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伸手虚虚扶:“起来吧,看你这慷慨激昂,说话还很有文采。这些年跟着卓凌云,你当真是历练出独当面的本事了。换了是谁,听了这番话,能不叫你给感动了”凌方这才起身,看看方轻尘却又有些迟疑:“方侯既然仍在人世,那当年”按方轻尘的性子,他既然重回人世,自然是要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亮明了身份回来。要他缩头藏尾委屈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当年的那场天下皆知的剖心惨死,也就必须有套漂亮的说辞。国因他自尽而乱,皇帝因他剖心而疯。他死了,他年的苦难去怨恨楚国的君不明,文不忠,武不义。他活了,为他不平过,为他悲愤过的楚国人,便会轻易地忘怀他当年坐镇朝堂辅佐幼帝的艰辛,十年边疆苦守的不易,而将这祸国殃民之罪,全部加诸于他的身上。台上戏子,粉墨登场,扮演臣时候,鼻梁必要涂得醒目的白。要的就是简单,要的就是容易辨认,要的就是与众不同。史书中,他方轻尘那几世,是如何被记载的,他不是不清楚。要拿他替罪,实在是太过容易。方轻尘不介意身后声名,但是也没有现场替人顶罪的爱好。所以,此刻,他低叹声,道:“你可知道修罗教。”凌方怔,然后心中动:“自然知道。魔教相传七百年,是黑道第大帮派。他们在天下各国,都有分坛产业,教中高手如云,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不过他们教规森严,行事诡异,所以直多受排斥。不过,自从燕国正式公开接纳他们之后,各国皆渐渐支持修罗教,我们楚国”楚国对修罗教的扶持,可不就是方侯手推动的么“莫非是修罗教插手了此事”“修罗教主与我本是好友,我当年也是看着他的面子,才相助修罗教的。修罗教主与我有旧交,又承我之助,欠我人情,所以对我直颇为关怀。陛下疑我通敌,召我回京,修罗教主知我回京后,怕是凶多吉少,所以他派了高手暗中拦我,在半路上,避过所有同行钦差及随员,悄悄潜入我的房间,劝我脱身而走。”方轻尘撒谎不打草稿,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行云流水。凌方听得大大皱眉:“这修罗教主虽是片好心,但毕竟是黑道之人,行事诡异惯了,难以明白方侯。方侯忠义之心,天地可鉴。又怎肯负了君臣之义,就此去得不明不白呢”方轻尘乘他没注意,朝天翻个白眼。什么忠义之心,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心里悻悻然,脸上却是满布上怅然之色:“我自是不肯的。谁料那修罗教行事极邪异,便是片好心,也不管我是否情愿,乘着我不备,竟然下药将我迷晕了,偷偷带走。”凌方震:“那,那,金殿剖心的”方轻尘长叹声,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才郁郁道:“那是修罗教的死士假冒的。修罗教主想救我的性命,却也爱惜我的名声,不肯让我走得这么不明不白。且他这等江湖邪派人物,性情最是偏激,为着陛下对我生疑,心中无比记恨。因此他派出死士,冒充做我的样子,在金殿剖心自尽,让陛下生不能洗脱不义之名”欺负阿汉正在睡大觉,没机会替自己辩解,方轻尘轻轻松松,把所有的坏事推得干二净。这个罪,总要有人替的么若是有人听了生疑,想找人揭破真相,呵呵,最好有好耐心,等个百八十年的,阿汉醒了再说吧这就叫死嗯睡无对证。凌方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等诸将,本来都心中疑惑,以方侯这等忠义之心,宽容胸怀,便受时委屈,怎会行如此激愤之事,怎肯置君王于不义,且这般不顾国家之大局,原来全是那等江湖邪派魁首的作为,此人虽是番好意,但行事实在太过极端,我大楚国沦落至今日纷乱局面,此人之罪,当真是”话说到后来语气不免有些激愤了,只因碍着这人是方轻尘的朋友,些过份的言语到底不好出口,只得强忍罢了。方轻尘仰面向天,继续作怅然无奈状,其实心里只是装作没听到。哈,骂吧骂吧,反正阿汉脾气好,只要不吵他睡觉,他是不会介意的。凌方哪里知道自己心中敬若神人的方侯骨子里如此邪恶,此时只觉真相大白,心头释然。原来是这样啊。