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容。
“她呛了几口水,应该没大碍才是。”韩朝惟松开手,让她在大厅里的藤椅坐下。
“诗诗,你去拿件爹地的t恤让叔叔换上,再帮小星姐姐拿一条大毛巾。”大泽优子对着女儿下达指令。
“知道。”收到母亲的指示,方诗媛活力充沛地领命办事去。
“优子姐,不用麻烦了,我去冲冲热水就好。”叶拜星想起身,却被大泽优子制止。
“不许动,我先好好检查看看。”大泽优子在未结婚前是日本某一家医院的护士,结婚第五年才辞去工作来到台湾,结束与丈夫相隔两地的相思之苦。
叶拜星微努唇,无奈地躺回藤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没自主能力的布娃娃,只能任人处置。
方疏丞面色僵凝。“潜水区应该还有其他人,不是吗?为什么一身湿的反而是你?”不用韩朝惟多说,他便知道自己在员工的管理上出了很大的问题。
“我去了解一下,待会再来拷问你。”他拍了拍好友的肩,直接往潜水教学区走去。
方疏丞离开后,大泽优子蹙起眉,疑惑地看向韩朝惟。“韩,小星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大泽优子不解的看着叶拜星额上及脸颊上的瘀青,纤指落在她瑕白的脸颊上,愈想愈觉得奇怪。
韩朝惟耸了耸肩。“她脸上的伤好像之前就有了。”
“之前?你们认识?”美丽的眸子来回落在两人身上,大泽优子露出玩味的笑容。
叶拜星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上头,瞠大着眼直直瞅着韩朝惟。
不可以说、不可以说!如果让老板知道王佳玉她们老是把工作推给她,势必又要引起一场纷争了。
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是她目前最想做的,在此时她并不希望他有任何热心的举止。
韩朝惟看着叶拜星祈求的眼神,眉间凝聚着说不出的凝重。
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孩是以过分矫饰的面容来面对所有的人,但……为什么?
叶拜星察觉韩朝惟突然陷入沉思,连忙说道:“优子姐我没事,我要——”她的话才到嘴边,便感觉到颊上透着一股沁凉的薄荷味。
大泽优子手上沾了药膏,轻抚过她瘀青的嘴角、眼下,又痛又麻的按压让叶拜星顾不得形象地又喊又叫。
“你和自己有仇是不是?这伤撞得可真是惨呢!”
叶拜星的笑颜一瞬间黯了下来,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对呀!今天是我的厄运日。”
“厄运日?小星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大泽优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心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啦!”轻敛下眉,叶拜星巧妙地藏起自己的情绪,却不知韩朝惟已将她的反应悄悄纳入眼底。
“我好多了,去上潜水课了。”叶拜星朝两人扯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后,赶快溜了出去。
“她是这里的员工吗?”望着女孩的背影,韩朝惟不经意地开口问。
“是呀!有什么问题?”听到韩朝惟主动问起叶拜星,大泽优子出现玩味的神情,想知道老公的好友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小女生起了兴趣。
韩朝惟摇摇头,心里总觉得叶拜星那双猫似的黑溜溜杏眼藏了太多哀伤。她和时下年轻的小女生感觉很不同,看似乐观爱笑的脸上其实掩饰着许多秘密。
大泽优子想了一下子,好半晌才开口:“她是诗诗的中文家教,其余时间则处理『sur』安排潜水团体的工作,偶尔也会下厨帮忙准备下午茶……唔!现在想起来,小星好像什么都做,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罢了。”他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想法,开始与大泽优子闲话家常。
空气里有着海的气息,眼前有蓝蓝的天、蓝蓝的海与让人平定思绪的浪涛声。
这样美丽的海景表面是悠闲而自在的,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吗?
他不自觉在脑中画了个大问号。
“真难得,什么风把咱们韩大少吹到垦丁来了?”一处里完潜水区的事后,方疏丞和好友来到海边的木造平台前叙旧。
徐徐的海风随着渐晚的天色,夹着股凉意,韩朝惟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淡道:“度假。”
“真这么简单?”将手搭在好友的肩上,方疏丞隐约察觉事情并不如韩朝惟所说那样无关紧要。
虽然韩朝惟是“sur”的股东之一,但这间店在垦丁营业四年多,他大少爷莅临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再者,依他对工作热爱的程度,要他窝在垦丁度假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韩朝惟赏了好友一记拐子,失笑问:“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方老板肯不肯收留我啊?”
