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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印亭没想到薛锐会自荐，从私心来讲他不希望薛锐担任艺术班的班主任。不仅是埋没人才，也是因为难度很大。艺术班的学生大多不服j□j，他不想让她冒这个险。他沉声说：“薛老师，你有接受挑战的这份上进心是很好的，我们正是缺少像你这样的青年教师。高一新生入学，需要培养班主任，你可以考虑考虑。”

“谢谢主任关心，不用考虑，我觉得美术班就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我想要增加自己的经验。”薛锐眼神坚定。

“你的工作能力我们不担心，关键是你的学生大多会是刺头儿，我怕女老师的工作会不好开展。”罗印亭极力想要说服薛锐改变她这个决定，可是她一直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薛锐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她说：“主任请放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我都会尽力做好。”

这次大会的新晋班主任被学校派去外地进行为期一周的班主任培训。薛锐出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在自己家楼下大厅看见了罗印亭。他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薛锐退后一步，堪堪避开他的手，说：“这里人多，我先上楼，过一会你再上来。”然后径自向电梯口走去。

罗印亭进薛锐家的时候，薛锐将行李放进衣帽间。盛夏的天气，房子门窗紧闭整整一周，家里面的空气窒闷，从各个角落里蒸腾出来的气味爬满整个房间。

罗印亭看看忙着打开门窗透气的薛锐，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灰印，他还穿着自己的鞋子。这个房间不论他来多少次，薛锐永远不会为他准备一双换脚的拖鞋。一双拖鞋不值多少钱，但一双拖鞋的象征意义是薛锐极力回避的。他不是个归人，只是个过客。以前他刻意忽略这个问题，现在到摊牌的时候了。

他说：“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薛锐将家里的窗户全部打开透气，阳台上的风吹进来，她的头发扰乱了脸部的线条。她说：“因为本就不应该开始。”

“可是你为什么要突然结束，是我给你压力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是结束的时候了。”夜风拂动她的裙角，她伸手顺顺头发。

“如果你想要的其他的，我可以给。薛锐，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你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我晚上一个人走在街上，都会有男人认为我是站街女！我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疯狂了，现在发现我根本就是下流！”

风在她的发丝间穿梭，翻腾的不只有白色的窗帘，还有人心。

“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是他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薛锐能不怪自己吗？当初放弃读研，还有大把的学校向她伸出橄榄枝，她为什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偏要进四中呢？单独面试的时候，他提出很无理的要求，房门虚掩的办公室，她完全可以转身离开。可当时的她做了什么？

当时她转身将门反锁，解开自己的丝质衬衫，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那天是周三，她透过窗帘的缝隙甚至可以看见楼下操场上，学生队列整齐地在跑步。羞耻心作祟，她越想越头疼，倚在阳台上，绝望地闭上眼。

“我没有告诉你，那时候我的父母出车祸去世，我的男朋友和我分手。我不爱我的妈妈，以为她抛弃了我，可是事实并不是那样，我爱我爸爸，可是我逼死了他，爸爸妈妈出事故之后，我要紧紧抓住他，我爱他，想要留他在身边，他说忍受不了我的脾气。他宁愿去山区支教，也要跟我分手。他走了，支撑我温暖我的最后一根筋骨也被抽走，我的天都塌了。我无法抑制想念，可是想念太冷，催眠不了冬天。当时跟你在一起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期，我想找一个可以取暖的人，我需要找一个处理我的人，即便没有你，我也会找别人。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只有我一个人不快乐。凭什么呀？”她捂着脸哭。

罗印亭不知道薛锐的过往，他晓得她的不快乐，但不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见惯了她骄傲自持的模样，他第一次看见薛锐的眼泪。他上前想要将面前失声哭泣到颤抖的小可怜抱在怀里安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拨开。

“被误认为是站街女我本来不应该生气的是不是？可是我就是愤怒。一开始我以为我能不要脸到底的，现在不行了，我后悔了，我感到羞耻了，真的。都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看看我，做的都是什么事情，拿什么为人师表？”

“可是我爱……”

薛锐骤然睁开眼睛，慌乱地摆手：“别！别！求你千万别说这句话，我是万万不敢听的。你这句话应该对正确的人说，我是个错误的存在，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这样珍贵的誓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对我说这句话的，你也会后悔让我听到这句话。”

罗印亭还能说什么呢？

薛锐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见罗印亭的车从地库开出，灯柱转弯离开。她看见外面万家灯火，突然打了个突儿。她有预感，她永远也不能有被这样幸福的灯火照射的机会。然后听见了敲门声。胡元君进来就问：“刚才我好像在楼下看见一个人，好像是四中的那个罗主任。嚯，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你爸爸来了，长得可真像，尤其是身材。”

“你认得他？”薛锐迟疑道。

“谁？你说罗主任呀，认识呀，他不就是原来举办师范生基本功大赛的那位嘛，不过他不认得我。怎么，你们学校的老师都住这栋楼吗？”

“不知道，可能他过来办事的吧！”薛锐若无其事道。薛锐看过这样的一句话“信任就像一把刀，你给了别人，他就有两个选择，捅你或者保护你。”这飘渺的虚空下，大家都是凡人，谁能一生无惧？

“不过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薛锐道厨房给她找饮料，没看见胡元君对着玄关处的脚印琢磨的样子。