那些邪派本来就有很好的易容术,本来就用诡异的方法专门训练不怕死的死士。这种邪派做事本来就没轻没重,不顾大局,只图眼前痛快。派个死士扮成方侯剖心,果然是邪得不能再邪的手段。而楚王受刺激发疯,抱着尸体直不肯放手,所以下头的人也不可能去验尸收殓,因此就根本没有机会发现死者不是方侯这事实。至于他自己刚才说过的,方侯的风采气度,世间无双,便是天下最出色的易容高手,又怎能效仿之类,此时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只是,方侯即然未死,为什么这些年似是知道凌方的念头已经转到新的疑团上了,方轻尘苦笑叹道:“那修罗教主深知我的性情,明白我心怀家国,心念陛下”他把罪名推给阿汉时,造谣说阿汉什么邪门啊,偏激啊,那是眼也不眨。这会儿赞起自己来,他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无比自然地将长串称赞忠臣的词汇全披挂在自己身上。而且说得那叫从容平和,让人全盘接受,断不会生出反感和排斥来。“他知我醒来之后,必会大怒而去,士以我的身份死在金殿,我也还是会赶回京城解释。这种事后,我再回去,只怕不止是通敌的罪名,还会被加以欺君谋逆的大罪。他心救我,怎肯害我。所以自把我迷晕带走后,就在我身上下了许多种药,限制我的行动,化去我的武功,又把我困在处机关重重迷阵处处的绝地”边说,边漫不经心地用眼角扫到凌方脸上震怒愤恨之色,他复又轻描淡写地说:“当然,他没恶意。他只想先稳住我,别让我发脾气,别让我有能力闯出去回京城送死。等他慢慢劝得我回心转意就好了,谁想到,没过多久,修罗都就出了大变故”凌方又恍然大悟:“是那死士金殿剖心数月之后的修罗教之变我听说当时修罗教的天王叛教而出,教主也受了重伤”“因为关系重大,当年修罗教主救我之事,办得极为隐秘。就是修罗教内,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只通知了自己的亲信死士罢了。后来天王叛教,修罗教主受了重伤,自己的很多亲信,都被天王的下属狙杀。我被困在绝地的事情,除了修罗教主之外,知情人也几乎死绝。而修罗教主本人也伤势极重,教内形势千变万化,随时有被下头的人夺权内哄的危险,关于我的事,他实在也无暇顾及了。这样撑得几年”凌方见方轻尘脸上现出悲容,语气萧索悲凉,心头紧:“修罗教后来的那场大火拼听说他们各部损失惨重,连修罗教主也换了人。那,原来相助于方侯您的那位教主他真的是死了”方轻尘声长叹,满面悲凉。凌方可没多少心思为那个好心帮倒忙的修罗教主难过,只是替方轻尘着急:“那方侯你”方轻尘摇摇头,叹道:“这几年,我困在绝地,心急如焚,每日不断地运功,点点从无到有地凝聚功力,慢慢地逼出所中之毒,再道道破开机关,回回尝试破解迷阵,想不到,等我终于重见天日之时,却已经物是人非“这刻,他神色之悲伤已经是不能言喻,看得凌方心中惭愧无比。都是他们这些人太没用了啊,方侯去,就分崩离析,谁也不能精诚协作,为国效力。眼睁睁看着秦人侵占国土,他们还在这里内斗不休。方侯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苦苦挣扎,日日煎熬,他们却打着方侯的旗帜,喊着大义的口号,去做些那些争权夺利的无耻之事念及此,真个愧悔无地,他恨不得跪在方侯脚下,痛悔自责番。方轻尘却适时长叹声:“好好个国家,弄到如今这民不聊生的境地,都是我的过错。”方轻尘的神情,出奇地黯淡了下去。这次,却不全是做作了。大约是触及了心中那些非当世之人所能了解的隐情吧。自欺难。凌方忍耐不住,激愤道:“方侯,是陛下他疑你忌你,是修罗教主他助你反而害了你这些年来,你人困在绝地,为着家国百姓苦苦挣扎不肯放弃,你有什么过错有错,都错在我们这些军伍之人,我们我们枉为男儿不能保家卫国,只会自相残杀有错,也错在修罗教主,他行事任性胡为,只凭己好恶,不顾天下人的苦难““他也是心想救我,虽说事做得不对,但是”方轻尘难得有些良心发现,觉得多少有点对不住朋友了,顺便也假惺惺故作宽大下:“我不愿听到有人这样责备他。”凌方心中感动,动容道:“方侯从来是只记恩义不记过的,这等宽大心胸,仁厚心性,象我这样的粗人自是世也学不到的。方侯不愿听人骂修罗教主,我就不骂,只是在我心里,他再有本事,也还是个任性无知,胡作妄为的草莽匹夫。”方轻尘苦笑:“凌方,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我”他惨淡摇头:“我又哪里算得什么好人。”又是句彻头彻尾的真心话。只不过,这真心话他会说,是因为他知道,眼前听了这话的人,只会越发认为这是谦辞,越发认为他是要把天下的过错都揽到己之肩,由而更加敬他,重他,为他着急,为他不平。神色黯淡悲凉,在那不见天光的心底深处,方轻尘却在低低冷笑。方轻尘啊方轻尘就算是人负尽天下,就算是人累尽苍生,又如何我还是可以将所有过错推之于人,所有功德揽之于己论什么凉薄狠毒,虚伪卑劣萧远枫,卓凌云你们是拍马也赶不上我