“怎么?和佑纯吵架了?”方疏丞一语直接命中,毫不留情地戳破好友嘻皮笑脸下的假象。
韩朝惟在台北有个交往八年、在北部红透半边天的模特儿女友,两人的感情很好。
他记得半年前就传出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却到现在未有任何动静。
今天他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地只身来到垦丁,可想而知他的决定有多么冲动。
韩朝惟向来聪明、沉稳、冷静、自持,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问题,他是不可能做出如此“率性”的决定。
韩朝惟紧抿着唇,沉着眉轻道:“我和佑纯很好。”
方疏丞挑高眉,拉长了语调。“是吗?”
“这么久不见,你八卦的本性还是没改。”赏了他一记白眼,韩朝惟啼笑皆非地啐了声。
事情愈是严重,韩朝惟的态度愈是淡然,方疏丞看着好友,心中的疑惑更深。“我的八卦是有分性质的,这是关心你!对了,你打算要住下来吗?”
“有什么问题吗?”迎向好友不敢相信的打量目光,韩朝惟挑高浓眉,露出高深莫测的浅笑。
“您大老板都开金口了,就算没房间也会帮你清间房间出来的。”
“感激不尽。”韩朝惟笑着应和。
“就这样?”突然觉得好友的嘴真像蚌壳,有死咬着秘密不给看的意味。
韩朝惟直接转开话题,对好友允诺。“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就当我来打工好了。”
他的话让方疏丞大笑出声。“打工?我怎么请得起北部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师?先说好,我这里时薪一百,特别优惠提供你食宿,其余免谈哦!”
“你还真『抠』耶!”韩朝惟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方疏丞耸了耸肩。“要不要随便你,说真的,你真的一件行李都没带哦?”
“没有。”韩朝惟摆了摆手,毫不掩饰地坦承道。
“哼!还真不像是你的风格。”方疏丞挑眉,发出了极度怀疑的鼻音。
他咧嘴一笑。“人是会变的。”
“这一回变得可真彻底。”方疏丞瞅着他,脸上尽是不相信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方疏丞才继续道:“晚点在海边帮你这只初来乍道的菜鸟办个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多么遥远的名词呀!
“随你吧。”韩朝惟轻敛眉,思绪落在遥远的另一方。
第三章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叶拜星便收到老板的命令,将主屋空置已久的客房整理出来,好让韩朝惟住下。
这间客房面海,房间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靠外的窗台延伸了约莫半尺长,上头放置了几盆已枯萎的盆栽。
一切足以显示房间已空着太久,甚至有着淡淡的霉湿味,叶拜星推开窗户,让海风扫掉屋里面的闷味。
当她推开窗户才发现,这间房间的视野很好,可以远眺绵延的沙滩与让人心胸宽阔的海天一色美景。
叶拜星环顾房间,心底不禁发出了嘲讽的叹息。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再美好的事物一旦被遗弃,也只能落得如此悲凉的下场……
“需要我帮忙吗?”已换掉湿衣服的韩朝惟神清气爽地倚在门旁,打量着她沉思的柔美侧脸问。
“不用,没关系。”叶拜星闻声回过头一见到是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原本打算铺床的动作因此顿住。
四目相接,她再一次觉得韩朝惟看着她的眼神不太一样,有着过分的专注。
“你干嘛一直看我?”叶拜星停下手中的动作,没好气地问。
韩朝惟回过神,看着她鼓着粉颊气呼呼的模样,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叶拜星愣了一下。
“我妹妹,一个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的女孩,后来因为忧郁症,想不开……”
