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 第17章

苏衡轻轻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感觉到手下的人轻微得一颤吓得苏衡蓦地收回手来,她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脸愧疚窘迫的神情:“……我不是,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图桑张了张嘴,诧异的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身子被她无意识的压迫着脊背整个的贴在地面上,她推了推岿然不动的苏衡,重新倒了下去,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来:“你疯够了没有?”

“没有的话请继续。”

图桑说完也不再去看她,偏过头去泰然若素的接受周围正在围观着她们的男女投递过来的形形□的目光。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数到第十六只的时候图桑觉得身上突然一轻,她转过头来发现神志不清的苏衡已然从眼前消失,图桑用手撑着地强忍住上身的酸痛从地上坐起来,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图桑顺着手臂望上去,一脸惊喜的看到了温润如玉的……

她的国王。

图桑掀下睫毛遮盖住波光流转的美目,欣然地伸出手去,陈穆赫稳稳地把她拉了起来。图桑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咳一声,随即朗然说道:“谢谢你。”

陈穆赫的脸上带着春风拂柳的笑意:“你还好吧?”

图桑觉察出他语气中淡淡地关切,脸色羞赧,轻轻地对他点了点头。

苏衡被圈在陈穆赫的怀里一脸惘然地看着他们,见二人齐齐停了下来,周围的人见状也识相的散开,她有些不耐烦的挣了挣。陈穆赫感受到怀中人的力道,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的放开她。

苏衡摆脱了他的禁锢,她环视了一周突然觉得一阵口渴,于是干净利落的转身走去了餐台找酒喝。

陈穆赫凝视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看到苏衡白皙的双脚此刻正赤luo的踩着地面。他的眼色一黯,大步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情人节为什么这木冷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6)

苏衡正依靠着坚固的餐台一杯一杯的仰着头往下灌酒。陈穆赫脱掉了身上的羊毛大衣一把撑开平铺在了地上,极为熨帖。

苏衡放下了酒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陈穆赫漫不经心地笑着:“怎么,还要我抱你上去么?”

苏衡闻言挑了挑眉,向前迈了一小步就站了上去。倒了酒自顾自地喝着,并不理睬他。

突然她的手上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力道,未喝完的红酒倾洒了一身。苏衡抬眼看了看眼前气势汹汹的金圣南,浑身散发着尖锐的戾气,墨黑色的眼光深不见底。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声音也因为带了怒气而显得有些僵硬。

“别喝了。”

陈穆赫此时收敛了笑容,安静地站在一边。

苏衡抬起头打开窗户来凝视着金圣南,明明已经二十六岁了,她对他的记忆却仍是停留在十年前的日子里。她想起那年她站在走廊里打开窗户抽着烟,身后有个高瘦的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着眉头对她说:“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学校里禁止吸烟。”

苏衡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然后笑了笑,将烟头随手扔到了窗外。然后故意的撞过他的肩膀散漫的走开,而他并未伸手阻拦。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面对着她时金圣南强撑起来的蛮横,苏衡总是一眼就能看破。

回忆美好。现实险恶。

虽然故人心易变,但却总是让人猜不透看不破忘不了……放不下。

她伸手拿起了旁边的红酒,举起来放在他的头上,嘴角带笑,偏着头将手中的酒瓶倾倒,神色认真地看着晶莹剔透的红酒像消息一样流淌下来,悦耳清脆的声音。

金圣南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握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颤抖。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承受住。

苏衡控了控杯子,最后几滴酒也倾囊而出,带着她的悲伤与痛恨,优柔与决绝。

然后她放下瓶子,双臂抱胸,眼神中清光流淌:“金圣南,我们的戏到此结束。”

“倘若再演,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音调冷清。如玉如碧,望之生凉。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拾起地上已然被酒水淋湿的黑色大衣随意地披到了身上。然后苏衡向一旁的陈穆赫伸开了手臂,语气平和:“送我回家。”

陈穆赫闻言愣了愣,他看着她,带了审视的目光,轻易地就窥探到了她眼底隐藏着的真实情绪。

那样的惊恐、焦虑、无助,就像是在一个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的雨夜突然家里的灯全黑了,畏惧的不知如何是好。

陈穆赫收回视线极为绅士的向她微微低着头鞠了一个躬:“不胜荣幸。”然后一把抱起她将就这么她一路抱着出了门。

到了车上苏衡面对金圣南时精心搭置起来的冷漠的冰凉的严厉的表情陡得跨了下来,疲惫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若有眠,就枕着月亮。

在睡梦中生出一双黑色的翅膀,逃离哭泣的人间。

陈穆赫将车停在了他的公寓楼下,转过头看着呼吸绵长的苏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摸一下她因为熟睡中而显得分外嫣红的脸颊。在即将碰到的一刹那他的目光陡然冷静下来,堪堪地停住手。

陈穆赫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明亮的月光直直地刺进来,透过了岁月苍老的阴霾,笼罩在心底经年未碰触过的心事上。

从柏油马路的对面赤着脚衣衫凌乱地飞快跑过来的少女,大力的打开了他的车门,霸道的钻进车来大声地指挥他立刻开走。

陈穆赫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湿润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深深地恐惧,像极了电影里经常可见的因对死亡惊怖而慌忙失措的童颜。他于是没有再说话,踩下了油门向前直冲出去。

