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爱你》 第9章

副熟悉的表情,混合了狡黠,戏谑,和一点得意洋洋。

我却怔住,一时间,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敲了一下,有些微微地晃动。

他居然能记住我的画,而且,过了那么多年还描述得分毫不差。

他继续道:“你知道我看见那张画时心里想什么吗?”

我怎么能知道?我轻轻摇头。

“我当时想,哦,这一定是那个总喜欢发呆的女孩画的,哈哈哈……”他说着,放肆地大笑起来,眉眼舒展,非常开心的样子。

我却没什么反应,呆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被他这样一说,我也想起那个画展来了。那是我们入校的第二年,刚刚结束了枯燥无味的基础课,开始进行创作。江南小城,冬季常常下雪,却又没有任何供暖设备,一夜过去,画桶里的水都结成了冰块。可是我们照旧在画室里整日劳作,只想着几时能画出一张惊世巨作。

《我们不冬眠》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记得我一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大家眼睛都发亮了,屋子里响起一片欢呼声。多么清晰,像是还在耳边响彻,真不敢相信已经是七八年前的往事了。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然而又有几个人能够将梦想进行到底呢?

“……很难吧?”叶砚高声问道。

我仿佛自梦中醒来,“你说什么?”

“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画着,很不容易吧。像你这样的,我们那个学校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

“听说也有几个在别的地方飘着,肯定不只我一个,当然了,大多数人都是识时务者,找一个适合生存的职业,赚钱养家糊口去了。像我们这样一根筋的毕竟是异类。”我说。

“没办法,为现实所迫,人活着总得生存下去。”他说。

“是这样,其实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早一点认清现实就能早一点脱身,否则像我这样,殉道似的,孤苦零丁,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有什么好?”我自嘲道。

他笑,“殉道?不过确实,献身艺术真的好似一种殉道。”

“这话是吴冠中讲的,他说,‘艺术绝不是爱好,更不是求生的技能,它是一项疯狂的事业,如果没有抱着殉道的精神,那还是趁早放弃吧……’听上去冷酷,其实很有道理。”我不禁感慨。

他看着我,笑问:“是不是很苦?画了这么多年。”

我望向他,微微笑着,“苦是自然,但好在也有乐趣,算是苦乐掺半吧。”

他听了我这话,忽然将目光投向案上的香炉,似乎有一些迷惘的样子。

这表情让我觉得无比陌生,这样狂妄自大的人也会有迷惘的时候?

随即,他又恢复了一贯自信的微笑,“其实当初我也很想做个画家的,可是自从毕业后,就没再摸过画笔……很遗憾,我正是你所谓的识时务者。”

“没什么不好呀,古人不是早就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你这样的才是聪明人,你看你,毕业没几年就赚得个盆满钵满,从此尽享人间富贵。像我们这种穷画家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我故意调侃道。

他笑了,“你这是在夸我了?”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是夸你。你想啊,如果当初你也去画画的话,说不定我今天就不能有这份荣幸坐在如此优雅的屋子里用餐了,那才真叫遗憾呢。”

他大笑起来,“你啊,可真是伶牙俐齿,当个画家实在是太浪费了。”

我但笑不语。

他却突然之间收敛了笑容,将双手放在桌上,身子略向前倾,面孔凑近我许多,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我,道:“尤加,你很厉害,竟然,竟然会让我有种……无法遁形的感觉。”

我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喑哑的嗓音十分诱惑,他俊美的脸距离我非常近,近到我几乎能够数清楚那浓密的眼睫。

空气中仿佛有种磁性,让我再次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根本用不着照镜子,我也知道此刻自己一定又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我慌忙定定神,轻咳一声,“你太谦虚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他不说话,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凝视我,眼睛闪闪发亮,目光却深不可测,令我感觉不安。

我又低头喝茶,聊了这么半天,茶水早已变凉,我也顾不得许多,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又一口。

我不敢看他,真怕再与他对视下去会把持不住自己。

正尴尬,灵光一现,猛然想起今晚出来赴约的缘由,赶紧问他,“对了,你说我有东西落在你那儿,到底是什么?”

“哦,在车上,等会拿给你。”他也恢复了常态,懒洋洋地说。

我觉得这正是告辞的时候,赶紧站起来,“谢谢你的晚餐,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点点头,“好吧。”

出了房门,他去结账,我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我四处张望一下,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回廊下,侧对着我,估计在等我,便朝着他走过去。

走到近处,才发现他原来在打电话,一只手拿着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没有大幅度的动作,脸上也面无表情,讲话的声音更是低不可闻,因此我适才没有注意到。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往前走,以我们目前的交情,似乎不应该听他讲电话。

正想转身避开,却突然听到他低低的一句呓语,“我也想你,宝贝。”继而又是一个短促的“啵”声,想来是对着话筒发出的一个轻吻。

我一怔,赶紧快步躲开。

13

13、(十三) 。。。

我们一前一后地出了半闲居的大门,走到停车场。

我踌躇,心想还是不要让他送我了吧,电话都来催了,他晚上肯定很忙。

正打算开口向他道谢并告辞,却见他“嘟”的一声开了车锁,站在车前,一手拉开车门,转过身笑着问我:“时间还早,想去哪儿转转?”

