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嫂正抬着头朝他看过来,不知在楼梯口等了多久了,许是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了吧。
他又蹙眉,“吴妈,你去看看阿妩被吵醒了没?若是醒了,你便安抚上几句,她最近嗜睡,得保证睡眠时间足够。”
吴嫂定定的瞧着他,心里酸涩不已,少爷的日子难过,夫人待他太过严苛,许多决定她都要掺一脚,弄得少爷经常心情不好,心累不已,这些,她这个做佣人再清楚不过。现在少『奶』『奶』怀孕了,夫人更加不会让少爷有好日子过了。
吴嫂叹口气,赶紧敛下眼里的怜悯和同情,生怕少爷看见,只低低道,“少爷,少『奶』『奶』怀孕的事我没说出去。”
凌衍森步伐顿了顿,英俊的轮廓上添了一层与他这个年纪极为不符的沧桑感,声音听起来十分疲累,“吴妈,我知道不是你。母亲手眼通天,今日不知道,明日也会知道的。”
“我真搞不懂夫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您……”吴嫂是气愤的,心也是向着自家少爷的。
凌衍森苍凉地笑了笑,眸中黑漆漆的一片寒恻,“好了!你快上去看看她去!”
说着,拿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大步出了门。整个大厅只开了两盏壁灯,光线有些昏暗,吴嫂看着凌衍森的背影,颀长高挑,不算太宽阔的肩膀,瘦削却还算结实,只是那习惯『性』微微弓着,好像被太多太多东西压抑着的模样,总让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车开得很快,在高速公路上狂飙着,即使是监控区,凌衍森也一并踩着油门不放。
心中烦闷,他只想快些了事,回到她身边,内心才能平静下来。
车停在老宅前的大坪上。
说是老宅,其实也就是凌家从祖辈传下来的的一块数公顷的地,一直荒废着,用来做凌家祖辈的坟山。三年前凌衍森找人花了一年时间修建成一座旧式仿古的四合院。
凌衍森抡起门上的铜环,敲了敲。
很快有佣人过来开门。
【v163】他会哭的
举着旧式灯笼看了好一会儿,上了年纪的大妈才怯怯的喊了声,二少爷。百度搜索若看小说,ruokan。
凌衍森脱下大衣甩给她,进了硕大的朱门,正北方向是大客厅。
林衍森进去的时候已有下人过来,“二少爷,夫人在祖屋等您了。”
凌衍森顿了顿,屋外灯笼投来的微弱光束,把他的侧影修剪得所剩无几,剩下那张寒气深深的侧面,看不出脾气,缓缓地,薄唇微扬,下人看得分明,那着实不是笑容。
他一声冷哼,声音寒如屋外的霜『露』,“我没按时给你们缴纳电费还是怎么的?把灯打开!”
倒不是凌衍森挑剔,只是他着实讨厌红灯笼,闪来闪去,鬼影之魅,弄得整个宅子都笼罩在一片阴气中。
佣人抖了抖,却并不动,“夫人吩咐过,夜晚不必开灯。”
削尖的下颌,线条又硬了些,最终,凌衍森只是抢过下人手里的灯笼,大步往祖屋走过去。心中默念,祖屋,祖屋……他实在不想进那间屋子,每每进去一回,就标志着母亲又能赢他一次。
只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妥协。
许素芸跪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个柜台,柜台上牌位排列,白烛闪闪,凌衍森将那红灯笼随意扔在了地上,理了理衣装,又捋了捋头发,这才走进去。
对着那些牌位作揖三次,然后双手贴合在衣摆处,规矩地站着。
等了一会儿,许素芸停止抡转手里的佛珠,凌衍森将她扶起来。与这寂静的夜毫无相差的表情,淡淡的敛着,声音更死气沉沉,“母亲,我来了。”
他说,我来了,而不是,我回来了。
许素芸对这话习以为常,他素来阴气重,阴沉的孩子最难受长辈待见,他应当早就明白了的。
凌衍森见母亲站稳,刚放下手,不料许素芸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狠戾的巴掌,夜太静,以至于这清脆的巨大的掌声惊了屋外池塘里的鱼。
凌衍森顺力撇过头,损白的面目上很快生出红红的指印,他还是面无表情,侧着头,不言不语。
整个屋子静的令人发慌,唯有许素芸一声接一声的咳喘摇曳着烛光的暗影。
两个人都知道,这一巴掌为何会落下来。凌衍森不躲,许素芸不手下留情。大概是料定他会结结实实的挨自己一巴掌,所以她才下了全力。
没错!
自下午从萧曼『吟』那狐狸精嘴里听到段清妩怀孕,而肚子里的种还是她这个好儿子的时候,她一晚上都处在一腔怒火中,这一刻,人来了,她终于爆发了。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意图,糊涂到去沾染段清妩,更加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还决定留下她肚子里的种!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巴不得我下一刻就咽气是不是?我便知道,你早就觉得赡养我是个麻烦事了,你就处心积虑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好同你大哥和你父亲在底下团聚,是不是!”
凌衍森依旧歪着头,薄唇毫无血『色』,抿得铁紧,母亲过激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他可以肆意玩乐,混迹花街柳巷,和任何一个女人生多少个孩子,哪怕是应召女,哪怕生下的四肢不全天生畸形,母亲绝不会说二话,甚至都不会看上一眼。
独独除了她。这任何一个女人,决不能是阿妩。
“你翅膀硬了就想整个孩子来玩玩了?你给我过来!跪下!”许素芸拽着他走到牌位前,拐杖狠狠戳向他的后腿肚,凌衍森没做反抗,一下子膝盖就磕到了坚硬的地板上,他不觉得疼,浑身只剩麻木和空洞。
“我不问你,我让你父亲和你大哥来问问你,你是凭着什么心情要和姓段的女人发生关系,又是凭着什么资格认为你可以让她生下我们凌家的孩子?阿衍,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也太让你大哥和你父亲含恨而终了!你别忘记,他们到现在还死不瞑目啊,整夜整夜,他们都在我梦中出现,问我大仇何时报,问我段飞那丧尽天良的老狐狸何时下去陪他们!你怎么能够忘了血海深仇!你现在只想着你自己了是不是?你忘了你大哥当年身陷囹圄,最后不得善终的时候,还要拼了命的筹措好你的学费,好让你在美国踏踏实实读完你的书吗?你每日笑容满面,他却是以泪洗面啊!你好好同你大哥同你父亲说明白!”
