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是在“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子默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睛。
“他到底哪里好”项屿有点不是滋味。
“这跟好或不好没什么关系吧,爱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她就事论事。
项屿沉默着,过了好会儿,才蹦出句:“那么你真的爱上他了”
子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继续这毫无意义的话题,于是专心地看着高架路两边的风景,好让自己调整情绪。
车子很快驶到子生家楼下,子默想起今晚的乌龙事,想起自己扑到项屿怀里哭的事,不禁有点窘迫,便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说了声“再见”,转身要下车。
“喂”项屿忽然抓住她的手臂,迟疑而恶劣地说,“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所以,让他见鬼去吧”
子默可笑地叹了口气,挣开他的手:“我以为你多少有点改变,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说完,她没有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径自下了车,走进大楼。
会不会,他还是把她当作“宠物”,只不过,是只很可能跟别人回家的宠物而已
有时候,她很想劈开项屿的脑袋,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按照日程表,接下来的几天子默都没有工作,但第二天上午她还是去了公司,因为车就停在公司楼下。远远的,她看到顾君仪走进大楼,考虑再三,还是跟着上去了。
走廊里人来人往,子默喊着顾君仪的名字,但她毫无反应,自顾自地走进办公室。子默快步跟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再敲,还是没人应,于是她忍不住推门进去,顾君仪站在窗前,个人默默地抽着烟,仿佛在想心事。
子默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她,但心里又有股声音说:跟她谈谈吧
“把门关上。”顾君仪没有回头。
“啊”
“我说把门关上。”
子默连忙反手关上门,喧闹的声音消失了,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你不恨我了吗”顾君仪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口接口地抽烟。
“我没有恨你”子默窘迫地低下头,“我开始只是觉得没办法接受,因为我觉得你很幸福,不应该辜负陈潜”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辜负陈潜,可是”她顿了顿,“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所以我没资格评论你”
顾君仪把烟灭了,转过身,温柔地微笑着说:“子默,你太善良了。”
“”
“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
“那个你曾看到我们拥抱在起的男人。”
“啊”子默心头唏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意外吗”
“不,不是的”她低下头,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可是,你爱他吗”
“我想,我不爱他。”顾君仪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无奈和愧疚。
“那为什么”
顾君仪没有说话,只是匆匆地又点了支烟,手指有些颤抖。过了好会儿,她才平静地说:“我很自私,我只是想找回那种感觉。”
“”
“那种我还是很重要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陈潜不是很爱你吗”
“是的,是的,我也很爱他。”顾君仪的手指抖得厉害,眼里充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滑落。
“”
“但是子默,当你跟个相爱了十几年的人在起的时候,很多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悸动的感觉了。你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此,尽管有种满满的幸福,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悸动。”
“可是你这么做伤害了两个人如果他们都爱你的话。”
“是的,也许”顾君仪伸手抹去眼泪。
“”
“你知道他是谁吗”顾君仪忽然问。
子默皱了皱眉头,她脑海里只有个背影,模糊的背影。那个下午,在昏暗中她只来得及看清顾君仪的脸,她不知道那是谁,她唯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陈潜
但她脑中忽然又闪现个人,他的倔强他的霸道他的坦诚以及他的脆弱
“是丁城”她几乎脱口而出。
顾君仪的手指还是颤抖着,可是嘴角却有无奈的苦笑:“答对了”
“啊”这个时候,子默想到的却不是丁城,而是项屿。
她只是忽然想起项屿对她说:因为我最后终于知道,他不是你的那杯茶你也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射手
十上
“如果觉得难以想象,就忘了这件事吧”顾君仪灭了第二支烟,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她的样子还是十分地冷静,只是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陈潜知道吗”子默在椅子上坐下,时之间无法平复自己。
