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看，是席羚。

她只穿着单薄睡衣，双臂抱在胸前，困惑地看着他，“还不睡？”

萧纪友将香烟掐灭在露台小圆桌的烟灰缸中，回过头去，微笑看她，“你也没睡？”

“醒来没见到你，我想你应该在露台。”她站到他身旁，看着他的脸，要在他脸上寻找是否有不愉快的痕迹。

萧纪友说，“这里风大，回去睡吧。”他一手搂过她的肩头，在她额心轻轻一吻。

“纪友。”

席羚声音轻且细。

“怎么？”

“谢谢你。”

萧纪友抱住她，久久没有说话。某种类似内疚的复杂情绪在心头涌上，但他很快抑制住这种感情。

一切会好起来的。

席羚会明白的。

他对自己这样说着。

这个暑假对琉里来说，显得有点漫长。尽管不久前她已经辞掉杂志社的实习，想一心一意准备考个雅思。但雅思考完后，时间却显得有点过多了。

杂志社编辑又给她来电话了。她边在电话这头听着编辑的满口乡音，边在心里嘀咕着：这杂志社到底是有多旺丁啊！怎么又有人怀孕休假了啊！

但她到底是答应下来了。

司晋那件事对她来说，过去已久。她也很少看娱乐新闻了。尽管走在大街小巷，或是打开电视，都会看到司晋和光黎组成的neo乐队。这个男子二人乐队组合，居然不断刷新音乐榜的成绩。尽管由于曲风和定位原因，没能达到当年black j的鼎盛状态，但仍是乐坛最生猛的力量。

有时候她站在电视前，默默地看着，觉得这两个人的脸异常陌生。

然后便走开。

在家里，姐姐似乎也知道关于司晋的话题是一个禁区，因此那些什么“司晋和光黎二人不合”啦，“乔杜对neo大为满意，想要二人再次单飞”之类的八卦新闻，都不再和她讨论个不停。

当琉里重新坐在杂志社的办公桌前，她心想：暑假还剩下一个多月，权当是打发时间吧，为实习履历增添分量吧！

毕竟，编辑曾经答应过她，在这里的实习期满后，为她介绍到一份国内著名的高端财经类报刊去实习。

编辑将一份材料交到她手上，上面是几项工作清单。基本上都是让她登录杂志社资料库，提取几份国外好莱坞的娱乐新闻进行翻译，她用了一个下午时间翻译完。

当翻译到最后一篇时，电脑桌面弹出一个“新任务”提示框，她叹了口气：编辑的风格依旧没变啊。

她打开链接，上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份音乐手稿的截图。她没细看，只往下阅读着工作内容。只见编辑在上面批注：乔杜当年桃色艳闻被爆出。疑似牵涉到当初参加选秀的一个歌手席羚，被疑为私生女。

琉里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周身发冷。

这时，桌面上的办公电话响起，像一根尖细的冷针，突然刺中琉里脊背上的神经。她咬着嘴唇，拿起了电话，却依旧心不在焉。

电话那头传来编辑语速超快的话，“你打开工作任务了吧？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啊。我们的跑线记者已经到外面去围堵当事人了。你在办公室查找当年与乔杜相关的新闻，还有几年前席羚参加选秀时的相关新闻——如果能够找到她和乔杜在同一个画面里的照片就更好了。对了，当初席羚好像卷入过一件伤人案中？也把这件事翻出来。看看乔杜有没有插手那个案子。跑线记者随时会将在外面抢拍到的照片和稿子发回来，你到时候把内容一起编排进去……”

只觉得手心冷汗涔涔，编辑说的话，她几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对方便已经挂了电话。

坐在位置上过了好一会，她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抓起手机，拨出电话给席羚。

电话那头，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录音。

琉里用双手托住脑袋，觉得痛苦不堪。

反击（三）

这场娱乐圈的轩然大波，首先是源于网上一个点击率超高的帖子，里面爆出与乔杜有关的过往。由于这帖子被一些小报、八卦刊物转载，柏高公司当时马上发表声明进行反驳，并表示会追究发布者的法律责任。

但隔了不久，网上随即放出了照片。

这下子，连主流媒体也加入了战团，势要挖掘出当年的事。

“看！是那个女人！”

早已大批埋伏在那儿的记者，像一群群黑影扑上去。镁光灯如闪电般，白花花地掠过，映在阿柴脸上。

负责盯梢的记者都是8小时轮换，到了时间会有同事来接班。但谁都希望值班的那8个小时不要白等。当见到目标出现时，整个场面便像饿虎扑食。人群蜂拥而上，相机镁光灯闪个不停，摄像机被高高架起在头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混乱局面，无数麦克风递过来伸到她脸上头上脖子旁——

“听说你是当年破坏乔杜婚姻的小三？”

“你跟乔杜是因为音乐结缘的吗？”

阿柴原本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往大楼走去。但记者将她层层包围，如四面八方的黝黑潮水，密不透风。在这片黑压压、不怀好意的黑影中，更传出有人高声问道，“听说乔杜的妻子是因为受到这件事的刺激才会死的，这些年来，你的良心有没有不安？”

本一直低头往前走的阿柴，听到这句话，赫然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来，回视众人。

她的目光凌厉，狗仔队记者们像被那眼神中的力量所摄，手中的摄像机、相机微微一颤。但下一个瞬间，便又恢复本职，啪啪啪向着阿柴拍个不停。

不远处，席羚正坐在萧纪友的车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楼下一帮人。“怎么回事？”她觉得奇怪。

