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森突然发起脾气,大怒之下长腿乱踢,见到什么踢倒什么,桌子上,沙发上,能砸的东西全部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支离破碎。
就像他和她即将或者正在落幕的感情。
段飞和段铭辰夹着尾巴,匆匆逃离。
清妩半倚着床头,悲伤又惊恐的看着兀自正中央类似发狂的怒兽般的男人,啜泣着,每个细胞都在颤抖,无法自持般,用尽力气地哆嗦。
“阿衍……”
启齿,却不知该从何解释。那声阿衍,与她惨白的脸色如出一辙。
眼泪断了线,心荒成一座废墟。
凌衍森转身,动作异常机械,那黑郁的眸子看过来,射向她的目光里,没有温柔,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熟悉感。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看着她,他的妻。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他傻傻的压抑着想见她的急切感,堪堪等着手术室外的灯灭了,不过是为了得到儿子平安的消息,为了把这份莫大的惊喜第一时间传达给她。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她精彩的独白刺破了他的耳膜,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他可悲又可笑的妄想!
突然记起那个夜里,在祖屋,母亲指着他的鼻子诅咒,说他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不会有好下场,说他和杀父弑兄的仇人的女儿生孩子,是会遭天谴的……
果然,一切都应验了。
“阿衍,你听我说,刚才只不过是……我……早些时候段淼淼拿来了一支录音笔,我听了,然后……”
清妩慌乱的解释折断在凌衍森癫狂低沉的笑声里。
他盯着她,寒彻的目光足够将她绞杀,笑着,笑着,毛骨悚然。
“我大半辈子都在欺压别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背地里捅刀子,人前装和善,这些我自诩已经炉火纯青。可没想到啊,我凌衍森嚣张跋扈了半生,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被枕边人算计耍弄。真是有点可笑,有点可悲。自欺欺人了这么久,掉进名为爱情的漩涡,竟然会忘了,你也姓段!哈哈!母亲说的对,我该死,我该遭天谴,瞧瞧,这不正灵验着吗!”
他还在笑,嗜血的眸子泛出幽红的诡谲的光芒,那层光芒上蒙着深深的雾,直愣愣的冲她扑过来,以至于总给她一种重雾就要凝成水滴,从他的面上滑下来的错觉。
他的悲伤,她感同身受。
清妩不再解释了。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阴差阳错更像上天对她的一种恩赐。
她该如何向他说明,那天晚上,整整一晚,她被一个下三滥的恶心男人折磨了整整一夜,而他们的孩子,他重视过度的宝贝,就在她的肚子里,承受着那个恶心禽兽的侮辱,一次又一次,再也不会停止。她的阿衍一身傲骨,他视孩子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那么期待孩子降生,如果他知道,孩子是在那个禽兽的凌辱中死去的,他会受不了的,他会疯掉,他的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么完了。
“段清妩,你真了不起你知道吗?能骗到我,你真的很厉害你知道吗?”
凌衍森疯了,瞪着眼睛一步一步逼近病床,伏在她身上,双手撑着床板,手背上青筋暴起。
清妩看一眼他耸动的肩膀,他在发抖。
“我们的孩子在你眼里算什么呢?报复你父亲的工具?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呢?拯救段氏的工具?段清妩,你没有心!你没有心你知道吗!”
他疯癫了,死命的大力的拍着她身侧的床板,肚子上插着的管子被扯着,动了好几下,剧痛袭来。
清妩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声音,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被子上,渲染成幽深的一片海洋。
“我多傻!”他眼里翻涌着冰冷的自嘲,情绪异常激动,几近疯厥,冲她吼,不断地嘶吼,“我多可悲!我真是犯贱,顾影自怜了这么多年,还是耐不住寂寞,控制不住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却没看清这个女人皮子底下的歹毒,我还傻傻的在大哥和父亲面前发誓,祈求得到母亲的谅解,傻傻的高兴的期待着孩子的降生,以为这样就能化解两家人的仇恨!我多傻!段清妩,你说,你告诉我,我有多可悲!我有多犯贱!”
他铁一般的手臂圈住她,手指攥住她清瘦得一塌糊涂的肩,不断的摇晃着,下了十二分力。
清妩低着头,头发遮着眼睛,肚子上有什么涌了出来,湿了绷带,空气中很快弥漫出浓浓的血腥味。
她感觉不到痛,只想着,快些吧,再忍忍吧,就让他这样发泄,也好过知道真相后的自我折磨。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她爱他,太深太深,所以要守护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尊。
“段清妩,你为什么不解释?啊!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解释!即使都是假的,我也要你开口!说啊!解释啊!”
他疯了一般,发狂的伸出手,铜铁般刚硬的手指毫不怜惜地要撬开她的嘴。
清妩不躲闪,很快,嘴里也尝到了咸味,她睁着眼睛,不偏不倚,就像那天晚上的自己,形同死尸。
凌衍森慌了,乱了。她不解释,不看自己,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呢?
等了许久。终是失魂落魄的起身,离开她,离她远远地。
噙着眼泪的眸子幽深似海,薄唇却在那堆胡渣里缓慢的掀开,“真不好意思啊,段清妩,天不遂你愿,我们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呢!怎么办?是不是很失望?”、
清妩猛然间抬起头,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宝宝还活着?宝宝竟然还活着!阿衍,你没骗我吧?宝宝,我的宝宝!”
她的反应令他厌恶。
假。恶心到想吐。
“果然是姓段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父亲是变色龙,理所当然的你也秉承了他的优良品性!现在想来,从怀上这个孩子的那天起你就不想要,在医院偷偷流产,后来是在柏莱酒店重摔,这一次,指不定是你伙同你父亲你弟弟相处了这么一个乌龙的法子,自导自演想要敲诈我,结果因为利益分歧你和你父亲产生了冲突,一气之下便拿孩子报复他,你们段家啊,个个是极品!呵,听见孩子没死,你大可以失望的,反正从今天的这一刻起,孩子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真庆幸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有你这样一个歹毒的妈妈,他的一生都会活在自卑和阴影里!”
