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信把刀解下放在身边，盘起腿坐下，赖光和他现在心情都非常的糟糕。罪魁祸首的源赖亲早就溜之大吉，只剩下他们在这里给他收拾烂摊子。

“还能怎么办，能拦得住的尽力全都拦下来，也不能让她见到外人，要是有接触那就麻烦了。”

麻烦的不是江，是那些外人，源赖信和源赖光两兄弟都相当清楚。

“可恶，可惜那所寺庙已经不能让她继续呆下去了，否则这时候还有个避开的办法！”

“先冷静些，要怎么解决我们还得再想，现在能做的就是拖了，拖到他们失去兴趣，或者十二月。”

源赖信没有回应，源赖光能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他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就离开。他还有事情，很多的事情。

江是从噩梦里醒过来的，她极少做梦，偶尔梦到，大多不是什么简单的梦境。

她回忆不起梦境的具体内容，只是依稀记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沉没，然后它在前进。

她没有去想那是什么。

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自然，她也看不见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些书信。

“听说不止是美貌，还是诗书礼乐俱全的女子！”

“今年多少岁了？”

“刚过十七生日吧，和那位叫赖信的似乎是双生子。”

“可是怎么就这么冷淡？书信一封都没有回应。”

“要我说肯定是长得平平淡淡，甚至可能丑的不得了，你看他家之前那个牛御前，不就是因为丑而被赶出去的吗？要我说这位江姬定然是不好看的，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才传出消息。”

“有大人说他亲眼看到过，那确实是能让整个平安京惊动的容貌…”

“不是说多田满仲对孩子管辖非常严吗，至今没有书信大概也是这种原因？”

“就算是溺爱，这样也未免太过…”

“不不不我听说主要是因为她的那几位兄长…”

“春日的鸟雀还真是会闹腾。”

一片落叶落下。

“麻，麻叶大人！”

“放心，他们听不见的。”

麻叶童子挥手让侍女离开，他自己则走向人群的反方向。

和正式的春日出行，这些贵族们有时候无聊了也从平安京出来，三两结伴来游乐，说是三两，实际上的人数当然不止这么一点。

所以才会这么吵闹。

因为最近的鬼怪传言，麻叶童子也被叫了出来，保护这些人。除了侍女，剩下的女眷一律都没有跟随，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毫无顾忌地议论着

这里离京都不远，因为是初春，城外城内的花已经陆陆续续地长出了花苞，等待开放的时刻。树木上堆积的血层早已融化，露出一片窸窣的绿意。

就像那个传闻说的一样，最近京都确实是出现了鬼。

那个鬼据说是食人的鬼，因为麻叶童子的资历在他人看来还不算高，所以他没有主管这次猎杀的资格。

到头来还会变成他的事情，麻叶童子有这种自信。

麻叶童子站在那里，抬头，现在还是白日，看不见星空。

“春日虽好，果然还是落雪最为美丽。”

对于突然响起的声音，麻叶童子没有丝毫意外。

【看来是十分的冷静这一点到是与羽茂忠具十分相似。】

“道长大人。”

“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有些无趣吗？”

“看见这样的景色，怎么会无趣呢？”

【也一样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麻叶童子将藤原道长内心的想法听的一清二楚，他也知道为什么这位要突然一下子走到他在的小角落来。

“说起来，我记得您也是见过那位江姬本人面容的？”

藤原道长一下子提高了音量，这让那些正在进行着激烈讨论的人群一下子把注意集中在了道长与麻叶童子这边。

问他江姬的容貌吗？

麻叶童子用扇面遮住自己那因为兴奋而勾起的嘴角，十分缓慢地，用在场那些期待他回答的男性焦心的速度，开口了。

“自然是，举世无双。”

他听见那些人在瞬间响起的各式各样的声音，他到不在意让事态更为混乱。所以他没有把话说完整。

自然是举世无双的，可惜那是见到了就不一定能活着离开的举世无双。

他开始对那些人即将要面对的东西感到兴奋了，同时让他兴奋的还有即将来到这里的东西。

打斗的声音，逐渐响起的脚步声，来到的生物已经不能够称其为生物，而是彻彻底底的恶鬼。

似牛的面容，巨大的力气，飘忽的身躯，还有对人伸出的利爪。

麻叶童子看着它伸出了爪。

作者有话要说：

江：好像有哪里不对

赖信【把信烧掉】：哪里都没问题

第9章 牛鬼

它的面前有一条路，通向现在的它渴求的食物。它努力地前进，为了食物，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无止境的食欲。

那个家伙挡住了路。

怎么办呢…

它很困扰，还好这个困扰只是片刻的。

清理掉好了。

江站了起来，前进几步，透过帘子看着外头晴朗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照射在地面。

江感受到有东西在躁动，不是死去的生物，来自于她的内部。那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它确实在躁动。

那是不安，期待，还有离开的冲动。

它在疯狂渴求着离开这里。

她可以肯定有东西，同样在这天空下生存的东西正在发疯。

将她从梦境中惊醒的就是这些突然的情绪，没有来源，莫名其妙地出现。

去吧，去吧，去找那源头吧。

不知道是谁的低语在她的耳边响起，催促着江离开结界，跟随着那声音前进，具体会是去到极乐还是地府，江不知道。

声音还在继续，逐渐响亮，就像是黑暗草屋中烛火的微光，入侵每一个思想的角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很有可能第一个不听自己的支配。