第七章 无关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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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方,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我”方轻尘惨“我又哪里算得什么好人。”凌方听得此言,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是恳切道:“无论如何,现在方侯您是回来了。那些无知之徒的污蔑总会不攻自破。方侯您能脱困,是我大楚之幸,是我大楚百姓之福,我们都盼着您能”方轻尘微微笑:“是吗”凌方愣怔,时竟说不出话。“我脱困的时间不长,但当今楚国的局势,多少也算是打听清楚了。你啊”他凝视凌方,叹息摇头:“多年为将,怎么还不懂得要保护自己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你几乎当众叫破我的身份。真把事情宣扬开来了,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岂非叫卓凌云难堪”他淡然笑,神色平和地仿佛只是在叙旧闲聊:“就算杀人灭口不难,知道的人多了,杀孽也未免太重。”他话语平淡,却已令凌方满头大汗,就差没有再跪下去:“方侯,我虽官卑职微,却也敢以性命保证,卓大将军对方侯,绝对是真心实意”方轻尘笑道:“我知道。他待我的心意,自然是真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军旅之中,那种生死与共的情义,更是比普通人之间深厚。方轻尘从不怀疑,卓凌云当年为他之死痛心。想要替他报仇,为他争个公道地心意。只不是,方轻尘也清楚,人情从来抵不过功利。理想,恩义,友情,这些东西,在现实里。终归是会慢慢消磨殆尽。所以,方轻尘看得极开。卓凌云萧远枫这些人,不听他遗命,争权夺利,甚至于今天很可能视他为敌,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并无指责之意。然而,他不是不埋怨。他埋怨的,不是他们私心太重,而是他们的手段实在太不高明只知作战,不懂政略,占领了处,就只会拼命地征兵征粮,搞得天怒人怨。这种水平,简直是丢尽他方轻尘的脸更令他郁闷的是,这些家伙。居然还个个都自称是他方轻尘教出来的烈火炼真金,随着秦军路破关陷城。场场厮杀下来,楚国各方势力不是败亡。就是投降,最终存活下来,且割据方的,几乎都是曾在方轻尘身边得过他指点重用的将领们。但是,问题是方轻尘不是神仙,他不会未卜先知。当年在军中地时候,他是按将才的标准去培养手下的,军队之中。需要的只是将才啊,教导治国之道做什么军人掌政。容易引发国家动荡,他又怎肯明知故犯。那时候他哪里会知道,如今楚国会闹成现在这样。人人割据地,诸侯对峙,军政难分。他教导这些人的时候,注意军武之术而从来不教政略之道的结果,他地手下现在全成了条腿长条腿短的瘸子。可是,不埋怨他们,难不成埋怨他自己么“如今天下纷乱,我心中也是茫然。大家已经各有各的基业成就,我这次复出,必然会困扰许多人”“方侯”虽然知道方轻尘所说的现状确是实情,但对凌方来说,站在此间,听自己曾视如神明的英雄人物,说起如此惨淡的现状,终是难以忍受之事。然而方轻尘却轻轻摇摇头,阻止他想要分说的意图:“如果可以,我也实在不想再打扰什么人。只是我心中到底放不下陛下,原本是打算路进京,找机会把陛下救出秦人的魔掌,没想到,路上却遇到萧晓月,她是远枫的妹妹,她的事,我实在不能不管。”