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第36章

叶一般澄净。

青持!青画呆呆站在原地,上辈子的宁锦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只是个不错的玩伴,她出门闯

江湖总爱拖着他,这块木头总是那么的方便实用,打架了他顶上,闯祸了他背黑锅,被爹爹罚了他陪着

跪……他总是习惯站在她身后,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而这辈子做为青画,她却见了不

只一次,宁锦的墓陵、摄政王府的西院、还有宁府的废墟,他出现在每一个微妙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站

在那儿发呆,他的目光如秋叶,像是隔着那些死物直接看到了成为青画的她。

“谁?”青持倏地转过了身。

青画毫无防备,就这么隔着层层的芦苇对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间,她有几分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

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府,怎么解释很多事情……

“青画?”青持眼里的戒备慢慢卸了,他诧异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宁伯伯以前的家。”青画记起自己之前与宁府世交的托词,险险接上了话。

青持不再问话,却也不再多理青画,他只是绕过丛生的芦苇到了后院深处,那儿,曾经有个藤木编

织的秋千架,六年的风雨侵蚀早就让它化为了尘土,早就不见了……

“太子……”

“青画,你见过宁家的小姐吗?”青持轻声问她。

青画一愣,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未了,她只是轻声回:“我听说过。”

青持的脸色有些奇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跨过拦路的芦苇到了墙角,凝望着墙角的那一

片天,低声喟叹:“我曾经跟着她,整整六年。”

“嗯。”

青持苦笑起来,“当年,我其实可以带她走的……可是我不甘,我想让她彻底死心,结果,到头来心

死的却是我……那是我唯一一次自私,却一败涂地。”

青画从没有想过从别人的口中去听那一段地狱般的生活,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一段过往,更不知

道如何去安慰青持,她只是站在那个沉默的男人身边,静静地听他难得的敞开心扉,她听到他犹如叹息

哀求一样低沉的声音,为这次倾诉划下了句点。

他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冒险了……青持的声音暗哑,在空旷的后院里散入风中,很快

就被芦苇的沙沙声给淹没了,青画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蹲下抱着膝盖,细细琢磨着心尖上

那一丝微微的疼痛,这个隐忍温柔的男人,她原来已经把他害成了这副模样,可是今生的青画能拿什么

去偿还这份情债?她只有这条命,仅此而已啊!

“太子,逝者已矣,您节哀。”

“逝者……”青持笑了,仰头盯着那一方天空叹息,“如何节哀?宁臣这辈子,再没可能忘了……”

青画以为自己早就够坚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剩下流泪的能力,六年前的宁臣尚且会替她哭泣,

六年后的青持却是青云的堂堂太子,他早就没了眼泪,此时此刻,他分明是笑着的,只是那笑苍白而绝

望,倒让看的人先哭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依稀还是那个宁锦,满心满身的不知所措,只能狼狈地转

过身不去看他,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什么都不做。

那天,青画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宁府,只记得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不大,落在身上也只是略略

有些潮湿,这潮湿的雨惹得她心烦意乱,上辈子墨云晔送“思归”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那时候她还是宁府的少小姐,扯着自家丑仆宁臣出门,迎面撞上了面色如玉的墨云晔,他浅浅笑着,递

了个梨花木雕刻的红漆小盒上来,嗓音如三月春风,他说,这玉世间罕见,本王留着要送我家夫人,你

收下了就得跟我回家,锦儿,敢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当年的宁锦用干笑掩饰羞赧,卷起袖子挑眉接过了那个盒子,转身就抛给了身后的

宁臣,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宁臣的脸色;而现在的青画,却在一丝丝回忆着当年没有看到的东西,

苦涩异常,甚至连和青持待在同个院子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她抬头望天的时候,“思归”从腰间侧袋里滚落下来,掉落在门槛上,又

跌跌撞撞地向外滚到了草丛里,叮叮当当一路响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青画愣愣地看着它湮没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寸、两寸,已经算不清她和它的距离,也没有弯腰去

捡的力气,终于,她咬咬牙,转身去牵了缰绳,一步一步牵着马离开相府,只身一人回宫。

这一趟宁府出行,终究是无功而返,废弃成这样的院子,哪怕当年曾经有过些什么,怕是早就被人

砸过了一递,否则后院也不至于成了个芦苇滩……时隔六年,朝中的大臣已经换了一轮,留下来的人似

乎就只剩下柳叶了,或者,也可以去查查宫中史官记载的史录。

天色已经近晚,宫门口点起了宫灯,宫门口站着个人,紫衣如云,快要融入夜色之中。

墨云晔!青画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方才所有的脆弱都收了起来,浑身紧绷牵着马路过他身边。

见她摆明不想搭理自己,墨云晔埋头低笑,轻声道:“哭了?”