“知道”
“”
“事实上,”顾君仪咬着唇,艰难地说道,“他昨晚终于走了,留了张字条给我,说决定离婚。”
“”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让自己走到这步的”
“我什么也没想。”子默脸坦然。
“不,你定觉得我自私我愚蠢,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顾君仪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子默从没见过这样的她,那个总是充满自信的小顾姐此时此刻却变得无比脆弱,仿佛只要句话就能让她崩溃。
门外是喧闹的走廊,人来人往,门内却是另个世界,安静得让人窒息。
沉默中,子默再度用平静的口吻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脑海里出现的,是很多年前的你们。”
“”顾君仪转过头,满脸泪痕。
“我还记得,第次在电视节目里见到你们,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
“”
“有天,我和项屿在看电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用种自豪的口吻说这就是我师兄。那时候的你们,才刚结婚,主持人请你出场的时候,陈潜的眼睛几乎刻也没有离开过你。你出现在镜头前,跟他相视而笑,然后自信地对所有人微笑,你们有样的光环,样耀眼。我想我就是从那刻起,决定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
子默苦笑:“因为我以为只有那样才能配得上项屿女人必须要足够优秀才能让个优秀的男人折服,那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顾君仪不知道该说什么,抹了抹脸颊,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所以我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变成你,”她顿了顿,用手指摩梭着桌上的相机,“直都”
“不,不要变成我我不值得你这样”顾君仪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悄无声息。
子默倏地站起身,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拿起相机,为什么背叛爱你的人,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实话”
“子默”
“”
忽然,顾君仪慢慢伸出手,手腕和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没办法再继续的原因”
子默错愕地睁大眼睛,霎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医生说,这种病是遗传的,它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但当我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靠手拍出清晰的照片时,我就知道不能再继续了。”
“但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
子默点头。
“因为,”顾君仪苦笑了下,“我就是这么个自尊心强到无可救药的人,我谁也没说包括陈潜。”
“”
“你说得没错,子默”
“”
“八年前,我们的确是两个优秀的人,可是现在,只剩下个。他还是满身光环,但我的翅膀折断了,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每天跟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但那都不是我。我再也没有任何天赋可言,我没办法再用相机纪录我眼中的世界所以子默,该羡慕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顾君仪转过身去,轻声叹气,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塔,仿佛刚才那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个人
子默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原本她就不该介入别人的生活既然她什么也无法为对方做。
身后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然后关上门,轻声说:“那些都是借口。”
“”顾君仪和子默同时看着他,大概没有个场景,会比男主角去而复返更让人惊愕吧。
“什么生活没有激情,什么想让自己找回被重视的感觉,全都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潜的口吻应该是愤怒而严厉的,但他的嘴角却直挂着笑,就是那种狰狞的让人觉得可怕的微笑,“你是在报复,报复我的满身光环。”
房间里又是片可怕的寂静,顾君仪和陈潜深深地凝视彼此,子默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对不起,”顾君仪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再是在同条路上行走,也许有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但到那个时候我却没办法离开你我害怕那天”
“怎么会呢”陈潜毫不犹豫地说。
“”
“我爱的难道是部相机吗还是张照片或者是根手指”
“”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他收起笑容,反而让人觉得温暖,“也许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你是个出色的摄影师,但我爱的不是你的职业,也不是你的光环是那个笑起来总是可以感染人的顾君仪”
