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明天见。”

纪南云转身走，莉莉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莉莉才转身靠在门框上。

她静静望向走廊深处。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孤独而无声地洒落。

莉莉低头咬唇。

心头的绞痛，再度卷袭而来。

*

叶曼玲走进病房时，没看到海一。

她放下东西，跑到护士站，问护士海一去了哪里。

护士说他刚刚被送去做检查。

叶曼玲说了声谢谢，便回到病房去等。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叶曼玲才见到海一。

海一是被人用轮椅推着回来的。

叶曼玲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因为爱逞强的毛病，海一从不愿意让人用轮椅载他。

“要是真的走不动，那就干脆不要走好了，休息到有力气了再走，又不是残废，坐什么轮椅！”

叶曼玲朝海一走过去。

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话。

“做好检查了？”

她蹲在海一面前，偷看他的脸色。

海一没回答，像是哪里非常难受，他紧紧地蹙着眉，看上去很不耐烦，他拒绝了护工的帮助，而是靠自己的力量从轮椅上站起来往床上走去，但仅仅只是走了两步然后又躺到床上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叫他脸色生变，气喘不止。

叶曼玲感到心惊肉跳。

怎么才一个晚上没见，海一的状况就差了这么多！

她走上前，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一边对海一察颜观色。

海一仍一直在喘，双眼紧闭着，左手也始终没有从他胸前的位置上撤离。

他看上去好辛苦。

而且脸色也非常的吓人。

叶曼玲敢发誓，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突然间，她好佩服莉莉。

佩服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才能在相伴十多年的情况下，也能在海一的面前丝毫不流露出害怕、恐惧和畏怯的心理？

病人是不可爱的。

无论长相多帅的人，一旦长期受疾病之苦，都无法带给人以舒心的感受。

更何况，还要时时忍受这种死亡的感胁！

如果换成她叶曼玲，她做得到吗？她能做到像莉莉那样，勇敢而又坚定地陪伴在海一这样的人身边吗？

不。

她不敢。

她真的不敢。

即使是眼下这一刻，她就已经起了逃跑之意。

她的爱，她的所谓的爱，跟莉莉的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堆臭狗屎。

所以——

莉莉现在在哪儿？

在海一这么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哪儿？在哪儿！！！！！！

*

第二天，莉莉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她从棉被里伸出手，在床头乱抓了一阵后终于抓到了话筒，她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才懒洋洋地发出“唔”的一声。

话筒里传来的是纪南云那低沉的声音：

“要看日出吗？快起来，把你房间的窗帘打开，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海上日出。”

海上日出？

莉莉一下就清醒了。

她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窗前，把窗帘唰地一下扯开——

壮阔的海面，立刻呈现眼前。

莉莉无法呼吸。

不久后，纪南云就敲响了她的房间门。

他是来带莉莉去吃早餐的。

那时，莉莉刚洗完脸，还没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水珠就跑出来开门。

纪南云一脸好奇：

“怎么回事？去游泳了？”

“才不是，正在洗脸呢，你就敲门了。”

纪南云笑了。

“看来是看完日出以后又睡觉喽？”

“没错，实在是太困了嘛，平常我可从来没那么早起过。”话一说完，莉莉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着她这副毫不设防的样子，纪南云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早餐就是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吃的。

“反正有赠券嘛，出去吃的话，就浪费掉了啊！”莉莉说。

纪南云也没反对。

莉莉原以为，酒店的早餐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嘛，稀饭油条包子煎饼什么的，可到了餐厅才知道，这里的早餐，简直就是万国食品大聚会！

什么嘛！太奢侈了！

莉莉握着托盘，很丢脸的全身发抖——

不知道吃啥好啦这么多！！！

而且——

大清早的就吃得这么高级，总觉得自己好腐败哦……

莉莉正幸福地往嘴里猛塞着食物的时候，纪南云问她：

“想好今天要去哪里玩了吗？”

莉莉摇头。

她光顾着吃，所以没时间说话。而纪南云呢，他觉得只是望着莉莉吃就已经足够幸福，虽然他到目前还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手机响起，是纪南云的，他略皱一皱眉，才接了起来。莉莉在喝水的间隙看到纪南云的脸色好像变得不太好，正担心着，就听见纪南云说，“好了，我知道了。”然后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似的挂掉了电话。

一定是为了公事在烦恼！

一想到这儿，莉莉加快了动作，并且说，“纪大哥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陪我的！”

但纪南云压根儿就没同意。

出了酒店，就是大海。

纪南云带莉莉去坐水上飞机。

“不会怕吧？以前晕过机吗？”

“不会不会！我从没晕过机，连车也不晕的！”莉莉显得很兴奋，一登上飞机以后就开始哇哇大叫：“哇塞！好大的飞机哦！哇塞！好美的大海哟！呀呼！！！！！”

即使为她绑上了安全带，她仍不安份，因此纪南云不得不强制性地扶住她。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可没有半丝的责备。