“什、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说什么?嘲笑她吗?叶拜星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打着颤,握着床罩的拳头隐着怒气。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韩朝惟至今仍无法释怀,他露出苦笑,眼底有一抹痛楚一闪而过。“或许对才刚认识的你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合宜,但是,我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他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我不是你妹妹!”这是她第一次在人面前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由他的谈吐、举止、穿着打扮,可以看出这男人的家世必定不凡,来头应该也不小。如果她能有个这么有钱的哥哥,或许她就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她暗叹了口气,迅速将床罩铺好后,平板地说:“你的盥洗用具都放在浴室,有什么需要再告诉老板就好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尽管开口。”韩朝惟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
当年没能及时察觉妹妹的异样,他一直很内疚,直到遇见这女孩,他才惊觉她身上过度强颜欢笑的气质与那时的妹妹像极了,让他不由自主升起一股陌生的保护欲。
这样的情绪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并不是热心的人,一切只能说他心底一直想弥补失去妹妹的遗憾。
“我很感谢你的热心,但我需要的,不是你给得起的。”叶拜星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努力将手腕挣脱出他大掌的束缚。
原先对他的好感在瞬间瓦解!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人看穿她的内心?在父母过世之后她已经深刻体验到何谓人性、何谓现实,她不需要同情也不要人同情。
用力吞下鼻腔中的酸涩,叶拜星重新挂上面具——微笑。
一得到韩朝惟要留在“sur”打工的消息,大家都在猜,这个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的英俊男子留下来的原因。
有人说他南下垦丁疗情伤,也有人说他受不了庞大家族企业的压力南下纾压,总之揣测不断,可是却没有人可以证实大家的议论纷纷。
天一黑,方疏丞果真在海边举办了个露天营火晚会,因为不是假日,所以“sur”的员工一忙完手边的工作便在海边架起营火,等待夜的狂欢。
人还没完全到齐,几个比较年轻的教练已经在沙滩放起烟火。
叶拜星看着一朵朵在空中绽放的花火,心里有着蠢蠢欲动的渴望。
“难得大伙聚在一起,晚点回去没关系吧?”大泽优子看着叶拜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算一算她认识叶拜星快一年了吧!但她还是不了解这女孩。
“对呀!小星姐姐留下来玩嘛!”方诗媛拿着两罐可乐,讨好地说:“我有帮小星姐姐拿一罐可乐哦。”
“谢谢诗诗。”叶拜星蹲下身抱抱女孩,为难地看着她们母女,委婉拒绝道:“不过我真的得回去了。”
“可是少了小星姐姐我就觉得不好玩了。”方诗媛嘟起嘴,失望地开口。
“不会啦!有爹地、妈咪和那么多叔叔、阿姨陪你,不会无聊啦!”太习惯小女孩黏着她的感觉,叶拜星轻笑着,心里有着五味杂陈的无奈。
方诗媛是幸福的,她有爹地、妈咪可以陪,但弟弟妹妹没有。
她是弟弟妹妹唯一的倚靠,如果连她也只顾着自己玩乐,他们怎么办?
“唉呀!别扫兴,这么难得的聚会,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吧?”大泽优子以为叶拜星是怕家里人念,所以提出了建议。
叶拜星皱了皱鼻子,露出为难的神情。“优子姐……”她的话才到嘴边立刻感觉到一双健臂揽上肩头。
“别婆婆妈妈的,有bbq、音乐和啤酒,错过可惜!”方疏丞不知从哪冒出来,长臂一揽,直接就带着叶拜星往沙滩走。
“方大哥、方大哥,这……我真的有事啦!”突然被拉着走,她不知所措地喊着。
方疏丞松了手,双手环在胸前,脸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小星,不给方大哥面子啊?”
“方大哥不好意思啦!不要因为我坏了大家的兴致,我是真的有事,一定要先走了。”感觉到大家的视线纷纷投注在她身上,她硬着头皮往反方向走。
“急着和男朋友约会?如果是,就放你走。”方疏丞打趣地瞅着她,为难的意味甚浓。
叶拜星翻了翻眼,从来不知道方疏丞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只好回过头向大泽优子求救。“优子姐……”
“不用每天回家当乖女儿啦,偶尔——”大泽优子话才到嘴边,便听到女儿兴奋的叫声。
“爹地、妈咪,快点、快点……”
“真的不用管我啦!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哦!”看着方疏丞夫妻,叶拜星微笑地说。
“好吧!那你回家小心点。”不好再强人所难,夫妻俩朝她挥了挥手。
暗松了口气,叶拜星正打算离开时,身后却不知被什么勾住,让她顿住步伐无法前进。
她一回过头,果然见到韩朝惟扯着她的背包背带,不让她离开。
