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女孩剧烈挣扎,好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坏人似的,她背后硬硬的天使翅膀一下一下抽打在男人身上,真有点疼,男人身上的浅灰色休闲西装也被女孩衣服上的水渍浸湿了,天使浑身都是刺。
微挑了挑眉,男人绅士地松开手,等女孩站稳,他却没有走开,反而俯身微笑道:“小云雀迷路了,我可以送你回家么?”
路上车来车往,卫烁的车停的不是地方,刚回国一天就被开了罚单。然而,他的耐性很好,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女孩单薄的身上,静静等她回过神。
冷雨觉得真冷。
这种冷不同于七年前的盛夏,那个时候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因为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不明白的时候是不是难过会少一点?迷茫糊涂比清醒要幸福得多。
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一无是处,她的狼狈是因为愚蠢——
从第一眼开始,她就羡慕顾橙橙,那个女孩子性格那么开朗活泼,她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随心所欲。她带着对顾橙橙盲目的歆羡和崇拜,一头栽了下去。
顾橙橙说让杜仲做她的男朋友,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顾橙橙说,读书没意思,课本很无聊,她就把那么不容易争取来的读书机会扔到了一边。
顾橙橙说,哥哥不应该管我们的事,你那么听你哥哥的话干嘛?她就疏远哥哥,冷落哥哥,让哥哥伤心了、生气了……
顾橙橙都是对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
杜仲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他对谁都温柔有礼貌,谁都觉得他好,大家都说冷雨和杜仲很般配。
冷雨没有什么世界观,她的价值观来源于别人的评价,她安安静静地听,认认真真地学,她的人生与别人如此不同,她在努力和这个世界靠近。
但在冷雨的心里,杜仲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顾橙橙说的,顾橙橙说杜仲适合当她的男朋友,适合照顾她。
冷雨觉得杜仲重要么?
不,杜仲不重要。杜仲没有顾橙橙重要。
顾橙橙说,傻姑,你要去参加化妆舞会,要不然杜仲会被其他的女孩子抢走的。
她信顾橙橙,她去了。她那么骄傲洁癖的女孩子,由着顾橙橙对她动手动脚,她画的妆,无论难看还是好看,她一句话没说都接受。
可是最后抢走了杜仲的人,居然就是顾橙橙。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她前一刻以为自己是热闹中的一员,后一刻却被告知,冷雨,你从来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骄傲的被遗弃的公主。
灰姑娘永远比公主值得同情,因为灰姑娘看起来一无所有,王子在万众瞩目时走向了灰姑娘,用热吻赶走了她的自卑,就像顾橙橙的歌里面唱的那样。
高贵美丽的公主从此成了所有人的笑柄,美貌又如何,高贵又如何,得不到爱的永远是弱者。
顾橙橙和杜仲都是骗子。
他们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以为友情是真的,她参与的热闹是真的,他们在乎她是真的,以为她真的如此幸运,才一离开被囚禁的城堡,就遇到了可以信任的伙伴,他们带她疯带她闹带她一起打架……可是,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他们却用最直接的行动告诉她——
冷雨,你其实只是一个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姑。
友情有时候玩真的,比爱情更刻骨铭心,失去一段友情,比失去一段爱情更让人难过。
肩膀上覆盖的是陌生男人的外套,与哥哥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但是,她似乎认识眼前这个人,她知道他是谁。
冷雨蹲下来,一双小手揪紧西装衣领,低着头,雪化成水滴落在她唇边,她轻声地开口道:“sunny,我失恋了……不想回家……”
卫烁也随着她蹲下来,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条纹衬衫,所有的温暖都给了眼前受伤的小云雀,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疼惜地说:“那,跟我回家吧。再这样冻下去,你会生病的。”
话音刚落,冷雨结结实实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缩着肩膀冻得发抖,跑了太久,她走不动了……
卫烁上前一步将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往回走几步,塞进了车里,空调打开,将车座上搭着的风衣紧紧裹在她身上。
灰色卡宴开得飞快,向日葵先生带走了受伤的小云雀,把纷飞的雪隔断……
※
化妆舞会总是让人充满期待,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舞会上相遇,美丽的天使和英勇的骑士一见钟情,伴随着这个至死不渝的经典爱情故事,证明了化妆舞会上一切奇妙的情感都有可能发生。
年轻的少年少女满怀憧憬,牵着对方的手步入舞池时,会不由自主地想,也许那些狰狞古怪或者漂亮妖艳的面具后面,就是你要找寻的那个人,也许,他拥有一颗英勇的心,一张俊俏的脸,也许,恰好,他也正在找寻你。
然而,化妆舞会并非都是顺利的,此刻,一中的小礼堂里乱成了一团,黑巫女狠狠推开白衣王子,兀自喘息着吼道:“杜仲,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
杜仲被她的大力推得一个趔趄,将身后的大音响撞倒在地,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
巨响过后,小礼堂里彻底安静下来,刚刚那些鼓掌的吹口哨的呐喊加油的声音都停住了。因为王子抛弃了天使,选择了黑巫女,现在却又被黑巫女抛弃了,人人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把目光投向杜仲,等着听“疯了”的王子解释清楚。
杜仲踉跄着站稳身体,面具下的唇角淡淡勾起来,笑容却略略苦涩,他隔着被推开的距离看向顾橙橙,眸光敛下去:“顾橙橙,我忍了你很久了,是你把我逼疯的……”
话音未落,不及看顾橙橙的反应,一个人影突然拨开人群冲上来,挥拳就揍向杜仲的脸,下手毫不留情。
一中的女孩子纷纷捂住了嘴巴,向来斯斯文文的穆哲变装做吸血鬼本来就够劲爆的了,这会儿居然逮住好朋友杜校草狂揍更是不可思议。
胖子和泥鳅呆了呆,赶忙冲上去拉架,一人抱一个拖住了,胖子纠结至死,累得气喘吁吁:“木瓜!淡定!你怎么也疯了!地鼠还没动手呢!你他妈的凑个什么热闹啊!靠!”
