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虫虫飞》 第12章

而父亲、母亲,我还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他们依然在干涸的河流中受苦。

我的肩挑不起他们送我的石头。不但如此,我踉踉跄跄的步伐为他们增加无尽的担忧。

我使他们有时做关于我的噩梦。

我忏悔。这一切使我清醒。我没有绝望。无论身在何处,我都能感受到忏悔的力量。

在忏悔中,我燃起内心的篝火,驱赶慢慢逼近的严寒。

49

昨晚,一扇窗子在镜中闪烁

昨天晚上,一扇明亮的窗子在镜子里闪烁。

它照亮我的眼睛与内心的碎片,使我无法入睡。

它在镜子里敞开着,一直敞开。我无法走到镜子里将它关闭。

我看见在窗口滑落的羽毛,一直在风中舞蹈。

羽毛在风中舞蹈。我感到一种眩晕的美。

这时,我看到田野从窗口涌进来,把我淹没。

我怀念的动物们

在我的生活中有许多动物一闪而过。它可能是一头家畜,或者是一只昆虫。也有可能是头脑中虚构的野兽们。

它们消失不见,这是我无休止怀念的根源。它们像河流、树木一样都使天空美丽,使这个世界生动。但现在它们都在我的生活中走过,甚至没有留下呼吸的痕迹。

我无法找到它们,这是一件让人疼痛的事。你无法想像——当我被它们包围的那段时光是多么幸福!

时间之斧

我的眼睛突然模糊。我看不清楚天空以及我周围的事物。

这是正午,一切都归于模糊。我的脑中已分不清时间的重要性。

时间之斧正砍着生命的木头,我看见眼前飞溅着碎木屑。

飞溅着的碎木屑,如一只只鸟,鸣叫着消失。

边界风声

我从未去过边界。

边界是荒凉的戈壁,还是鼓满风的山口?

我想像——边界的风吹走我的田野像吹走一只鸟那样轻而易举。

比如现在,它已把我的身体吹空。

在边界风中站立的女子,说你不是我温暖的太阳。

这正是我离开的原因。

镜中容颜

我观察自己在镜中的容颜,发现须发、额角都沾有城市的油污。

但在瞳孔深处,却藏有一个田园。这是田园在我身上的唯一据点。

我呼吸,闻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田园的气息。这令我欣喜。

在田园光芒的照射下,我的镜中容颜才没有沉落到幽暗的深处去。

田园的这一束光芒,是我紧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梦境

我的梦境开始了。一条幽暗的走廊。我在走廊里疯狂奔跑,因为一位黑衣人正在追杀我——我拼命地逃。终于,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来到一片原野。原野美丽极了。有高大洁白的树木、河流、云朵以及鸟鸣。在原野站立,我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这也许是我虚构的梦境。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否梦到过这样的情景。)

石头的颜色

表哥说——远方的石头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有碧绿的植物在岩缝里生长。

有羊在悬崖壁上伸长脖子去啃一株小草。你的右边是深渊。你的左边是一片松树林。

无边无际的松树林,中间有一条小路。

表哥说——那里的白天温度很高,夜晚很冷。在林子里,你要防备寒露。

表哥说——坐在那里看石头,没有钱,你也会觉得幸福——那里的天空与这里绝然不同。

表哥不要再说了!我要到那里造一间小木屋,每天坐在树下写诗。写满满的一本子。

苍白的黄昏

外面是一个苍白的黄昏,因为夕阳还没有晕染开来。

我听见了许多鸟的叫声,还有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我想像花朵开放,同时想像尘埃飘扬的姿态。

我面对的不是一座妩媚的青山,而是一抹反复出现的红色屋顶。

在红色屋顶的中央,有一根装饰性的洁白烟囱,一直没有冒出炊烟。

此刻,我的大脑里充斥的只有田园,象一朵永不凋谢的精神之花一样的田园。

50

河流干涸在母亲的脸上

儿时,雨水充沛。河流常常暴涨。

后来,天大旱。河流一条条干涸。

我的记忆中留下泥泞的河底以及垂死挣扎的蝌蚪。

而现在,我突然发现——母亲衰老了。

她脸上爬满的皱纹,就像一条条干涸的河流。

愤怒之鸟

下午,我听到一只鸟发出类似机关枪一样的鸣叫。

我听着这机关枪对着天空嗒嗒嗒嗒地射击了好长时间。

我不知道这只鸟为什么要如此愤怒?

也许,在这个城市它有太多的假想敌。它想消灭它们。

但它虚拟的枪声并没消灭掉任何事物,只引得周围一阵嘲笑。

爷爷

爷爷在世时,勤于耕耘。

他在远离村庄的田野里建了一间小屋。小屋的西边是一个池塘,爷爷把它植满绿荷。小屋的东边是一片空地,爷爷种上蔬菜瓜果。小屋的北边是荒芜的坟地,爷爷在奶奶的坟上栽满松柏。

爷爷活着,只需一口粮食。但爷爷的劳动每年都能获取过多的回报。爷爷不吝啬,瓜果蔬菜任村人们采摘。

爷爷的小屋是村人在田野驻足休息的驿站。那口池塘是村人们沐浴玩赏的好去处。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几乎每天都要用一柄铁铲与大地深情地交谈。我知道他们在谈论死亡的事情。此时爷爷已八十多岁了。

