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能怎么办狄九正不知死活地朝小楼过来,规则限制,他只要进了小楼,就不能出去。而且,他的身体那么糟糕,我们就是不对他如何,他也活不成了啊。”“规则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小容低笑。“找劲节,这小子的医术天下第,非碧落可比。最要紧的是,这家伙出小楼时,可带走了堆这个时代不该有的灵药呢。只要他肯出手,没准那小子的命能留得住。”轻尘笑了起来。“他为了他那个好朋友,什么处罚,什么后果都不怕。反正他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再加这码对他也没影响。”旁的吴宇也走过来笑说:“我们是不能出小楼干涉尘世的,不过,你们这些在世间的,谁有空调动人手,拦截那家伙,别让他跑进来送死。真进来了可就完了,非得按规矩办不可了。”见大家都动了心思,连张敏欣也不免有些激动了:“好,我这就去搜索所有与精神力相关的资料,寻找切精神力受伤的案例,也许真能找到办法,在不加重伤害的情况下,提前把阿汉叫醒。”大家兴奋起来,纷纷聚到处。“对,这世就让他自己选择,自己面对他的感情吧。”“不能再象第世那样,觉醒来,刻意忘记,从不多问狄飞的切。”“是啊,这小子要永远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当正常人啊。”大家你言我语,献计献策,合计探讨,性急的已经坐下来开始操控电脑,或者起身直奔资料室。大家都忙乱起来,谁也顾不上再抬头,看屏幕上,夜色里,那个浑身被酒湿透,脸上再也分不清酒与泪的男子,小心地抱起傅汉卿,重把他送回马车中去,自己却重又在熄灭的火焰前坐下来,全身湿透地等待天明。那个因时心中柔软,而放纵自己去拥抱去呼唤去落泪的男子,在找回最后的理智之后,再次小心地与他所爱的人拉开了距离。所有人,都在努力地要让阿汉醒过来。这场情爱,是谁欠了谁,是谁负了谁,真的不能由外人来置评。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的两人,才真的清楚。然而,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当傅汉卿再次醒来时,会给天下,给小楼,给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带来怎样的震动和惊变。
楔子
跌撞撞地从溪水间挣扎着爬上岸去,寒风中,少年湿瑟瑟发抖。抬头看看,骄阳漫天,却感觉不到丝温暖。低首处,溪水中映出的容颜,惨淡乌青几不似活人。少年嘴唇发紫,身子颤抖,蹒跚着继续向前行去。赤裸的脚板已经磨出很厚的茧子,行走坎坷道路,再不会象以前那样流血流脓,痛得死去活来了。单薄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破烂的衣裳,尖锐的树枝和锋利的山石,身上重重叠叠的伤口,旧的好了添新的,渐渐的,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唯挥之不去永远无法适应的,只是饥饿的感觉。饿得久了,只觉得整个胸膛腹腔里都是空的,无底洞般,叫嚣着要求食物填充。空得似乎连五脏都没有了。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逼得人发疯。它会催毁人类所有的感情,理智,道德,让人真切地体会,由活生生的人,变成无情的兽,原来可以这样容易,这样简单。这个全身上下,只披了件破烂衣裳的少年,此刻血红的眼睛,如狼如兽,不似人。除了对食物的渴求,空洞洞的眼眸里,再没有其他人类正常的感情。他沿着溪水向前走,疲惫笨拙而缓慢。他极力地看,努力地听,溪水里看不到游鱼踪迹,山野间,听不到走兽声息。感觉到仅有的力气正在点点消逝,少年惨淡地抬眼,开始把视线投向四周那些青绿的树木杂草,乘着现在,还有力气摘草根,剥树皮少年的身体忽地颤,对情绪表达几乎麻木的脸上,竟现出丝激动。是他听错了吗是太久饥饿之后的幻觉吗似乎有声马嘶顺着溪水潺潺,传入耳边。他侧耳凝神再听,没错,是马嘶少年整个身体几乎跳了起来,原本缓慢笨拙的动作,倏然变得轻灵迅捷。他沿着溪流快速地奔跑着,直转过前方处拐角,眼前视线大开,这才怔怔地站住了。就在这里,就在前方,就在十几步外,人正蹲在溪边洗脸。身边好端端站着匹瘦马。也许经过了太长久的跋涉吧,所以马已极瘦,人的衣裳和马的毛皮都看不太清楚原来的颜色了。然而,在少年的眼中,只看见了匹马,匹活生生的马,匹很多很多肉可以吃的马。