对萧晓月,他并无什么好感,只是她是萧远枫地妹妹。说穿了,方轻尘是个极护短极自私的家伙。萧远枫是他当年地部将,是他从万马军中救过两三回的手下,是他曾亲自教导过武艺兵法地弟子。萧远枫可以不是圣人,可以自私自利,可以贪恋权势,甚至可以不尊重方轻尘当年的遗愿,但方轻尘到底没办法坐视他的小妹让人生生逼死。这路他都在刻意地回避,若不是因为萧晓月,他真可能直到京城把楚若鸿救出来,还不想暴露身份。所有的纷扰,所有的苦难,路所见所闻,要说方轻尘心头不曾受到冲击,不曾觉得痛苦怅然,那是假话。自尽之前,他也曾经竭力要避免在他死后楚国发生混乱,他不厌其烦地给所有他提拔的将领都留下手书,叮咛他们以国事为重的时候,不仅是为了造势。但是,他其实也很清楚,那个时候,他死不得。楚国再无人,可以拥有足够的威望,如他生前般慑服军中众人。秦国虎视眈眈之际,他去,军中群龙无首,谁都不服谁,会是什么后果,他不是不明白。然而,他不肯委曲求全。楚国不能没有他,而他,终究不肯为了楚国不死。再怎样地安排努力,终是枉然。切的灾难,终是因他地选择而来。现在,难道他能再站出来,以救世主的姿态,重新把太平的日子还给天下人,然后再因此被世人赞颂歌唱这种未来,想想就让他恶心。不是不想收拾自己造成的恶果,只是,他实在不想出来玩变脸再扮演个大救星。那些夜晚,带着赵忘尘,抄小路,避人踪,山间夜色里,他次次不能入眠,抬头看星光月华之时,到底为何烦闷,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遇上了萧晓月。他终于是不能不斩断了犹疑和徘徊,站出来面对眼前乱局。“凌方,对于卓凌云如今的作为,我虽然不甚认同,却也不会责备什么。但他不顾两家情谊,不管两家婚约,竟要以萧晓月为质来威迫萧远枫,此事做得也实在是”见到方轻尘自表明身份后第次表达不满,凌方也不觉惶恐起来:“此事原是有些卑劣的,方侯责备的是。”方轻尘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卑劣,你当我是迂夫子吗此事我看不过去,是因为手段下作且愚蠢。他手下的谋士都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没有人能看得透,萧晓月以往哭跪相求,也不能让兄长决战的心思有所改变,而今把她绑到阵前,难道就可以让萧远枫放弃他的霸业如此做法,不但不能真正威逼萧远枫屈服,反而会与他结下不死不休的大仇,也令得天下人,都把卓氏无情无义卑劣无耻的手段看在眼里,此役之后,他卓凌云,哪里还能有丝毫大义名份”凌方听得即汗颜然,诚心钦服:“原是我们粗莽,虑事不周,若不是,当真做下令天下耻笑,无益有害的蠢事了。”“这也难怪,想是这些年他意气风发了,帐下来投之人虽多,不过是些想混水摸鱼蒙富贵的蠢材。你把我的话告诉他,叫他自己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大业所在,妻儿尚且不顾卓家可以不顾夫妻之义,萧家又怎会顾念兄妹之情。名,倒不如大锣大鼓,客客气气地派人把她护送回去,事先还要宣扬得天下皆知,叫世人都知道卓大将军仁义,纵然两军敌对,也不肯谋害萧小姐,也叫萧远枫不得不欠上你们份人情。”凌方欣然道:“方侯之命,将军岂有不遵之理。”方轻尘闻言只淡淡笑:“这本是为他好。命不命的就不要说了,现在的卓大将军,未必需要个给他下令的人。”凌方笑意僵,呐呐道:“方侯,将军他”方轻尘笑着摆摆手,温和地说:“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若不是为着萧晓月,我原也不想出来给谁添烦恼。只是,我既然出来了,便也不想再躲躲藏藏。你去告诉他,我来了。告诉他,我对他所做的事,不责怪,却也不认同。而且现在我既然站出来了,就不可能继续由着他胡来。来不来见我。由得他,认不认我,由得他,要不要承认我地身份,也由得他”他笑,看着越来越惶恐的凌方,平静地说:“我会在这里等。无论他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怪,只是。让他快些。我心系京中的陛下,不愿多耽误,他要对我是杀是留”话说到这份上,凌方再也不能静听下去,屈膝跪下,重重个头磕下。