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 第 8 部分阅读

手伸到她背后的衬衫里,用手指在她光洁的背脊上画圆圈。

“喂”子默忽然大叫起来,引来其他人的阵侧目。

项屿看着她,终于缓缓地放下手,表情严肃。

她回到位置上,指挥着聚光灯前的两个人,又开始不停地按快门。也许项峰说得对,她和项屿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太宠他了,如果方总是后退,那么另方必定想要前进。当后退变成种习惯的时候,前进也会是件自然而然的事。

她躲在镜头后面,变得沉静起来,好像能够以个旁观者的目光去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满身光环没错,但他也有温柔不安倔强软弱的面,他不是什么“天才少年”,他不过是个被她宠坏的男孩罢了。

拍摄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子默饿得难受,于是坐下来喝杯水,项屿坐到她身旁,翘起腿,脚上是那双跟她款式相同的帆布鞋。

“走吧,去吃饭。”他说。

她抬头看他,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小顾姐。”

“我等你。”

“不必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轻声说:“狮子”

她还是摇头。也许他不会懂她究竟在想什么,从来都不会懂。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你想要我在这里吻你吗”

他的呼吸吹在她耳朵上,她不禁觉得痒,但还是镇定地说:“如果你那么做的话”

“”

“我会在你面前消失。”她面无表情,眼神坚定。

项屿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们认识吗”编辑问。

“认识,”项屿转过头,原本僵硬的脸庞染上了笑意说,“当然认识。她是我女朋友”

不止是编辑,旁边听到这句话的人也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气氛时之间变得尴尬。

“别开玩笑了,”子默忽然说,“点也不好笑。”

说完,她倏地起身,拿起背包向门口走去,项屿在背后错愕地喊她的名字,她摆了摆手,说:“我现在真的有事,有空的时候再找你”

说完,她就走出了。走廊上的人们还是忙忙碌碌的,她推开顾君仪那间通常不会有人在的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合上门,然后靠在门背上深深地吁了口气。

“结束了吗”顾君仪端着杯茶坐在桌子后面的转椅上,脸疲惫。

“小顾姐”

顾君仪笑了笑,说:“唉真想昏睡三天三夜都不要醒来。”

子默把背包放在桌上,低下头,诚恳地说:“小顾姐,对不起”

“为什么”

“嗯因为,我的任性还有”

“”

“还有我,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放弃你了”

子默的头垂得更低,不敢看她。她不止以为她放弃了她,甚至卑鄙地以为,是因为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她放弃的。

顾君仪不以为意地说:“你啊,还是阅历太少有时候我觉得你总是离不开我,我也需要负很大部分的责任。”

“”她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总是为你设想好了切,你除了拿起相机之外,再也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没有经历过风雨,也就不知道其中的艰辛。”

“对不起”

“傻丫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感性”顾君仪的笑容尽管疲惫,却让人充满力量。

子默忽又想起了摄影棚的那幕,她想问清楚究竟是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但看着顾君仪坦诚的双眼,忽然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是啊,也许,那只是顾君仪的个亲戚,比如说兄长或弟弟,他们好久不见了,来个拥抱也不足为奇。

“有话要说吗”顾君仪歪着头问她,表情温柔而无辜。

她连忙摇头:“不,没什么。”

办公室很安静,墙角那只立式空调因为是今年新买的,所以吹风的声音很轻,门外有各种脚步声,大多是匆匆忙忙,桌上放着只老式的电子钟,每过刻钟都会发出“吡”的声音,她拿起背包,想要再次诚恳地道声谢,然后转身告辞。

“用不着说谎。”

“”

顾君仪抬起头,眼神犀利,口吻却出奇的平淡:“你都看到了,不是吗子默”

六中

子默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原来,想要自欺欺人,也并不像她以为得那么容易。

她们第次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凝重,于是都选择沉默,等待对方开口。

子默以为,会先开口的是顾君仪,没想到却是自己:

“你跟陈潜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么,你不爱他了”

“不,爱的。”

“”

顾君仪平淡而认真地说:“我还爱他,比起过去,更加爱他。”

“那为什么要”

“”顾君仪沉默着,眼神带着哀伤。

桌上的老式电子钟仍然每过段时间就发出“吡”的声,像在提醒人们要面对现实。

“小顾姐,你知道吗,”子默说,“我是因为你才决定当摄影师。”

“”