飞机紧贴着海面飞行，巨大的海风，从四面强力灌入，耀人眼目的金色的阳光，布满了天、与地，此情此景，让人心胸开阔，让人足以忘却一切的烦恼。

莉莉安静下来了。

她久久地凝视那壮阔的海、那碧蓝的天、以及那遥远的地平线，她这时，又一次想到了海一。

如果海一也在，如果海一此时也能同她一起分享眼前这美景，该有多好！

莉莉神情突然变得黯然的一幕，纪南云将之尽收眼底。

想给她更多的快乐。

想让她永远呈现笑容。

这种欲望已越来越强烈。

“那么，这么美的海，不跳下去游一游是绝对不可以的！”

“什么？跳海？？？？？？？”

情景当然不可能是莉莉所想像的这样，而是纪南云带她上了自己的游艇。

私家游艇。

而且是纪南云亲自驾驶。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站在驾驶舱内，看着纪南云技巧娴熟地操作着游艇的方向盘，莉莉发出懊恼的尖叫，“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又会击剑，又会经商，现在连轮船你都会开！！！”

“其实很简单的，你要不要来试试？”纪南云说着就把位子让了出来。

莉莉吓到。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好吗？咱再怎么想死，也不想掉进海里喂鲨鱼！

“不行不行！这我哪会啊？”

“没关系，真的很简单的，”纪南云拉着莉莉的手，把她拖到了方向盘前，“喏，把手放在这里，不用太用力就可以了，其实比开车还要方便的。”

莉莉心惊胆颤，但她还是在纪南云的耐心指导下，慢慢地开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还蛮有开船的天份的！

船到了海中央就停了下来，然后纪南云不知从哪儿变出了食物和红酒，于是他们就在甲板上摆起了躺椅，一边享受日光浴，一边吃东西聊天。

“哇！好享受！果然是富豪的生活！”

“你喜欢？”

“有谁会不喜欢？”

纪南云却笑而不语，他心里清楚，莉莉根本不是那种人。

休息了一下，纪南云去换上了潜水服。

“你确定不下去游一下？”

“不了。”莉莉摇头。

“仓库里有女式泳衣。”

“是你女朋友的？”

纪南云笑，“你吃醋啊？”

“才怪！”

“那么，真不下水？”

“真的不了！”莉莉又摇头，于是纪南云没再勉强她。“那么，我下去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纪先森所带来的梦幻世界，莉莉会受惑吗？

为了不哭泣而微笑！

“贝壳？海螺？海星？”

莉莉两眼放光；“我要海螺！！！”

纪南云又笑了；他整了整衣装；走到船舷边；载上氧气面罩；然后噗嗵一声；跳进了海里。

莉莉紧张地趴在甲板上；大气也不敢喘，两只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紧盯着纪南云刚刚跳下去的那个地方。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莉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发慌的感觉。

她朝着海面大叫起来。

“纪大哥！纪大哥你还在吗？纪大哥！！！！”

海面平静无波。

无人应她。

老天！纪大哥不会出事吧？

就在莉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海水的声音；海面上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似的涌起了巨大的浪花——

鲨、有鲨鱼？！！！

不——

眼前出现的是一只手臂，一只紧握着一个巨型海螺的坚实有力的手臂，是纪大哥！

当纪南云的头哗啦一声冲出了水面并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莉莉不禁喜极而泣。

纪南云向她游过来，然后踩着扶梯走了上来。

“呐，礼物，送给你。”

莉莉哇的一声哭了。

“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再也上不来了呢！！哇啊啊！海螺！！多漂亮的海螺啊！！！”

如此能将悲伤与喜悦这样极端的两种情绪以如此飞快的速度做出切换，莉莉真是一名勇士，纪南云不禁有些恍惚地这样想。

就这样，在这一天里，纪南云不仅带着莉莉上了天，又下了海，天色将晚时，他又带着莉莉去了一家高级餐厅共进了晚餐，就餐过程中，就像电影中演的那样，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小提琴手来到了他们的餐桌旁，单独为他们演奏。

对莉莉来说，这简直就是如梦如幻的一天，让她有一种置身于童话世界之感。

晚餐后，纪南云开车带她游车河。

“开心吗？”

纪南云如此问她。

“开心！”

莉莉大笑不止。

在回酒店的路上，车子开进坡道时，车轮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纪南云侧头看了一眼莉莉，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头略略地歪在车座上，莉莉发出了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沉睡的吐息，毫不设防的模样，让纪南云又一次心软。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喜欢故作坚强的女孩向他道出内心的悲伤。

纪南云悄悄叹息着，将车速放得更缓。

车子停下后，纪南云没有叫醒莉莉，而是侧着头，就着车窗外淡淡的月光，静静地端详着莉莉的睡颜，突然，他发现莉莉哭了。

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真是的，居然边睡边哭——”

纪南云一脸苦笑地、正准备抬起手去帮莉莉擦眼泪，这时，他又听到莉莉在呢喃：“海一……海一……”

他顿时感到一阵手足发麻。

第二天，莉莉打电话来向纪南云告辞，纪南云让她等一等，“我把公司的事交待一下，同你一起回去。”

纪南云开车到酒店来接她。

“先跟我回一趟公司可以吗？”

“当然可以！”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纪南云的公司门口。

非常气派的高楼。

走进去，不时看到有人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朝纪南云弯腰点头。

大家都叫他纪总。

好神奇。

同时莉莉也觉得，今天所见的纪大哥，与平时在她面前所呈现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一点儿也不亲切，甚至可以说还显得有些傲慢。

像中古世纪的骑士。

实际上，就是自己初次见到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