精打采地坐在一个树墩上，百无聊赖地望天，正是之前曾经追逐严羽的那三个家伙！

“原来还在这里守着我！”严羽心中有些好笑，这三个人还不知道那灵鹫派武士弄出的小屋钻入地下之后就会不断地挪移位置，所以一直在这里傻等。

笑完之后，严羽又有些恼怒。

“我跟你们素无仇怨，竟然如此心切想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那地下密室能够挪移位置，当我费尽力气从地下钻上来的时候，正好被这三人迎面撞上，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严羽越想越怒，“若不是这三个家伙相『逼』，我也不会落到那灵鹫派武士的手中，还被迫去修炼了那个灵鹫化形篇，白白消耗了我一枚妖丹，却换来一身烙印伤疤，至今也没看出什么用处来！”

如今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严羽冷笑了两声，随即运起了那无名战技，又将昆仑灵土褪去，他的身形顿时消融在空气中，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子。舍身拳的力量也早就充满，严羽小心翼翼，在树林中向那三人身旁潜去。

同为四阶武士，严羽如今灌注了四阶魅脉，自是不怕被对方发现，何况那无名战技中的内容也对于隐匿身形又很大的帮助，只要这三人之中没有修习冷门的察脉战技的，就算严羽大大咧咧走到三人跟前也未必会被识破。

只是严羽一向小心谨慎，所以一直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毛』孔锁住，丝毫不让体内的气息外放。

堪堪接近到三人身前，却听到其中一人正口中叼着根草躺在树墩旁边，口中喊道：“大哥，你看都快过去两天了，那小子还没出来，十有八九是已经闷死在下面了！”

“再等等。”坐在树桩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沉稳说道，“这一次若不能将他带回去，只怕不好向少主交差。”

“少主，少主……只不过投了个好胎，有个好爹而已。咱们兄弟三人……”那年轻武士不忿地说道，却被那为首的武士打断。

“不许胡说！部主于我们三人都有救命之恩，知恩图报，咱们三人也自当效力。小烈你这种话，以后不可再提！”

那年轻武士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正要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突然却听到那大哥一声怒吼，从树墩上跳了起来。

他的胸口，不知何时被『插』进了一把长剑！

第五章 武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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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武士一声痛呼，双目圆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同时双手死死地握住了从他胸前刺出来的半截剑刃！

血水从他的胸前和双手指缝中汩汩流出，但是他好不松手，嘶哑着嗓子大喊道：“敌人会隐形！保护自己！”

另外两名武士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那一同坐在树墩上的另一名武士率先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双掌已然变得焦黑，还发出浓郁的腥味。他厉喝一声，双手蜷成鹰爪状，向中年武士身后的虚空中抓去！

但是严羽早已闪到了另外一个位置。

原本他准备第一个出手攻击的目标是躺在地上的那名年轻武士，但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那中年武士才是三人中的领头者，于是当即改换了目标，用法剑『插』入那武士的背后。一剑入体之后他更是手腕一抖，将那中年武士的心脉震碎，岂料到那中年武士如此强悍，竟然还能用力握住法剑的剑刃，让严羽一时间无法抽回！

保持无名战技的隐身状态，至少需要三阶魅脉，二阶察脉和一阶穹脉，一共需要占去1o枚气丹。严羽现在的气丹总数是十五枚，所以只能将力脉提升到二阶，加上舍身拳的力量加成，刚刚足够他用法剑破开四阶武士的身体防护。

不过那中年武士死死抓住了严羽的兵刃，严羽只好空手退后，没有了舍身拳的加持，空手只凭二阶力脉，他只怕根本破不开五阶武士的身体防御。

而且那中年武士被刺穿胸膛，剩下的两人都红了眼一般扑上来，严羽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趁着机会冒险一下，将无名战技中所占用的气丹投入到元脉里，然后用紫『色』火环烧他们一下。但是见到这番情景知道自己的想法难以实现。只怕自己的紫『色』火环刚刚召唤出来，对方的拳脚都已经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严羽连忙向后退去，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潜伏下来。

那两名武士对着空气『乱』打了一阵，也渐渐发现凶手可以已然远离，一时间茫然下来，再看向自己的大哥时，却发现那名中年武士早已气绝而亡。他死时双目依旧圆瞪，似乎想要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双手仍旧牢牢地握住那法剑的剑刃。

严羽叹了口气，就算能将那法剑拿回来也用不得了，剑刃都已经被那中年武士给掰弯了。

那剩下的两名武士背靠着背摆出戒备的姿态，虽然心中充满了悲愤，但警惕『性』依旧保持在最高。周围稍有风吹草动都被两人注意到。

“二哥，怎么办？”那最年轻的武士还是缺了些江湖经验，有些无措地向背后的同伴问道。

“那个家伙肯定还潜藏在暗处。”那名武士咬牙低声答道，“咱们保持戒备，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近，然后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全速往北方跑。”