说完,毅然决然转身。
那阴沉的像一座巨峰的背影,一生一世,就那么铭刻在了清妩的心底。多少年后想那个叫凌衍森的男人,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他的这一转身。
她惨淡的下半生便已注定。
“阿衍!别走,和我说明白,宝宝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告诉我,求你告诉我实情!阿衍!阿衍……”
孱弱的身体毫无力气,却不肯放弃,不断蠕动着,追随着门口离去的背影。
啪——
终是一声悲沉的巨响,如断裂的碎蜡,摔在了地上,散了架。
眼睛闭上的前一秒,阿妩看见自己朝他的脚踝身处的那双颤抖的手,始终没能触到他的西裤半分。
而肚子以下,地板上妖冶的红,已经流成了一条河。
很快,二病室慌乱不堪,护士按着急救铃,大呼,“主任主任!不好了,病患崩血了!”
【v252】跪了一整夜
凌衍森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身后她泪眼婆娑的呼喊和哀求成了他生命中最凄楚的恨歌,生生世世缠着他,捆绑着他,再不得轻松。
他听见她坠地的声音了。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一大束百合砸落在水洼中,四溅的除了水星子,还有奇异般绚丽的遗骸。
他那么狠,脚下不停,以至于她最后伸出的那双颤抖着的手,连他的裤边都没挨到。
对不起,阿妩,每个人最终都只能自私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僵立在人来人往的廊道里的双目涣散的男人,有着令人侧目的英俊精致的五官,而那妖冶的轮廓上,是没办法让人直视的痛苦。就像消毒水,刺鼻,刺眼,刺入心肺。
吴嫂兴冲冲小跑着冲过来,还没抬头便朝着凌衍森嘿嘿笑起来,眉开眼笑,喜出望外,“少爷!我刚才听外头的医生说少奶奶醒啦!可赶巧,今天正好炖了清淡的汤,太好啦!终于见着少奶奶了!”
说着便要错身而过,冲进紧闭的病室。
凌衍森一把拦住她,没有多少表情,也不要指望他能挤出一丝像样的表情,“吴妈,你记住,从今往后,里面的那个女人不再是你的少奶奶,也不再是我的妻子,更不再是我儿子的妈妈!”
声音不大,却足以将吴嫂手里精致的保温桶震摔在了地板上。
汤汁四溅。
就像吴嫂脸上惊惶失措的表情。
她不明白,可她看得出来,少爷不是在开玩笑。
“少爷……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少奶奶好不容易醒过来,您这又闹得是哪一出……”
质问的话最终在凌衍森阴沉堪比地狱的脸色和林文才使劲挤眼珠子的动作里折了声儿。
凌衍森仰头,眯着眸子,使人看不清眼眶里赤红与水雾交杂的诡异而脆弱的影像,刚毅的短发因为长时间清洗而油光发亮,衬着他暗黄憔悴的脸,病态尽露。
“林文才,去通知新生儿科,让他们即可着手准备,我要把我儿子转到我的私人医院去!从美国请来的那几个专家一并跟过去。”
“是。”
望着老板离去的愈发削尖的背影,林文才沉沉叹了口气。
“这病房门为什么紧闭着?推也推不开!少奶奶!少奶奶!”吴嫂见凌衍森转身,立刻要冲入病室。
林文才拉住她,“少奶奶正在抢救。恐怕情况不大好的样子。吴嫂,详细情况我稍后再同你细说,总之,原因复杂,凌总他也是承受不住打击,您别怪他。”
“可……可少奶奶才从鬼门关回来啊!少奶奶啊,为什么这么可怜……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呜呜……我真的替他们两个难过……”说着,五六十的人了,竟忍不住低声地啜泣起来。
林文才皱着脸,也是半边苦涩半边忧愁。他是能够理解老板如此绝情的反应,之前明明那么用心,花尽了心思,那么深爱着少奶奶,却不成想……唉。
凌衍森在祖屋里跪了一晚上。
他没地方可去。
抱着大哥的牌子,哭得像个孩子。
许素芸第一时间便掌握了事情的原委,一开始对于凌衍森突然回老宅还有些惊奇,后来听林管家报备了医院发生的事,便也不觉得反常了。
走到窗边,撩开落地纱帘。
她的卧房在二楼,落地窗正对的是后院的小池,小池边上,就是祖屋。所以当年特地选了这个方位,她年纪大了,总是容易想起以前,有时夜里睡不着,便要打开窗帘,愣愣的看着祖屋,就是那么看着,转眼便是天亮。
所以后院总是挂满了灯笼。
大约晚上九点,听见朱红大门的铜环被人使劲摇晃着,很快地,佣人便上来告诉她,二少爷回来了。
她还没下楼,便听见后院小池边的廊道里,有沉重的皮鞋滑过青石路面的摩擦声传来。撩开纱帘一看,那被夜晚的暗沉削尖的背影路过一个个灯笼,光线逶迤,看起来寂寥又悲伤。
许素芸不奇怪。
凌衍森在她的眼里,一直是阴沉着存在的,他是三个儿子中最英俊的,可她厌恶极了他那张足以令任何人惊艳的轮廓。
原因很简单,以她和凌大国的基因,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孽种。
今晚的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不知该怎么说,就是别扭极了。
还没转身,便听见祖屋里传来细密的稳稳压抑住的哭声,低沉,嘶哑,绝望,还有隐忍不发的?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