大脑尚未思考,身体已飞扑上去,有马,就有肉,就有吃的,说不定包袱里还会有干粮这刻,他喉咙里发出的那声欢呼,似兽的咆哮,更胜于人的声音。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世界似乎下子颠倒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地飞出似乎很远很远,他以为自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然而惊恐大叫声中落了地,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并不觉得有多疼。耳旁听到声笑喝:“好小子,抢到我头上来了。”那声音极清朗,且带些笑意,他迷茫茫地抬眼,看到了那个人。那人站在溪水旁,阳光下,瘦马边,手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马。边带笑看着他。大概那人刚刚在洗脸,受惊后回身出手,这时满脸的水珠还没擦呢。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少年躺着向上看,只看到那出奇挺拔的身形。那人的容颜反是看不清楚了。是那人脸上的水珠映出了天上阳光,地下水光吧,刹那之间,灿亮晶莹,刺目生辉,少年本能地垂下眼来,不知为什么,竟不敢直视的那张带笑的脸。“你是什么人”少年不答,他只是深呼吸几次,确定身体没有受伤并积蓄力气,却又茫然不知道该继续扑上去抢马抢东西,还是转身逃走。下刻,块干粮被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甚至没有去想想那几丈外的人怎么忽然就到了眼前,便大叫声,再次扑过去。这回再次扑空,明明就在眼前的干粮,转眼间,又到了几丈外的河边。少年瞪圆了眼,握紧了拳。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人手里上下,被抛得在空中起起落落的干粮。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眼花,他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然而,那是食物,那是活路他红着眼,望着前方,理智在警告他不要妄动,生存的本能,却在催促他迅速扑过去。“不错,是个机灵孩子。”饿成这样,还能分得出轻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人意似欣赏地微笑了:“老实答话,这个就是你的。”少年两眼渴望地盯着那干粮,个劲点头。“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楚国人,想国去。可是,边界上齐人守得太严了,远远得看到射,我只来得及跳进河里,顺着水路逃过来。”少年的声音沙哑涩然。“你是楚国哪里人”“京郊洪源镇人。”“京郊这么说,你是从京城路逃到边关上来的。”那人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诧异。少年点头,直着眼,依然望着那块干粮。从京城直逃到边境,他逃了两年多。奔走,乞食,逃窜,躲避。与野狗争抢衔在嘴边里的半块残饼,同老人撕打争夺怀里块馒头,为了地上只死老鼠与十几个人拼命。为了逃避异国虎狼之师躲进烂泥坑,却又被本国的军队捆起来,如牲口样跟其他人成串绑在马后,并称之为,卫国从军在风雨中挣脱,在追逐的马蹄声中奔跑,在山间乱泥里翻滚,在死亡,饥饿,鲜血里挣扎。漫漫两年的噩梦,他才终于逃到了边境前方就是没有战乱的乐园,然而,那里却有排排无情的箭矢,冷漠地等待着每个人从苦难中挣扎而来的人。“现在楚国情形怎么样,各地都由什么人掌权”“北边,连着京城在内,半个国家都已经被秦人占了。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战乱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南跑了。可是南边样不太平。阳川三郡的萧将军立了个什么皇帝,晋安五镇的卓将军在军中供了已故方候爷的灵位,痛斥萧将军另立伪帝,不忠不义,两边打得很厉害。武陵节度使,建州大将军,锦州大都督,那几处也在闹,反正到处都有大官,到处都有军队,皇帝都有两三个,但哪个也没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死人。听说江州和巴郡有人起义,叫什么顺天大王,奉天将军的,闹得也很凶”少年喘了口气。“全国的情势,我也不清楚。