“可是大哥怎么办？”年轻武士怒道，“难道咱们就这么抛下他的尸体？”

“难道你想让大哥白死吗？”另一名武士沉静地说道，回头怒视一眼，顿时让年轻武士闭住了嘴。他知道这位二哥平时沉默少言，但是说话却一定会当真。

咬了咬牙，那年轻武士微微点了点头。

严羽潜伏在一旁颇有些郁闷。在这个距离上，只要他能运起四阶察脉，肯定能听清对面那两个武士之间的对话，也定然能够从两人的声音中做出下一步的判断。但是现在首要的就是保持隐身，所以他能够动用的气丹只有五枚。

“等回去还是要抓紧修炼了。”严羽心中想到，“如今有十方后土诀和混沌法阵，修炼速度比以前快过百倍，而且刚刚突破了丹障，正是应该多下点功夫。若是体内的气丹再多一些，面对敌人的时候就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两名武士弃下了自己大哥的尸体，双双向北方遁走了。

严羽知道三人能够动用的最高魅脉都是四阶，速度上相差仿佛，自然也懒得追在后面。看得那两名武士果真离开，严羽便显出身来，吞噬了那中年武士身上气脉之后，便往西华城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之后，严羽终于回到了陨石楼的宿舍之中，顿时遭遇了许念心的强烈声讨。小麒麟这段时间里也跟许念心混得不错，从少女臂弯里探出小脑袋，如同小狗一样对着严羽直吠，仿佛在谴责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一样。

严羽一脸尴尬，老老实实地等许念心训完，才问起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学堂中发生了什么。

原来严羽在地下密室中被困了整整一天一夜。幸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那灵鹫派武士陈星远就闯进西华大学堂，听说学堂的首席法师莫奈还曾经出手试探，但是铩羽而归，只能恭恭敬敬地将此人请入了星辰楼中待茶。

其后发生的事情许念心也不清楚，只是学堂中因此停了一天的课程，所以严羽倒也并未错过什么。

听完了许念心的话，严羽有些好奇。那陈星远和脏道人在学堂门口打得如火如荼，声势浩大，但是在学堂里面竟然对此一无所闻？严羽还特意问了许念心好几遍，少女都一口咬定并没有在学堂中感觉到外面有何异象。

不过这样也好，严羽还担心学堂里有什么熟人见到自己伪装后的身影联想到自己身上。毕竟昆仑灵土只有薄薄的一层，虽然能够完美地模拟任何相貌，却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人的身高体型。

“以后出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学奥古斯塔他们那样穿一件黑『色』大斗篷。”严羽心中合计，“不过，奥古斯塔时刻戴着那个面具，是不是也是在隐瞒什么身份呢？”

正在思考的时候，门外便有一个少女敲门唤道：“严公子在吗？”

“这女孩儿找你好几次了，但是我问她有什么事情也不跟我说。”许念心有些气闷地说道。

严羽好奇地打开门，见到外面站着一个神态颇为腼腆的白衣少女。

“我就是，姑娘有什么事情吗？”严羽看看此人并不认识，于是开口问道。

“是有人让我给您带个口信。”那少女微笑道，“他说，您的老师在老地方。”

少女说完了话便告辞离去。

严羽叹了口气道：“可真是不让人消停啊。”

“这都快要晚上了，不是又要在外面过夜吧？”许念心有些狐疑地问道。

“也许……这次不会了吧。”严羽苦笑答道，他也说不准奥古斯塔这时候找他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他也围观了刚才那场战斗，而且认出了是自己相助脏道人？

找一名校工又要了一件长袍，严羽稍事休息之后便又出门去。

来到醉风客栈，那大厅里仍是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酒保已经能认出严羽，见他过来头也不抬，任其随意上楼。走进原来的那个房间，奥古斯塔和另一名黑袍人正坐在桌前等候。

严羽上前问好，心中也有些惴惴。他不知道如果奥古斯塔问起脏道人的来历，自己应不应该说实话。而且那三名武士中逃走了两人，如果对奥古斯塔说出自己与脏道人结识的经历，难保不会被人发现自己仍旧身怀气脉的秘密。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奥古斯塔并没有问这件事情，而是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西华城中哪里有武士的坟墓？”

“武士的坟墓？”严羽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一时愣了一下。

“是的，我们需要武士的尸体，很多。你，打听坟墓的地址。”坐在奥古斯塔旁边的另一名黑袍人说道。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而且也没有用转译器，但是声音听起来，和第一个告诉严羽奥古斯塔来到西华城的法师不同。