“在我眼里,你直是个那么勇敢那么坚定的人,你所拥有的东西让我羡慕,我很努力很努力要成为个像你这样的女人。我甚至还以为,只要像你样,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子默”

“在刚才以前,我还直是这么想的,我为我的怀疑感到羞愧,我想说服自己,你还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小顾姐但,不是了不再是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在燃烧,她觉得愤怒,又无可奈何。

子默拿起背包,转身出去,在拐角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项屿,他伸手要扶她,她却躲开了,不止用身体,还用她冰冷的眼神。

项屿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走,加快脚步,然后奔跑起来。

她脚步凌乱地走进停车场,辆车在她面前嘎然而止。

“子默”陈潜降下车窗,看着她。

她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开车了吗”

她点头。

陈潜也点头,然后挥挥手打算道别。

车窗升上去,子默忽然伸出双手去阻拦,车窗又降下来,陈潜错愕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你还是那么想吗”

“”

“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你,你也会选择原谅她”

瞬间,陈潜的眼神有点闪烁,他垂下眼睛,抿了抿嘴,轻声说:“嗯”

子默低下头,放开车窗,直直地站着。八月的午后,阳光照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她说,“不耽误你了再见。”

“再见。”陈潜升起车窗,没有看她,飞快地开走了。

她看着那个背影,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好像这个世界不再是她所认识的世界。

原来,她改变的同时,世界也在改变。

丁城做模特的钟表广告终于完成了,刊登在各种时尚类的杂志上,还专门做了几个特辑。

子默去桌球房找子生,他叼着烟,独自在他专用的球桌上打球。跟以往不同的是,周围零星地围着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子生用力击打白色母球,可是却打偏了点,最后剩下的那颗黑球在袋口弹了几下,停下来。

周围爆发出阵极其惋惜的叹息声,他直起身,烦躁地瞪了瞪围观的人,立刻引来阵尖叫。

子默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面带微笑。子生也看到了她,干脆放下球杆,甩了甩头,示意她跟他进里面的房间。

兄妹两人走进子生的“办公室”,里面阵烟雾缭绕,子默忍不住打开窗,又把空调调整到最大风力,才捂着鼻子在沙发上坐下。

“来干吗,该不会又要借我的地方”子生坐在书桌后的老板椅上,翘着腿,点起支烟。

“哥,”她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里的生意变好了”

子生吐出烟圈,然后挑了挑眉:“本来就不错,只不过最近忽然多了些莫明其妙的人。”

“莫明其妙”

子生不耐烦地弹掉烟灰:“你刚才也看到了不是吗,那群女人”

子默忍住笑,从背包里拿出几本杂志,翻了翻,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杂志上刊登的是丁城的钟表广告,只不过在这位都市型男的背后,还有个阴暗颓废的身影,那就是子生。

“这是什么”子生错愕。

“我要求厂商把你的名字和场地都打上去,你这里很快就会出名的。”

“你这家伙”他瞪了她眼,“干吗自作主张。”

子默木讷地笑,然后说出自己的来意:“哥,你能收留我阵吗”

“什么意思”他灭了烟,直直地看着她。

“我想去你那里住阵”

子生还是看着她,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问:“为什么”

“”她抿着嘴,不回答。

“租期到了”

她摇头。

“没钱付房租”

她摇头。

“房子闹鬼”他的声音有点尖刻。

她还是摇头。

“那就是跟臭小子吵架了。”说完,他又点了支烟。

子默抓了抓头发,沉默不语。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在玩什么,嗯”

“”

“你要是受欺负了,就跟我说,”子生忽然幽幽地说,口吻像极了黑社会老大,“我去帮你摆平他。”

子默摇头,说:“你要是真的肯帮我,就让我搬到你那里去。”

子生想了想,终于点头:“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

“不准带男人回来。”说这话时,他的口吻跟爸爸样。

“施子生”子默咬牙切齿。

那个周末,她知道项屿又出去比赛,就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搬去子生那里。子生的房子就在桌球室附近,但他却不常在家,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球室里,也很少在家过夜。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已经很坚决地表明了自己分手的决心,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许多能够做的事情,如果他还是认为她在“闹别扭”,那只能说,他根本不了解她。

周日的晚上,她去找蒋柏烈,他依旧在摆弄那只新买的冰箱,而且还有点欲罢不能的意思。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用手指抚着下巴,表情虚幻。