声音几乎哽咽:“方侯说这样的话,我们这些昔日旧属,哪里还有脸面芶活人间方侯”他只觉得心头即愤且悲,又说不出委屈,道不出冤枉,偏这满腔的敬重关怀之意,又斗不过功名现实的嫌疑,时简直恨不得撕开了胸膛,把心掏出来给人看看。他这个头磕得极重,竟是入耳惊心。方轻尘也微微怔。伸手扶他起来。凌方还待硬挺着不肯起身,又哪里抗得过方轻尘的力气。被他托得身不由己地直了腰。方轻尘见他额上片红肿,心中到底还是歉疚了。何苦逼人至此。这些热血沙场的汉子们。何曾负过他半分。“是我不好,这些话,不该对你说。你是没法对卓凌云说得出口的。让下人送笔墨过来,我给他写信。”这话说得极柔和,极诚恳,却听得凌方肝肠寸断。愣了半日才道:“方侯,你何不亲自去见”方轻尘柔声打断他的话:“不见到我本人,他心里会舒服些。某些决定,也更容易下些。”凌方咬牙道:“方侯”方轻尘微笑着再次打断他:“凌方。你对我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是什么人,你该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你也该明白。是卓凌云手提拔了你,所有你顾了我,也该顾他。你要再说些虚言安慰我,那不只是看不起我方轻尘,也是侮辱了他。”凌方无话可说,怔了会儿,黯然点头,起身开门要出去,人已经走到门前,却又停步回首:“为什么方侯刚才在我认出你时,你就该借机证明自己地身份,若是切都宣扬开了,也就轮不到卓将军来认你还是不认你”阵沉寂之后,是声极怅然的叹息:“你们都是我的旧人,这么多年,你们有多苦,我虽不曾亲历,也能想得到。我不愿对你们使手段。我不愿为我人的想法,就笔抹煞你们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可是,我也不愿折了我的心意,屈了我的志向。萧晓月我是必定要救的,可是我不能让你在不经卓凌云同意时叫破我的身份,那样的话,我就是借势在迫他了。我不想为难他。所有切,他应该有权力自己决定。”这话说来,竟是百般无奈,千种伤怀,听得凌方这么个七尺男儿,几欲热泪盈眶。这么多年了,受了这么多苦,原来,方侯点也没有变。还是这样,处处体谅别人,最难最苦最危险地,总是留给自己,而给别人的,永远是更多地余地,更多的抉择。只是,这样地方侯,这样的苦心,大将军能明白吗大将军会如何决定念及此,这样个悍不畏死的勇将,只觉茫然。他知道大将军对方侯的情义远比他要深得多,他知道大将军对着方侯灵位流过的泪水发出的叹息,都是真实。可是,今日毕竟不同往夕,个小小部将凌方,可以万事不管不顾地拜倒在昔日大帅的面前。如今已成方之豪,言出不二的卓凌云,还能俯首称臣帐下听命吗从听人命令地部将,到言出法随的土皇帝,这条路走过去不易,要走回来就更难。占据了最高地位置之后,谁还会愿意退下来,谁又会喜欢自己头上多出个人国之主,教之宗,都会去祭扫他们的祖先,太宗太祖历代祖师爷,说起来哪个不是无限敬仰可万哪天,这些祖宗起复活了,谁能不头痛虽然不是有意为之,凌方自己,却也的确是在国家与百姓辗转苦难时,得到了份荣华富贵。将心比心,他不能对卓凌云的任何决定有不满。却又为方侯熬煎。痛楚,无力,无所适从。他不能对方轻尘许诺说:“方侯,你决不会有事。”他也不敢去劝说方轻尘:“方侯,你快些离开吧。”那无异于要给自己的主帅,定下不仁不义的罪名。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等待。步步走向院外,凌方步伐沉重,只想要仰天长呼,泄心头郁结。他看不到他身后,方轻尘的笑容,几分苦涩,几分嘲讽。
第八章 黑白分明
“你说什么”卓凌云猛然站起,势头太猛,整张桌开了两三步。只觉得眼前的桌子碍事,卓凌云信手将其拍碎,直冲几步到他的心腹爱将之前,用力抓住他的双肩,两眼放光:“你再说次”“方侯没有死。我见到方侯了,他告诉我,当年他被修罗教主救走,金殿剖心的是修罗教的替身死士。”“在哪里,他在哪里,方侯在哪里”卓凌云迭声地问,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在永安城府衙里。方侯说他会在那里等将军的消息,末将是先来通报”“岂有此理,怎么不请方侯来不不不,怎么能让方侯来见我,我这就过去拜见他”卓凌云只觉得全身血液,高声大喝:“来人啊,备马”外头没有回声。他这才记起,刚才自己在凌方的示意下,已经把所有的从人都远远驱散了。