反正到了个地方看着不对我就逃,可是不管逃到哪里,混乱都是越来越厉害”少年的声音疲惫而麻木,太多太多的不幸,太早降临的沧桑,年少的心灵,已经不堪重负。干粮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少年高高跃起,把抓住,看也不看,就直往嘴里塞。吃东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作团,采取种自我保护而抗拒外在切的奇异姿式。整个意识里,都只剩下手里这小小块干粮,耳边听到那人在说话,脑子里却并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国家大势,他个小小的难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你从京城路逃到边境,应该很清楚这路上的道路状况,军队驻扎,还有大股流民的逃亡路线,对吗”少年只是拼命地吃,拼命地嚼,拼命地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点头确定的是什么。“现在齐人守得严密,你到了边境,也过不了国界线。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如果你愿意,倒可以跟着我做个向导。我离开楚国好些年了,现在要去京城找个故人。我不喜欢遇到军队或者流民。你如果能带我尽量避开与各处的军队势力正面相遇,也可以少遇上那些流散四方抢劫为生的流民,我可以让你吃饱饭,也能保证你生命安全。不用担心,我不是怕他们,就算是偶尔碰上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麻烦。”少年继续点头,块干粮他已转眼吃完了,这时才真正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才明白自己刚才是承诺了什么。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再回过头,向京城而去,会有多少凶险和磨难。“吃饱饭”这三个字就够了。对于饥饿到顶点的人来说,为了个馒头,他甚至敢去杀皇帝。“你叫什么”那声音依旧清朗,依然带笑。他擦擦嘴,站起来:“小人赵二狗,请问先生。”肚子里填充了点,理智略略回归,赵二狗开始努力地回想起,仿佛在前生时,自己识的文,认的字,还有哥哥曾教导过的礼貌规矩。“我姓方,你叫我方公子就行了。”那人忽低笑声:“听你的言谈,该是个识文断字的孩子。怎么会叫二狗家人师长,没给你取学名吗”少年低了头,声音轻且低:“我原也有大名,只是现在沦落成这样,怕是辱没了父兄,不想再提了。”“好,聪明伶俐,识字懂事,还有骨气。我的眼光就是好,挑什么都不出错。”那人得意复欣然,声音却忽然低得听不清了。“除了”那少年本能地竖起耳朵,也还是没听明白,只隐约觉得那声音里,带了懊恼和无奈。“罢了,你既然跟我办事,总不能叫二狗。我给你临时取个好听名字吧,就叫”那声音顿,语调略显奇异:“就叫忘尘吧。”少亮,应声道:“是,小人就叫方忘尘。”“不,不用,你姓赵,就是这忘尘二字。等你这向导当完了,跟我分别之后,也大可不必再叫。”原本带笑的声音,忽得冰冷生硬。原本那个给人感觉亲切好说话的人,立时漠然疏远起来。少年低下头,咬牙忍下心头的屈辱。他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难道天生就没有骨气到要将自家姓氏抛却。只是,在这个乱世,想要存活,太难太难。个临时的向导,和个有了自己姓氏的下人所能得到的照料和保护,天差地别。向导随时可以抛弃,但冠了自己姓氏的下人,却是属于自己的财产,没有人会无端伤损自家财产。他不是自轻自贱自甘为奴,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他低着头,僵硬着身子,僵硬着背,不敢抬头,却听得到那人翻身上马,听得到那人慢慢拔转马头,听得到那个依然极清朗,却不再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替我办事,在我身边日,我便会保你日温饱安全。用不着耍这样的小聪明。别以为我是好人,跟我太亲近不会有好处的。说不定有天,你会发现我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那时候,你会很庆幸,今天我让你保留份自由。”少年低头,不能答话。魔鬼又怎么样只要魔鬼能提供食物,魔鬼能让我活下去破空之声传来,他愕然抬头,伸手处,堪堪接住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里头有干粮有水,饿了渴了自己吃,还不给我跟过来。”