“这个我不太清楚。”严羽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倒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武士会有坟墓吗？这个自然是肯定的。但是武士的尸体都会埋在一起吗？严羽脑中急速转动，如果真的有这种集体埋葬的尸体，那只可能是在某个武学家族中。

第六章 新的召唤

从奥古斯塔那里回来，严羽有些失魂落魄。

这次这位老师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打听出一个确切的，西华城周围埋葬武士遗体的坟地来。

虽然不知道他和另外那黑袍法师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大秦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就算生前有仇怨的，在对方死后也不会侮辱对方已经入土的尸体。而挖坟则更算得上一件缺德透顶的事情。

但是无论严羽好说歹说，奥古斯塔和他的同伴都不为所动，到最后奥古斯塔甚至威胁说要动用契约的力量让严羽尝点苦头。严羽不想暴『露』那契约已经对自己失去约束力的事实，所以只好忍住答应了下来。

可是回到学堂之后，他觉得接下来的麻烦更大了。奥古斯塔要求的是至少三具在三阶以上，并且在血缘关系上至少超过五代旁系血亲的武士尸体。

这样就将大多数的家祖坟地排除在外。就算能够混入到某个家族的坟地中掘墓，弄出来的尸体也都是来自同一家族，不可能超出五代之远。而若非世家的武士，也不会统一葬在某处，而且埋骨之地一定散布在荒野山中，让人如何打听寻找？

严羽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三名四阶武士，其中为首的那人已经死在他的手中。不知道他们三人都是什么来头，若是能把他们三人都杀死带回去，倒是能够向奥古斯塔交差。可惜其中两人都已经逃走，而唯一死在严羽手下的那人还已经被化作了火种里的一团能量。

只是在西华城中，能够差遣这三名四阶武士的势力绝对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西华城虽然是宛西府的最大城市，但是人口规模只是跟安定城相仿，比起庆典城也只稍稍大一点。却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奥古斯塔想要的货了。

好在老师给他的期限还不算紧，只是吩咐他着意打听。在宿舍中休息了一夜之后，严羽终于等来了自己在西华大学堂中的第一堂课。

图蒙文字课，授课的教师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两条淡金『色』长眉一直垂到脸颊上。这一屋子的学生早就都过了塾中学字的年纪，自然没几个能专心听得进去的，坐在宽大的教室里也都是各自跟身边的学员交头接耳。

严羽算是少数几个听得认真的学院之一，毕竟他也算是真心想要学习图蒙的文化。被关在地下密室中的时候，严羽也曾经想过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西华城究竟为的是什么，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若是不理会影殿的命令，径自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此余生岂不是更加惬意。

原本他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为了光复失地，报效朝廷。但是在听到脏道人亲口说出十大门派都不会『插』手国战，而且对图蒙人也一视同仁之后，他突然发现，似乎自己的心底深处也同样有一丝这样的念头。

只是平常这一丝念头总是伴着一些罪恶感，被严羽往日所读的圣贤书，圣人训压在了脑海的最角落处，直到被那脏道人一席话勾引，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又钻了出来。

直到这时，严羽才发现，深究自己的内心，其实一直在支撑着他一路前行的，是一颗孜孜以求的好奇心。

他就像一块被扔进染缸中的白布，对周围的一切新鲜东西都无比渴求和吸取。所以在脱离了严府藏百~万#^^小!说那个枯燥的差使之后，他才会觉得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环顾整间教室，和他一同被分到戊字班中的有四十多人，但是其中和他一样都在认真听课的只有五六人。而其中又以坐在靠前门位置的一名模样颇为清秀的少年最为用功，不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老师的嘴唇，而且手上还飞快地进行着记录。

严羽下意识地将这名少年的样貌记在了心中。

一个时辰之后，这第一堂图蒙语文课终于结束，数十个学员打着哈欠争前恐后地冲出了教室。

严羽又看了看那靠门的位置，发现那名最用功的少年早已消失。直到严羽来到下一堂课的教室中，他才发现那少年竟然是抢先跑过来，特意先占了个靠前门的座位。

第二门课是历史，讲课的竟然却是一名年轻的图蒙军官。上一名老师虽然年纪老迈，但是毕竟穿着代表魔法师的长袍，所以学员们还多多少少有些畏惧和恭敬。但是对上普通的图蒙军官，这些子弟们就显得轻松随便了很多。

那军官倒也没有跟自己的这些学生计较，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自己讲课，也不管下面有些地方已经『乱』成一团。

严羽倒是对这节课目更感兴趣。

在上面那一节图蒙语文课中，老头只是笼统地介绍了一下图蒙文字的特点，所有的图蒙词汇都是由三十六个基本字符组成的。这三十六个字符就被称之为‘字母’。第一节课上，那老头只是将三十六个字母都教了一遍，然后便让学生反复练习书写和发音。

