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怯地问,改成养只羊是不是就可以了。然后被风劲节瞪了眼,再不敢说话。羊奶性燥,又缺乏必要地铁质,对于贫血的,营养缺乏的卢东篱来说,怎么够呢他怎么会肯养羊。风劲节没有采取最佳方案,雇佣几个奶妈给卢东篱天天喝人乳。就已经是顾及了那位士大夫地接受底线问题了每天太阳升起,卢东篱也就被叫起来,在晨光中伸展手脚活动,然后是早餐,补药,锻炼,早午餐,扎针,锻炼。午餐,补药,锻炼风劲节强迫他不断尝试发声,说话。还逼着他非要用什么也看不清的眼,不停地去观查些细微的东西,然后用纸笔复述出来,根本由不得他肯不肯,愿不愿。卢东篱尽量顺从他,配合他。就算是风劲节的措施叫他感到不适甚至痛苦,他也从不表示反对。虽然他不关心自己地身体,但是他很怕再辜负了这位曲道远。想到人家数载不曾停息地寻找自己,操心劳神,受尽风霜。天涯寻覓,他就先自心虚气短了。那些花样百出,尽力变换口味的精美补膳。那些造价不菲的汤药,每天在身上扎来扎去的银针,每日在体内游走徘徊的真气,要有多大的责任,多深的关心,才能这样不停地坚持下去。所以,就算这个曲道远脾气极其暴烈,每天他做得稍有不如意地地方,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兜头训斥他,没有丝陌生人的客气和疏远,他也实在是没脾气。因为他直很顺从地配合着治疗,风劲节也就再不提起“风劲节”这三个字来压迫他。而卢东篱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曲道远和风劲节关系如此密切,敢以大事相托,能将医术相传。互相如此知根知底的人为什么他和风劲节相交那么久,却没有听他提起过然而,这些,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是问不出口,也不能问的。虽然按理来说,风劲节是不必担心卢东篱窥破真相的。毕竟转世为人,他的相貌声音全变,前生那刀斩首,九剑穿心,都是卢东篱亲眼所见,刻骨铭心。可是他总还是莫名地感到不安。他行事之际,总是尽量注意少用前生常用的动作,尽量禁绝前生说话常用的语气和词汇。平时除了治疗以外地事,他甚至不敢同卢东篱做太多交流,刻意用过于明显的粗野蛮横凶狠霸道的语气来遮掩,吸引他的注意力,而让他忽略掉些自己可能改不掉地细微习惯。以前风劲节可从来没有对卢东篱这样凶,这样霸道过。卢东篱向是个细意人,就算他眼睛半瞎了,但是心思还样明白,他怎敢掉以轻心。日子天天过去,在他的精心调养下,卢东篱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有喉咙不能说话,眼睛不能正常视物,这两个最严重的残疾,却始终还是不见好转。风劲节有些束手无策了。无论他如何逼迫他不断努力去看,去说话,无论怎么尽量从旁劝说开解,都没有用。风劲节无奈,三番四次提起苏婉贞母子,问他怎么忍心让苏婉贞看到他这残疾的样子伤心断肠,但还是毫无效果。有时候气得极了,风劲节真想狠命几掌打在卢东篱脑袋上,看看能不能把这死榆木脑袋给打通了。看来要治好卢东篱,怕是唯有他风劲节复生。但是他已经在卢东篱面前当了这么久的曲道远,要怎么开口,他才能重新做回风劲节卢东篱不信鬼神,作为“风劲节”,他不愿意在他面前说那弥天大谎,也根本想不出自己的说辞,会让卢东篱是什么反应。就是他做回了风劲节,以后可又该怎么办。作为“活人”,他和卢东篱,都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在风劲节无比头痛的时刻,他的手下传回了何勇地消息。
第八十章 弱女寻夫
说何勇,不知道他这该是算有志者事竟成,还是算傻他年轻力壮,有身勇悍蛮力,可是就凭这个,要在这重文轻武,内安已久的赵国找到出头的机会,希望真的是非常渺茫。他离开何家村后,四处飘泊闯荡,直只能打短工来维持温饱,却因想着何秀姐在家期盼,始终不肯放弃,不肯停步。然后,偶然次翻越山野时,忽然听到前方有马嘶虎啸,似是有人遇险。他是个实诚人,不可能见死不救,脑袋热,拎着手里的棍子就过去了。那猛虎身带箭伤,狂性大发,何勇手中不过根粗棍,却奋力拼死抵挡。若是旁边那个兴奋地射伤老虎,又笨到马失前蹄,跌落受伤,只能瘫倒在边干瞪眼的莽汉是个普通人,他肯定和那位老哥起作伴赶赴黄泉了。然而,他的运气真是不错。那位居然是出来狩猎的江陵都督高诚。