八十六岁那年,爷爷终于禁不住土地的诱惑,融入了泥土之中。从此小屋空无一人。池塘干涸了。枯荷腐烂在污泥之中。那柄小铁铲在小屋的一角慢慢生锈。

窗外

这个城市很大,但透过窗口,我只能看见很小的一块。

很小的一块灰色的墙,挂满果实一样的空调。但我知道它们不是果实。

墙上挖开一个个黑暗的窗子。现在我正透过这许多黑暗窗子的一个观察这个城市。我并不能看见什么,许多隐秘在墙的背后隐藏。

我看见的只是由一块块真实的砖石垒成的虚拟的墙。

但有的时候,飞鸟会从墙边掠过。它的羽毛划过黑暗的窗口,如一颗流星划破夜空。而后就是不动声色,永远如此。

卡夫卡曾在一张纸片上写过这样的话:“打开窗子,大千世界自动向我涌来”

我怀疑他的窗子正好面对一条大街。这样大街上的风景才会像一条河那样自动流进他的房间。

而我呢,一旦打开窗子,一面墙便探出他的脸,热情与我交谈。我们就这样每天说些谁也不懂的语言,以排遣源源不断的寂寞与孤独。

钉木头的声音

一天,这个城市突然响起钉木头的声音,象最初的山民伐木的声音,象伐木做家具的声音。

这种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有一种不加雕饰的淳朴,比任何音乐都生动。

它象一种召唤,把我带入田园深处。我看见一种树木峥嵘,春暖花开的情景。

我感觉自己手中握着一柄斧头,正砍伐一棵树木。伐木的声音穿越了时空。

我一言不发,一直地用斧头向树木倾诉绵绵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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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那是春天,树木飞向它们的鸟

这是被遗忘的春天。鸟是最平常的鸟。

我们跑在一条河流的反光里。

我们没有说话,静静跑过。

跑过的地方,柔软的虚土深陷。

我们需要重新唤醒它的颜色。

白杨树的叶片在风中嘹亮。我们跑在树木的影子里。

牛羊向田野走去。飞鸟向田野飞去。沿着河流,我们采撷芬芳的小花。

我们赤脚走在收割后的麦地里。饱满金黄的麦穗,仿佛童年遗失在大地上的目光。

飞鸟越过树木、河流,把我们包围,与我们对视。

我们看见镜子里有一双双惊惧的眼睛。

表哥的野兽

在表哥的梦境中,有一群温驯的野兽。它们臣服于他,受他意识的控制。这些野兽目光纯净,保护着表哥内心的湖泊、森林、天空。老虎站在身后,蟒蛇在树上盘缠如床,给表哥带来一阵遥远而新奇的恍惚。

表哥在都市每天疼痛。表哥放弃了工作,开始无所事事。表哥感觉自己的体内骚动不安,却听不见一记吼叫。表哥终于在一个午后回家去了。他要经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村子,然后才能找到比较熟悉并叫故乡的那一个。

但表哥明白他将永远不能抵达真正的乐土——那个在梦境根深蒂固的帝国,因此永远荒凉,野兽永远在等。

红屋顶、鸟鸣以及青色的天空

红屋顶富丽堂皇,它的光芒反射到我的房间里,滔滔不绝,像一场与心灵有关的演讲。一会儿,阳光弱了下来。它的演讲终于结束了。室内一片宁静。我喜欢这种阳光暗下来的感觉。

鸟只是刚才喧闹了一阵,在我看不见的树的顶部。它们的鸣叫新鲜生动、与众不同,但又好象平淡无奇,不过如此。我一向是深深爱着它们的,但鸟笼这个词破坏了我高涨的兴致。我想到更远的地方去听它们的歌唱。

天暗下来之后,才是青色的天空。也许更准确地说,是黑色。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在我眼睛的错觉里,它就是青色。这是纯粹的自然的颜色。我感到其中包含有无限的清凉。我想到一棵棵青色的植物。甚至,我还忆起一位女子。她名字中的那个“青”字,即我爱上她的全部理由。

暴风雨

我梦见了暴风雨。当我和小伙伴们在放学的路上走的时候就来了暴风雨。暴风雨是突然降临的。我们的身体被吹的歪斜。我们看见路边的一个林子被风吹得像一只气球,飘荡不至。风像一匹猛兽在黄土路上怒吼着。这时,一个孩子尖叫着跑进林子里去避雨。我们都大声呵斥他,喊危险。他却不理不睬,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堆一样跑进林子里去了。我们依然在路上挣扎着向前。我们感觉自己单薄的好像一张纸就要被吹上天空了……

暴风雨终于过去了。平静了。我在梦中意识到这个梦就要接近尾声了。我听见窗外雨声大作,蛙鸣一片。世界已变成一个水国。我看见在一丛青草的旁边,蹲伏着三二只碧青或黑白相间的青蛙。它们在清新、凉爽的空气中合唱,唱响生命里的全部激情。

醒来后,我才知道暴风雨、青蛙、水国等等都是梦境。我的窗外是一座建筑屋堆砌的城市。

有关石头的一些回忆

现在我回忆,发现所有的往事都变成了石头。

它们本该呈现温柔的表情。我敲打它们,只发出坚硬的丁丁之声。

现在我回忆。我被石头包围。我所经历过的一些花朵都变成了石头。我使劲嗅它们,再没有丝毫的芬芳的气息。

干净的石头。令我忧伤的石头。

现在我抚摸它们,有一种大哭的冲动。

恐龙

早上醒来,发现一只恐龙正不动声色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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