马蹄声声,不快不慢地前行而去。那人的背影沉凝而挺秀。少年手忙脚乱地把包袱往背上背,撒腿就追:“别走得太快,小心些,前方记得左转,走山道,要不然就要和从大道逃过来的流民撞上了。”那天,少年有了个新的名字。他叫赵忘尘。在死生煎熬之地,他遇上了方轻尘。许久以后,回思往事,他才记起,原来,初遇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决定跟从的人长得什么样。第眼,他看见的只是他身边的马。第二眼,他应该是看到了他的脸,却不知是被水光耀得眼花,还是根本不敢直视,到头来,他记得的,只有那满眼的晶莹灿亮,炫丽光华。再然后,他的眼中看到的,就只见到干粮。所以,他不知道他的模样。在那以后,很长段时间里,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知道那个人姓方,是可以保他活命的方公子。他只知道,那人可以让他吃饱,可以让他活下去。他却完全想不到,这次相遇,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很多年后,赵忘尘还是可以清楚地记起,那年,那月,那天,他初见方轻尘,那人站在溪边,天上阳光,地下水光,所有的光华都在他身上脸上凝聚生辉,叫人自惭形秽,不能直视。原来,他真的,不是好人
第章 冷心若铁上
过荒芜的田地,穿过贫瘠的山林,眼前这可以补给歇,荒凉而不带丝生气。街边店铺都是关闭的,严严上了门板。空荡荡的街市上,见不到个青壮劳力,只偶尔有几个目光呆滞面有菜色的老人妇孺,呆坐门口。牵了马徐徐行过街市,整条长街,除了马蹄起落之外,竟几乎听不到别的声息。人们呆滞的目光望过来,冰冷而麻木。沉默地行走在这样的漠然目光里,赵忘尘感到头皮发麻。吃饱了,喝足了,属于人类情绪感知,竟然也恢复了正常。那两年朝不保夕的死生逃亡里,他明明对切的不幸都已经可以漠然置之,但现在,有吃有喝无饥无寒,再置身于旁人的不幸之中,却依然会有种莫名的悲凉。硬着头皮走了半条街,他终于忍耐不住,止步回身:“公子,我看这里怕是没什么象样的地方可歇脚补给了。”“我原说路只走小路,是你耐不住,偏要往大道上来看看,现在死心了”依然是带点笑意的声音,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不曾入眼入心。长年的饥饿苦难,让少年的身子又瘦又小,即使自己临时的主人并不曾上马,他也不得不抬头仰望他。他依附的主人有极颀长的身形,极俊朗的容貌。几千里跋涉,那么多的风尘,那么多的艰辛。风沙可以掩去他衣裳原有的颜色,却掩不掉他本人半点光芒。他临时的保护者,极爱笑,极喜欢调侃人,这路行来,千里奔波,那人的语调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闲时总爱拿他取笑闲说番,便是看到无尽的灾劫与杀戮,在那人看来,似乎也样是可笑。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方公子的笑,是冰冷的。即使他看起来神情再愉快,即使,他听起来,声音再轻松,他的笑语,依然让赵忘尘感觉到冷。他知道这位方公子有着极为强大可怕的力量,路行来,抄小路,走山道,险山峻岭他可以轻易越过,不方便的地段,他甚至能把马举起来行走。他可以随意猎杀最凶猛的野兽为食,跟着他,再恶劣的情况下,都不愁饥渴,不虑安全。他之所以走山路,果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讨厌麻烦。他们曾经偶尔遇上小队巡山兵马,这位方公子非但不逃不躲,反而大咧咧冲出去去抢人家的食物和水。也许是安生日子过得多所以他居然开始出奇地渴望能永远安全下去。也许是长时间行走在荒凉无人的偏僻山道中,他便居然开始幻想着山中日,世上千年,他盼着重回人世时,灾难已经远去,繁华已然来临。所以,他渴望着要从大道走走看看,而对于他的要求,方公子竟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而,没想到,遇到的第个小小的镇子,还没有走完半条街,已足够让人心灰意冷,悲凉莫名。“即然你不想看了,那”方公子那极清润温朗的声音被前方的阵马蚤乱给打断了。却见前头街角处户人家门里,涌出六七个兵士,扭着个上了绑的少年向街这边行来。个妇人哭叫着死死扯着被绑住的少年,哀哀乞求:“官爷们,你们要搜的逃犯不是个女人吗,这是我儿子啊”“绑的就是你儿子我们搜的虽是女逃犯,可前儿征兵队还刚从这里过了遍呢所有壮年男子都要从军报国,你们竟敢明知故犯你儿子居然躲在家里头不出来,要不是今儿搜逃犯,他还就真躲过去了。