是因为萧纪友生意上的事情吗？但是这早已经不是新闻，怎可能一个晚上聚集大量记者？

萧纪友不发一言，将方向盘倒转方向，要驶离这个区域。

“等等！”席羚突然按住他的手，大声喊道。

车子急急在路边停下。

透过车窗，席羚见到中间被一大堆记者包围，进退两难的，正是阿柴。她倔强地看着所有人，像一尊从亘古时代走出来的塑像，不为所动，看透世人。然而狗仔队们哪里肯放过她，只不依不饶地，将她围得严实，不住提出刺激性的问题，吸引刺激她回应，同时不断拍下各种照片——以便在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用海量图片，配上各类煽动性的想象文字，便是洋洋洒洒一个专辑了。

又一个记者高声发问，“曾经参加《下一站偶像》的新人席羚是你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正是你和乔杜有关系的时期。她是乔杜

的私生女吗？”

“她获得比赛名次，是不是乔杜的帮助？”

——“你们都走开！”

席羚用力挤进人群，奋力分开他们，挡在了阿柴跟前。狗仔队一见到她出现，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疯狂拍照。原本集中火力攻击阿柴的麦克风，现在同时向席羚那边转移。

“你是乔杜的女儿吗？”

“有人拍到你和萧纪友一起的照片。他现在跟乔杜的决裂，跟你有关系吗？”

人们开始连珠炮似的向她发问。

席羚咬着牙，对周围的人不理不顾，紧紧抱着阿柴的肩膀，用力推开身边的记者。但好几个人就压在门上，她们根本进不去。

“萧纪友从来只跟模特女明星在一起。这次跟他一块儿，是你妈咪授意的吗？”

席羚怒气陡生，她狠狠地看着眼前众人。他们被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子眼神中的犀利所摄，突然想到当年那桩伤人案，心里都一阵发毛。

“你们再不走开的话，我要叫警 察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揽着阿柴，冲破重重人群的包围，回到家中。关上门后，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虚脱，前额都是冷冷的细汗。低头看阿柴，只觉得她脸色极为苍白，嘴唇发紫。

“你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温水。”

席羚走到厨房，从壁橱拿出一个玻璃杯，但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她用力按住自己的手腕，努力抑制住那颤抖，然后伸手将杯子放到水壶的出水口下面。

外面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

不一会，突然玻璃碎裂声。阿柴在外面大喊，“我不要见到你！”

席羚忙奔出去，只见萧纪友站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只是任由阿柴上前去，冲着他扇了一个耳光，然后用脚去踢他。她眼神涣散，但动作却还带着狠劲。席羚奔上前去，用力按住阿柴的肩膀，阻隔开他俩。

阿柴放口骂道：“是你！只有你才知道这些事情，才有那些东西！”

席羚惊讶极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看阿柴，又看看萧纪友。

萧纪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是隔着席羚，看向阿柴。

她从他的脸上，知道了阿柴说的是实话。有一股类似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流到她心里。

席羚转过身子，遮挡住阿柴怒视萧纪友的视线。她上前打开门，用力将他往外面推，跟他说，“你先走，快点出去吧……”

萧纪友隔着门，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向你解释。相信我。”

席羚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那扇门，在萧纪友跟前重重合上。

萧纪友站在紧闭的门前，没有说话。他盯着那扇门，听着门内传出来的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席羚叫着“

别扔了，别扔了”的声音。他像惩罚自己似的，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脚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反击（四）

这一期的《娱乐头条》，制作人大为重视。因为柏高公司总裁乔杜将要带亲生女儿乔希汶，一同到现场接受访问。

主持人是最好的。灯光道具场务等，一切准备就绪。乔杜今天没有穿正装，只着一件polo，显得更有亲切感。乔希汶化了淡妆，白色衬衣，浅鹅黄色的裙子，很是青春动人。大众很少在媒体上见到乔希汶，这才知道是个标致的美人。

监制在操控室看着直播画面，见乔杜在主持人的追问下，平静地交代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乔希汶只是配合地时而微笑，时而忧伤。

工作人员边操控着仪器设备，边打着哈哈，“这个节目收视率估计挺高的，毕竟是乔杜这种级别的人。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亮点和爆点，观众估计不买账了……”

监制没说话，只是稍微掀动一下嘴角。

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乔杜这样的老狐狸，不出场则已，既然现身人前，就一定要这个节目收到预期效果。他不会让自己和女儿白白地抛头露面。

对了一下表，时间估计差不多了。

演播室里。

主持人稍微转换了一下坐姿，倾过身子，脸上仍是那副职业微笑，“那么，请问乔先生……”

头顶突然一阵巨响，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乔杜已经一把抱过坐在身旁的乔希汶，紧紧搂住她在怀中。

天花板上的裂痕处，砖石松动，接着化作一块块碎石，往下坠去。有的达巴掌大小。

乔希汶似乎惊吓过度，脸色苍白，只喘着气。乔杜紧紧搂住她，不住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演播室中的摄像机仍在运作中，一刻不停地记录着现场情况。

全国各地正在收看这一节目的观众，将这父女间感人的一幕都看在眼里。

从那个时段的微博评论就可以看出，人们对乔杜的好感度被触发，直线上升。即使是没有收看这一节目的人，也通过视频转载，看到了演播室中的一幕。一时间，针对乔杜的舆情向好。于是相应的，席羚母女便也处于弱势一面。

席羚没有在看电视。她在房间里，坐在床上，盯着放在长桌上的手机。手机不住震动。

上面显示着“萧纪友”。

她没有去接。

用枕头蒙住脑袋，她尝试闭上眼睛，但是乔杜的脸，乔希汶的脸，还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