她努起唇,微微恼怒地说:“你要做什么啦?”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你还在生气吗?”他目光幽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叶拜星翻了翻眼。“没有。”
“那就留下来一起玩呀!除非……你不欢迎我。”
他的眼神像是要望穿她的灵魂、看透她的一切似地让她浑身不自在。
如果……这是男人对女人的眼神,她会心动,但可笑的是,他是以哥哥看妹妹的眼神看着她。
这男人真的很爱他的妹妹,莫名其妙地,一股不是滋味悄悄钻进胸口。
“我很欢迎你的加入。”她压下心里的想法,对着他微笑。“我赶时间,真的得走了。”
是他站的位置地势比较高吗?叶拜星有种被他高大身影笼罩的错觉。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他撇了撇唇,识趣地放开手。
“再见!”叶拜星看着被点燃的营火在他的眼底跃动,横下心,坚决地踏出这不属于她的夜晚。
“等等!”他长腿一跨,直接挡在她的面前。
“又有什么事吗?”她眼中开始冒出两簇火焰,语气颇不耐。
“虽然我们今天已经见过几次面,但我们好像还不认识对方哦!”他微笑,俊雅的脸庞有着柔和的线条。
叶拜星看着他,心里掠过一丝马蚤动,那奇异的感觉让她不由得为自己复杂的心绪皱起了眉。
韩朝惟微微一笑地伸出手,向她做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韩朝惟,和方疏丞是大学同学。”
叶拜星定了定神,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叫叶拜星,大家都叫我小星。”
“真特别的名字……”他低喃,还在咀嚼她的名字时,清脆的嗓音再度响起。
“很高兴认识你,再见。”叶拜星可以感觉,失控的心跳奏着奇怪的节奏,她皱眉,迈开脚步甩掉心头的异样。
“我们是朋友了!”韩朝惟对着她略显冷淡的背影喊着。
她的步伐顿了下,仅仅片刻,她的脚步继续往前。
属于她的黑夜海洋,是沉寂,不会有音乐与星光,她垂下眼,唇角扬起淡淡的自嘲。
匆匆离开“sur”,一到好友纪雨澄开的幼稚园,叶拜星直接冲进她设在二楼的起居室。
起居室不大,约莫十六、七坪,只要叶拜星晚下班,纪雨澄便会留双胞胎兄妹在这里玩。
这是叶拜星可以放心的原因。
“澄,真不好意思。”一看见纪雨澄,叶拜星充满愧疚地开口。
“说什么话呢?他们很乖,吃完饭就睡了。”纪雨澄笑着,明朗的笑脸和叶拜星有几分神似。
叶拜星走近兄妹俩睡觉的小床,看着他们安稳熟睡的可爱模样,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那就好,要不老是给你添麻烦,我也不好意思。”
纪雨澄白了她一眼。“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么见外干嘛,很假耶!”
“知道了,总是要说一下咩。”她轻笑,想起和纪雨澄认识的经过便感到不胜唏嘘。
她们是在大一新鲜人的团聚中认识,并成为好朋友,她是中文系、纪雨澄是美术系。
大三那年家里接连发生意外,大姐扛下了家里的经济,她也办了休学。而纪雨澄虽然继续念完书并到国外攻读儿童绘画心理学,却仍与她保持联络。
纪雨澄陪着她一路走过来,所以她能在好友面前表现最原始的自我。
“发什么愣?”纪雨澄好奇打量着她。“吃饭了吗?”
叶拜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没,饿得前胸贴后背。”
“请你吃一顿简单的,我微波热一下菜。”她趿着脱鞋往小厨房走去。
“好呀!”叶拜星起身准备帮忙。
“虽然我这儿地方不大,但将就一下,你今天也留在我这边睡好了。”
“不行,我回家还有一份稿子要写,今天得加班。”除了“sur”的工作外,叶拜星也兼职帮几家报社写专刊,为的就是私下多存点钱让弟弟妹妹过正常一点的生活。
听到她的话,纪雨澄蹙起秀气的眉念着:“唉!我的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忙,每次一想到你得和你那个不良叔叔住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发毛。”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瘀青的额和脸颊,叶拜星局促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用遮了,一进门就看到了。”纪雨澄双手插腰,一脸忿然地挥动着手中杓子的模样,还颇吓人的。
叶拜星见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这么凶会没人敢要你哦!”
“还笑,我是担心你啊!”纪雨澄推了推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那个叔叔也真的是没人性,那么大一笔债他也有份,怎么就全推在你爸爸身上?成天喝个烂醉,钱就不用还了吗?”