“”
“如果有天我没办法再下棋,你会不爱我吗”
顾君仪站在窗前,捂住嘴,轻轻摇头。
陈潜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她,就像子默第次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
拿起背包,子默悄悄地退出房间。关上门,走廊里还是片喧闹,人来人往。她忽又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这个嘈杂到可以掩盖她心声的世界。
她不知道陈潜最终会不会原谅顾君仪,其实点也不重要,因为那不是她的生活。但她至少领悟到点:没有个人会完全懂得另个人,即使他们相爱,即使他们朝夕相处了很多年。所以,个字句话个动作张照片所有那些能够表达我们内心的东西,是多么的举足轻重。我们往往就是因为吝啬这小小的表示,而错过了太多的时光。
子默驾着车,行驶在高架路上,刺眼的阳光照进车里,却没有照进她心里。
她想起蒋柏烈项峰子生以及所有知道她故事的人都会问的个问题:你究竟爱项屿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周五的傍晚,子默接到项屿的电话,约她出去吃晚饭,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五点半的时候,项屿来接她,她穿着他送的那条裙子,换上双不久前刚买的高跟鞋,气定神闲地下楼去。
项屿坐在车里,手扶着脖子,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却只对她微微笑了笑,没多说句。她坐上副驾驶的位子,系上安全带,然后侧着头问:“去哪里”
“个老地方。”说完,他就启动车子上路了。
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很多曾有着他们回忆的地方,最后,车子停在条安静的马路边。项屿拉上手刹,说:
“到了。”
他们下车,走过个丁字路口,目的地就在眼前他她以及项峰以前常去看球的那家酒吧。
子默跟随着项屿推门进去,玻璃门框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店主从吧台后面伸出头看看他们,露出贯友善的微笑。
“喂”项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向他们招手。
子默愣了愣,错愕地停下脚步,项屿却如往常样径直走过去坐下来,然后转头看着她,微笑着说:“喂,还不快点来。”
她迈开步伐,忽然对自己脚下的这双高跟鞋感到哭笑不得。
“哇哦”项峰吹了个口哨,“你今天又让我惊艳了次,如果上次我们在这里被偷拍的时候你也穿成这样,我想就没人敢再笑我是同志了。”
“”
“不过嘛,”项峰抚着下巴说,“我以为女人不会在男人面前穿同条裙子出现两次。”
子默在项屿身旁坐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首先,我想你把这句话的原意搞错了。”
“”
“应该是女人不会在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男人面前穿同条裙子出现两次。”
“”
“其次,”她抿了抿嘴,“我就只有这样条裙子,再也找不出第二条啦。”
项峰笑了笑,温柔地说:“默默,我觉得你变得更有自信了。”
子默带着些窘迫地盯着项峰,不知道他这是褒奖还是贬低,但最后还是大方地说了句:“谢谢”
“作家总是可以用两句话就讨女人欢心吗,”项屿不甘心地问,“就算只是个三流侦探小说家”
“我不知道,”项峰无辜地往嘴里塞花生米,“因为我不是女人。也许嘴和笔杆子确实是作家的法宝,但女人也常常不吃这套。”
“嗯,”项屿喝了口面前的冰水,故作平静地说,“这我同意,所以我们棋手也有讨女人欢心的法宝。”
“”项峰和子默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就是手指啊”说完,他还得意地大笑两声,只不过另外的两个人都对他的“黄色冷笑话”完全无动于衷。
“还是点东西吃吧。”项峰说。
“好。”子默点头。
这个夜晚过得出奇地平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聊天看球或者对某人某事评论番,项峰常常竭尽嘲讽之能事,引得子默和项屿哈哈大笑,最后他自己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句“开玩笑的”,便结束话题。
子默还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可是她却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甚至项屿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颊,她仍然傻笑地回应他。
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原本正在诉说自己新书签售会上奇闻轶事的项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窗外不说话。
风铃又叮叮当当地响起,子默和项屿同时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于任之搂着个女孩走进来,有说有笑,样子很亲昵。
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项峰喊住了他,他才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们。
于任之的视线扫过每个人,最后在项屿冷漠的脸上停住,礼貌地微笑说:“晚上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项峰随意地应了声,便手托着下巴,沉默不说话。