子默低下头,看到那只小冰箱的把手被人涂上了银色的漆,漆身上还有红色火焰的花纹,很俗气。

“是不是很酷”蒋柏烈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得意。

“呃嗯。”她只得点头。

“你真的决定离开他”

子默苦笑,对于蒋医生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真的。”

“那么,”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恭喜你,终于踏出了这步。”

“你希望我离开他吗”她反问。

“当然”蒋柏烈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矿泉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抬头微笑:“那是你的人生你的决定不是吗我没有权利叫你离开谁爱上谁,任何人也没有这种权利。”

子默坦然地在黑色地皮椅上坐下,说:“那么医生我想问你,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你,你会原谅她吗”

蒋柏烈侧着头考虑了几秒,说:“不会,绝对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她隐讳地说了顾君仪和陈潜的事,只说妻子声称还爱着丈夫,却在外面有外遇,等等等等。她有点害怕别人知道那是谁,害怕幸福的景象被破坏尽管破坏这切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她。

蒋柏烈吹了声口哨,拿出那本让人恨得牙齿发痒的书,认真地问:“我们的男主角是什么星座”

子默努力回忆了会儿,想起陈潜的生日聚会就在个月之前:“7月初。”

“啊,”他翻起来,“那么是位巨蟹座的老兄。”

“”

“巨蟹座是非常需要爱与安定的星座。爱猜疑的个性,使他们在人生旅途上处处显得缺乏安全感。但是带着母爱光辉的巨蟹,为了所爱倒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这样说起来,我认为你的直觉也许是对的,这位先生或许真的知道太太有外遇的事。”

“”她皱起眉头,隐约地担心着。

“巨蟹座的人天生具有旺盛的精力和敏锐的感觉,道德意识很强烈,对欲望的追求也总能适度的停止。有精辟的洞察能力,自尊心也很强,同时也生性慷慨感情丰富,喜欢被需要与被保护的感觉。

“大部份巨蟹座的人都比较内向羞怯,虽然他们常用种很表面的夸张方式来表达,虽然对新的事物都很感兴趣,但真实却是很传统恋旧的,似乎看来有些双重个性;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对情绪的感受力特别强。

“巨蟹座是十二星座中最具有母性的星座,男性亦然。和善体贴宽容不记仇,对家人与好朋友非常忠诚。记忆力很好,求知欲很强,顺从性强,想象力也极丰富。他们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并且从不放弃他所要的东西。

“感情上,他们会如慈母般照顾对方,同样也需要情人呵护疼爱的行动与保证。他们需要个安全温暖的窝,和双坚强的臂膀,还必须让他们有被爱的感觉。”

“如果为了保护个家,就可以原谅对方的背叛吗”子默不禁问。

“你错了,”蒋柏烈摇头,“也许他要保护的并不是家。”

“”

“而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他有千万个理由去原谅去释怀,只要他自己认为那些理由对他来说比忍受痛苦更重要。”

“”

“如果我和项屿起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秒之内回答。”

“他。”她觉得自己就快咬到舌头。

蒋柏烈撇了撇嘴,表情有点不悦。

“但我也会救你的”她忍不住辩解。

“如果只能救个呢,救了他我就必须死呢”他满脸认真。

“我我”她说不出话来,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蒋柏烈忽然笑起来,原本严肃的脸上此时笑容可掬:“我这么问,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放弃样东西固然心痛,但是却能保全另样东西这也是爱,是爱的种。对我来说,爱的品格和尊严更加重要,但对那位先生来说,也许能够跟太太永远在起,才是最重要的事,这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而已。不过,你放心”

“”

“如果你问我,冰箱和你同时掉进水里,我会救哪个,我的回答定是冰箱。所以你不用内疚,我们互不相欠。”

“”子默忽然很想看这冰箱被丢到水里去的场景。

“咦”蒋柏烈翻着书,喃喃地说,“书上说,双鱼和巨蟹是很相配的星座呢”

“”那么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和谁了

他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睛:“所以俗语说得好,千万不要得罪心理医生”

子默看着蒋柏烈,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个很妙的人,只不过

她哭笑不得地想:真的有这样句俗语吗

打开房门的瞬间,项屿有种错觉,好像“狮子”会忽然穿着夹脚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来,露出木讷的笑容,僵硬地说:“啊你回来了”

他很喜欢看这样的她,好像不管经过多少时间,她仍然是那个羞涩的十七岁少女,总是用着迷的目光看他,让他觉得安心。

“哦,你回来了”