穆哲情绪激动,黑框眼镜斜向一边,还要再冲上去,却被胖子狠狠逮住,终于咬牙开口:“杜仲!你他妈的玩够了没有!不喜欢小公主早说啊!谁都是你们谈恋爱的道具是不是!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丢下不管了!现在小公主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学校都找不到!要是她出了事,我他妈的……”
说着说着,眼睛猩红一片,胸口剧烈起伏。
少年人的喜欢藏得那么深,却又暴露得那么明显。
十七八岁的少年,谁的心里都可能藏着一个女孩子,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敢轻易靠近,连说话都不带一丝暧昧,可是等到她受伤了不见了,他比谁都着急,再斯文的人也会变得暴躁激动。
化妆舞会的男女主角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顾橙橙一把扯掉脸上的蝴蝶面具,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奔去了更衣室,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空空荡荡,看到冷雨换下的衣服都还在椅子上,她的包也没有拿……
顾橙橙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后悔,她想起杜仲的话:“顾橙橙,可不可以请你偶尔理智一点,想清楚了再去做事?”
顾橙橙眼圈红了,父母早亡,养父母接连病故,她从那么小的年纪就明白只有自己最靠得住,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委屈、羞辱,她连哭都没有哭过,可是任她再理智再老练,她也不过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女孩子,她不可能多成熟多理智,她自以为的理智自以为的正确也许就是错误。可是,她不知道那是错的。
拿过手机拨冷雨的电话,好听的铃声却从椅子上的包包里传出来,冷雨没有拿手机。
从小到大,凡是顾橙橙混过的地方身后就有跟班无数,可是“朋友”这个字眼却吝啬得很,很多同龄的孩子可以做跟班,可以做对头,却不一定能做朋友。
自上学开始,她的同桌常常会换,几乎两天换一次,不是被她打了就是被她吓得哭鼻子,后来,老师嫌烦,给她设了个“专座”,她就开始没有同桌,习惯一个人占一整张桌子。
她是老师和同学眼里最不堪的问题女孩,流言开始只是流言,后来,流言成了事实。她不否认,也不再在乎。
真的不在乎么?
怎么可能。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女孩的心里还是钝痛,她不过是没有父母亲人,这个世界不是都说该给予弱者同情么?为什么她得到的不是同情,更多的却是鄙夷?那些鄙夷何以多得一直将一个女孩子贬得低入尘埃,再也抬不起头来?
一个问题女孩,要翻身变得乖巧,太难了,谁都不信她,谁都不稀罕,于是,她自己也就更不稀罕了。
顾橙橙抱着冷雨的衣服和包跑出了更衣室,冲着漆黑安静的校园大声喊:“傻姑——傻姑——”
同桌,长到十六岁,她只有这么一个珍惜的,她叫她天下无双的“傻姑”——
如果不是傻姑,她怎么会在听到“顾橙橙”这个名字时毫不介意呢?人人都视顾橙橙为洪水猛兽,人人都说顾橙橙如此不堪,她怎么还对顾橙橙笑,怎么还跟她说话,怎么还跟着顾橙橙去爬墙去泡吧去看她打架去做那么多的“坏事”呢?
顾橙橙是地狱来的黑巫女,傻姑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公主。她们差距这么大,怎么突然走到一起去了?
不可思议的命运。
奔出小礼堂,毫无头绪地瞎撞,她的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到处都找不到傻姑。樟树荫蔽的小道上,突然冲过来几个熟悉的人影……骷髅乐队有史以来第一次分裂……
穆哲推了推眼镜,谁都不看,只是道:“分头找,保持联系!”
胖子看了看顾橙橙和杜仲,追过去:“哎——木瓜,我和你一起去……”
地鼠握了握拳头,嗤笑一声,伸手拽过泥鳅,大步朝另一头走去,他厌倦这样的游戏了。
只留下顾橙橙和杜仲。
杜仲一个晚上被揍了两次,地鼠一次,木瓜一次,少年干净的脸上留下好几处淤青,十分狼狈,他冷静地开口道:“先打电话去小雨家,问问她回去了没有……”
顾橙橙没有应,也没有看他,她不知道冷雨家的电话。
杜仲想了想,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突然,冷雨包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顾橙橙赶忙拿出来一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鸿鹄先生。
这是谁?
顾橙橙不知道,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很温柔地在笑:“宝宝?化妆舞会结束了么?”
……
庆功宴会上,每个人心情都很愉悦,“朝华”和“君临”拿下那么大的项目,后期的回报暂且不论,就拿击败了其他几个对手来说,已经足够大肆庆贺了,商场如战场,从来胜者为王。
天瑞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自助餐式的庆功晚宴,香槟美酒,盛装美人,沈大少游刃有余,尽情发挥他的风骚魅力——
上自“朝华”总裁秘书肖沁,下到人事部小小的女员工,不论姿色如何,他代表冷皇帝全都热情关切地慰问了一遍,“君临”的美人们自然也不例外,除了白苒女王。
沈洛在见识了杜意小姑奶奶近十年的手段之后,变得很有自觉,轻易不去招惹那些特别能打或者特别能缠人的女人,杜意能打又能缠,沈洛见了她就躲。从白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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