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的家处在一个偏僻的街道边，在约好了的时间里。

陈毛毛叩响了她的门，一个老太婆把门打开，白花花的头伸了出来，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她，难道就是刘医生吗年纪好像大了一点。

“哎呦呦，我还是死了吧，哎呦呦，我死了算了，我实在受不了了，老天爷啊，你饶了我吧……”

这个安谧寂静的夜晚，这样毛骨悚然的撕心裂肺之声，把人的汗毛都要弄得竖起来。

柳燕的脑子一下子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闷棍似的，眼冒金星、四肢麻木，手足冰凉。

这哪里是什么家啊，分明就是一座人间阎罗殿。

“里面，里面怎么，怎么这么恐怖啊”柳燕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话都无法连贯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是恐怖啊”老人显然听不懂她的措辞，“里面在打胎呢！”

老人漫不经心、习以为常，语气格外的淡然。

“打胎?!为什么要打胎”柳燕惊诧万分，高声问道。

“你这娃娃，一会恐怖，一会儿问这个莫名其妙的话，真是好笑啊。小孩子不要了，不打掉，难道让他生下来，生养一个孩子你以为那么容易吗那可是要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事情，不打不行的！”

“有这么严重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为什么呢”柳燕今天似乎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有那么严重，你为什么偷偷摸摸要三更半夜跑这里来啊女娃娃，你就不要假装了。

我是刘医生的母亲，她做什么事情我是一清二楚的，你放心，我难道还跑到乡政府去告我自己的女儿吗

进来吧，小心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还是堤防一点、小心一点、谨慎一点，那才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看来她果然是个老精怪，已经轻车熟路，说话也圆滑，大概经常性的启动这些话吧。

柳燕回头看了看陈毛毛，看见他的脸色也非常的难看，看来也是心有余悸。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面前是刀山火海、龙潭虎xue，也只有咬咬牙闯进去。

看他们还有一些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老太婆眼疾手快，用手只那么轻轻一扯，柳燕一个趔趄，就撞了进去，陈毛毛一急，也跟了进来马上将老婆扶住。

他的后脚跟刚刚进门，门哐当一下子就迅速被关上了。

“你们是我女婿战友村子里的，那次赶集的时候他来打过招呼了，一再拜托我们多多关照一下，来吧，跟我到二楼来，都是自己人，随随便便一些，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老太婆和颜悦色，声音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关系被童子牵的线一下子系住了，接牢了。

二楼的客厅里，十分宽敞，家具非常考究，颜色都是一色古红桐。

沙发上已经换上了麻将垫子，一台很大的电视正在放演古装大片，落叶帘子又高又长，遮住了西面大半个墙。

因为是晚上，帘子被拉了起来，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再看一下地面，正泛着幽幽的光，那是一种木质的光滑地板。

想想自己的鞋子，那可是从山里旮旯走出来，踩过泥巴，踩过灰尘，踩过水沟，踩过腐草，也许还有牛屎、狗屎、猪屎、鸡屎，这一双脚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踩到这么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去呢

这种地板不是没有见过，二姐家里就是这样的装潢。

他们两个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唉，看我都忘记了。”

老太婆乐呵呵的，看他们很是尴尬，顿时恍然大悟，忙从门后面的鞋架上取下来一男一女两种式样的凉拖鞋。

“你们就先在这里坐一坐，等我女儿把这个女人的胎打了，就过来，好像听她说你可是从来没有照过那个什么玩意儿。

我也弄不明白，有什么好照的，我当时生了七八个，一个个像拉一次大便一样，快得很。

我记得我生你们刘医生时，还在地头挖红薯呢，感觉好像要生了，一跑回去，后脚跟还在门栏上，她哇哇哇哇的就掉到裤裆里了。”

没有想到，这个老太太还那么幽默风趣。

陈毛毛看了一眼柳燕，只见她正抿着嘴笑个不停呢！

这话也正合了她的心。

“大娘，你生了七八个小孩吗这么多啊，那你不是要被磨死吗”

“磨什么啊，大的带小的，一个拖一个就这么大人一天，小孩一天，就这么过来了。

我们要干活，也没有时间照看他们，不像现在啊，生个孩子把天都要叫塌下来了，也没有见生出来，还哭爹叫娘的。”