这位都督让随从的护队都散开到丛林之中,去驱赶惊吓野兽,自己则放马撒了欢的追了头逃出来的麋子跑,然后正巧遇见了这头金黄大虎。在他来看那老虎就是那虎皮大椅和虎骨酒,兴奋开弓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先看看自家的侍卫还在不在身边。若不是何勇,等那些侍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只能等着给他们的大人收尸了。都督大人飞脚将那些倒霉侍卫踹飞之外,也收了何勇入江陵都督府,任了他做府内个中级侍卫长,又重赏了他金银布匹,房屋田地。何勇心急如焚,任职没几天。就求请了两个月的假,说要回乡娶妻完婚。高诚概然应允,又另外厚赠不少金银。然而,个月还不到,何勇却孤身黯然而归。旁人问及婚姻之事,他只是摇头,无语做答。见他如此。也有人借机替他这个都督府红人说媒搓和,只是他却直心灰意冷的样子,不肯多谈婚姻之事。因此,至今仍是然身。消息拿到手中对,风劲节就已经有了九分把握。同何秀姐说,果然那何勇就是她要找之人。何秀姐当即又喜又悲,差点又晕过去。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心上之人,悲的人是如此离谱的传言,而心上人竟然误会于她。可情郎终是重情之人,纵然误以为她失贞于人。却还是不肯在外说她地恶语,也不肯娶亲何秀姐哪里还坐得住,只恨不得立时就奔江陵府而去。风劲节也很想早点把这女子去和她的情人送做堆,因为卢东篱的身体已经好转到他认为可以将他带去寻找苏婉贞的地步了,自然不想再耽搁。三个人收拾下,立刻启程。风劲节带了何秀姐找丈夫,那可是比卢东篱气派多了,三辆大马车,何秀姐母子辆,卢东篱辆。另外辆,装的则是全套的厨房设备,滋补食品药材。风劲节路上就在后面这两辆马车上来回打转。刻不闲,继续为卢东篱的调养身体。每次药粥熬好,他们便停车在路旁,让卢东篱安安稳稳地将它喝下去,消化片刻,再启程。这样走走停停。速度就快不了。过了十余日。行人才终于到了江陵府。何秀姐迫不及待要去都督府找人。却让风劲节给拦住了。既然这女子阴差阳错救了卢东篱地性命,他总要替她好好长远打算了。将她安排稳妥,才能安心。“他只当是你负心背盟嫁人而去,又有何家村那么多人作证。你这般去找他,就算是做小伏低,说破了嘴,他最多也就是表面上信了。以后旁人只要多句闲话,他就难免留个心病。再说,你们分别这么久,你与薛先生之间自是坦荡清白,但是也要防着世人悠悠之口。他若心中暗藏疑忌,便是如今肯善待于你,终究也是后患无穷。”风劲节几世为人,自然不会如那些不知人事的小儿女般,以为可以将全部身家赌在爱情的坚定赤诚上。何秀姐虽是心想见心上人,可也知道女人家的名声有多么重要,被风劲节这么提醒,当下心便慌了。风劲节却是胸有成竹,只先细细追问了番何秀姐当年与何勇相恋的那些细节旧事。何秀姐红着脸,期期艾艾地答,不知道他问这些是什么打算。风劲节问了老半天,才终于拍手笑:“行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你放宽心等着,咱们先找处地方住下来再说。”他安顿了何秀姐和卢东篱,便独自去了江陵府最大的处酒楼,找着了酒楼的大老板,闲闲说出几句当年留下的暗语。然后,便请这位在江陵府拥有多处酒楼,茶馆的大财主,去寻了本城几处酒楼茶馆最受欢迎的评弹说书之人,借了个由头,大家起吃了桌酒。酒桌上,风劲节便当做奇闻异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出段贞烈女泣血忍辱万里觅夫郎地传奇故事来。原也不知是何城何郡何地,有个何家村,村中双儿女,自幼订亲,只因男子父母双亡,家业凋零,女方父母便欲悔毁。可是那女儿忠贞不悔,誓不肯二嫁。在月下相约那男子,双双拜了天地,自成夫妻,约以终身。男儿悄然离村,原想创番事业,回头再接佳人,不想,女子竟是夕怀孕,惊慌无措,苦苦掩饰。家人又于此时,力迫其背盟再嫁,换取彩礼。女子于父兄棍棒下辗转逃得仗义的行商出手相救,方能逃得性命。自此,区区弱女,千里辗转,寻觅夫郎。其间或是痛断肝肠,或是日夕落泪,或是日夜兼程,或是飘泊无依,种种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止这个弱女子,苦苦寻夫的决心。而女子美貌,也曾有人说亲。有人觊觎,女子誓死守贞,几次三番,宁死不辱,不但守住了贞操,反而令得旁人生怜生敬,纷纷出手相助其寻夫之举。