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第4章

都已经回忆了一遍,整个房间里没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那个人才会上了房梁吧?房门不远,如

果用这个身体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恐怕还是比不上那个人的动作,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不发抖,只

是静静听着头顶的动静。

那个人似乎是在观察她,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宁锦不敢抬头,只偷偷借着地上雪光映出来的影子

看那个身影,他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就在她以为不会再听到声音的时候,那个人淡淡

的声音响了起来:“乖,转过身去。”

青画依言转过了身,只觉得一阵风过,继而是“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等她再回头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人影,外头银白的雪刺得人有些恍眼,野风灌进屋内,吹得里面的轻纱垂幔随

风摇曳。

青画揉揉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只是房间里还残留着那

毒花的味道,让她确定刚才确是有过那么个人;青云的皇宫向来守备森严,难道他是刺客?

不管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从考证了,青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了一些,又坐到了梳妆台前,没过多久就到了正午时分,小姿领着几个宫女又推开了房门。

青画的午膳是在房里用的,因为晚上要赴皇后的宴,为了防止不会应变的“痴儿青画”,在宴场上由

于饭菜不合口而闹出乱子,小姿她们替她准备的午膳只有一碗小米熬的粥配了几个小菜。

几个小菜作得倒是极其精致的,只是宁锦却完全没有胃口,很久之前,当她还是“宁锦”的时候,

她就因为身体太差而吃了半年的粥,如今一闻,那种黏稠、恬淡的味道依稀还在喉咙底,让她的胃口顿

失,皱了皱眉头把筷子搁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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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姿站在一边看着,把她搁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笑道:“小姐不饿?”

青画摇头,那年她吃着粥是因为被三月芳菲毁了身子,她那时候扯着墨云哗解释未果也曾试过绝食

以死明志,结果被灌了整整三碗……也是这种作工精致、喝急了却也会呛得人喘不过气,只能干瞪着眼、

掉眼泪的粥。

“小姐,你怎么了?”小姿发现了她的异样,把筷子一丢掏出手绢来替她擦脸,边擦边急急问:“你

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饿着了?”

“没哭。”她眨眨眼憨憨笑。

小姿皱着眉头摸了摸她干燥的脸,面带疑惑地看了眼手里的绢帕自言自语:“我还以为小姐哭了。”

青画摇摇头咧着嘴乐呵,不大雅观地把自个儿的小腿也放到了凳子上,抱着膝盖看着小姿慢吞吞地

收拾桌上的碗筷,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有什么值得哭的呢?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一起散

了,她此生只希望安安乐乐地当一个傻傻的青画而已,没有纷争、没有夺权、没有利用,安安静静地过

完老天爷额外赏赐的人生;虽然青云与朱墨是邻国,但是“青画”一个傻姑娘,怎么可能和朱墨权倾天

下的摄政王再有关系呢?

不会再有了……

冬日的午后阳光是极其微弱的,收拾完午膳的残肴,小姿又塞了个暖炉到她怀里,临出门才叮嘱,“对

了小姐,刚才铃儿来传,说是皇后想让你早点儿过去。”

“过去!”

“奴婢想了想,要不你现在就过去吧?万一皇后还请了六皇子他们,在路上撞见了,你又得被欺。

负……”

“欺负!”这半年,青画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青云的天文地理,而是装傻。

小姿似乎已经被她逼得无奈至极,她本来已经出门了;又风风火火折回了房里,在地上蹲了下来,

重新整理了一递她的着装才又叮咛:“小姐,皇后不大喜欢奴婢们事事侍候着你,你得自己过去凤华宫,

记得路吗?”

“路……”

“唉!”小姿走了,青画在房里小睡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爬起身,眯着眼睛望了望日头,收拾好行

装打算出门,临行前她摸了摸床头的暖炉发现它还是挺暖和的,顺手把它也带在身上,才不急不慢地一

—个人出了闲恰宫。

青画在宫里被宫女太监们尊称一声“青画姑娘”,其实并没有什么官爵,她追根究柢只是个寄养着的

功臣烈士之女,只是她虽然是个痴儿却也深得皇后的喜爱,皇帝也随着皇后的意思赏了个国姓给

她,也正因为如此,这宫里才没有人敢小看“青画姑娘”。

从闲恰宫到凤华宫要经过一个花园,花园的小径上还残留着昨夜下的雪,宁锦抱着暖炉走得小心翼

翼,却撞上几个似乎是早有预谋的人。

“傻妞青画,去凤华宫呀?”带头那气焰嚣张的小家伙是青云的六皇子青涯,他穿了个貂皮的小袄,

身后跟着一群小跟班,一脸目中无人,显然是不打算简简单单放她过去,他身后的小跟班中几个是排行

最末的皇子,还有一些大臣的儿子,都是一帮一起读书的顽劣小孩,这会儿静静等着,每个人脸上都是

一副打算看好戏的样子。

这个青涯算起来应该比“青画”还大了一岁,比起宁锦就不知道小了多少岁,这半年来,他们找上

门的大大小小的麻烦,也不过是一些小侮辱,青画只当他们是小孩子的把戏,从来都没有计较的心思,

每每都是略略卖个傻就唬弄过去了,这次她也不打算多纠缠,只是把怀里的暖炉抱紧一些,朝着他们咧

嘴笑笑埋头就走。

“傻青画,你看你的暖炉都黑漆漆了,拿到凤华宫去见大人物可是会被笑话的!”青涯笑得贼兮兮

地拦下了她,凑近了在她耳边耳语,“傻青画,本皇子教你个民间的法子,雪混着草木屑搓一搓,马上暖

炉就干净啦!”