“我知道,今天他只是喝了点酒,情绪差了点,我只要有拿钱回家,他就开心了。”叶拜星抿了抿唇,尽可能说得轻松,只是,在最好朋友面前她挤不出一丁点多余的笑。
纪雨澄瞅了她一眼,如果这是好友选择面对苦日子的方式,她也无话可说。
唉!愈看只会愈心酸,她索性别开头。“那你赶快吃一吃回去赶工吧!”
“好。”叶拜星将饭菜端到小餐桌前,开始享用她的晚餐。
“那叮叮当当今天晚上就麻烦你了。”
纪雨澄忍不住调侃。“知道知道,唠叨婆爱操心。”
叶拜星露出腼腆的笑容,将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开,努力把心思放在眼前的饭菜之上。
一回到家,叶拜星便看到叶永添冷着一张脸坐在客厅看电视。
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叶拜星才出声唤道:“叔叔,我回来了。”
叶永添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梭巡了一遍后才点点头。
自从欠下大笔负债后,他多久没这么清醒了?现在仔细看来,他的眼光没错,决定也没错,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侄女,比他想象中还来得标致漂亮……
“这是这个月的薪水,你……要不要算算看数字对不对?”叶拜星狐疑地打量眼前过分安静的叔叔,轻声开口,并将薪水袋递给他。
叶永添看了一眼,直接收下纸袋,放进口袋里。“不用算了,算来算去还不是那些钱。”
他不屑地啐了声,语气倒还算温和。“时间不早了,赶快去洗澡、休息,我出去一下。”
一抹讶异从叶拜星眸底掠过,真难得叶永添会如此和颜悦色,她敛眉,不知为何,她一颗心好像吊在半空中似地不踏实。
“这么晚了,别再乱跑知道吗?”关上电视,叶永添趿着拖鞋往门外走,临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句。
叶拜星看着他,迟疑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那个叮叮当当……”
她正想说他们今晚留在朋友那边睡,谁知道叶永添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摇摇头,将门落上锁,她没多想,直接就上楼准备开始工作。
少了叮叮当当,家里虽然冷清的紧,却也让她可以定下思绪,提早将手中的工作完成。
抬头看着墙上的钟,这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没多久桌上的小灯熄了。
“不会吧?在这个时候停电?”她的心没由来地快速跳动,感觉黑夜中好似潜藏着什么危机,让她整个情绪紧绷了起来。
是最近太累了吗?叶拜星轻蹙眉头,摸黑打开抽屉,拿出手电筒准备到楼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站起身,正打算往门外探的同时,一股猛劲却突然将她推倒在地,她手中的手电筒跟着滚到一边。
“谁?是叔叔吗?”在黑暗当中,叶拜星的身子撞到桌角,桌上的台灯与玻璃杯掉落在地,发出激烈的破碎声。
“别出声!”一双满是鱼腥味的大手摀住她的口鼻,企图不让她发出声。
“唔、唔……”令人作呕的味道袭上鼻口,叶拜星甚至可以感觉男人粗重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一股说不出的恶心由胸口涌上,她扭动着身体、踢着脚拚命想挣脱,一双手则用力抓着男人的脸。
男人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脏话跟着成串落下。“别不识好歹,不只是我,还有别人,是你叔叔说你愿意接,老子才肯花大把钞票往你身上砸,你乖一点、合作一点,办完事,我可以再给你一些小费。”
他的话“轰”的一声打碎她的理智。
她……她听到了什么?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说了什么?
男人用力扣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警告。“你给老子乖乖的,听到没?”
“你、你一定搞错了,我什么都没答应,拜托你放过我、拜托你……”叶拜星强忍着悲伤与惊慌,哀求着。
她终于明白刚刚在客厅里,叔叔过分冷淡的温和是为了什么。
他恨她,恨她赚的钱没办法还清债务,所以……所以他采取了最卑劣的手段,把她卖了!
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啊!她都已经这么努力、这么辛苦了,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折磨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
“说什么鬼话,我都把钱付给叶永添了,你现在才反悔,门都没有!”男人粗鲁地撕开她的上衣,扬高的语调忿然不已。
他说话的同时,一双粗糙的手已迫不及待地抚过她的脸、她的手臂。
“走开、走开!”泪水模糊了视线,叶拜星发狂似地尖叫,用尽了胸腔里的空气,声嘶力竭地喊出内心的惧骇。
说不出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可怕的事,抡起拳,她开始拚命地朝他猛搥。
“x的,不要逼我动粗!”受不了叶拜星歇斯底里的抗拒,男子又挥下一掌,紧接着摀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眼泪由眼角缓缓流下,在她瑕白的脸上落下两道心酸的泪痕。
“对,乖乖的,我就会好好对你。”男子感觉到她不再挣扎,倏地将嘴唇贴进她的耳旁低语,接着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叶拜星握紧拳,身躯忍不住颤抖,她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求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听到女孩细碎而哀伤的话,男子被她的不识相激怒了,他怒吼道:“你开什么玩笑,听不懂老子的话是不是?”