子默还没从这诡异的氛围中回过神来,身旁的项屿就倏地起身,越过她走到于任之面前,淡淡地说:“我有话跟你说,现在单独。”
他几乎是字句地说完,然后双手插袋径自去厕所门前人影稀疏的走廊等他。
于任之让女孩在不远处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踱到项屿身旁,两人窃窃私语起来哦,或许也不是窃窃私语,因为子默偶尔能听到两个尾音,可是具体说了些什么却完全不得而知。
她皱起眉头看着他们,脸狐疑,不经意地瞥过项峰的脸,她停住目光,问:“为什么我觉得你像是在偷笑”
“啊”项峰摊了摊手,表情瞬间变得无辜,“怎么可能”
子默转头,项屿已经向她走来,口气带着不耐:“他有话跟你说。”
“”
她半信半疑地起身走过去,于任之就半靠在映着昏暗灯光的墙壁上,表情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了,”他说话的时候,永远有淡淡的从容,“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
“听话”
“哦。”子默点头,却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拉我的衬衫,最好在第二颗纽扣的地方。”
“怎么拉”她傻眼。
于任之看上去在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小姐,你没看过电视连续剧吗”
“啊”
“好了,不用了,直接吻我吧。”
“啊啊”
“快啊”于任之还是保持微笑。
子默迟疑地踮起脚,向他凑过去,还没有靠近,就被他把推开。
“现在哭。”
“”她彻底投降了,边摆手边转身要走,她实在搞不懂于任之究竟在演什么戏码,也许项峰知道,不然他不会从刚才开始就个人偷笑。
于任之伸手悄悄拽住她,说:“我说过,要听话。”
“可是,我我又不是演员,怎么可能说哭就哭”
他脸上还是刚才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是眼色沉,手上的力道倏地加大,几乎要捏起她层皮来。
“啊”子默吃痛地闷叫了声,眼泪立刻流下来。
“ r很好。”于任之给了她个赞扬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拉着那个女孩走出了门口。
“喂”项屿快步走过来,神色凝重,看着她的眼神既担忧也心疼。
他用大拇指抚去她的泪水,低沉地说:“不管那混蛋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她抬起眼睛,手腕上还有阵阵刺痛传来,昏暗中,看着他那张模糊的关切的脸,忽然鼻子酸,眼泪又流下来。
项屿伸出手臂拥住她,光滑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大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头发,用种哄人的口吻说:“好了,别哭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那谁值得你吗”她想到了过去的种种,忍不住哭着问。
“哦我也不值得你曾经为我流过的那些眼泪,”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苦涩,字句对他来说都那么艰难,“可是,如果你真的爱上他我可以帮你去威逼他利诱他,或者任何我可以做的事”
“”
“还有”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却感到额上有阵湿意,暖暖的,流向她心底。
“别忘了,就算他不爱你,还有我这个备胎”他笑着流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项屿给你做备胎总行了吧”
此时此刻,子默不知道在这小小的酒吧里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也许很多,也许双也没有,但她不在乎,点也不在乎。
也许自始至终,她在乎的,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已。
十中
这天晚上,项屿送子默回去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并不可怕,却带着点迟疑的暧昧。
也许他们都期待着什么,也都害怕着什么,于是选择沉默,只用那把醇厚的嗓音填满整个车厢。
r
bb r
r r
r b
r r
车子停在子生家楼下,他们依旧沉默着,直到子默轻叹了口气,说:“我没有爱上于任之”
“”
“准确地说,从来没有。”她没有看他,怕自己如果注视着他,就有什么会从彼此的眼里流露出来。
“”
“而且我相信他也从来没有爱过我,尽管他说过要追求我。”
“那么,我不是备胎”项屿转过身安静地盯着她的侧脸。
“嗯。”她咬着嘴唇,还是没看他。
项屿露出孩子气的笑脸,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子默用力抽回来,脸平静地揶揄道:“事实上,你连轮胎也不算,又怎么算是备胎。”
“子默”他叫她的名字,带着点点哀求和撒娇。
“我该上去了。”
她抿着嘴,伸手去拉车门,却被他按住。
她瞪他,没有任何成效。他把她按在座位上,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垂下眼睛就能看到他那模糊而煽动的睫毛。
子默很怀疑,如果他的车上有个按钮能够把副驾驶位的靠背放倒的话,下秒他就会扑上来的
“当当当”有人用力敲着玻璃窗,僵硬的指关节显得很不耐烦。
两人同时错愕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叼着烟的子生他眯起眼睛半趴在车门上,阵阵烟雾扩散开来,显得面目狰狞。
项屿伸手按下车窗的按钮,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没有放开子默的意思,只是对子生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干嘛
“探监时间结束了,先生,下次再来吧。”
“下次”项屿怀疑地瞪着他,没有放手。