我知趣地摇头,“不去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谁说我不方便了?”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以为你会有事情。”我淡淡地答。

“没事,晚上还有什么事好做,走吧,开车带你转转,今晚天气不错。”说着,他摆头示意我上车。

我习惯性的想坐到后座去,他却一把抓住我,不由分说将我塞进了前面的车门。

“你……”我惊怒交加地瞪着他。

他置之不理,自己绕过去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喂,小姐,看在我陪你吃了一晚上饭的份上,你也不能再把我当成司机吧。还有,把安全带扣上。”

我不语,心里有些不高兴,他刚才用力过猛,我的手臂被抓得生痛。他可真个野蛮人。

车子缓缓滑出胡同,再向左一拐,驶入一条宽阔的街道。

开了一段路,又很快地并入高速行驶的环路。车里一片寂然,他随手扭开音响,有音乐低声地流淌,一个不知名的外国女人开始慢慢唱着首英文歌,歌词听不懂,然而那曲调却相当柔情蜜意。

他专注地开着车,我专注地望着远方的街灯,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人都保持静默。

他的驾驶技术很好,车开得轻松熟练,一派得心应手的模样。我略微侧目,能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剪得也很干净整齐。倒也是,像他这样自恋的男人通常是不会允许自己身上存在瑕疵的。

他突然问我:“喜欢北京吗?”

我怔一下,答:“喜欢。”

“为什么?”

“北京是个很有文化气息的城市,非常适合艺术家生活。”

“所以你才会到北京来?一毕业就来了吧?”

“是的,五年多了。”我叹息,“你呢?对北京感觉如何?”

“怎么说呢?一半一半吧。我不喜欢它的气候和自然环境,但是却喜欢它的氛围,还有它那种包容的气度。”

“包容的气度?”我疑惑,“北京很包容吗?我怎么觉得并不容易生存呢。”

“当然很包容,你看,单就它的语言来说就具有一种包容性。我们无论来自哪里,操何种方言,都能听懂,都能很迅速地融入这座城市,这就是包容。换到上海试试,那才叫排外呢,所有上海人都喜欢在外地人面前讲上海话,你会觉得再怎样努力,也还是挤不去。”

“唔,好像是这样。反正我就很怕去上海。”

“哦,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上海的女人太精致,每次一到那里,就会自卑,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我无奈地说。

他快活地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他说了那么多,不禁扯扯嘴角,正襟危坐,注视着远处的夜景。

音乐渐渐停歇下来,车里愈发寂静。我甚至可以听到他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会有的无意中用手指轻叩方向盘的声音。

我心里忽然有些迷惑。

自从那晚在酒吧见到他以后,这些天来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再笨再傻也知道那不能说是正常的行为。

他帮我和我的朋友付账;他打听到我的电话和住址;他叫人送花给我;他找借口带我出来吃饭;他开车带我夜游;他时时凝视我……

甚至,他居然还记得住我多年前的一张画。

我不是无知少女,我很清楚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做这类事情的时候,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像我这样的女人哪里找不到,怎么可能会吸引到他?要知道,仅我所见过的他身边的女人就个个当得上美人之称。他有什么理由看中我?

又忽然想起刚才不小心听到的那句话和那个吻来。

那才应该是他的真面目吧。

他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

……

叶砚却在此时伸过来一只手,在我眼前挥了两下,“喂,你怎么总是喜欢发呆?”

我回过神来,“什么事?”

“没事,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不用了,坐在车里怎么会累。再说,我也该回去了。”

他侧头看看我,发出一声调侃的轻笑,“这些年,你怎么一点没变?还跟在学校时一样,动不动就呆着一张脸,要么就是低着头,傻呼呼的。”

我皱起眉,哦,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一副呆头呆脑的傻模样!难为我适才还自作多情了半天。

在环路上兜了好大一圈之后,他才将车子朝着我住的地方驶去。到了院子门前,他先下车,非常绅士地帮我打开车门,我走下来,向他点头道谢。

他从车里摸出个小纸袋,递给我,“呶,你的东西。”

我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景泰蓝的细手镯,样式普通,略嫌粗糙的做工,满大街都能买到的那种旅游产品。

我一怔,“这是什么?”

“上次送你回来后,在车后座上发现的。”他简单地答着,“就是去机场那天。”

我忽然想起,任蓝走的那天,我确实是买了几个这种镯子送给她和圆圆,自己也顺手戴了两个,可是,怎么会落在了他的车上?

我看着这镯子,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原来他并不是找借口要请我吃饭,我确实有东西忘在他那里。

真糟糕,他不是以为我是故意的吧,故意漏下点东西以便制造和他见面的机会。

他大声笑起来,好像我的模样很可笑,“我说不骗你吧。好了,你进屋去吧,我走了,有空再联系。”

然后,他转身上了车,发动油门,“呼”地一下将车开走了。

浓黑的夜幕中只能看见两盏红色的尾灯在快速前进,越来越快,终于不见踪影。

我走进院子,里面一片漆黑。

小朋上礼拜去山东办展,天晨也跟着同去,隔壁的小张成天不知忙些什么,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时间不住这里。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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