他应声望去,看到的却是项峰。

“你怎么会在这里”项屿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这样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别。

项峰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是把长长的刀,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刚从菜市场回来,可是项屿知道,他只是在切西瓜罢了。

“子默叫我把钥匙还你,我想就顺便等你回来起吃饭。”

项屿把行李箱放在餐桌旁,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她叫你什么”

“把钥匙还你,”说完,项峰指了指冰箱上那把系着塑胶狮子的银色钥匙。

项屿憋着股气,打开门走出去,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串钥匙,找出子默的那把,打开她的公寓门。

所有东西都整齐地放着,他松了口气,然后走进她的卧室,拉开衣柜,不禁错愕地皱起眉头是空的她去了哪里

“放心,”项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围裙放下西瓜刀,双手抱胸倚在门口,“她还在上海,只是暂时搬走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他抓了抓头发,不想在项峰面前表现得很烦躁,就关上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晚上想吃什么”项峰问。

“随便。”项屿开始脱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然后重重地关上门,把那烦人的声音以及切的切,都关在门外。

他双手撑在墙上,热水冲击在他的背脊上,有种忘乎所以的快感。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者说,试图让自己冷静。他想起子默说分手的那个夜晚,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是意料之中。

他知道总会有这么天,她会想要离开他,因为她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爱。

也许他们应该分开,那么谁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他把浴巾裹在腰上,头发湿漉漉地走出去,项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碗面,热气腾腾地放在餐桌上。

“快来吃吧。”项峰说。

他应了声,回房间穿了条运动裤,就折了回来。

“这次没有放你不吃的菠菜。”

他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面条上面还有几根青菜块炸猪排两块素鸡以及若干炒土豆丝,他不禁笑起来,笑得很好看。

“”项峰给他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他摆摆手,“只是觉得跟你侦探小说家的形象不太相符,你最近越来越有朝更年期妇女发展的趋势。”

项峰不紧不慢地瞪了他眼,用筷子撩起面条吃了起来。

兄弟俩就沉默地吃着面条,偶尔抬头看看对方,像是在比谁吃得快。

忽然项峰笑起来,项屿也给了他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项峰学弟弟摆了摆手,“只是忽然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事”

“就是,你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天放学回家,路上定要我给你买冰淇淋,还吵着说,如果不给你买,你就”

“请说重点。”他没耐心地提醒。

项峰笑容可掬地点头:“重点就是,你边吃着冰淇淋,跟问我说,哥哥,你说是很乖很文静的女孩好呢,还是调皮又坏坏的女孩好”

“我哪有用这么恶心的口气跟你说话”项屿忍不住也笑起来。

“我就说,”项峰不以为意,继续道,“很乖很文静的女孩比较好掌握,但是很坏很调皮的女孩比较有趣,要看你更喜欢哪种了。你猜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

“你舔着冰淇淋,副小大人的样子跟我说,哥,我觉得,很乖很文静但是又带着点点坏的女孩,才是好得不得了呢”

“瞎说”项屿大笑着否认,脸上的表情有点点孩子般的调皮。

“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很震惊,原来你在那么小的年级就对女人了解得这么透彻”

“你这是在表扬我还是损我”他哭笑不得。

“都不是,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而已,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我为什么看到了嫉妒的眼神”他故意说。

“好吧,”项峰耸肩,“你爱怎么说都行,我想说的是”

“”

项峰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你必须要做个抉择。”

“”

“如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乖巧文静又带着点点坏的女孩,那么你就必须要舍弃方,不可以两样都要。”

项屿收起笑脸,放下筷子,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他不想回答,于是沉默着。他明白项峰是关心他的,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冰箱上的钥匙还静静地躺着,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子默以种果断的方式离开他,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认真这么坚持地做件事除了,爱他之外。

她毅然地爱了他十二年,现在,又再毅然地离开他。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地手掌,好像那上面还有残留了她的温度,也许那就是她唯留给他的东西了

“屿,”项峰忽然以种严肃的口吻说,“你该不会是把菠菜的事当真了吧”

六下

“什么意思”项屿的脸上是惯有的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笑容。

“你说过,八岁生日的时候,发过誓不吃菠菜,是为了让妈妈回来,但最后还是吃了,于是妈妈没有回来。”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项峰盯着他的眼睛,“十九岁生日那天,你又发了什么誓”

“”他移开视线,直直地盯着桌边的行李箱。

“也就是,子默出事的那天。”