子生拉开车门,把妹妹从他手里拽下来,猛地吐了团烟雾,才淡定地说:“是啊,个月次,你下个月再来吧。”
说完,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子默转身向大楼走去。
“喂”项屿挫败地对那两个背影大吼。
可是,没有人理他,个也没有
“说吧,怎么回事”回到家,子生甩开子默的手,像是不太高兴。
“什么怎么回事”她终于能够脱下这双高跟鞋,站在平地上。
“别跟我装傻,”子生把烟头用力在烟缸里戳了几下,才继续道,“你和那家伙现在算是什么”
“刚才在你的帮助之下,我们勉强还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
子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岤,说:“你最好确定他这次是来真的,不然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哥”子默叫道,“现在到底是我在选择我的生活,还是你在选择我的生活”
子生愣了愣,仿佛忽然之间有人对他说了句很重的话,沉重到让他不知道是觉得受伤还是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好。”他又点起支烟,没再说话。
“放心吧,”她垂下肩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就像小时候样,“我会作出个正确的选择。”
“但愿如此”子生给了她个微笑,充满无奈却也欣慰的笑。
子默等子生回房睡了以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开始洗澡。
她有套沐浴的用具,全部放在只布袋里,从浴缸刷消毒液到蓝色浴球泡泡浴粉等等等等。那只大大的布袋里甚至保留了小时候玩的几只橡皮鸭子,当黄色的鸭子们在白色的泡沫上游走,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像它们样找到了单纯而美好的幸福。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用这布袋里的东西,每次当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目的只是要赶走身上的污垢,却没有赶走心灵的尘埃。她焦急地寻找个个未知的答案,却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做个懂得快乐懂得幸福的人。
她躺在浴缸里,伸直双腿,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几乎要浮起来。
就这样泡了会儿,手机忽然响了,她睁开眼睛,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接起来。
“喂”项屿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上去都很有诱惑力。
“你还没睡”她仿佛真的在跟个多年的老友通话。
“睡不着。”
“数羊吧。”
“我情愿数狮子”
“那也可以。”
“你也睡不着吗”
“嗯”她看着黄色的小鸭在自己胸前游走,忍不住开起小差。
“为什么”
“没什么”她轻声说,“只是在想事情。”
“哦”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你知道顾君仪和丁城的事”
“嗯,”项屿迟疑了下,才说,“跟踪他的人给我看了他和顾君仪起的照片,我才知道当然,我叫他们别再跟了。”
“你没有告诉陈潜”
“没有。”
“你做得对。”
“但我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
“我也是”
电话那头,项屿低笑了声,说:“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他们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你不觉得陈潜很伟大吗,如果他选择原谅顾君仪。”
“不觉得。”
“为什么,如果我背叛你,你定不会原谅我。”
“也许我真的不会,”他顿了顿,“但我也不觉得陈潜伟大。”
“”
“每个人爱另个人的方式都不同,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那都是爱的种方式罢了,所以没有谁比谁更伟大。”
“你变得会狡辩了。”子默看着天花板,无奈地说。
“说不定,我身上还有很多变化,只是你还没来得及检查罢了”
她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笑意:“这个黄色冷笑话真的很冷,我在洗澡,怕感冒,你去数羊吧或者数任何你能够数得清楚的东西晚安。”
说完,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就按下了关机的按钮。
有些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呼朋唤友,另些却更钟情于独自呆着,子默觉得自己就属于后者。连续的几天假期,她哪里也没有去,每天中午等子生走了以后,她就个人打扫卫生,然后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试着打电话给于任之,想问他些事,但电话总是接不通。她觉得项峰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她没有逼问的打算,这位侦探小说家是属于那种如果他不想说,便个字也不会透露,当然同样的,如果他想说,即使没有人原意听,他也定要说出来。
项家的男人极其固执,习惯于营造个世界,并且主宰它。
项屿又出国比赛了,那么至少周内,他们仍然能够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她发现自己不再急切于想要追问自己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
也许很重要,也许不算是,但无论是什么,她还是她,木讷而单纯的施子默,这点,从未改变过。