他正在兴奋,也不觉不妥,大步就要向外行去,自己去给自己备马。身后,凌方的声音极低沉极低沉地传来:“大将军,你真的想去见方侯吗”卓凌云全身的热血为之凝,愕然回首:“你说什么”凌方抬头望他,眼中慢慢流露出悲凉:“方侯说,大将军未必喜欢他活着,也未必愿意世人知道他活着。所以,方侯阻止我在人前叫出他的身份,现在,天下只有将军和我,知道方侯仍在人间的事实。”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下桶冰水,卓凌云浑身冷透。前刻,他忘记了切,仿佛回去了那远去的少年岁月,热血时光。刹那间,狂喜尽褪,眼前铺天盖地的,是现实。肌肤,骨血,连那颗心,都已经冻成了冰。凌方屈膝跪下,垂眼向地,伸手自怀中取出封信:“这是方侯写给将军的。”卓凌云沉默地接过信,沉默地展开,沉默地观看。的确是方侯,这样清逸飘扬的字迹,熟悉得让他心中涌起热流。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兴。字里行间,说起那些当年旧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亲切到让他悲痛。是方侯啊。只有方侯,才会有这么多对天下,对百姓的关怀,才会有这么多对他如今行事的不以为然,才会有这么样温和体谅的言辞,才会在如此境地,仍替他着想,为他留余地,留体面,让他自己去抉择。看完整封信,他有些踉跄地走到座位前,颓然坐倒。还记得当年初闻方侯死讯时,他拔出宝剑追斩传讯兵,狂呼怒喝:“你敢欺我,方侯盖世英雄,他定不会死”这几年,楚军诸将分崩四散,彼此之间不能协同合作,面对外敌,各自又难免保存实力之心。终于到如今,国土为秦人所占,国事再不堪为。多少个深夜,他望着灵位,声声在心中说:“方侯,如果你没有死”这几年,每每想起当年旧事,他会怅然呆立,看到身形面貌略似方侯之人,他会久久出神,忍不住要幻想,那人其实不曾死。只要他转身,他便会从某个角落里微笑着现出身来,当胸给他拳:“哈,瞧你这熊样。点小变故,就慌成这个样子。没我带着,你们还是不行啊”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方侯真的没有死。方侯,他原来,真的没有死。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觉得多么高兴。卓凌云召集心腹,密室商谈的时候,永安府衙内,方轻尘正端坐喝酒。自斟自饮。烈酒入喉,辛辣满口。他若是想救下萧晓月,还继续不受约束地飘荡世间,其实很容易。他可以在现身之后,留下书信,向卓凌云说他无意复出人间,再飘然远走。那样的话,卓凌云看明白他信中所说的利害关系,自然会放了萧晓月,而对于他本人,卓凌云既然追之不及,寻之不获,自然也就可以放下那些复杂微妙的矛盾心绪,如既往,尽自表达对他的关怀。他若想就此重整旧部,收拾乱局,要压服卓凌云追随他,其实也不难。他可以借着凌方脱口叫出“方侯”的机会,当众表明身份,且乘着卓凌云措手不及时,将自己复出之事宣扬到全军皆知。那样的话,卓凌云没有封锁消息,将他灭口的机会,也就断了犹豫和挣扎。事实既定,面对他,卓凌云就算还有不甘不愿,也只得低头。然而,他偏偏什么也不做。凌方定觉得他善良宽容,处处替别人着想,情愿自己身处险地,也要给别人留下最大的余地吧。呵呵,沙场里走出来的铁血汉子,真的都的人。直肠直肚,重情重义,看不懂这世界上的欺▋他们不懂得,别人说出来的话,应该考虑再三,确定是否应该相信,确定是否应该遵循。他给了卓凌云选择的余地,也就是不给卓凌云不选择的机会。温情脉脉的面纱不要扯破,大家就都还是有情有义的好人。谁也不曾亏欠谁,谁也不曾对不起谁。多好方轻尘不乐意。你抉择吧。前进步,是抹杀最后点良心,断绝最后丝温情,彻底撕开切大义凛然的遮羞布,承认自己所有的邪恶狠毒和无情。后退步,是要从有可能问鼎天下的方诸候,变成他方轻尘帐下的员将领。奉献上所有的军政大权,从发令者,变成个听令的人。放弃多年拼杀得来的成果大业,放弃尊荣权力,再也看不到所有人的逢迎和顺从。残酷吧。艰难吧。痛苦吧。方轻尘安然而笑。谁让你将我捧得这么高,谁让你打的是替我方侯报仇的旗号。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不赞同你。