绝对不能在没有他人的情况下独自离开结界。

不然她会死，父亲说她不能死，所以她不能死在这里。但是那股冲动越来越难以抑制。

危险，非常危险，她的警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江垂下眼帘，右手拿起了今剑。

突然出现的鬼第一时间造成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喜悦，没有道理的兴奋。人们想要上前看一看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长得这么奇怪。

明明是蜘蛛一样的身子，却有着牛一样的头颅，象征不幸的黑雾在它的身侧，如同云朵一样舒张又收缩。

这或许是哪家的恶作剧。

这是谁想出来的玩偶？

还真是有够丑的。

上去碰一碰怎么样，好歹这东西也是突然出现的。

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早点回去，想办法见一见那位姬君。

比起人群中的杂乱声音，麻叶童子在那个被阴阳寮的同事们称作牛鬼的家伙身上只听见了一声。

［好饿］

源赖信正走在走廊上，一股气味却突然被他的嗅觉辨识了。

那是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十分微弱的血腥气息。虽然比不过他跟随父亲剿匪时遇上的那么惨烈，但是这里不应该出现血腥气。

尤其是江还在那个房间内的情况下。赖信决定跟随那股气息前进，去看看那到底是哪来符声音。

如果是歹人就好了，不对，区区歹人，不可能对江下得了手。

他还在思考如何用其他方法杀死江，只要在两人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随着赖信闻到的那股气息越来越重，他也在朝着一个让自己的心脏吊起的方向前进。那是个四周都布下了大量结界隔断妖鬼的房间，周围只有少许的石头，没走几步就是高墙。

那是江的所在地。

带着几乎落实的不安，赖信掀开了帘子。

“江？！”

映入眼帘的景色让赖信松开了手中的刀。

江用今剑把自己的腿钉在了地面上，一片鲜红在地面上蔓延开来，那是赖信闻到血腥气息的原因。

听见赖信的声音，江抬起头来，就像赖信想的那样，她的视线里没有半点痛苦，就像她只是平常地坐在房间里，平常地准备说一句没有起伏的你来了一样。

今剑被拔了出来，鲜血流淌的更凶了，赖信用手压住伤口，想让那些该死的血流的慢点。

他忘了，根本不用他出手这一点了。

第一个尝试伸手摸牛鬼的人被麻叶童子拦了下来 ，在他被牛鬼吃掉之前。

如果麻叶童子的动作晚一步，朝中大概要换一位少纳言了。

“快，快解决那个鬼！”

看见牛鬼的动作，他跌坐在地，连话都不能一口气说完。人们也终于认识到这并不是谁的恶作剧，而是真正的鬼。

吃人的鬼。

麻叶童子没有理会身后少纳言的话，他拿出的符上写着的都是不留半分生机的咒。

藤原道长就看着麻叶童子一个人战斗，保命的手段他已经留好了，万一麻叶童子撑不住，他也能平安回到京都。

抱着这样的自信，藤原道长成为了众人中唯一一个有心情看着麻叶童子表演的家伙。

他想，这个人会召唤出什么样的式神呢，会用出什么样的阴阳术呢？如果够惊艳就好了，那就更方便道长想办法掌控阴阳寮的势力。

那些武夫迟早会被自己控制个彻底，就算他们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家臣。

对于这一点，藤原道长从来没有怀疑过。

在所有人准备好面对一场苦战的时候，麻叶童子行动了。

超乎所有人的意料，麻叶童子只是伸出手。

他在空中挥动手臂，不对，是划下了什么，那应该是个符号，几乎没有多久就完成的符号。

简单无比，却足够让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在瞬间变成碎片。

就像是嘲笑这场闹剧的突兀开始一样，它突兀的结束了。

如同所有人一样，藤原道长被分散了注意力，所以他没有注意，在那个爆炸性的瞬间自己的袖子上沾染了些许污渍，来自于那个被少年的咒杀死的鬼。

他打开了扇子，一边摇动，一边思考，然后突然说。

“说起来，有空去看看好了，那位所谓的江姬。”

那股声音消失了。

江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麻叶？”

赖信听见江的声音，松开自己按住伤口的手掌，却发现那里不要说伤口，连一条疤痕都不曾存在。只有衣服上的破损，还有那些血液才能够证明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江不需要治疗。

反正她是会恢复的。

所以那一瞬间也不过是因为她想阻止自己离开而不拔刀罢了。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不离开？

源赖信知道是为什么。

他决定去找一趟赖光。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 你们猜江和牛鬼啥关系啊

第10章 静水

虽然伤口已经消失，疼痛却依旧残留。

虽然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赖信不认为这就这么简单。

父亲想要瞒住的东西他通过母亲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妹妹会因为家族而死，他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他必须要杀死江，在她还没能够彻底变成连转世都做不到的灵魂之前。赖信和江都没有说话，双生子的两人都知道，很多东西，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赖信决定反抗，江没有阻止。所以即使源满仲与说过无数次收敛，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就和江从来没有听从过源满仲给她的那个，必要的时候对赖信挥刀的命令一样。

源赖信起身离开房间，他要去找侍女收拾这里，然后去找赖光。

有些事情，赖光没有告诉他，父亲没有告诉他，赖亲更不用说。他知道的只是母亲死前的哭诉和自己不断的调查后得出的些许结果。

自己曾经有个姐姐。

准确来说，是赖光的同母妹妹，自己符异母姐姐。在京都也有过一些名气，因为相貌丑陋所以被父亲厌恶，因为侍女的手软活了下来。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