咱们大楚国都要让秦人给占光了,你大的儿子,不出来报效国家,没有半点保家护国的责心”个队长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军爷,我儿子只有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不是壮年”“十五岁还不是壮年妈的,前儿去王家庄征兵,可是十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奋勇报国的”那队长把鞭子举起来,“你快给我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妇人还待哭叫着不肯放手,那十五岁的少年忽大叫起来:“娘,你别哭了就放手吧你别想着儿子去上战场打仗,你只想着儿子进了军营,总算能有饭吃了,没准能挣出条活命呢娘,你就放手吧”他哭叫着跪下来:“王大婶她拼了性命,也没能保着虎子哥哥不被带走,她现在还让打得起不了床啊,娘。我就剩你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儿子去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妇人放声大哭:“让我怎么放啊卓将军征兵不是去打秦人,是去和萧将军打仗啊上回萧将军在这里征兵,已经把你爹你哥都征走了,现在你也要被征去,这两边打起来,是你杀了你爹,还是你哥杀了你你才十五岁”四周也有些人慢慢聚拢了过来。虽说太多的灾难让人心境麻木,然而眼看着家四口,转眼只剩个孤弱妇人,而壮丁男子,竟要被生生拉进两个敌对阵营,血战沙场,人们到底还是心头戚戚的。“看什么看全给我散了”士兵们分出两个四下驱散路人:“告诉你们啊,这也不是爷们心狠,这都是卓将军的军令啊不听话的话,我们就要掉脑袋了。今早卓将军就带了人出来巡视了,没准现在就在对面山上”个士兵举手向正前方远处指,忽得全身震,惊道:“将军真的来了”这声喊把干士兵都惊着了,大家立刻极卖力扯起哭喊绝望的妇人,重重推倒在地上,重又将少年推搡着要押走。其他刚刚有点不平之心的镇里人,也被这声叫给吓着了。回头遥望,确见远方山上,隐约有十余骑在猎猎大旗下凝立不动,众人立时惊惶地向旁散开,再没谁敢说什么做什么了。两个负责赶人的士兵,双手左右挥舞驱散行人,在正前方开路。街上仅有的些行人也都纷纷缩回屋里去。这下,前面街中间,匹瘦马,两个男子,就显得无比扎眼了。哟,真没想到,这民间居然还有马负责征军需的人干什么去了眼看着兵源不足,这里又冒出两壮丁,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这等好事,咱们要事办得大,办得好,说不定那边山上的将军往这里瞧上眼,就能提拔这高兴,激动,两个士兵也不多想,大步冲上去,个探手就去抓马缰,个伸手冲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当胸抓去:“小子,跟我们去为国效力吧”第章冷心若铁下兵第眼看到的,不过是个正悄悄往后缩的瘦小少不知死活傻站在那里不动的笨蛋。那二人马都风尘仆仆,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也是灰扑扑片,连五官都掩得淡了。走在最前的那个士兵,伸手正要去抓人,却见那人淡淡抬眸,就那么看了他眼。要说捉壮丁,这种事他们早已干得熟了。什么样疯狂的抵抗没见过什么样悲惨的哀求没听过他们已经不觉得自己会有应对不了的时候,不觉得有任何个壮丁可以逃出他们的手心。然而,这次,他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抓不下去了。他也是个老兵,战场上几个来回,杀过人也夺过命,却无端被人看到脚软。心里不是不诧异,不是不奇怪,但身体却不肯听从他的理智,就在那里动弹不得,不敢对那人粗野无礼。仿佛他不存在般,那人随意转身,挽了缰绳抽,将缰绳从另外那个士兵手中扯脱了,牵马回身便走。另外那士兵没料这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回马,也怒骂了那么声:“妈的,你”然后,被那人拿眼扫,便也和他样,僵了。他们的队长咋咋呼呼冲过来,说是战时民间所有马匹都要征用归军,不让那人走。可只和那人打了个照面,也成了软脚虾。二人马,扬长出镇而去。留下那些士兵惴惴不安,盼望山坡上地将军看不到他们的懦弱。队长自然是没有人敢嘲笑的,那两个士兵,却因此在很长段时间内,成为军中笑柄。他们两个很不甘心,很想对那些人说。你们又没有对上过那人的眼睛,怎么会明白,他的眼神并不凶狠甚至也不如何生气,但是对上去,就是觉得如果触怒了他,后果会非常非常之可怕。