又是一个巴掌落下,他粗暴地把叶拜星推到一边,有力的双臂用力紧圈着她的身体、膝盖压住她扭动的腿,让她动弹不得。
她一筹莫展地像是掉入陷阱的小动物,根本无力挣脱。
天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叶拜星在心中不断祈求着。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就着照进室内的幽微月光,她看到一抹暗红缓缓渗出。
朦胧的光线,唤醒她混沌的思绪;伤她的那片玻璃,映出她悬着泪的脸庞。
叶拜星握紧着拳,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在心中蔓延,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被上帝遗弃了……
第四章
夜深人静,韩朝惟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拿着叶拜星遗落在沙滩的皮夹,心中有说不出的茫然。
为什么遇到叶拜星之后,他变得热心且鸡婆了?
十指懊恼地顺了顺发,他对照着方疏丞给他的地址,在透着微光的街灯下,吃力地看着一整列房屋的门牌号码。
就是这里了,垦丁二路三十号。
这一带的房子真的十分老旧,韩朝惟的脚步一停下才发现,他要找的地方竟然连铁门都没关!
难道这里的治安好到可以让人夜不闭户?韩朝惟皱着眉,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就只有叶拜星的家里停电?是因为保险丝烧坏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他迟疑了会儿,借着屋前街灯的光,推开铁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他竟发现屋内的大门也没关!难道真的遭小偷了?
突然,一声像小动物的低鸣传入耳里,不、不对,这是女生的哭声,当这个认知一撞入韩朝惟脑中,瞬即又是一声极为愤怒的粗嗓落入耳底——
“哭、哭得老子的兴致都没了,活像是老子要干什么坏事!再让我看到你的眼泪流下来,我就让叶永添那老小子拿不到半毛钱!”
“拜托你放了我……我会把钱还给你……拜托你……”叶拜星的意识开始有点模糊,她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更不知道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多么虚弱。
听到这段对话,韩朝惟飞快地奔向声音来源处,并在瞳孔适应了黑暗时,看到那让他震惊万分的情景——
“该死,浑蛋!”韩朝惟高张的怒焰了向来沉稳的举止,他二话不说,一举朝裸着上半身的身影挥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重拳把色老头打得翻倒至另一边。
就着街角路灯映进屋内的光线,他发现色老头身下的女孩,发丝散乱、全身狼狈不堪,但依那晦暗不明的光线勾勒出的轮廓,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是——叶拜星。
这样的景象击得他脑中嗡嗡作响,无法思考,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在瞬间化为骇人的凌厉。“你做了什么?!”
“该死的,你管老子做了什么?”色老头好不容易站起身,仓皇回过头,恼怒地回以一记重拳。
韩朝惟单手承接了他挥来的拳头,并俐落地将他的手反制在身后。
“如果敢再来碰她一根寒毛,你试试看!”韩朝惟由齿缝中挤出话来,加重的手劲让对方的手发出咯咯声响。
仿佛只要一用力,他便可以轻而易举扭断对方的手,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敢了……”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拳头与气力会如此惊人,色老头脸色涨成猪肝红,努力挤出话。“是这丫头的叔叔收了钱……说她愿意做……不只我……还有好几个人也都给了钱……”
他的话让韩朝惟僵愣在原地。
到底叶拜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为什么她是和叔叔一起住?
太多太多关于叶拜星的疑惑,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不管那浑蛋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立刻给我滚!”
“可是,叶永添收了我五万块……”在韩朝惟足以冻结一切的冷眸瞪视下,色老头的话一字一句没了声音。
“滚!”
任谁也没办法在那双冷眸的注视下多做辩解,他狼狈地拿起丢在一旁的上衣,踉舱地离开。
韩朝惟冷眼看着他离开后,视线才栘到叶拜星身上。
望着她,他感觉一股椎心之痛,狠狠打进他的心。她发丝凌乱,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透着死白,纤弱的身影显得更加荏弱。
“叶……”韩朝惟看着她的模样,心疼地拢起眉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唤她。
“不要过来!”她蜷缩在墙角,眼神是空洞而茫然的。
她该庆幸吗?韩朝惟再一次像天使一样拯救了她?