整个房间很安静,安静得出奇,仿佛这里下子变成真空的,什么也进不来,什么也出不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项屿起身要走,被项峰把拉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没你想得那么愚蠢”他大吼。

项峰还是没有放手,平静地说:“很可惜,我们的天才少年有时候就是这么愚蠢。”

“”

“你知道吗,我常常觉得,这都是我造成的”

“跟你无关”项屿别过脸去。

“怎么会跟我无关,你是我弟弟,唯的亲弟弟,可是我却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对你伸出手”项峰眼里是自责与内疚。

“”

“我知道,妈妈离家出走,对你的打击很大,她生下你之后得了抑郁症,你知道这件事之后直很不开心,觉得是自己逼走了她。”

“”

“还有那个可笑的关于菠菜的誓言如果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你食言吃了菠菜才没有挽回这个家庭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难以奇怪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屿你常常笑着说子默总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你又何尝不是呢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拒绝所有让你不安的人和因素,然而人越是觉得不安就越想占有,要占有很多很多,然后确定自己即使失去也不会觉得可惜。”

项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并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他喃喃地说,“妈妈是因为我”

“不,不是因为你”项峰第次吼叫起来,“你只是个孩子,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是父母自己的错是爸爸没有关心我们也好,是妈妈不够坚强也好,是我作为哥哥自欺欺人地逃避现实也好,但那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责怪你,你也不应该责怪你自己”

项屿怔怔地看着项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屿,忘记那个关于菠菜的可笑的誓言吧,这个家并不是因为你吃了几颗菠菜而破碎的从来都不是所以如果你发过别的誓,也不必害怕食言,你的固执和倔强伤害了很多人,也包括你爱的人,你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项屿颓然坐在椅子上,那张自信而英俊的脸庞写满疑惑。在别人面前他是高傲的绵羊,表面温顺,内心狂热;可是在子默面前,他只是头自卑的狮子,掠夺他想要的,然后转身离开,留给她的永远是模糊的背影。

他忽然发现,他对别人很仁慈,对她却那么残忍尽管,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任何事

“她真的要离开我了。”经过了许久的沉默之后,项屿终于说。

“”

“她不要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很痛,但脸上却是温柔的微笑,就好像,那并不是他的事,是另个人的,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好过点。

“尽管我要说那是你活该”项峰顿了顿,宽厚的手掌暖暖地按在他的头顶,“但是,去把她追回来。你已经晚了,但是,还不算太晚。”

项屿抬起眼睛看着哥哥,嘴角是无奈的苦笑,项峰常常捉弄他,但却又比谁都在乎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项屿瞪着项峰。

“嗯”

“那个所谓的八卦新闻,是你搞出来的吧。”

“”项峰讶然地摸了摸鼻子,过了好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

“伟大的侦探小说家,你好好看看那些照片,”他从鼻腔发出“哼”的声音,“每张你都在找镜头,好像唯恐别人看不到你的脸”

“啊”项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颇有些马失前蹄的意味。

“你这个人,心机真的很重”

“喂,”项峰无奈地苦笑,“我也不是故意安排人去拍的啊,正好那天在酒吧洗手间遇到了认识的记者,他说在跟拍明星,我才叫他顺便帮我拍的。”

“还叫他来找我,假装采访”

“关于这点,我个人觉得,他的演技应该还不错。”

“够了吧你,”项屿翻了个白眼,“我再愚蠢也知道你跟子默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项峰脸兴致勃勃。

“你如果要爱她,早就爱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就是我就是趁人之危”

“不可能”项屿肯定地说。

通常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你不是这种人”,并且,连项峰也以为他要这么说,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然而,他却没有,因为他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项屿

“因为你还没愚蠢到找死的地步。”

项峰挑了挑眉,忽然深刻地明白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这天晚上,项屿试着给子默打电话,可是她却已经把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他不喜欢对着台机器讲话,所以就略带失望地挂了。

他知道她没什么地方可去,无非就是回父母家,去找子生或是袁世纭。他认为去子生那里的可能性大点,因为不用看老妈的脸色,也不必应付轰炸般的提问。他忽又觉得自己是了解她的,毕竟他们相伴度过了很多年,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他还有很多机会。