只是。这样的辩解,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苍白。直到有那么次,他们营里收编了些上次大战幸存下来的老兵。听人唾沫星子乱飞地取笑他们的时候,营里有个刚收编来地,从上次大战中幸存的老兵,咳嗽两声,“这有什么老兵凭感觉有时候比凭脑子更快更准。都是死人堆里爬过的人了,觉出不对还去招惹人家的话,那不叫勇猛。叫找死。没有眼力劲的人,死得会很不值。”那以后。他们再想起那人那种淡淡的,因为不屑生气。懒得生气,所以只是微微透出点不快,但是却无端让人不寒而栗地眼神,才终于觉出来,自己当真是幸运。纵马高岗,笑览河山,看脚下由自己的血汗守护的大地,那是可以对酒当歌。可以仰天长啸的。兴尽策马,鞭指河山。那该是属于武将的欢畅和骄傲。褪色的记忆里,曾经有许多那样阳光灿烂,慷慨高歌的时光。他跟随那驰骋天地,白袍银甲的身影,他曾经可以站在那英风儒雅的将军身旁,看他听他笑指河山。与那般人物并肩站在高处,看万里云天,看千里关山,看前方敌军营帐如云,只有豪气无限,想身后家国河山百姓,便觉百死不悔。心间微微痛,卓凌云微微皱了皱眉头。策马山头,他遥望这片在他大军掌握中的河山天地。如果方候还在如果方候还在,见我今日作为,他该会怎样愤怒,怎样斥责呢站得再高,现在他俯望得见地,也不再是如画河山,而是片破败荒凉。手握刀枪的武将,早已不是保家卫国地好男儿,而是破坏和杀戮的魔鬼。他蹙眉想了想,复又废然叹息。记忆里似乎从不曾见过方侯发火。下属做错了事,他也很少申斥。大部份时候,他只会淡淡眼看过来,眼神里地责备之意也并不那么深,却足以叫人汗下沾衣,愧悔无地。手下犯错,方侯做的第件事,总是先惩罚自己。扣自己的俸,定自己的责任,然后再去追究下属的错误。到后来,大家全都互相监督不可做错事,并且笑称是怕方候把自家的钱粮扣光了,以后要他们出钱来养活他。想起往事,他微微笑。笑之后,却是加倍的心酸和悲凉。“将军放心,人我们定能抓到的。”“是啊,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她跑不了。”“将军不必忧愁,万事自有”身边地人左言,右语,说个不停,却没有人知道,这刻,他的心思莫名飘得极远极远,根本不记得逃犯之事了。然而,这等莫测心意,却是无需让下属们知道地,他看了眼身边那唯个沉默不语的年青将军,声音平缓柔和:“子云,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那年青将领,微微垂了头,只低低应了声,却并不多说什么。卓凌云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极目看看山下那满眼灰黄之色,半自言自语地说:“今年,灾情很严重啊”身边无人回答,过了会,才有人低声应道:“将军放心,军中供应并无差错,将军带着大家抗敌救国,百姓们苦些,累些,也是甘愿欢喜的。”卓凌云低低笑声,看那个宽袍大袖,派斯文的幕僚。这些读书人,永远懂得怎么把卑劣可耻的行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正大光明。不过,自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看不起他们的资格。毕竟那些可耻的事情,是他在做。大灾年却在民间搜括粮食,明知百姓已经不堪兵灾,还要强行征调民夫。下命令的他,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命令,会令百姓如何苦不堪言。遥遥看向山下前方的处小镇。说不定在那里,就有我的士兵,正在绑走别人的丈夫和儿子这样想着,这样望着,看到远远的方向,有二人马镇来,看到其中人纵身上马,策马而行。他动作并不快捷,也不曾催马疾驰,然而,不知为什么,遥遥望着,他却觉得,那动作说不出地熟悉。怔了怔,他脱口喊:“方侯”然而,他的声音那么小,小得就连离得他最近的子云,也没有听清,愕然抬头:“堂兄”他忘了答话,只遥遥望着远方。怎么忽然那样思念起方侯来了,竟然到了看谁都象方侯的地步。方侯,那个永远的白袍银甲,永远的白马飘逸,那个即使在沙场之上,也总让人觉得不会沾上半点尘埃血痕的人,就算他能想象他死而复生,也无法想象他会这样在仆仆风尘中,瘦马徐行。他告诉自己看错了,却还是无可抑制地想要去追寻那视线中徐徐远去的身影,想要去回思记忆里,渐渐遥远的往事。那些和伙伴们在方侯帐下听命黄金岁月,那些金戈铁马金石之声,仍然在他记忆的角落里,鸣响不绝。他们为国而战。他们为自己洒落在地上的鲜血骄傲,他们在血战后,高叫着互相比拼谁的伤势更重,得意于自己的勇猛。忠诚,国家,守护,责任,切切他们相信着所有美丽的信念和谎言。极天真。