那暖炉是用上好的炼金之器铸造的,外头裹的是从北方极寒之地运来的乌木,哪里是洗得白的呢?

青画当然明白这个顽劣的孩童在玩什么把戏,只是“青画”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她只能忍着笑,配合

露出诧异的表情抱紧了暖炉嗫嚅道:“青画,回来洗。”

“六哥,她没被骗!我看到她笑了,她在笑话你!”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跳了起来。

“哪有!她很容易骗的啦,六哥才不会那么笨!”另一个孩子马上对着吼。

很……容易骗吗?一瞬间,青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曾经为了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惨

纠结了很久,却被一个孩子一语戳破了;她想笑,心里久违的苦涩却一点一滴地翻涌上来,她的确很容

易骗,所以上辈子才会稀里糊涂地把自个儿的小命给搞丢了;墨云晔只是陪着她过了一段快意江湖的日

子,她就傻乎乎把自己的心给搭了进去,结果给人当踏脚石就算了,还害得宁府满门……

青涯眼里冒出执拗的光芒,“傻妞青画,你现在洗。”

“让开。”青画还没从回忆里抽出身,直觉地喃喃。

五、六岁的小跟班傻了眼,扯着青涯的衣摆一阵晃悠,“六哥,我、我没听错吧……”

青涯也被惊得不轻,许久都没发出声音,青画是鲜少开口的,开了口也是重复别人的话语或者几个

简单的答话,这样的情景真的从来没有过。

事到如今,青画也不打算多磨蹭了,她先是抬起头打量了四周一圈,随后才皱着眉头看了面色惊疑

的青涯一眼,扬起声音道:“让开!”她虽然自小没个小姐样子,可吓唬人的本事她还是有几分的,对付

眼前的几个小孩子她还是绰绰有余。

果然,几个娇生惯养的孩子禁不起吓,他们呆呆看了一会儿便乖乖让开了一条道,傻傻目送着她走

丫过白雪皑皑的花园里狭长的小径。

冬日日头短,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的余晖把树梢残留的叶子染成了金色,地上厚厚

的雪一如清晨时那般丝毫不见融化;青画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才出发去凤华宫,路上又被这几个顽劣的

绒裤子弟拦了不少时候,这会儿赶去赴宴怕是已经有些晚了。

她走得急急忙忙,自然也就没有瞧见在花园拐角的道旁,静静地站着个男子,冬日的黄昏天寒地冻,

那人却穿着薄薄的一件丝缎衫儿,看着她远走的方向笑了笑,若有所思。

青画匆匆赶到凤华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宫灯尽数被点燃了,进了宫门再走几步就是正殿,她稍

稍调整了下气息推开了门,对着正殿里面主座上的人规规矩矩地跪不行了个礼,糯糯道:“青画叩见皇后。”

这礼数是小姿千叮咛、万嘱咐照着学的,当她还是痴儿的时候就用了许多遍,想必在场的人也不会惊异。

青云的皇后端坐在厅堂之内,仪态堂堂,见着匆匆赶到的青画,皇后威仪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温煦的

笑,颔首柔道:“画儿,你来了。”

青画憨憨笑了笑,抓耳挠腮跑到了她身边抓着她一只手晃了晃。

“画儿,你可知道这次本宫叫你来做什么?”

“吃、饭!”

“说对了一半。”皇后笑着戳戳她的脸,“画儿年纪不小了,宫里最小的公主都已经上学堂了,画儿

不适合与他们一道儿学习,本宫特地给画儿找了个师父,今天是本宫为画儿摆的拜师宴。”

拜师?青画惊讶万分,偷偷低下头掩去脸上不自觉表现出来的不属于痴儿的表情,她低着头暗暗思

量着,为什么皇后会突然想到给她找师父?是她这一年来伪装得不够好或者是不经意露了马脚吗?“青

画”可是连话都说不全,给这样一个人找师父太诡异了,让人不得不去揣摩她的目的。

凭心而论,皇后待她真是没话说的,身为一个寄养在皇宫的臣女,她吃的、用的,有时候比皇子、

公主还好上几分,也难怪六皇子他们一帮小孩子看着厌恶,更不用说她还是个痴儿,皇后待她不比亲生

的太子差;又或许,正是因为在外人眼里她是个一无是处的痴儿,这个位高权重、尔虞我诈了半辈子的

女人,才能卸下防备去真心疼爱吧?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次皇后突然作这个决定的目的会是什么?

“怎么,画儿不喜欢?”皇后半真半假地喝斥。

青画赶忙换上木讷的笑容,咬着衣角笑,“嘿嘿,师父!”

“画儿喜欢就好,本宫为画儿请的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方外之士。”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忽然

眼睛一亮,指着门口道:“画儿,还不快去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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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青画认命地顺着皇后的指头朝门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男子,看清了他,她有些诧异

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挪开视线。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方外师父是个老头儿,结果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怪异男人,青云的冬天特别冷,

她今天穿的是厚实的棉袄还抱着个暖炉,那个男人居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缎,就像平常人在春夏交接

时穿的那般;他的脸倒是长得俊秀得很,看他的脸明明很年轻,一头的青丝却已经白了一半,照理这样

的长相应该可以称一声仙风道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样的人真的是方外之士?青画偷偷给他那诡异的气质找了个恰当的说法,邪里邪气。

“画儿,还不快叫先生?”

青画不动,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悄悄打量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男子朝她微微笑了笑,从门口走到了殿中,对着殿上的皇后微微俯身行了个礼道:“草民司空叩见皇

后、青画小姐有礼。”

皇后满意点头道:“先生打算教画儿什么?”

“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司空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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