而后。女子于寻覓之间,早产个男婴,弱女含泪抚孤,血泪寻夫,寸寸挣扎,苦苦煎熬不两日,江陵城,四处都有说书人拍案称奇,讲述这场精彩纷呈,感人泪下的绝好故事了。何秀姐坐立不安。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的故事现在是被宣扬得满城皆知,但是这故事已经被那位曲先生改得似是而非。她与何勇明明是私订终身,现在成了早有婚约,只是父母嫌贫爱富。如此来,这惹人非议的私情滛奔就成了坚贞守信的美谈。而其后,关于她在寻觅过程中,所历地艰辛,所受的屈辱,还有几次三番的凛然拒绝其他或有钱,或有才地男子的追求事件。那更是编得玄乎其玄,听得她双眼发直。然而,曲先生却又似乎有他的道理。你和何勇之间。只有夕之盟,却无半纸婚书保障,如果想要你下半辈子有最好地保护,就不能仅仅寄望于两人地情爱。让你自己有声望,被尊敬,得到民众的喜爱。让他也跟着得到光彩和地位。这比任何情爱都牢固坚强。你不必担心。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是否另有阴谋。因为你所寻找的丈夫只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值得别人贪图。小小的。偏僻而遥远的家乡寻找真相,因为人们要听地,不过是个充满曲折,但定是大团圆结局地,合乎天理人情地故事。她听得迷茫,呐呐地想要分辩:“阿勇对我很好,他”“我没有说他对你不好,对你不真心,我只是在教你更好地保护自己,更好地守住你将会得到的幸福。”那人微笑着,眼神里那洞彻切地力量,让她失去了对抗地意愿。但是她仍旧迟疑着。她可以如此去欺骗她的良人吗她应该如此去欺骗她的良人吗风劲节知她心结所在,笑道:“你不用说谎骗他。谎是那么好圆的么,你是个忠厚的人,那种事你做不来。这些日子,你的经历,你的苦难,你照原本的真相告诉他就可以,那些说书人越传越玄,不过是他们为了争抢生意,胡乱添加情节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若真要去说那些说书人讲的全是真的,那才是麻烦。实言相告本就最好,只是,今日我交待你地这些话,你却是千千万万不可透露字。记住,如果你想要夫妻恩爱,世无忧,就永远不要时猪油蒙心,去玩什么坦白相告的游戏。”她只是傻傻的点头。她只是个简单地村女,她只是爱着那个人。只要她可以坚持不骗他就可,至于最近这些发生在她身边的,太过复杂的事情,她不懂。她笨嘴拙舌,本也就说不清楚,本也就不会费心去对那人解说。刻意散布了这些传奇故事后,曲先生又命她四下打听何勇的下落,但就是不到江陵都督府附近去。只是叫她到处漫无目的地问,时时当街悲泣,负着孩子从早走到晚,有时孩子饿极哭了,她手忙脚乱的轻拍照料,样子诚然堪怜堪惜。而何勇终于无意中听到了茶馆中地说书,震惊莫名,惊怒难当,抓着说书先生当街就问。然后,某天,何勇又无意中听人说起,个很象何秀姐地人,正在街头到处找人,当下欢喜如狂,激动得撒丫子就往那处街道跑。然而,他却总是那么没有运气,总是次次错过。每次他闻讯赶到某处时,她总是刚刚离开,只留下他,听路人解说她是如何悲伤无助,如何凄凉地个人抱着孩子,在热闹地街头哀哭不绝。几天下来,何勇才终于打听到他们的确切地址,拼了命赶来。远远看见院门之时,却见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仆妇们正搬运行李。而那个他思念已久地人,背了孩子,正要登上马车。“阿秀”他激动恐慌,生怕她又离他而去,无处追寻,几步奔过来,跌倒了两回,才终于扑到何秀姐的身前。何秀姐也扑向他,二人紧紧相拥,抱头痛哭。风劲节扶着卢东篱,在几步之外看着这幕,心下得意,只觉得非常圆满。此时此刻,风劲节还不知道,为了这幕,他们将要支付的代价,会是如此高昂。然而,就是在以后,他也还是没有因此后过悔。有些事情,就算是麻烦,就算明知是代价高昂,你也还是终究不能不去做。
第八十章 布衣卿相