虽然那色老头没得逞,但事实上,她的确被叔叔卖了……
虽然韩朝惟出现了,但他能当她的天使几次?
说不出的悲凉,在她的心头辗转碾过,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已粉碎,心早巳被伤得血淋淋,不堪一击。
韩朝惟瞅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去检查是不是保险丝烧……”
“走!”叶拜星以沙哑破碎的嗓音打断他的话。
韩朝惟定下脚步,飞扬的眉因为她语气里的绝然揪成一团。“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不要你管,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望着韩朝惟那张斯文英俊的脸,她眼中燃着两把火,脸色惨白地开口。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他无法掩饰心底的怜悯,抽了她床上的薄被覆在她的身上,坚定地开口。
叶拜星激动地挥开他的关心,她将哽在喉中的涩然用力吞下。“你是我的谁?你又能帮我什么?我不用你管,你走、你走!”
“为什么你要拒绝别人的关心?或许我们才刚认识,你并不信任我,但你可以找方大哥、找优子姐,甚至找社会团体求助,为什么非得选这么消极的方式来折磨自己?!”
这不该是她的反应,她明明该委屈地痛哭一场,但却在他面前强作镇定、拒绝他的关怀。
他又急又气的抓住她的手,却发现一股湿热贴着掌心涌出,韩朝惟一怔。“你受伤了?”
“放开我、放开我!”月光照在韩朝惟脸上,映出属于他的表情,那抑郁、悲伤的神情让她的心发颤。
但她知道,这样的温柔不会属于她、永远不会!那只不过是短暂的同情……
“我不要你同情,放开我放开我!”她拚命吼着叫着,却不知道她的声音是多么虚弱而微薄。
她的一字一句敲痛了韩朝惟的心,他瞪着她苍白却极度抗拒的脸,痛彻心腑地问:“放着伤口不管,难道你这么想死吗?”
叶拜星脑海立刻映人弟妹可爱的面容,不,她不会死、也不能死!
她抬起眼坚定地开口:“不要你多事!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她的话一落下,所有的声音仿佛在瞬间静止,静到她可以听见韩朝惟因为愤怒而急遽的呼吸。
韩朝惟静静看着她,目光灼热而忿然,当他低下身朝她伸出手时,叶拜星下意识扬手挡住自己的脸。
“我不会打你。”她的直觉反应让他无法呼吸,敛下限掩饰心痛,他轻轻环抱住她。“不要再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发泄出来吧,你绝对有哭的权利。”
他的靠近让叶拜星全身僵硬,她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却无法忽略从他身上传来干净、清爽的温热气息。
属于他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让她无法也无力挣脱,一股说不出的酸,突如其来地在鼻腔蔓延。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的温柔像张布满细针的网,一旦将她网住,她便注定摆脱不了。
她会像藤蔓,死命攀附着他不肯放手,慢慢的,她的情绪会被左右,她会忘了自己的责任……
霍地,她推开他的怀抱,远离他的温暖。“我不会哭!所以你不用同情我、也不要可怜我!”
如果她的坚强一旦溃堤,多年来强撑的伪装将溃不成军。
韩朝惟迎向她倔强的眸子,内心深处的怜悯隐隐抽动着,心底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要再说了!”韩朝惟低下身,用薄被将她身子包了起来,将她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叶拜星不断槌着他的肩,却发现他强壮的身体不动如山。
“我带你回sur”不顾她的抵抗,他不为所动地说。
“回sur?”尚未平复的情绪在瞬间又飘扬,说不出的慌将她紧紧包围。“不要、拜托你不要带我回sur!我不要回去。”
她紧揪着他的领口,黑黝黝的杏眼流转着祈求。
依她的状况,交友愈单纯愈好,如果可以,她不想把任何不相关的人牵进她的世界!
“你的伤口必须处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她的眼神让他心疼,不自觉地,韩朝惟的语气软了下来。“在你不要同情、要自尊之前,请你先照顾好你自己。”
在他温暖的怀里,叶拜星很难再坚持什么,她轻轻地说:“我可以哪里都不要去吗?”
“好,我先去检查保险丝。”他暗叹了口气,?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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