所以,你若不肯放弃你的做法来跟随我,你也就不能让我走。因为我会在别处表明身份,你若不来寻找我这个恩师故主,请我为帅,就是让天下人看你言而无信,口是心非。你的军队会再没有大义的名份,你将成为天下的笑柄。所以,你要么承认我的地位,奉我为主,听我号令,和我起平定天下,救楚国于水火。你要么神不知鬼不觉杀我灭口,那你依然是方侯的弟子,依然是呼百诺,以为我报仇,诛杀乱臣贼子为目标的义士。两条路,你都可以选,两条路,你都不可以回头。没有另外的选择,也不可以折衷。谁是天生的圣人,怎能指望,那些所谓忠义道德的教导,定能盖得过名枷利锁。可是旧日恩义,心中感念,渐渐被现实所玷污的心灵深处,却也会有最后点坚持与圣洁。请你取舍。没有人逼迫你,没有人干扰你。这是艰难的选择,这是你的选择。只是你的选择。不能推卸责任,没有丝毫的借口。哪个决定都是痛苦,我承认,这对你,的确是种残酷的折磨。方轻尘自嘲地笑。我还真是恶劣无情狠毒卑鄙的人呢,次又次,总是去逼迫别人做最艰难的抉择。不过,这次,不管卓凌云选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怪他。是的,他不会怪他。哪怕卓凌云要杀他囚他,他也不会怪他。他不会想要去报复,去伤害,去指责。不是因为他体谅他,不是因为他感到要逼迫个满怀壮志豪情的男子去放弃自己的野心,自己的事业,毕竟太过狠毒和残酷。只因为,只因为方轻尘安然举杯,再次饮而尽。只因为,卓凌云,不是他颗真心,想要坦诚相对,生相伴,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卓凌云,不是他的爱人。每世,方轻尘的睚眦必报,方轻尘的狠毒无情,方轻尘雷霆手段,方轻尘决绝疯狂,都只会对他所爱的人施展。闭目,他慢慢细品这满口的辛辣味道。每世,他都把切的得失利害摊开来,放在别人面前,由人自己去选择。他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去影响别人,让别人不知不觉地选择他,但他什么也不用。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局势偏向他,可以让对方毫无负担或者无可奈何地选择他,他却什么也不做。然后,每世,他所爱的人,最后选择的,从来不是他。他微笑,有些苦涩,有些释然。卓凌云,你的选择,又是什么呢真的是很令人期待啊。
第九章 密室谋谈
室之中,仅有五人。卓凌云,卓子云,呼延锋,杜思远,凌方。卓子云。卓凌云的兄弟子侄于军中效力者不少,他们和他荣辱与共,最为忠心。只可惜,真正有才识有能力,上得了台面的,也只有卓子云。呼延锋。这些年,卓凌云八方转战,军中自有豪杰投奔,自有新人崛起。他们虽是武人,却未曾在方轻尘帐下效力,纵对那传说中的方侯也有些敬意,到底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这些人在他身边时日尚浅,真正能成为他的亲信的还不多。新进将领之中,首推的便是呼延锋。他被卓凌云视为左膀右臂,他的勇武果决和刚毅明断,素来被全军所赞许。杜思远。山阳望族名士。乱世之中,携家族之力,投奔卓凌云。卓凌云也要借助这地方上的门阀势力,替他稳定政局,亦以礼相待,军中大事决议,多听其言。卓凌云虽然知道要招纳名士,结交豪门,但是武将心性不改的他,对于这些文臣谋士,始终是能用而不能近,能尊而不能亲。所以,除了杜思远,他也想不出还能再召谁了。凌方卓凌云手下跟他时日久的,平日里兄弟相称,最为相厚的军中至友,亲信部属,当年却也都曾与他共在方轻尘帐下效命。他们与方轻尘情义最深,对他的崇慕之心最重,而今日之事,太过微妙。于是,除了已经知情的凌方,他竟是谁也不召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议定之后,出得此门,你们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妻儿,能不能做到”如此郑重之态,让后来的三人忐忑不已,各自点头。待得凌方细述与方轻尘相见之事,卓凌云再将那封方轻尘的亲笔信,在众人之间传递了圈,密室之内,静得令人心慌。最先恢复镇静的,是杜思远。