而在这一堂历史课上，那年轻的图蒙军官讲述的则是整个西方诸国的文明发展史，从大破灭时代开始到新生纪。

大秦同样有关于上古时期的传说，但是与这图蒙军官所讲的大不相同。在大秦自古流传的神话中，世界本是由阴阳二气组成。当混沌初开，盘古破开虚空，那阴阳二气却趁机逃脱，并且相互协裹，组成了这一方世界。而在那之后，由阴阳二气之中孕育出的上古十头神兽诞生，分别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八方以及上下两端。而有了十大神兽的护持，这一方天地才真正从盘古的大混沌中脱离出来，开始诞生真正的生命。

但是那图蒙军官所讲的历史却与大秦传说大相径庭。说的是世界都由主神所创，而且主神创世不止一次。在第一次创造了世界和人类之后，世界本来都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但是在人类诞生之后，人心中生出了邪恶，于是这个世界上有了罪，也有了暗。

愤怒的主神降下无边的海水将人间『荡』涤，在第一次创世中被创造出来的所有人类都死在了洪水之中，只有一小部分心地最为纯洁，未曾被人间的黑暗所沾染的人才得以幸存下来，并且逃到了世上最高的一座山峰顶端，建起了一座“天使之城”。

在洪水退去之后，主神不愿让大地再度沉寂，于是又造出了第二批人类，并且从天使之城中派出了第一纪人类作为天使，指导他们在重新『露』出的大地上开始创造……

自幼都在大秦长大的学员们哪里肯信这种东西，那军官在上面讲得起劲，下面的人却已经听到呵欠连天。只有那坐在门边的清秀少年依旧在奋笔疾书，发出沙沙的声音。

严羽原本也听得专心致志。其实若是不在心中预先设好抵触的情绪，就将那军官所讲的历史当做故事来听也算是颇为新鲜好玩的。但是听到愤怒的主神降下灾难时，他却突然感觉脑中一阵晕眩。

那种久违的感觉，竟然又是记忆碎片在召唤！

第七章 天使之城

再一次进入久违的记忆碎片，却又跟以往的经历大不相同。

以往的时候，都是严羽的意识附身在火种从前的某个主人身上，以他的视角来体验某一段历史。但是这一次，严羽却发现自己的意识附在一块古怪的黑『色』岩石上。

更诡异的是，从一开始这块岩石就飞在空中。

这是一个古怪的世界，头顶的天空是如墨般的黑『色』，却有五彩的光晕在天穹闪烁。尤其是一条紫『色』的弧光，蜿蜒如同一条长龙，从视野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方的尽头。

在那道弧光中央的某处，还有一个黑『色』的漩涡在缓缓地旋转着，每当严羽一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边，就感觉好像有一道吸力要将自己从附身的这块岩石中吸走，吞噬进那黑『色』漩涡里面。这漩涡让严羽心慌，让他无端地恐惧，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离它越远越好。

而他所附身的这块岩石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它也在拼命地提高自己的速度，向着远离那漩涡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严羽不由得惊问道。

但是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在那黑『色』的天幕下方，是无边无际的红『色』焚云，无穷的火红从脚下数千丈处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然后化为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弧与无边黑『色』相接。那焚云显然并不安全，每一块的颜『色』都深浅不一，不时还有火星甚至火流从云层表面喷『射』出来，形成一颗流星或者一座火红『色』的环形拱门。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世界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气的存在。天地间都是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发狂！

严羽所附身的岩石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飞行着。它的速度极快，远超脏道人的飞葫芦和灵鹫武士的灵鹫。但是不论实际前进了多少，严羽觉得周围的景致都丝毫没有变化。

因为这方天地实在太过辽阔，他所附身的这块岩石虽然也有数丈的大小，但是相比之下仍然只是沧海一粟。

“倘若在我们那个世界中，飞行在云端之上，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觉？”严羽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来，“不知道脏道人的飞葫芦能不能得到这么高，他有没有见识过这番景象？当他飞行在空中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人类在浩瀚天地中显得如此孤独渺小？”

只是，在真实的世界里，有蓝天和白云，不会像这个恐怖的天地中一样了无生趣吧？

严羽抬头仰望天穹，意外地发现，在黑『色』的天际中，那层层五光十『色』的光芒背后，竟然也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星空。而且当他用心辨认，竟然也在正前方的天空中认出了北极星和北斗七星！

“太微、紫微、天市……”严羽突然感觉到有些恐惧，他在空中接连认出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这方天空中的星象，虽然与严羽那个世界中的星空究其细节稍有不同，但是绝大部分星宿的分布都一般无二。

在严羽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让他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