然而,多么快乐他现在手控大权,却是如此索然无味。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为什么,他地老对手,他的老朋友,曾经同在方侯帐下的萧远枫。会变得如此思绪忽地断,目光尽头,那策马而去的身影已然隐入山林之间。他茫然四望,看到的只是荒凉大地上,个个小小的,蝼蚁般的黑点。那是生死祸福。皆任由他这强者操控的蚁民。静静地闭上眼,他听得到心底死寂地叹息。方侯他已经逝去多年了看到士兵迫来,赵忘尘虽然后退,却不惊慌。有方公子在呢。跟着方公子离开,虽然迷茫,却有依靠。有方公子在,就是安全的。追着马儿快跑,再次离开人群,躲开现世的残忍和苦难。再次进入山林。生活还可以如此继续,他还可以跟着他。这样直直,平平安安。从小路避过军队,避过村镇。避过人间所有的灾难,最起码,避到京城。可是,在进入山林之后,赵忘尘却忽然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他猛扑上前,伸手把抓住马头,扑通声。在他的公子面前跪下来,嘶哑了声音喊:“公子你救救我们吧你救救楚国吧”马上之人惊。愕然问:“你说什么呢”赵忘尘不停地磕头:“公子,我知道你是大能人,你是有本事的人啊求你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没有任何理由,可是他认定了眼前地人可以解救所有人。此时此刻,他只想要放声嚎啕痛哭,只想要把所有的痛苦,不平,哀求和祈望,全都哭出在他的面前然而,那人的回应,出奇的冰冷:“抱歉,我不是大善人,我自私自利到极点。你指望找个救星替你们解除苦难可以随便找,只是不要找我。现在我要到京城里去接我个旧时故友。其他事情,与我无关。既然你如此疯魔,以后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这次,方公子的声音里竟然没有带出笑意来。“公子,我”赵忘尘还想说什么,就觉阵劲风袭来,他被卷得滚向旁,待得手忙脚乱爬起来时,那人马已径自向前了。赵忘尘顾不得手脚酸痛,跳起来拼命疾追。这次的追寻,不是因为跟着那个人可以活命,却和上次样的不顾切。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胜过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不是大善人。不是就不是吧。可是,你情愿走山路,情愿在荒无人烟奇险绝地行走,也不愿走进人群,不愿看见世间地苦难路上,难免会碰到流浪到山间,最后饥饿而死的人。随着越来越进入战乱中心,这样地遭遇,也越来越频繁。你真的能当别人地苦难与你无关那为什么,你晚上会睡得越来越少,为什么那些冰冷的夜晚,你会个人站在山林里,孤单地遥望天边次次避无可避,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尸体,你的话便渐渐的少,你还是样会笑,可是笑容越来越冷。方公子你定然不是普通人,如果你愿意,你定可以救许多许多的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我不信你真的能够心如铁石求求你,救救我们
第二章 山重水复
“公子公子”山风飒飒,流水潺潺。这寂寂山野,除了他自己的呼唤的隐隐回声,已是再无半点人声。少年的声声呼叫已经带了惊惶。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张惶四望,看不到个人影,赵忘尘忽然手脚冰凉。那个人直很温和地微笑,很和气地照料他这个落泊逃难的少年。哪怕是他说希望临时改变原来的行程转走大道,他都很好说话地接受。却原来,只要真有句话说错了,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得那样冷硬,那样绝决,不容你去纠缠后悔。荒山野岭,不见了马影人踪。千里跋涉,相随与共,那人走得好生干脆。忽然间,没有了那个似乎可以永远让他追随,让他仰望的身影。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个人,孤孤单单,无所依靠。少年的身子无助地颤抖起来。乱世还是乱世,那些曾经被那个身影隔离了的苦难,倏然之间全都压到了眼前。下顿饭在哪里下刻,该去怎样生存“你跟着我日,我护你日安然无恙,你跟着我天,我保你天衣食无忧。”千里来去,穿越了多少个人间地狱,那人的许下的诺言不曾违背,只是他,却逾矩地渴望得到更多更多。他错了吗他不是为自己。他只是忍不住替了这个苦难地国家,苦难的天下人,哀求了次,争取了回。