满脸惊容化为笑意,他从容起身施礼:“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此乃天助将军成就大业也”卓凌云勉强笑,问道:“思远,喜从何来”“方侯即现,将军当立即重礼迎接,将这特大喜讯昭告天下以后将军奉方侯为师为父,执弟子之礼,以方侯之名,可召天下英雄共聚抗秦如今楚国割据方的豪杰,多是方侯当年旧部,人人自称为方侯旧属。那么方侯有命,他们来,便是将军之麾下,他们不来,便是背信弃义,欺瞒天下的无耻小人。有方侯坐镇,将军必可尽快统合这半壁江山诸方势力,然后放手与秦人全力战”这话说得卓子云点了点头,而凌方却是微微挑眉,欲言又止。卓凌云无奈叹道:“思远,你可曾仔细看信方侯对我的作为甚是不以为然。他若入军中,必会公开同我有许多争议。我即尊方侯为师为父,又岂可不从其号令”杜思远从容笑道:“我们奉方侯为尊为师为长,但不是为帅将军才是全军主帅方侯既然与将军有同生共死之谊,授业传道之恩,又岂会不体谅将军的难处,便是真有二分歧,大家关起门来,慢慢商议,也总能劝得服方侯的。”所谓的胁迫,所谓的架空,所谓的供桌之上摆菩萨。杜思远对自己的这番如意算盘,是颇为满意的。他是文人,最擅权谋阴诡之术。对方轻尘这军中战神,他虽然闻名,却没有武人那种本能的尊崇。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家族,他都要尽心竭力为卓凌云筹谋,利害得失,考虑推究起来,再轻易不过。卓凌云看他从容自若的样子,极缓极慢地笑了笑。文人呢,总是极会说话的。强征民夫是为了保家卫国,强索民财是为了天下太平。再卑劣的事,他们也照旧可以温文尔雅,讲得这般冠冕堂皇。然而,卓凌云需要这样的人。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讨厌这样的人。只不过,文人,终究是文人啊。所以,卓凌云无可奈何笑,淡淡道:“那个人,是方侯。”“他是方侯又怎么样”呼延锋瓮声瓮气道:“世道不样了谁还当他是以前的那个方侯”在呼延锋看来,他自己所有功劳都是他自家刀枪,血汗厮杀拼回来的,凭什么要他接受在现在的主子上再来个主子压着自己所以,他语气铿锵,眼神锐利,毫不迟疑:“大将军,就算是楚国太祖复生,在我们这里,能得到的,也不过就是个尊荣的位置,样要懂事听话,否则哼”呼延锋,果然是英武决断之人。卓凌云凝视呼延锋,微微笑:“你不曾见过他,所以你不会明白。”然后再慢慢转目看向杜思远:“思远,你虽聪慧,但毕竟文人,所以,有的人,有的事,你也永远不会懂。”他抑郁,眼神中却又忍不住流露出崇拜和向往:“如果楚国太祖复生,我自然会胁之以令诸侯,但方侯”他目光徐徐扫视在场四人,神情微妙复杂得难以言喻:“这种人,你可以杀死他,但却不能胁迫。你可以毁灭他,但无法折服。他是方轻尘,他是方侯”思远眼神微动,有分惊恐。呼延锋却是立时挺身▋然如此,此事还有什么好议将军仁厚,万事交给末末将必能办得滴水不漏,便是便是万”他咬牙:“万他日走漏了风声,所有罪责,皆末将人承担断不会损及将军清誉”杜思远欣然道:“呼延将军之言,真乃丈夫之语,大将军”卓凌云猛地摆手,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目光转落在卓子云身上:“子云,怎么看”卓子云低了头,半日才道:“兹事体大,子云不敢随意置评,万事由大哥做主。只是只是那萧晓月之事,方侯信中分析得失说得分明,确实擒不如放,大哥”杜思远面露愕然之色,呼延锋皱眉重重哼了声。卓凌云也有些诧异。卓子云本是个精明人,没料到,商议大事之际,他却还在这厢惦记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既然放不下青梅竹马,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前途抱负,荣华富贵。这样黏黏糊糊,首鼠两端,当真是卓凌云哑然失笑。他现在实在是没资格痛骂自家兄弟太没出息。他自己这里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荒山野岭处,若是看见别人被无药可医的剧毒蛇虫咬了手臂,你指教人家该砍断手臂,当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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