“我母亲也生了六个！”柳燕饶有兴趣的和她聊起来。

“可惜那时饿啊，我那些儿女也没有全部活下来，也只有四个幸运啊。”老太太有些黯然伤神。

“现在你老享福了，你看你女儿有能力，不怕你笑话，我都不敢进来了。这么干净明亮。”柳燕有意要把老太太从痛苦的回忆里拉到现实生活里来。

“呵呵呵呵呵呵”老太太爽朗的笑了。

“都是农村来的，你也不要那么说，什么地板啊，还不如我们家里的水泥地呢，方便实惠。

我女儿现在还过得去吧，她白天上班，有空闲自己在家里又做做，她技术还行，也多半是熟人见绍来的，两厢都放心。

私人是不能够搞这个的，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冒着好大的风险啊，也是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

“怎么只有刘医生一个人在家里吗你女婿呢小孩子也不在家里吗”

说了一大堆话，陈毛毛也镇定了许多，这时候连忙打开衣服背包，把自己早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递了过去。“买了一点东西……”

“来就来呗，还那么客气干什么啊，你们也真是的。”老太太一边谦让一边半带埋怨，“农村人赚一点钱不容易，太破费了！”

“空手空脚多不好啊，大小是个礼、长短是个贵，你们不要嫌弃。”陈毛毛脸一红，好不容易也说出了一句圆滑的话来。

“听说你编织篾活的手艺精湛，箩筐你会不会编织啊我小儿子叫我给他准备一担箩筐，我想那个童子把你的技术说的天花乱坠的，应该也是有那三砍斧吧”

老太太把兴趣转移到了陈毛毛身上。

柳燕原本还想继续打听一下生小孩的事情，不免有些微微失望。

他们两个从箩筐说到饭喽，又从饭娄说到簸箕，凡和竹子沾点边的他们都饶有兴趣。

原来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准备编织一下篾活，无奈篾硬是破不来，她老家如今可惜了那门前的千杆翠竹，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却无人问津。

“你一般是用金竹呢，还是铺竹……”

“咦，你们来啦，我还怕你们要过几天才来呢”

大家正谈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医生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柳燕和陈毛毛都连忙站了起来，向她打招呼。

刘医生四十多岁，齐耳短发，皮肤白皙，一米五五左右的身高，略显胖，慈眉善目，声音清脆，穿白色的短袖，黑裤子。

“我们一听了童子说的那些话，就有点坐不住了，就马上想来检查一下，实在麻烦你了。”陈毛毛腼腆得很。看刘医生人特别的和善，心里的石头就放了下来。

“你看看，他们也是太客气了，还带了那么多的糖食果饼。”老太太指了一下马夹袋里的东西，对她女儿说道。“你这么快就忙好了吗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没有做吗”

“也真是，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又没有人吃，浪费钱，那么赚点钱又不容易！”

她也客套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一个要到半夜三点去了。对了，你有没有把他们的床铺上，安排一下，怕他们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你带毛毛……”

突然他扭过头问陈毛毛道，“你是叫毛毛没有错吧”

难得刘医生这么一个大忙人，人没有见过面，却把他名字记住了。

陈毛毛像鸡啄米一样的又是点头又是回话，“是的是的是的。”

“那你就跟我娘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我带你老婆去看看，看看她的胎位怎么样，如果偏的话，还得做一下操的，日子快到月了，得抓紧一些。”刘医生马上就把事情理得脉络分明，各行其事。

底楼的套间里，有一个单人床，还有一个很是嫌高一些的手术床，里面还有一个女人佝偻着背，脸色苍白，在不停的走着、大声的shenyin着，样子十分的难受。

在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脸憔悴的男人，眼睛随着女人的晃荡而心灵备受煎熬。

见有人进来，身子也稍微直了一些，无奈也许实在是太难受了，假装坚强也难，shenyin之声暂时停下来。

怕彼此难堪，男人搀扶着女人走到了外间去。

目送他们走了出去，刘医生示意柳燕爬上手术台。

看着那半人高的床，柳燕战战兢兢的爬了上去，心里非常的忐忑不安，女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真是不轻松啊。

柳燕平躺在那床上，上衣被揭开到胸膛下，松紧裤也拉了下去至髋骨处，那个大大的肚子就像一面锅照在上面一样，鼓鼓的。

刘医生手脚熟练的在她的肚子上这里按一下，那里按一下，不过二三分钟的时间，她就准确的摸出了孩子的位置。

“头已经到下面，看来就应该在这几天了。问题没有，比较正常，位置也还好。”

听了她的话，柳燕忐忑不安的心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候陈毛毛也下来了，正好碰到出门的柳燕和刘医生。

