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第8章

学华劝道:“大学正进行猎巫行动,你同一个漂亮女生出入,不大好看,由我陪祖

琪吧。”

祖琪笑了,“我会照顾自己。”

稍后,祖琛休息,学华问:“愿意聊聊天吗?”

祖琪点头。

“不良习惯必须戒除。”学华说得很含蓄。

“我明白。”

“慎交男朋友。”

“这是讲运气的,大家不过照公式行事:邂逅、约会、结合,谁还查族谱不成,有

幸有不幸。”

“你遭遇如何?”

“他没告诉我有妻子。”

“你大概也没告诉他你有丈夫。”

祖琪答:“我已离婚。”

“但他仍替你付帐单。”

“这叫我好过一点,原来尔虞我诈,彼此彼此。”

这话由她自己说来好端端,由旁人一讲,就变成讽刺。

“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学华不禁有点好奇。

祖琪忽然笑嘻嘻地看着她大嫂。

学华忽然涨红面孔,淑女的分别是,无论做什么,嘴巴不能提。

接着,祖琪叹口气,“付出代价太大,不好玩。”

学华说:“你多多休息,我明早有点事,需早睡。”

祖琪立刻明白,这里是学华的家,她是女主人,彭祖琪不过是前来打扰的客人。每

一个家都是铜墙铁壁的独立小单位,外人枪炮都攻不进去。

祖琪不想叫祖琛为难,她连忙说:“我明日下午也得走了。”

学华讶异,“是吗,竟这样匆忙?”

她并没有挽留她,这样的姑奶奶不易侍候,她要走,让她走好了。

“大家都休息吧。”

谈话到此为止。祖琪格外想念祖璋,对着亲兄弟,什么都可以倾诉,从前,祖琛也

了解她,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她也已经迫不得已地长大。

第二天一早,她向祖琛话别。

祖琛诧异:“你怎么像流浪者一样?这里住七天,那里三天,这习惯要不得。”

“我没有工作,比较自由。”

“不如回家去看志一,听说他已会走路。”

“我也正打算那样。”

“学华会送你往飞机场。”

“不用了——”学华却说:“我们坚持。”

小小的家,她代表他说话,他无异议。祖琪紧紧拥抱这个兄长。

祖琛说:“还跟小时候一样,你抱我我抱你。”

祖琪笑了,放开他,让他去上班。

祖琪买到较早的飞机票,需提早出发,学华开车送她。

“祝福,凡事小心”“多谢你关心。”

学华放祖琪下车,幸亏她没有行李,轻松上路。

回到家,发觉祖琛正在看报。

学华问:“咦,这么快回来?”

“今日早上其实没课。”他合上报章。

“你故意避开祖琪?”

“是,”他承认:“我帮她不到,昨日渡边与我通过电话,我知道了详情。”

“这段日子她同渡边在一起?”

“是,据渡边说,他回到公寓,大门已经锁上,门上贴着一张结婚证书,男方的名

字是他,但是女方却是他不认得的一个女子,他从来没有结过婚。”

“渡边未婚?”

“我与他是同事,这点我很清楚,他没有说谎。”

学华急问:“为什么不把这种事告诉祖琪?”

祖琛叹口气:“我已说过,我决定不理祖琪的事。”

学华喃喃道:“有人要破坏他们。”

“聪明,是谁呢?”

“这个人,十分了解祖琪的性格,知道她必定会一声不响立刻离去。”

学华低下头。

“你知道这个人,学华,他是你旧雇主。”

“是,”学华答:“郁满堂做事最精密不过。”

“我也这么想,他是想她回去,”祖琛又打开报纸:“不过,即使伪造结婚证书不

出现,他俩也该玩腻了。”

“看得出你是真的关心她。”

“只得一个妹妹呀!”