几日,江陵都督府是张灯结彩,喜乐喧天。今天,中,更是宴饮不绝,笙歌不断。门前贺客流水般,府门前半条街给堵得水泄不通,个江陵城,九成的热闹红火,都聚集在了这里。其实,这江陵都督的职位,不过是能总管江陵城的军兵而已,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赵国素来重文轻武,国内又从来没有战事,个受着文职的知府知州统管调派的地方武职官员,能有多大能量。只不过,这位江陵都督的来历略有不同。在没有到江陵任职之前,他不过是别人个牵马执弓的奴才扈从,但这个“别人”,是当今的皇上。当年瑞王仍然龙潜藩邸时,高诚是他身边个甚是贴心的奴才。虽然不曾参予王府什么机密,但是因为他办事勤快,为人机灵,贴身服侍认真,也颇受主子喜爱。等到主子当了皇帝,他们这些奴才也就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他这个江陵都督权位虽然不高,可毕竟也算有相当的品级地位,更何况他又曾是天子身边近人,有着通天的门路,所以他这个都督在江陵地的面子,倒是比知府知州还要大上三分。适时正有位袭青衫的中年文士,自街前悠然而过。远远看着半条街密密麻麻,停了不少车马礼箱,不觉略有惊奇,随意向路边行人打听道:“这府里的大人是不是在办喜事啊”“不是都督大人办喜事,是府里头个侍卫长找到了失散了很久的妻子,大人要给他们重办盛大的婚礼。”这文士不觉怔:“府里区区个侍卫长夫妻团圆,竟然就有这么大的排场”“这位先生,您定然是从外地来的,刚刚到我们这江陵城吧现在我们这江陵城里地人。谁不知道这烈女千里寻夫的佳话呢”路人哈哈笑得几声。文士微微欠身,礼数极是周全:“哦,这佳话在下确是不知了。不知可否请请阁下指教。”那路人摇头笑道:“那哪里是两句话能说得完的。我还有事忙呢,你可以去找别人问问,或者更简单的,直接去哪个茶馆酒楼,点那说书弹唱的来这段就行了。”路人急匆匆径自离开。而文士则微微笑:“这倒真是趣事了。现在正是晚饭的时辰,我们先找处酒楼吃点东西,歇歇脚再说吧。”身旁有人低低应得声:“是”夜色徐徐降临,都督府前那长长的送礼队伍也终于渐渐散尽了。已经耐心地在外等了阵子地青衫文士,终于有机会走到门前,笑道:“烦请两位给都督大人通传声,京中旧友来访。”守门的士卒眼睛高吊,根本不正眼瞧人:“都督大人可不是什么人随便能见的。”文士心下暗自摇头。自己总记得高诚以前那诚惶诚恐的样子,时竟忘了,当年替王爷驯马喂鹰。擦弓磨剑的少年,现下已经是位大人了。身后有人低低哼了声:“先生,我替你教训这没大没小的奴才。”文士笑摇头,招了身边那两三个侍从,绕开正门,转过街角,走到落了锁的角门去了。这高门大阀里里外外的规矩从来都不变,可他却没有拿着名刺带着金锭子起递过去,好请人通融下的意思。这是他对现在那正在高门大阀内宽坐之人的体贴。“原是我忘形了,倒也怪不得他们。我在角门外等着。你悄悄进去,告诉他我来了。”身边侍从低应声,略施礼。便纵身没入高墙之后。文士径自袖了手,在角门处悠然抬头望月,想着白天在酒楼听到地那段精彩唱词。这几天,从风劲节口中流传出的弱女负子寻夫的故事,已经有了个无比完满的结局:因为许多人被那女子感动,纷纷出手助其寻夫。并传扬她的故事。那已身为都督府侍卫长的夫君何勇。终于听说了事情原委,感慨激动。不可自抑,路寻寻觅觅,刻不停得找到了失散的妻与子,家三口,抱头痛哭,团圆而回。都督高大人,亦为之感动,出手为夫妻二人补办了盛大的喜宴。光宴会就连开了三天,满城官商仕绅,俱都纷纷备礼来拜。好派热闹繁华。这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皇天不负有心人。孤女稚子寻千里,守得云开见月明文士想想整件事,只觉甚为有趣。这传奇故事之中,其实破绽颇多,更是刻意渲染女子苦难之深之烈,内容也略略有些过了。不过,似这等,妻有以贞烈信义为本的故事,与世道人心相合,和朝廷倡导相偕。本来不过是对小人物的离合悲欢,真真假假都无伤大雅,借机多多宣扬,也是应该地。这高诚倒是还和前样的机灵。借这个由头来个大操大办,边借着人家的美谈,提高自己地声望,边那些贺礼,大概十之**是送不到那对小夫妻手里,想必这位也能发笔不小的财了。他这里正自好笑,身边角门已是大开,身为江陵武官之首的高诚,身匆忙套上的便服,手还扶着未曾戴正的帽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见着他,立时大礼拜倒,个头磕下去:“陆先生”这位青衫文士,竟是陆泽微。见他如此,陆泽微急忙伸手拦,托住了他:“高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岂可向我个布衣白身行此大礼。”高诚满头都是汗:“小人便是再如何升官发财,也不敢忘本。当年在王府,我们这些下人,见了先生,哪个行的不是奴才地礼。