“怎么，就检查好了吗”陈毛毛半信半疑的问道，柳燕满脸笑语盈盈，含而不答。

刘医生却笑着回答道：“吉人自有天相，还好，没有什么问题，头已经在下面来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你们既然住在家里也是偷偷摸摸的，还要担惊受怕，还不如就在我这里先住着，等生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你们也累了，毛毛，要不你们先休息了还是继续去楼上坐坐看看电视啊”

“我们还是去休息的好，你也累了，快快休息一下，你不是说三更半夜还有一位等着手术吗”两个人异口同声，口气充满了关切。

“是啊是啊，还是大家都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刘医生笑嘻嘻的说道，还接二连三的打起了哈欠。“哎呦呦，一说到睡觉，哈欠就马上来催了。我的确是有些困了，那我们就都自便了啊。”

她乐呵呵的。

陈毛毛和柳燕让她先走前头，然后互相搀扶着，还要爬到四楼去呢。

四楼没有特别的装潢过，只是普普通通粉刷过了的，躲进这里，自然要比地窑里强多了，至少这里还是可以随随便便见天日的。

他们暗自庆幸，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还好，这几天天气一直在下雨，所以不觉得有多么的热，看来老天爷都在眷顾他们，也开了天眼，把恩情赐予他们了呢。

站在阳台上，有风吹来，天是一片深蓝色，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鸡啊狗啊的叫声都没有，一切都是这么的安谧寂静。

虽然四周都没有光亮，但是仍然能够看得到四周的一切东西，穷尽美目，站得这么高，也能够望得很远很远。

柳燕的思绪也飘得很远很远。

她想母亲，母亲现在一定也是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都是自己不孝顺啊，自己所受的苦，在母亲的心里一定更加的难过，说不定母亲天天晚上都在掉眼泪呢。

还有小宝，想到小宝，柳燕才稍微有些安慰，一定又长高了不少吧，不知道还有以前那么调皮吗

也不知道她们娘儿母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哎……

真有些想她们啊！大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愿菩萨保佑她早日心想事成，快点抱上儿子。还有二姐、三姐，她们应该好好的吧。

还有桃子，应该又寄钱回来了吧，长途电话不知道又打了几次，她心里，她心里可曾经还怨恨我她会不会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问到我……

“我看你应该进屋子休息了吧，老婆大人”陈毛毛在房间里面叫喊着，“外面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头，你还是进来的好！”

柳燕一个人顿时觉得特别的孤独，就是陈毛毛在她的身边不离左右，她心里仍然充满了对亲人的思念。

她胡思乱想得正起劲，也懒得回答陈毛毛的呼唤。

直到他也忍不住走了出来，用手把她整个儿圈住，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轻地亲吻着：

“宝贝，心情是不是又不好了，你可是不要自寻烦恼啊，你现在所有的精神都应该全力以赴去迎接我们的小宝宝。”

“你说的对，全力以迎接我们的小宝宝！”柳燕稍微后倾，就势靠在了陈毛毛的身上。

“那，我们就去睡觉喽。”陈毛毛拦腰一抱，就把柳燕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抱进了房间。

“今天刘医生给你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也应该心安理得的好好享受一下了。”

“怎么，你今天还想不安分守己吗”柳燕打了一下陈毛毛摸到胸前的手，妩媚的娇笑道，“你儿子就快要出来了，你在乱动毛手，不怕头撞头吗”

她的娇艳欲滴、欲拒还迎的含蓄样，更加勾引得陈毛毛毛焦火辣，浑身不舒服、不自在。

他躬着身子不停的亲吻着自己的老婆，今天难得心里都十分的舒畅，听刘医生说，过几天就要生了，这孩子一生，那可是一点点希望都没有了。

好在现在还可以小心一点、谨慎一点、轻一些、温柔一些，嘿嘿嘿嘿……

“你可是自己要谨慎一点，你要，我不管。”柳燕心知肚明，凭他去放肆。

陈毛毛心花怒放，小心谨慎的动起手脚来。柳燕娇声的笑着、低吟着，嘴巴里却不忘“轻、轻、轻”的提醒忘情的男人。

……

黑夜终于和谐的唱着一首低沉、快乐、幸福的歌曲，飘向安谧寂静的夜空。

几家夫妻同萝帐，几家飘零在外头，但愿世界上所有的夫妻都不要飘零在外头，都能够快快乐乐的同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