于是他又给子生打电话,向说话直接的子生竟然有些支支吾吾,于是他越发肯定了她的行踪。悬在半空中的颗心,终于安稳地落在地上。

很久都没有这样种感觉,仿佛忐忑中带着点兴奋,世界突然为之改变的兴奋。他只是在脑海里重复着项峰说的那句话:“你已经晚了,但是,还不算太晚。”

第二天下午去电视台录完节目,项屿就直奔子生的桌球室,他到的时候还很早,客人并不多,子生在自己专用的那张桌子上打球,手法娴熟,表情认真。

项屿走过去随手拿了根球杆,用巧可粉擦拭皮头,然后抱着球杆站在旁边。

子生没有看他,仍然专心地打球,直到最后那颗“黑8”也入袋,才站直身子,努了努嘴,示意服务生摆球。

等球都摆好了,他却不急着上去,而是对项屿做了个“请”的手势,抱着球杆靠在墙上。项屿当仁不让地开了球,可惜没有个进袋,于是又轮到子生上场。

“你们都以为我很闲是不是”子生弯下腰,用种极其标准的姿势抽动球杆,只全色球应声入网。

项屿听到他这样说,只是摸了摸鼻子,站着没动。

子生在球台边走动起来,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些球,最后选中颗,母球轻轻推,又进了。他起身用巧可粉擦皮头,擦的时候手势有点特别,好像只选了个很小的点,那个点被他钻得很深,项屿甚至怀疑整个块状的巧可粉就要断裂了可是他又换了个点,继续钻。

“我说,”子生开口,“拜托你去找她吧,别来烦我,我不高兴理你们这些事”

“你能帮我给她带句话吗”项屿看着他,不卑不亢。

子生大力发杆,目标球在岸边弹了下,滚进底袋:“我没兴趣做红娘但是我警告你”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抬着下巴:“你要是欺负我妹妹,我不会放过你的”

项屿苦笑:“你帮我告诉她,这几天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些问题,尽管还没有全部想通,但是我想跟她谈谈,好好谈谈。”

“”子生面无表情,像在等他把话说完。

“我不会再强迫她”

“你强迫她”子生把拎起项屿,眼神很可怕。

“我是说,”项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不会再强迫她听我的话,或是硬要她理解我。”

子生挑了挑眉,放开他。

“我会试着用种她喜欢的方式,让她理解我,原谅我。也会试着改变自己当然我现在还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改变些什么但是我尽力我希望她可以听听我说什么,然后再做决定。”

“”

“我知道,”项屿垂下眼睛,“我以前的确是很过分,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许有点迟了,可是我想,也许还不算太迟”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子生诧异的眼神,好像他是地狱男爵,或者其他的什么怪人。

子生抓了抓颈后,沉默了半天,蹦出句:“喂,你这好像不止句吧”

“”

“能不能再说遍,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太好。”

“”项屿咬牙切齿,却又没办法发作。不过有点可以确定的是子生并不是在耍他,如果这些话换成是项峰说的,他早就扑上去打起来了那是他拿出毕生勇气才敢在别人面前说的啊

“”

“你只要告诉她,”项屿字句地说,“说我很想见她,要跟她好好谈谈就对了。”

“哦”子生了然地点头,“你早说啊,刚才说那么大堆,我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

“哦,不过”

“”

“她今晚去找项峰起吃饭了,你叫你哥传话可能会更快点。”

球杆“砰”地声倒在地上,子生错愕地看着项屿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脸的无辜。

噢项屿愤恨地想,施子生,你给我记住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上海的交通已经变得拥挤起来,高架上的车都动得缓慢,项屿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打车窗,甚至用力按喇叭,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被项峰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他苦笑着,那个怀心眼的哥哥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耍耍他,恐怕不太合乎情理。可是他又心甘情愿,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忽然很想见“狮子”想看到她那张木讷的脸,想听到她木讷的声音,想吻她木讷的嘴唇。

很多事情,他还没有理清头绪,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失去她,这种感觉忽然异常得强烈,仿佛不立刻见到她的话,他整个人就会爆炸。

下了高架,项屿风驰电掣地驶进项峰楼下的车库,兜了圈,终于看到子默的车,他不禁欣喜若狂,满腔的情绪都是想要见到她见到她

电梯到达顶层,项峰家的门竟然是敞开的,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也许还有笑声,他有点却步,就像个爱吃巧克力夹心糖的孩子撕开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糖纸,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口咬下去。

项屿走到门口,项峰和子默背对着他在整理客厅的书架,项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可笑的话,引得子默咯咯地笑起来。他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第次觉得,子默的笑声竟然这么有感染力。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两人同时回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诧异。