先生如今是布衣,却也是布衣卿相,小人若是怠慢了先生,皇上知道,第个就饶我不得。”昔年,陆泽微曾是当今赵王身边地第谋士,也是第知友。人人都道瑞王登基之后,陆泽微必获重用。又谁料,他会推辞了切封赏,只袭青衣,担风袖月,闲闲游走天下。虽是如此,可谁也不敢真拿他当白身百姓来看。有关他地传闻五花八门,流传的版本有很多。有人说,他是赵王地暗行御史,替赵王行走天下,侦查百官。有人说,他暗中掌着当年瑞王府里最精锐的密探隐军,身上还带着赵王的密旨。他所过之处,可以轻易调派官府,也可以对朝廷命官,肆意生杀予夺。还有人说,赵王派出宫中最出色的大内高手,专门保护这位旧日好友。纷纷扬扬,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传说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陆泽微似乎心只是寄情山水,见识各地风情。逍遥自在,只在这赵国游玩。这天,他正好经过江陵府,本来是无心在此停留的。偏偏无意中看到都督府门的热闹情形,于是记起了,这位都督大人好象是以前在王府时的熟人。看这样大操大办的奢华,又听到那样段有趣的评弹传奇,真是越发觉得有些好奇起来。于是临时决定来这里探探故人,本心上,也不过是给这次的传奇热闹凑点儿趣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高诚听他淡淡然提起何勇与何秀姐,哪里还不知其心意。为着这段故事,这几天找理由上门,就为看那两个传奇主角眼的客人,多得都数不清了。只是再没有个能比得上陆泽微的身份重要。“我已给何勇拔了个小院子安置家。这几天办喜事,他那里十分热闹,先生若要去瞧,我这就带路。”陆泽微笑点头:“即是机缘巧合,遇上这桩趣事,那我索性就去贺贺吧。下次回京,也好当做奇闻与皇上说说。
第八十二章 请还给我
侠女,义夫,侠士,流离,团聚。何秀姐的寻夫之旅,只不过稍加润色,便充满了世人所喜爱的切。在她和夫郎终于夫妻团聚后,不但是民间的评弹说唱又丰富许多,高大人也为之慰叹再三,甚至为此特意拔了府里处独立的园子给他们居住,还配了个丫头,个小厮照料帮衬。都督还额外再升了何勇的职位,替他们大办喜宴。惹来贺客盈门。区区数日之间,何秀姐从个普通村女,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不得不连番着拜见了无数贵妇名媛,接受她们热情的祝贺与好奇地询问。而何勇,则是不断应付各路官商仕绅,以及府内有头有脸者和身旁侍卫兄弟们的好奇与钦羡。这几天下来,两人接礼物接得手软,赔笑陪得脸酸,答话答得口干。每天入夜已久,客人才渐渐散去。夫妻二人都已经累得是身酥骨软,只想爬上床上去,再不起来。可是两人久别重逢,现在却硬是从日出到日落,都碰不上两面,说不得两句话。晚上有了这时半刻的清闲时光,他们自然也总是不肯就去歇息,而是在灯烛下凑在处,何勇抱抱孩子,何秀姐在旁做些针线,偶尔说说话,心里也就都是甜的。可今天,两人刚放松下来,外头那小厮却忽然飞般跑来,大喊:“爷,夫人,都督大人领着客人来了”二人愕然望了眼,赶紧撑着疲惫的身子再去迎接。乘夜而来的客人并不象何秀姐与何勇以为的那样,又是什么大富大贵的高等人物。只是个袭青衣的书生文士,态度极其温和,绝无其他达官贵人们边追逐新奇故事,边仍把眼睛放在头顶上地傲慢。那位先生言词极客气。神情极自然,即无上位者对下人的轻视,也没有读书人常有的骄傲自满。何秀姐与何勇对他的印象都极好,不过就算是纯朴的何秀姐,在这都督府过了几天,见了许多所谓的大人物,大场面。对于那些礼仪规则,也已经有所了解。不管这个人看起来多平凡,态度多么温和,只凭着高诚亲自为他带路,客客气气替他引见,就可以知道,他们绝不能真的把他当普通人那样对待。不要说怠慢他,在他面前,再怎么谦恭顺从,都不为过地。所以。二人始终是毕恭毕敬,亲奉茶水后,便陪坐下首,有问必答。而当这位的客人,目光无意中掠过正厅案上的小盒子时,何勇立刻抢着说明,这里供的是恩人所留下的唯信物。而当这位客人,略略露出丝好奇兴趣时,何勇便急忙打开小盒子,轻轻取出那只写了三个字的小小张纸。奉了过去。何秀姐对于丈夫如此殷勤地献出恩人的亲笔微有不快,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何君羡”这是何秀姐的恩人为她的孩子取的名字。陆泽微温和小心地接过那张纸,低头随便看了眼。愣了下,复又凝神细看,整个人便定在了那里。