青画咬牙握紧了拳头,回过头勉强扯出一抹恶劣的笑道:“天黑了,王爷眼睛不好使。”

墨云晔用摺扇指了指她的眼,微笑道:“都红肿了。”

“王爷这是特地要等我回宫?”青画被激起了一丝怒火,眼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痞气,“王爷莫不是

怕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亲自来送礼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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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晔看着已然露出本性的青画不语,只是“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摺扇,笑靥如春,她这副模

样,少了几分阴沉,反倒露出几分天真恶劣来,渐渐黑沉的天,她的绿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剩

下一双眼衬着宫墙上的宫灯,闪着些许星亮的光芒,明明有些红肿的眼睛、明明是满满的敌意,此刻看

起来却……很是鲜活,就像春天嫩叶上带的露珠儿,一碰就会滑落,都是最容易消耗殆尽的东西:然而

也就是这个人,表里何其不一,让他结结实实吃了好几次暗亏,逼他不得不正眼相看,就像一只猫儿碰

到个机灵的老鼠,它总是想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它的巢穴在哪儿?痴儿、忠臣女、郡主、未来的太子妃、

帝师司空的爱徒,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面目。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去深究,也不需要去深究,猫儿什么时候会吞下猎物自然是饥饿或者需要的

时候,他轻笑:“郡主这真实的性子倒有几分像云晔一位故人。”

“故人?”青画回了个笑,“已故之人吗?”她没想过他会用上“真实”两个字,青画的真实性子是

什么样呢?她扪心自问,却只觉得嘲讽,“已故之人”,这个称呼来形容青画和宁锦,倒真的是贴切无比。

墨云晔的脸上收敛了笑意,眉宇间的神色几乎淡得看不见,他沉默了片刻才轻道:“郡主说笑了。”

墨云晔用不轻不重的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方才的沉默沉闷,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又是如沐春风一般的

神色,不见半分焦躁。

青画不以为然,回了个揶揄的笑,不再和他一般计较,牵着马进了宫门,时候已晚,宫门在她身后

徐徐关上,她有意无意地回了个头,最后见着的是墨云晔绛紫的长衫被黑夜染得看不清颜色,明明夜色

黯淡得连面目都看不清,却不知为何,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眼隔着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和煦如暖风,

只是衬着夜色,暖风也吹不散寒冷,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一圈寒意。

“高处不胜寒”,青画突然想起这么一句,站在宫门里面对着他露出了最后一丝嘲讽的笑,墨云晔,

你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大权真的给你换到什么东西了吗?形单影只、怨声载道,时时刻刻影卫不离身的

日子,换来的不过是大权在握而已,这权利吃不下、穿不得、暖不了,值不值得,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

道。

闲庭宫里的灯早就亮了,采采带着几个宫女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青画的身影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直叹:“郡主你可总算回来了。”

难得见到沉稳的采儿焦躁的神色,青画疑惑问:“怎么?”

“陛下在里头等你。”

“等我?”

采采笑了笑,“是啊,郡主好福气,让陛下都记挂着。”

青画愣了些许,刚刚放宽的心又提了上来,说到底她和墨轩也不过是相互依靠,有共同敌人的合作

关系而已,前几日想容落水他大发雷霆迁怒书闲,甚至摆出要拿书闲问罪的脸孔,他和她本来就没有什,

么情意作基础,接二连三的怀疑和试探,早就让这个合作关系岌岌可危,青画早就没了再依靠他的念头,

这恐怕也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亲自找上门来,是祸还是福,还言之过早。

青画一路沉默跟着采采进了闲庭宫前厅就见着了墨轩,她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嘲

讽十足。

墨轩已经脱下了黄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比平常少了几分帝王之气,他正端着一杯茶,在厅上

和书闲闲聊着些什么,见着青画进门,他莞尔一笑道:“郡主,你可让朕好等。”

青画扬起恶劣的笑,大大咧咧在厅堂上坐了下来,温声开口:“昭仪才醒,陛下不去陪着反倒来找书

闲,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是书闲善妒呢!”

墨轩一愣,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他咳嗽了好几声才道:“朕是来找郡主的。”

青画埋头直笑,“所以现在是我不本份?”

“你……”墨轩的脸终于挂不住微笑了。

“画儿……”书闲急了,她小声喝斥:“你怎么了?”

厅堂之上,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隐隐约约带了点箭在弦上的意味,青画在心里冷笑,低下头不

去看墨轩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帝王威仪,帝王又如何呢?她不曾嫌弃他只是个在后宫掌权的傀儡皇帝,他

倒好,为了他的太傅妃子,居然想动起书闲来,这笔帐,她还没有和他清算过。

厅上死寂一片,往来的丫鬟的脚步已经微微发颤,匆匆把手里的几个餐盘放到桌上就慌慌张张离开

了,书闲的手隔着桌幔扯了扯青画的袖子,青画依旧不抬头,她正细细数着裙摆上绣着的蝶纹,静静等

待着墨轩的反应。

又过半晌,寂静的厅堂上才响起墨轩的叹气声,他道:“郡主,我知道你在气我,可是当时想容出了

事,我也是一时情急……再者,贤妃地位特殊,也不是平常人敢动的,我关心则乱,是我操之过急了。”

青画冷笑,“你有你的后宫、你的爱妃,我看什么江山的确不算什么。”

“画儿!”出言喝止的是书闲,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风范了,青画刚才的话有多严重,从小身在

皇家她当然清楚,哪怕墨轩只是个后宫皇帝,可他仍然是堂堂天子,他是被人三跪九叩那么多年的当今

皇帝!哪怕是手握大权如墨云晔,碍于礼仪伦常,见了他仍然得规规矩矩称声“陛下”,他怎么可能忍得

了青画这已经算是羞辱的嘲讽……她心惊胆战地站起了身,心慌意乱地一把青画拉了起来,直接朝墨轩

跪了下去,咬牙道:“陛下恕罪……画儿她年幼无知,请陛下恕罪!”

青画不动声色,只是抬起头静静看着墨轩,他有着一双桃花眼,虽然这会儿已经是杀气腾腾,可他

的眼里还是有些许理智的,她在等,等他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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