“她已经长大了。”学华含蓄的说。

“所以,”祖琛叹口气:“要维持距离,不能干涉她私事。”他埋头到社论里去,

看得出情绪不安,维持了原则,掩饰不住内疚。

那边,祖琪走进候机楼,喃喃自语:“流浪儿,哈,流浪儿。”

有人在读报,头条触目惊心:“埃及航空班机九九○三十秒钟内俯冲两万呎,坠落

大西洋……。”

祖琪读下去:“二百十七人罹难。”

那人放下报纸,原来是个八九十岁老人,眼前亮丽的红颜叫他精神一振。

“你好,”他问:“一个人?这么漂亮都没有伴?”

祖琪顶喜欢同老人说话,她这样回答:“就是因为长得不够美。”

“去何处?”

“回家,你呢?”

老人抬起头想一想:“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恐怕很快也得回去了。”

祖琪忍不住问:“你走得那么远,有什么感想?”

老人想一想:“很劳碌,很辛苦。”

“快乐呢,有几许快乐?”祖琪盼望地问。

“近在眼前,来了。”老人说:“他们来了!”

祖琪转过头去,看到金童玉女似一对年轻男女笑着走过来,一边互相抱怨:“叫你

看守爷爷,你怎么乱跑。”

“唉,人有三急。”

祖琪闪开到另一边坐,她不愿多交际。不久之前,她与祖璋走出来,也给人同样感

觉。

飞机抵达,家里司机来接:“小姐,怎么没有行李?”

回家了,真舒服,坐祖琛的小车,住祖琛的小平房,还真不习惯,还得顾忌人家是

否嫌她,幸亏屋子完全属于她。

女仆迎出来,“小姐,先吃点心?”

她摇摇头,连忙进卧室梳洗。

电话铃响,佣人去听,“是,刚回来,有点累,是,是。”把听筒交给主人。

祖琪奇问:“谁?”

“是我。”

怪不得,原来是郁满堂,说话腔调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祖琪,弟弟一岁生日,你要来吗?”

“今天?”她十分意外。

她的孩子,她倒忘了,一想,果然是今日。

祖琪干笑数声。

“我来接你。”

推都推不掉,两个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成形。

祖琪只得更衣随郁满堂出去。在走廊的镜子里她发觉自己的面孔发肿,同十多岁时

的姿色真是不能比了,不过骤眼看,仍然标致。

郁满堂见到她十分高兴,“旅途还愉快吧。”

祖琪不出声。

不,她心里想,我遭到欺骗,十分难受,一连几晚,梦中惊醒,胸口似被人抓紧揪

住。

“有一笔款项,捐助某学社,你对文艺活动有兴趣?”

祖琪没有回答。

不久,车子到了。

屋子里并没有客人,一进门,有个孩子朝她走来,凝一凝神,祖琪才想起这就是志

一。

她蹲下来看他,他也笑嘻嘻看住她,彼此异常陌生。

但随即祖琪发现小孩有点像他祖璋舅,他们见了人从不哭泣,故此惹大人喜爱。

祖琪身边没有玩具,随手自手袋取出一只金色粉盒,打开,用小镜子照他,小孩看

见亮晶晶的玩意儿,高兴地接过把玩。

祖琪用问候朋友的口同他说话:“今日一岁生辰,明年就可以上学了,会说话没

有,能叫爸爸吗?”

忽然想起祖璋五岁足才会说第一句话,历历往事叫她感慨万千。

志一似乎记得那温柔呢喃的声音,于是看牢这位漂亮的女士一会儿,到底还小,不

到一会儿,又走回保母身边。

祖琪坐下来喝杯茶。

她抬头张望,轻轻同郁满堂说:“你打理生活,真是井井有条。”

他客气地欠一欠身,“少了女主人,手忙脚乱。”

说话仍然那么得体。

性格深沉的人最占便宜,喜怒不形于色,控制场面,永据上风。

这时,佣人过来说:“先生太太请过来拍照。”

原来在偏厅已经准备了生日蛋糕,摄影师也布置好了,祖琪只得过去站在志一右边,

幼儿抬头,看到祖琪的珠串,伸手来逗,摄影师卡嚓一声,捕捉了活泼的一刻。

祖琪勉强地笑道:“今日精神欠佳,拍照不好看。”

“怎么会,你永远是美人。”郁满堂说。

祖琪看着保母切蛋糕,随口问:“美貌对女性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郁反问:“你说呢?”