长久地沉默。何勇夫妻只见这位访客脸上那种直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消失了,只定定地望着手中的纸名帖,表情很是肃穆。过了很久,他才忽地把纸折。随意往袖中放。然后。改最初纯属凑趣的闲闲态度,极细致极认真地。不断提问。从何秀姐逃亡,遇上恩人的那刻开始,直到最后的分别,他的问题巨细无遗,重叠反复,何秀姐被问得晕头转向,好几次几乎守不住曲先生以前对她交待的些必须对世人隐匿的真相。比如她与何勇其实并非早有婚约,比如这次在江陵城的重逢,不是巧合而是安排他追问地细节无所不包,然而,他真正重视的是什么,何秀姐在答得精筋力尽之时,也根本无法分辩。她的回答渐渐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但因为那客人问得太多太深,站在边地何勇高诚早就听得脑袋发晕,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种种破绽。而眼前的这位据说姓陆的客人,其实却也是完全不曾在意过那些对来说,天大地大的秘事。他直追问了夜,直到天光大亮,才微微叹息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片刻之后,轻轻吩咐,去取笔墨来。何秀姐起身想出房门准备,直强撑着陪在旁边的高诚却止住了她这个女主人,而是叫了小厮为他领路,亲自去为陆泽微端来了笔墨纸砚。何秀姐局促不安,只觉得这位大人临去看她地那眼,颇有深意,竟似是怀疑她心怀不轨,趁机通风报信地架势。那位陆先生取笔在手,不多时,就象变戏法般,在纸上画出张五官清晰人像来,轻轻递到何秀姐面前:“你看看,那救你地薛先生可是此人”何秀姐看了看画像,立刻坚决地摇头。那位客人微微蹙了蹙眉,轻轻道:“你再仔细看看”何秀姐怔怔望着画像半日,最后还是摇头:“如果硬要说,这人的眼角脸型,和我大哥还是有那么丁点地像,但是这人肯定不是他的。”何勇这时也伸长了头,仔细看着那水墨画像。虽然不是工笔,但是用笔浓淡之间,不是般的逼真。那画中男子,儒巾布衣,面目倒也平平,却自有种让人为之倾心动容的儒雅风华,文彩华章。神情温和,目光温润。而他那只有面之缘的恩人,满脸胡子,露出的半张脸也消瘦憔悴地吓人,眼睛更是麻木空茫,整个人木讷呆板,与这画像哪里有半点相似“秀姐没认错的,先生。那人与这画像确实点也不相似。”客人略略沉吟了会,看他俩诚恳朴实的样子,忽地温然笑:“想来果然是我弄错了。唉,真是抱歉,你们新婚燕尔,却被我们打扰了夜不得休息。我还是这就告辞吧。”说着,他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缓步向外行去。何勇只觉莫名紧绷的身心为之松,赶紧躬身准备送客。何秀姐却咬了咬牙,忽然站起了身,低着头,因为畏惧而浑身颤抖,却还是坚定地拦在了陆泽微的面前。“陆先生,您忘了将我孩儿的名帖放下了。”这轻声细语的句话说完,高诚当时就变了脸。何勇也是微微颤,却是言不发,上前步,紧紧护在了妻子身后。高诚看陆泽微脸色略觉诧异,似是有所不满,连忙厉声大喝:“大胆”陆泽微自看了那人亲笔所写的名字后,神色就直不对,虽然当时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把那纸条略略折,收入了袖内的,也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只要是略懂看人眉梢眼角的人,怎么会不懂得他要将之留存的心意而这个小小村女,居然胆敢索回何勇跪了下去,却不训斥自己的妻子。何秀姐也跪了下去,仍旧因为畏惧而颤抖着,却坚持着努力挺直腰板,抬起眼来,望向那个看起来是如此温和的客人。“这是我恩人唯留下的东西,这是他为我孩儿起的名字,我要直保存着,等我的孩儿长大了,我要让他看,让他记住,他有个再世恩人。我,我”她的眼泪流了下来:“陆先生,我知道您是位大人,是位了不起的大人,我不知道您要找谁,但您肯定是找错了。那是我恩人留给我的,是我唯可以纪念尊重他的东西。我求求你,还给我。”陆泽微微微叹息了声,对于这个平凡女子的勇气,有了些许尊敬。