茶几上的无绳电话响起,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接起来:“喂”
“你到桌球室来下吧。”子生说。
“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说完,他“啪”地挂上电话。
子默哭笑不得,发现自己生活在群独断专行的人中间。但她还是去了,就在子生挂断电话的五分钟之后。
下午打球的人不多,子默推开桌球室的门,径直上了二楼,子生站在角落里的斯诺克球桌前,百无聊赖地转动肩膀上的脑袋,像在打太极拳。
“哥”她走过去,不明白他叫自己来的用意。
子生转过头,让开身子,有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冷淡,言不发。
“丁城”子默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过去。
丁城看了她眼,抿着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我很怀疑他是不是酒精中毒了,从我进来到现在他句话也没说过。”子生双手抱胸,半靠在墙上。
“你才酒精中毒。”丁城冷不防开口。
子生瞪了他眼,抱着球杆走到另边去。
“我们来打赌吗”子默忽然问。
“”
“你跟我哥比场,我赌他赢。”
丁城挑了挑眉,眼神变得高傲:“他个只打美式的人”
子生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开始摆球。
“输了怎么算”
子默微微笑:“输的人必须为赢的人做件事。”
丁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球局开始,子生开球,个球也没进。于是轮到丁城,他轻松地打进颗红球,接着是黑球,接着又是红球。
子默从袋子里取出黑色球,仔细地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然后背手立在旁。
“你要输了。”丁城用巧粉熟练地擦拭皮头。
他在桌子的两边游走,每杆都打得又快又准,直到黑球第八次入袋之后,下颗红球被狠狠地击打在袋口,弹了几下,停顿住。
他冷笑声,抱着球杆坐到沙发上,子默说:“六十四。”
子生小声地吹了记口哨,弯下身子开始瞄准:“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暂时还没有想到。”子默回答。
“可以想的时间,剩得不多了。”说完,子生直直地出杆,球应声入洞。
“分”丁城忍不住提醒。
子生却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打起来,直到桌面上的球全部清完。
“”丁城咬着牙齿,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想好了吗”胜利者并没有丝的骄傲或得意,只是把球杆放回他专用的箱子,然后换了根美式的杆子。
“是你赢的,”子默说,“所以这个要求应该你来提。”
丁城讶然地看着子默,又看看子生,不明白这两兄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到那边的女孩了吗”子生指了指不远处的球台。
“嗯”
“你过去,要是分钟之内你可以逗她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只是这么简单”丁城几乎不敢相信。
“是的。”
丁城向那女孩走去,子默这才看清楚,女孩紧蹙着眉头,表情烦躁,说不定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所以来打球发泄。
丁城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不知道对那女孩说了些什么,女孩真的露出个微笑。
丁城转身走回来,嘴角有丝得意,挑衅般地看着子生:“你太低估我了。”
“不,我没有,”子生叼起烟,走到自己专用的那张美式球桌旁,已经有人帮他摆好了球,“这是要告诉你个道理。”
“”
“做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都是狗屁。”
“”丁城那得意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略显黯淡的折服。
子生弯下腰,开始全神贯注地打起球来。他的眼睛只是盯着那颗白色的母球,以及躲在母球后面的各种彩球,仿佛瞬间,这世界再也没有比之更重要的事。
丁城默默地取了根球杆,站在边上,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冷漠,像是只终被驯服了的雪橇犬。
子默淡淡地露出微笑,转身下楼去。
说不定,丁城只是需要个能够让自己重新振作的借口,个就好。
周六下午,子默照例去诊室,远远的,她看到蒋柏烈在楼下跟个女孩说话,没说几句,两人就告别了。她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女孩向她走来,然后擦肩而过。
她认出她来,在蒋柏烈桌上的照片里。
子默又在楼下呆了会儿,才上楼去,推开门,蒋柏烈正用抹布仔细地擦着那个早已被折腾地面目全非的小冰箱。
“医生,”她踌躇地开口,“刚才那个就是你喜欢过的女孩吗”
蒋柏烈抬头看了她眼,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或许这两种表情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哦,你是说雅文。”
“她是个怎样的人”她问得小心翼翼,深怕不小心踩到别人痛处。
蒋柏烈又抬头看了她眼,笑起来:“看得出来,你直对她很好奇。”
“嗯。”既然不能否认,所以只有承认。
“她是个普通人,”他站起身,去水槽里清洗抹布,“跟你我样,再普通不过的人。”
“”
“你不相信”他擦干手,回头看她。
“不是。”只不过蒋医生喜欢的,应该不会普通。
“唯不普通的是,她爱上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当然那家伙也很爱她。”