陈穆赫的嘴角微微上扬。

六年前。梧桐街。

飞驰而过的后视镜里依稀可见被远远甩在身后的那幢冒着滚滚浓烟的别墅。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陈穆赫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这个女孩儿他以前绝对见过,只是一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来。那天在宋子轩的办公室里无意间看到她的档案之后陈穆赫才在一瞬间想起来原来是她————当年那件震动d市的安氏破产案中留下来的后人。

那时陈穆赫也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留学回来后百无聊赖的开着车跟宋子轩在路上闲晃,无意中就遇到了这个女孩儿,那时陈家跟安家并不算多么熟络,倒是宋家和安家走的极近,算得上世交,也因此苏衡在当时被恐惧深深蒙蔽住的时候看到宋子轩尚能叫出一声“宋哥哥”来。

但是在那次匆匆一遇之后陈穆赫就又重新被老爷子赶出国去继续深造去了,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很快就被异国求学的生活压了下去。陈穆赫也从未想到当初那个纤细瘦弱的小姑娘如今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她也显然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陈穆赫想至此,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楚是遗憾还是微微恼火的情绪来。

苏衡睡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她极不安稳地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车内开足了空调,苏衡的身上又紧紧地裹着陈穆赫的大衣,这时全身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苏衡揉了揉眼睛,眉目间带着一种淡淡的倦意。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陈穆赫打开手机:“22:23。”

苏衡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摸手机。

口袋里空空如也。手袋也不翼而飞。

苏衡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转过头去幽幽地看着陈穆赫:“我的包可能落在大厅里面了。”

陈穆赫闻言瞥了她一眼,合上手机随意地扔到前面的小抽屉里,一言不发地开车掉头原路返回。

苏衡有些讪讪的,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麻烦了你这么多……”

陈穆赫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并不理睬她,半晌突然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这倒是奇了,苏衡小姐竟然也会有如此彬彬有礼的一面。着实令我……不甚惊讶。”

苏衡闻言哧了一声,转过身去坐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穆赫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这才像你。”

然后他回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刚刚你是怎么了,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疯癫起来,得亏我们这酒会算是封闭式的,查的极严,不然被狗仔队拍到那你可又有得烦了。”

苏衡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陈穆赫这么一问她便又理所当然的想起了刚刚洗手间里的那一幕,靳羽浑身上下笼罩着母性光辉的样子……苏衡摇了摇头,有些心烦意乱的敷衍了句:“没什么……小柿子吃多了,食物中毒了。”

陈穆赫闻言淡哂,转过头去又认真地看了她几秒,见她一脸恹恹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平静地收回了目光。苏衡见他并没有与她继续交谈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说话,将身体重新靠到了座椅上。

纯黑的缎布(1)

没多久陈穆赫就将车子停了下来,他按住了苏衡解安全带的手:“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拿。”

苏衡愣了愣,不着痕迹的抽回手,随即点点头,沉吟道:“我的包是黑色的……扣子在……”

陈穆赫打断她,一脸揶揄的笑着:“我知道……我见过的,你忘了?”

苏衡看着他立刻回想起了走廊里的那一幕,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幸而借着黑暗夜色的掩护并不明显。苏衡连胜催他:“好好,那你自己找去好了。”

苏衡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子里,余光突然瞥见方向盘旁边的暗格里有一包mild seven。苏衡好奇的伸出手拿过来,左右翻转着认真细致地看了看,有些好笑的想着原来陈穆赫喜欢抽女士烟。

她又在暗格里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把打火机。这次苏衡更诧异了,第一次见陈穆赫的时候他用的好像就是这一个,只是那时光线昏暗苏衡并没有看清楚,苏衡开了灯,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zippo,是好些年之前出过的水晶公主皇冠打火机,颜色有些旧了,苏衡轻轻地摩挲着它,那种淡淡的熟悉感又从心底慢慢地涌了上来。

她本来想将它们放回去,却鬼使神差的拿出了一支来点燃了火。苏衡裹紧了大衣打开了窗户,星光熠熠的天幕此刻有种神秘的温柔,无声的夜倒像是一匹黑色的缎布。

后视镜中苏衡的脸庞隐没在腾腾升起的白雾中。一阵风起烟雾四下飘散开去,苏衡得以看见了一个完整清晰的自己。

……与后面一闪而过的,倾城绝色的图桑。

苏衡顿了顿,眸光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她吸着烟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紧紧相拥着的男子。

不告而别,狠心离弃,未置一词。

那样温和沉默的男子,硬生生捱住了患有严重忧郁症的沈蔷薇歇斯底里地吵闹与不知轻重的捶打,然后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狠狠地抱住她,在她痛哭流涕的时候轻声地抚慰她。用无以伦比的耐心和爱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她千疮百孔的心里。

陪伴着她走过了已近而立之年的生命中最最艰难晦涩的一段。

然后在她遭遇比那时更为腥风冷雨的灰暗历程时义无反顾的抛弃她躲入另一个女人温暖的怀抱中去。

这样温文尔雅,用情极深的阿moo。

苏衡缓慢的吐出了一个烟圈来,转过头去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一辆宝蓝色的车里然后绝驰而去。

陈穆赫开门上车,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此刻深处四面寒风的环境里顿觉如坠冰窖。他有些奇怪的看着苏衡,声音有些发抖:“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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