第八十三章 凡人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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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何秀姐来说,“曲先生”不啻是位手眼通天的神仙,曾经,当“曲先生”事先得到消息,故意让他们打点行装,准备启程,做个再次寻觅不获,心灰意懒准备到下个地方去的假象的时候,她还只是终于松了口气。明明知道情人在何处,日日听着曲先生和她说何勇是如何急切地在寻找她,却还是要日日耽误躲避,不能相见。她不怕自己抛头露面,奔波辛苦,却舍不得带着孩子经受那日晒雨淋,舍不得她的情郎日夜心焦。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怨言的。然而,当她的情郎大叫着她的名字冲过来,当她想也不想就扑向他,二人紧紧相拥的时候,那瞬刻骨铭心,她才忽然完全明白了曲先生的番苦心。曲先生,真的是个懂得很多很多事的聪明人。他为她费了太多额外的心。如果不是曲先生,她个乡野女子,那些事,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做不出。她心里的苦,她这数月的坚持,不似戏里那样亮眼,但是并无半分不及,半分不真。可是如果不是曲先生的指点安排,就算她曾经历尽千辛万苦,她所爱的男人,也绝对不会在这刻如此幸福地抱着她,没有诘难,没有责问,没有疑忌,只有声又声地对不起,只有声又声地阿秀,阿秀,我以后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那刻,她在他怀中痛哭失声。她仍然是那个淳朴的,心意对自己的情郎和孩子的简单女子,但是她又已经不是了。这生,她不会欺骗他。只是,有关曲先生曾教导过她的那些神奇的道理,她永远也不会对他提起。曲先生,不但帮她找到了她,而且给了她长久保有这样地快乐和幸福的希望。在他们相拥的时候,所有人都悄然地退回屋子里去了。直到背上的孩子啼哭声起,两个大人才忽然想起来。要把孩子解下来,抱着宝宝,你看我看,又是泪眼相视而笑。他们就起坐在那里,说了很多很多,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直到夕阳西下。然后,两个人才平静下来,回了屋子,找到曲先生和薛先生。纳头拜谢。曲先生伸手拉了他们起来,温言细语,说了许多恭喜的话,还笑着说起与她这番患难相共,大家本是兄妹之情,如今妹子与归,当有所表示,轻轻地放下个红包到何勇掌心。何勇自是不好意思当场拆看,也知这等贺仪不可推却,便信手收入袖中。而她这番日子同这位曲先生相处。心智已开,知他手头大方,行事虽每出奇谋。却必然万事皆虑在内。她心里依稀明白,这是曲先生在为她释去最后个嫌疑。个区区都督府的侍卫长,在小小何家村地人看来,可以天大地大,不惜切也要嫁过来。但只要笔足够丰厚的贺仪,就可以将她的地位抬到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位置。她不是贪图富贵荣华。而是重情重义不弃前盟。她没有沾他的光。得他的好。因为。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有富有的义兄相依靠。那个小小红包的份量。必定是不轻。那小小的红包所承载的心意,更是沉重到她想要感激落泪。然而,下刻,她还是选择对着薛先生,对着那个又盲且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多手段,看起来远不如曲先生聪明厉害地男子,大礼拜了下去。她的丈夫随她起深深行礼,双手将他们的孩子轻轻托高:“大哥,求您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这个孩子,她直没取大名,原是想等寻着了何勇,由生父取名的。可是刚才他们在屋外谈起分离之后所历的苦难,所得的救助,何勇却立时说,这孩子的名字,理应由恩人赐予。何秀姐欣然点头,回了屋之后,想也不想,便选择对着卢东篱拜了下去。他们都是她的恩人,然而天绝地灭之际,救她的是他。被她所冤陷之际,仍坚持伸出援手地,还是他。曲先生的恩情,她生世不敢或忘,但这个直被她叫做大哥的人,对她地恩义,她就是三生为牛为马,也还是偿还不清。那个总是默然,不见明显喜怒的大哥,十分震动惊讶也有些感动地他们起来,然后,极郑重地,在那张纸上,为他们的个名字。那是她如今可以保留的,这位大哥的唯信物了。