“哦，不是你来电话说给我带了礼物吗？”

薛锐这才想起来，自己下午的确打电话说给她带了礼物，没想到她这么急不可耐，笑说：“不过是一些特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只要是免费的我都喜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哇塞，好精致的苏绣，很贵吧？谢谢啊，不过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要结婚啦！”胡元君抱着薛锐的肩膀，高兴得跳起来。

薛锐被这个红色炸弹炸懵了，摸摸自己脑门说：“我没发烧呀，那就是你烧糊涂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出差之前，你还是单身吧！”

看薛锐不相信的样子，胡元君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将左手在薛锐面前晃了晃，素白的手上戴着一枚钻戒。灯光打在钻面上，墙壁上投射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光圈。“哇，谁会拿这么大的钻戒跟你开玩笑啊？”

“啧，薛锐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啦！”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不过你得给跟我说清楚，这也太突然了吧！”

用胡元君自己的话来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在商学院找到一个单身的职业经理人，薛锐想象中应该是中年失怙谢顶发福的老男人的，不过看照片竟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也是仪表堂堂。

“他看上的是你的左手还是右手？”薛锐调侃她。

“他左右手都喜欢。他要清纯，我就给他清纯，要诱惑我就给他诱惑。他看篮球时，我跟他聊nba，看足球的时候，我跟他聊皇马，聊齐达内。”

“呦，您还知道齐达内是踢足球的呐？真不简单！”

胡元君不理会薛锐的揶揄，她说：“想要制造话题还不简单，没有什么兴趣是不能制造，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消费的，比如感动，忧郁，痛苦，文艺，该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哭，都在我的掌控中。”

薛锐正色问：“你确定要嫁给他？或者这么说吧，你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钱？”她还记得在和郭焕成分手的那天，胡元君也因为触景生情而流泪。薛锐知道胡元君之前有一个相处得非常好的男朋友。

胡元君反问道：“这两者分得开吗？”

结婚那天，看见新人交换戒指，薛锐在下面想：他们认识才一个月，她为这样的婚姻心惊胆战。可是看见胡元君笑颜如花的模样，薛锐觉得时间也不是问题，婚姻要紧的是让人感到幸福，金钱带来的幸福也是幸福。

从婚宴现场离开的时候，薛锐看见了她的老同学陈子微。跟以前相比，她变得时髦了，瘦了许多。大环境改变，局部就很容易收拾，现在的陈子微不说光芒四射也会让人多看两眼。

陈子微当然也看见薛锐，视线交错，两人同时调转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夏日午后

胡元君依旧和陈子微有着联系，这点让薛锐不满。知道她不能强求别人遵循自己的喜好，但是心中挺郁闷的。匆匆喝了几杯啤酒和新人说了恭喜，就离开了。

开车到了季野家，工人给她开门，付太太不在家。原来在长假的时候，她喜欢出去旅游，但是总是一个人出去也没有意思，所以期末考试之后，付丽娃请她利用暑期时间给季野补课，她也没有拒绝。

外面太阳很大，她顶着一脑门的汗上楼。季野正在画画，虽然付丽娃说他的儿子是天才，但是薛锐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动笔。

他单手托着调色盘，面前的画快要完成。黑色的森林，边沿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季野听见动静转头，看见门口的薛锐，立领丝质的白衬衫配蓝色牛仔裙，这个女人比高中生还要高中生。他说：“你今天不是有事吗？听说你朋友结婚。”

“礼物送到就没我什么事情了，你在画画？”

“练练笔。”

画布上有一副快要完成的作品，暗沉沉的荒野，没有坐标的飓风扬自天末，吹向不可知的远方。薛锐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走进这栋房子心里会有一种难言的压抑的感觉。就是因为墙壁上挂着的画，都是冷色调的很深很重的油彩，透露出危险大灾降临的那种惶恐不安的气息。房间的空气里有浓烈的松节油的气味，薛锐闻不惯，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她说：“你闻到松节油的味道不会吐吗？”

“不会啊，就像玩音乐的人听见鼓点，或者你看见数学题，都不会吐只会兴奋。”

薛锐想，她其实没有说看到数学题会兴奋的，又问：“为什么会喜欢画画呢？”

“这一幅油画，从构思，作图，从底板到颜色，每一支画笔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喜欢这种可以掌控的感觉，在这一尺的画布中，我可以画出一个世界。”

“你希望能够待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希望冲出这个世界。”

季野回答不出来。

薛锐说：“既然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故作深沉了，画好了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上课。”

季野觉得薛锐不是女人，因为很多人都觉得他画画的样子很性感，但她总有拆你台的办法，让你觉得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为搏人眼球的作秀。在薛锐面前，他总有无所遁形的感觉，不管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她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不管他努力展示自己的优点或是隐藏自己的缺点，都丝毫没有效果，只好认命地收拾起画具。

今天天气热，薛锐不想讲课，从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试卷让季野做题，自己在一旁批阅他暑假作业。

夏日的脚步缓慢而沉重。薛锐透过窗子可以看见他家红墙黑泥的别墅外面的细叶榕，不知道树龄是多少，细碎的气根垂下，留下一片阴凉。这几天一直帮着胡元君准备结婚的东西，没能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