“一颗善良的心不是更为重要吗?”

郁微笑,“我们教孩子,当然都那么说,还有,名次不重要,只需尽力而为之类。”

稍后,小孩渴睡了,被保母抱上楼去。他是一个随和的小人儿,并不特别认人,半

晌,保母下来,把粉盒还给祖琪。

祖琪说:“他喜欢小镜子,留着给他玩。”

将来,也许十多二十年之后,他会自抽屉取出一只古老褪色的金粉盒,同他的女朋

友说:“这件奇怪的饰物一直在这里,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原先属于谁。”

保母笑着退下。

祖琪站起来,“我该走了。”

“一起吃饭吧。”

“我胃口甚差。”

“在我记忆中,你从来不好好吃饭,猫比你吃得多。”

祖琪披上大衣。

郁送她到门口,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祖琪问:“生意还发财吗?”

“托赖,志一是我幸运星,现在我们做电子买卖,欢迎顾客亲临交易,成绩不错。”

所以,对前妻可以照样慷慨。

祖琪告辞。

回到家,她进客房呆坐,斟了酒,听音乐,女佣告诉她,有一位先生找过她多次,

但没有留下姓名。

刚在这个时候,有人按铃。

祖琪站起来,“说我不在。”

可是,来人在门外喊:“祖琪,请让我说几句辩白的话。”

祖琪听出是渡边的声音,若是大嚷,必定惊动邻居,又是一出闹剧。

祖琪想了一想,走到门前,“我们到附近公园去说话。”

渡边见到她,镇静下来,“祖琪,你为何不告而别?”

祖琪冷冷答:“你心知肚明,何必再来找我,简直画蛇添足。”

“我须解释。”

“不要解释,不要抱怨。”

“我看到门上的结婚证书,那不是真的,二十五美元可在布朗士区买到。我从没结

过婚,也不认识叫苏珊的女子。”

祖琪愣住。

“有人陷害我。”渡边说。

祖琪不出声。

“有人趁我一走开,便上门向你说谎,那人不甘心我同你在一起。”

祖琪问他:“那人是谁?”

“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有一部空街车经过,渡边叫停,与祖琪上车。他们来到市区一个比较平民化的消费

区,找到一间西菜馆,进去坐下。

祖琪问:“有好戏看吗?”

“请稍等。”

这间餐馆生意很好,看得出是白领下了班喝上一杯的歇脚处,人挤,嘈杂。不知怎

地,祖琪忽然觉得这是幽会最安全的地方,反而不易被人注意。

等了十五分钟,有一张小小子空出来,他俩坐下,叫了饮料。

渡边说:“那人就快出现,每星期三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吃一客煎洋小牛肝。”

“你怎么知道?”

“他调查我,我就不能侦察他?”渡边非常气忿。

祖琪发觉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带她去诗社的渡边,爱恋之意荡然无存,她说:“我没

空,我要走了。”

“坐下,他来了。”

祖琪抬起头,看到郁满堂走进餐馆来,他身边有个年轻女子,他握着她的手,状甚

亲热。

“看到没有,这是他的情人,你以为他会痴痴的等你回去?才怪。”

祖琪在该剎那对渡边这个人有说不出的厌恶,她想朝人多处溜走,但是已经来不及,

郁满堂一眼看到了她。他松开女伴的手,朝祖琪走来。

祖琪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是呆视。

郁满堂已经走到面前,“这么巧!”他说:“祖琪,让我来介绍,这是我助手杨绮

德,她做学华从前那位子。”

那杨小姐衣着考究,哪里像一个小助手,但是她态度很好,客气地叫一声“郁太

太”。

祖琪轻轻说:“我已经不是郁太太了,你比较像郁太太。”

那杨小姐也回敬:“那真要问过郁先生。”

郁满堂真有一手,他居然说:“一起坐可好?”

“不,”祖琪说:“我已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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