因为,在那之后,何勇急着带她回都督府拜见大人,而曲先生笑着答应等他们操办好了,上门贺喜喝喜酒。但是,等高诚高大人为了这件异事也十分惊喜赞叹,特意派了许多属官,抬了大量礼物,大锣大鼓来此迎接义士赴宴时,却已是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曲先生的纸书信,大意不过是有缘相逢故伸援手,今日何秀何勇既然得以夫妻团聚,他们两人也该缘尽而去。信中唯嘱何勇善待于她,莫负她如此深情而已。陆泽微挥挥手,止住了高诚后续地斥喝:“这原是我刚才疏忽了。”他笑,自袖中重又取出那张名帖,递了过去。何秀姐赶紧伸手接过,唯恐他改变主意般,牢牢收进袖底。陆泽微微微笑。“夫人曾说,那位古道热肠地曲先生也曾在最后留书道别,不知我可有缘见这位义士地书信”夫妻二人对视眼,无言。何勇回去房里,翻出了风劲节最后留下的那封道别信。陆泽微闲闲看了几眼,再次大大方方地把信折,径自往自家袖子里放了。何秀姐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何勇同高诚起暗中松了口气。陆泽微再次告辞,何勇捏着把汗,直把人送出小院外。待回转了身。看着何秀姐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厅里,心里阵不忍,上前轻轻拉了她地手:“没事了。”何秀姐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呆呆地望着他,声音里满是软弱和恐慌:“阿勇我害怕。”何勇轻轻抱着她,小声地安抚:“别怕,别怕,这位陆先生就是认错了人而已啊。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哪里会是咱们的恩人,根本就不象啊。”何秀姐沉默着,不说话。何勇只见过卢东篱次,而她和他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她不敢告诉她的丈夫,其实如果薛大哥的胡子全刮了,头发理清了,人长胖许多,精神许多他和那张画像,会模样。她只是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乡野女子。她不晓得大哥做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被人找到。她忐忑的,只是不晓得自己尚不知情时,言谈之间,到底透露了多少她不该说的东西。如果不是有那几日当街奔走,哀哀哭泣,打探寻访的演戏经历,她绝对不可能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后,还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未在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来。可是,她做不了更多。她只能守口如瓶,不承认大哥的身份。在那两个伸出根手指就能将她们家三口碾得粉碎的大人物面前,她拼尽切,也只能要回大哥的亲笔,却无法保住曲先生的真迹。她做不了更多。她无法向那两个不知所踪的恩人报警。她只能守口如瓶,只能确保今生今世,不惜代价,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小小的纸条,她再不会让任何人染指,看眼。她只能为大哥和曲先生立下长生牌位,早晚跪拜祈福。曲先生,您是大哥的朋友,您是个懂得很多很多事的聪明人。您的行事不是我这样的普通女人能想来的奇异,却总是考虑得万般周全。我只能遥拜求您,保护他,不要让他被人找到。
第八十四章 临渊羡鱼
都督府,正厅内。陆泽微负手遥望远方正徐徐升起的旭日,眼神幽不可测。对他来说,那三个字固然是惊雷霹雳,但是留着那字条,对于他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意义。那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够了。可是那对于别人来说,却远远不足为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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