“屿,是你啊,”项峰说,“我还以为是”

项峰没再说下去,好像他是个不速之客。

但项屿并不在意,只是直直地盯着站在项峰身旁的子默,用种通常只会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讷讷的声音说:“嗯。我是想说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

子默转过身,继续整理着书架,言不发。

项屿皱起眉,对项峰使眼色,项峰拾趣地走开了。

“嗯喂”他走到她身后,两手不自在地扶在腰上,“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用眼角瞥了瞥他,示意她在听。

“我想跟你谈谈,自从你说要结束之后,我想了些事情,想告诉你。”

她没有反应,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你可以”他第次用种小心翼翼的口吻对她说,“可以再给我次机会吗我是说,我们谈谈,就我们两个,安静地谈谈。”

子默放下手里的书,缓缓转过身,抬头看他。她的眼神少了过往的那种悲伤与不安,只是清澈的,好像还带着点困惑。

他很想就这样拥住她,吻她,可是他没有,眼神有些游移不定,是怕自己真的会那样做。

“我”

子默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怔怔地望向他身后。

项屿转过身,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是捧艳红的玫瑰花。他看着项屿,目光带着毫不避讳的疑问与打量。

“你们好”高大的男人说。

项峰走出来,笑着说:“老于,只是请你吃顿饭,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再说我这里也没有可以插花的花瓶。”

“花不是给你的,”男人笑容可掬地转向子默,“是给美丽的小姐。”

说完,他走到她面前,把花递给她。

子默收下,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可是“老于”却还嫌气氛不够热烈,看着子默,淡定而认真地说:“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狮子

七上

项屿心头有种可以称之为“复杂”的情绪,惊讶愤怒不安与沮丧交替出现,他很想上去给那个男人拳,却又拼命忍住了。他直觉地望着项峰,这种戏剧性的画面恐怕也只有这位小说作家的笔下才会出现,但让他疑惑的是,项峰也是脸错愕,好像全不知情。

他咧了咧嘴,觉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项峰这家伙的演技太好,或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找死

“你在开玩笑吗”子默问。

于任之温柔地摇摇头,说:“你觉得我是会这样跟你开玩笑的人吗”

子默摇头,眼神闪烁,沉默了几秒,她平静地说:“谢谢我暂时没办法接受。”

“”于任之了然地点头,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

“可是”她又说。

“”

“我想试着了解你之后,再做其他的决定。”

项屿这才转头看着子默,眉头皱得很深,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错过了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就现在”他强行把她拉到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身后那个男人注视她的目光,“可以给我五分钟哦不,十分钟吗”

他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如果不把心里的话告诉她,也许会就此失去她。

然而子默只是安静地抬起头,说:“可是现在我们要去吃饭,这是已经约好的事,我不喜欢失约,也不想破坏好心情。”

说完,她捧着那束刺眼的玫瑰花,就要走。他把拉住她,感到自己的太阳岤在跳动着,如果他仍然是那个固执的意孤行的项屿,他会先扔了那束花,然后低头狠狠吻住她,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哪里也不准去

但此时此刻,当他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无法那么做或者是,他不敢。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毅然决然,那让他不寒而栗,异常真实地感到:她要离开他,彻底地离开他

就在项屿失神的时候,子默轻轻挣扎了几下,挣不脱,便又抬头冷冷地看他。

他终于放开手,低声说:“那么你愿意什么时候跟我谈”

子默垂下眼睛,沉默了几秒:“周六如果下雨的话,我不用去工作所以”

她没再说下去,而是绕过他,去沙发上取了自己的背包,若无其事地说:“可以走了吗”

项峰以种项屿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惊愕的表情来回看着他们几个,然后轻咳了声,故作镇定地问:“那个屿,你要跟我们起去吗”

“不用了。”说完,项屿握紧拳头,言不发地走出去,顺便甩上门。

电梯就停在顶层,他走进去,关上门,双手抱胸站在角落里。他从来没有如此沮丧如此挫败,即使每每有人称他为“殒落的天才少年”,他也能挤出个看上去自然的微笑,像是满不在乎。而此刻,他连笑容也挤不出来,因为他在乎得要死

坐上车,项屿觉得自己的心情坠落到个前所未有的低谷,他

返回

上一页

点击功能呼出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

白羊与狮子 倒序 正序

《白羊与狮子》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