可是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不推脱,不解释,不纠缠不啰嗦,意不合。转首便去,干脆俐落得让他胆颤心寒。早知如此的话早知如此,那些话,他必是不会去说了。那么最起码,现在他仍然会是安全的,现在他仍可安心地跟在那个人身旁。原来无关的人。终是无关。切于己身的苦难,总是会比无关的人所遭遇到的灾劫,更让人感觉鲜明,更让人想要摆脱。这样迷乱地想着,少年苦笑。仍是有些羞惭,却也终于也明悟。温饱在身,无损于己时,为天下人冲动哀恳跪,不艰难。可要为天下人再忍饥寒,要为天下人放弃好不容易挣扎得来地生存机会。他也是不愿。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别人为了天下苦难。放弃身自在若个人不肯为了天下人舍己便当被指责唾弃,那为了自己或者他人能摆脱苦难去强求另个人舍身。不也是样龌龊不堪。所以,赵忘尘不敢怪,不能恨,他只是悔。山林寂寂,少年惶然无助,迷茫无措。他唯能做的,只是次又次呼叫:“公子”然后,其实并不抱希望地仔细地倾听。等待星半点的回声。前方大树后有极小的动静,他半惊半喜。不敢置信。公子他漫不经心地走到近处,似要继续路叫着唤着向前行去,却又在电光火石间猛力向侧扑:“公子”耳旁惊呼乍起,寒光突现,赵忘尘心头凛:弄错人了他身手矫捷,电光石火间往侧用力偏头,眼睁睁看着缕头发被掠起的寒光生生削断。这时候他已经重重压到了个柔软的身体上。凭着男人力气上地点优势,他连忙死死压住对方持着短剑的手,声音都打哆嗦了:“姑娘,误会,这纯粹是误会”被他压在身下人的穿着普通男装,但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丽的女子。此刻她容颜憔悴,神色惊怒,却反而带出另种风情,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自然,赵忘尘没有闲暇欣赏。女子惊怒之下听不进分说,手握利刃拼了命地挣扎戮刺,赵忘尘逃不得也打不得,满头大汗,只能僵持着不放手。如果不是这时远处忽有清晰而杂乱的马嘶和呼喝声传来,这个女子个少年,还不知道要在这片死寂的山林间纠缠到什么时候。忽闻混乱声息的这刻,两个人的身子同时僵硬。有兵上山了,而且,人马应该还不少。这个认知让赵忘尘惶恐起来,把声音压到几乎听不清:“你是他们要抓的逃犯吗”少女不曾回答,只是眼中地惊慌,分分明明泄露了真相。赵忘尘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怎样的重要人物,要惊动那么多士兵户户搜查市井人家之后,还要大举搜山。他只知道,城门失火,池鱼遭殃,危机中他两年间练出地求生本能完全苏醒,疾声道:“你别吵别闹,跟着我逃,山里路我熟”女子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赵忘尘翻身跃起,头也不回就向山林中奔跑,并不打算为了那女子有任何停留等待,更不要说拉她把,扯她下。然而那女子的身手也颇俐落,飞奔纵跃纵,身形灵动,竟能紧紧跟在赵忘尘身后,半步也不被他拉下来。赵忘尘走山道,穿密林,于羊肠小路,绝境密崖间找生路地本事,是两年流浪逃难生活里练出来的。山上林木茂密,而且越往上行,地势越陡峭,那些带了马匹的军兵们反而行得慢,他虽然只凭双脚,渐渐也将他们远远甩开。到后来,再怎么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什么声息了。然而赵忘尘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因为那个惹来祸端的女子,还是紧紧地跟着他。所谓起逃,于他,本来就只是临时脱困的个借口。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凭着自己对山林的熟悉,把这女子连同追兵起远远甩掉。那些搜山地官兵,若是发现了目标或者干脆抓到了猎物,自然就不会再理会他。可万万没料到,个女人,动作居然这么轻快灵活,跟得居然这么紧。那些官兵找不到人,还是会不罢休地路搜过来。后面跟了她,他就是再能逃,又能逃多久他边往山上爬,边在心里愤愤地怨恨着命运的捉弄。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正准备立刻找路从另方向下山逃跑,转头间却瞥见山顶上,有间庙。长年地饥荒灾难,那庙宇已是久无香火,灰蒙蒙破烂烂。可赵忘尘在这刻,却忽地福至心灵,大叫奔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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