许素芸十分激动,哽咽着,拿下许天珏和凌大国的牌位,一把塞进凌衍森的怀里,那般决然的语气,烧灼着凌衍森快闷死过去的心。
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屋子里的白烛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光影绰绰,满室死一般的寂静中,除了骨骼发出的咯咯声,还有水滴一滴一滴打在那木牌上的声音,厚重而悲伤。
这般的夜,再也不要期盼黎明的光束了。
“大哥,我总问自己,为何当初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是你,而在美国一无所知的是我。那些年,在酒吧打工被那些老男人揩油占便宜,南下又被人出卖,再后来,攀上富婆,替她提鞋,替她洗澡,陪她睡觉,那圆滚滚的肚子压在我胸膛上,做完之后,我总忍不住躲到卫生间呕吐。那时候,我最恨你,恨你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恨你把母亲和弟弟推给我,更恨你,在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我甚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我恨你从小太关心我,恨你临死前还想着我,恨你让我欠你太多。直到,遇上了她。我一路折磨她,就像当年社会上那些人折磨我那样,每次看到她痛苦,我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所受的极刑便一次次重温,血肉淋漓,痛到最后,也就习惯了。”
他几乎声嘶力竭,手里是牌位,牌位上,鲜红的名字上,是他落下的泪。
他们总说,凌衍森是魔鬼,变态,不知感情为何物。可是漆黑的夜晚总是最了解他的,在这一片暗沉的无望中,他什么都不用遮掩,就连极度匮乏的安全感,都懒得去奢求。
是,他会哭的。
就如同,每个人,生来都会笑那样。
【v164】需要小小的幸福
“这么多年,从路边立交桥的石洞到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从路边摊到最顶级的西餐厅,从废墟到最气派的办公大楼,我什么都拥有了,过着一般人连想象都觉得是奢望的生活,可是大哥,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颠沛流离,我的心归顺不到一方水岸,它一直在漂。使用若看小说阅读器看千万本小说,完全无广告!你知道我从小就恋家,虽然家不善待我,母亲不喜欢我,父亲爱着另一个女人,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不管多晚也愿意为我留灯的女人。”
他怔怔的望着大哥牌位,俊敛的轮廓上竟浮了淡淡的笑,零落的表情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现在,我住在你以前住的别墅里,也找到了那个看起来很适合为我留灯的女人。就差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不是谁生都可以的。”
他淡淡的说着,站起来,将许天珏的牌位小心翼翼放回原处,颀长的身姿站得笔直,西服却被压皱,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坚毅的侧面上流『露』出的那股绝世沁魂的温柔。
“所以,大哥,你能明白我的。”几乎是哀求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牌位,“父亲,你也能够理解我的,对吗?”
最后,雾气深重的眸子暗暗敛下去,瘦削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又鞠了三躬,他的表情始终过分安静,目光如同深山里的湖面,漾起清冷的悲伤。
“你们放心,阿衍发过誓,就一定会做到!可这么多年,阿衍实在做了太多孽,沾了太多肮脏,阿衍需要救赎,需要宽恕,需要很自私很自私的一点小小的幸福支撑,不然,阿衍会活不下去的……你们明不明白?到底有谁能明白!”
话落,吼声迂回,最尾处,是让人的耳朵无法聆听的破碎的低泣。
凌衍森累了。他实在太累。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屋外,隔着一扇门,许素芸那张尖刻的脸上,浮生出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怪诞的表情。
她拄着拐杖,默然离开。
凌衍森在祖屋里呆了很久,直到脸上不再被泪痕熬得作痛的时候,他去后院花架下的洗手台洗了把脸,刚绕过长廊,出了中厅,凌思聪已经在台阶上等着他了。
“哥。你回来了。”
凌思聪见凌衍森走过来,立马迎上去,脸『色』担忧。方才听下人私下里议论,说母亲和二哥在祖屋里吵得厉害,他大概也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今日去上班,一大早便不见段清妩身影,过了不久,二哥又冷着脸下来四十四层,在她办公室呆了很久,最后气冲冲跑了出去。
他虽没机会问什么,但也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等了一天,他俩都没见影。晚上回来时见母亲阴沉着一张脸,晚饭也没胃口吃,他四方打听,终于从大嫂口中知道了事情原由。
知道后还没来得及暗自神伤一番,二哥又被母亲紧急叫回来,这一老一小没会见面,不是冷眉冷眼就是硝烟弥漫,以往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校,眼不见为净,可这会儿子,自己就在家里,怎么说也是担心的不行的。
凌衍森看了一眼小弟,紧绷的轮廓上浮不上笑,只剩下厚重的疲惫和森冷的寒意。他裹着大衣的颀长的身形在灯笼的虚化下,肩线越发瘦削,整个身影看起来蒙上一层青黑,让人看了莫名地觉得悲戚。
走到凌思聪身边,终是停下脚步,淡淡点头,泛着浓厚血丝的眼睛沉沉的敛着,凌思聪只匆匆瞥一眼,便识相地移开视线。
二哥哭过了。
印象中二?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