子默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蒋柏烈打开冰箱拿出牛奶,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砰”地坐下,然后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像架。
“医生”她仍然踌躇了会儿,才开口,“你该不会偶尔也会想象如果跟她在起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又有点文法不工整,蒋柏烈倏地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拾回那个处世不惊的蒋医生:“也许吧,也许还有点遗憾,可是没有任何后悔。”
“可是,我始终觉得爱上哥哥是件很奇怪的事。”
蒋柏烈微笑着把腿翘在桌上,靠在椅背上:“我以为每个妹妹小时候都会把哥哥当作是心目中的英雄。”
“我没有,”她摇头,“因为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学哥哥的样子。”
“我想大概是他太调皮了。”
子默回想了会儿,才点头:“他是那种父母最头疼的小孩。”
“那么现在呢”
“现在”她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是个很好的哥哥和儿子不过也许我爸妈不这么想。”
“你爱他吗”
“”
“我是指感情上,而不是爱情。对于你来说,哥哥是很重要的人吗”
“重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重要起来,就跟父母样。
“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重要”
“恰恰相反。”
“”
“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
“怎么说”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也会像你说的那样,把哥哥当作英雄,”她顿了顿,回想起往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他是个好哥哥,但却不是好儿子。上高中之后,他变得很叛逆,每天逃学打架,甚至个星期不回家,爸妈总是在我面前狠狠骂他,渐渐的,我好像开始变得恨他”
“恨他”
“嗯有个那么让人伤心的儿子,他们自然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而且常常拿他做反面教材,所以我不喜欢他,点也不喜欢。我记得有天他回家来,路过我房门口,开玩笑地说要给我件礼物,我那天心情很差,边写作业边头也不回地对他吼:我才不要你的礼物,让我安静点他真的下子安静下来,但还是没有走,我很生气,于是走过去在他面前狠狠甩上门。在关门的霎那,我看到他脸上有种很无奈不知所措的微笑,我想我辈子也忘不了。”
“”
“他什么也没做,吃晚饭的时候,就像我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甩门样,跟我说他学校里的事。第二天早晨,我在房门口发现只水晶球就是那种,你把它倒转过来等里面的白色橡皮屑掉下,再倒转,橡皮屑就会像冬天雪花样在液体中飘散的水晶球那个时候的学生里面很流行呢。”说这话时,子默是手舞足蹈的,好像那份带着悔意的感动仍然清晰地在她心底。
“哦”蒋柏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总之表情非常地“恍然大悟”。
“那是”她忽然哽咽了,“是我的生日礼物。”
“啊”
“那水晶球的底座写着生日快乐,尽管事实上我的生日是个月前的那天但我竟然,对他做了那么过份的事”
“很多时候,家人就像是座平凡无奇的灯塔,你以为他她就站在那里,”他比划着,“就在你能看见的地方,你毫不在意,甚至觉得碍眼。可是当你在黑暗中迷路的时候,灯塔微弱的灯光照在身上,才觉得那是多么重要。”
子默点头,想到自己的家人,不禁有些出神。
“你哥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十二月十日。”
“原来是风流的射手座”
子默开口想要反驳他,可是顿了顿,又打消了念头。
蒋柏烈的那本星座书此时显得破旧,他随意地翻了翻,说:“不爱受约束的个性使射手们很怕被捆绑,多情的天性也使他们四处寻求猎物;性情天真,常会伤了人也不自觉。
“射手座的人崇尚自由无拘无束及追求速度的感觉,生性乐观热情,是个享乐主义派我好像忽然能够想象你哥是个怎样的人。他跟你样喜欢沉默吗”
“差不多吧长大以后,我印象里他说话很直接,但很少说无聊的事,或者这样说好了,他点也不感性”子默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很难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于是求助般地看着蒋医生。
“啊,我明白了,他是个不太容易接近的人”
“有点。”
蒋医生耸了耸肩,继续道:“他们幽默刚直率真对人生的看法富含哲学性,也希望能将自身所散发的火热生命力及快感,感染到别人。他们永远无法被束缚不肯妥协同时又具备人性与野性精力充沛且活动力强,他们始终在追求个能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环境。”
子默跟随着这些从他嘴里吐出的文字,回忆起自己和子生的点点滴滴。也许,施子生什么也没有做,他能够为她做的,只是点点真切的关怀,尽管有时蛮横,有时又不得要领,却让她觉得安心温暖。
“嘿”临走的时候,蒋柏烈叫住子默,“我想,尽管你曾经对他做了过份的事但他还是很爱你,就像你爱着你的父母以及你爱着他样。”
“谢谢。”
“还有句话,我从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
“”
“无论遇到什么事,记得不要在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先被自己吓倒了。”
十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