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你想我用手还是口?」
「……」
「还是你想要完全不碰前面,就直接进入的感觉?」
禾学序不知哪来了一阵感慨,没甚么希望地问:
「我可不可以自己来?」
澄六牙听罢,震惊地瞪大眼两秒,然后眯起挑逗的浅蓝眼瞳,在对方耳边低喃:「你要我看着你自慰?你知不知……这会让我有多兴奋?」
磁性的声音像贯入了春药,禾学序的头脑一阵晕眩未及清醒,同体又被热烈地抚摸着,下体的温度和质量都急速上升,他焦急地、需索地箍上了澄六牙年轻富弹性的胸膛,用变软、变尖的声音碎碎道:
「你要怎样就怎样……我什么都给你!快点!」
艳红的颊,在朱唇间伸伸缩缩不知在期待着什么的小舌——被这样一张脸说出「我什么都给你」这样的话,澄六牙真怕会一下子贯穿撕裂了身下的人。
「忍耐着!」
投下一个让对方放心的吻,澄六牙的前端就轻易地被按摩十足且经验有数的后x纳入了,禾学序随之而自然张开着两膝,让腿间的人越埋越深。温柔的配合,好几次让澄六牙错觉那并非排拒的器官,而是天然纳入的器官。
「嘿……呀……」
此起彼落的申吟,都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然后是禾学序首先按捺不住的扭动了腰肢,靠着润滑剂的帮助,澄六牙成功一冲到了根部。
明明是痛苦地吐了一口气,却旋即回复了飞霞的脸,倾心地承受着对方的一切。澄六牙看着这样惹人怜爱的禾学序,憋不住粗暴地吻了上去。
疯狂的吻一直牵动着下肢重叠的部份,禾学序抵不住来来回回的几次深吻,就撇开了对方的嘴唇,释放尖锐亢奋的叫喊。
一直不太有空顾虑到的、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分身,和享受着窄穴的挽留的分身,几乎在同一时间把积攒的欲望迸裂,瞬间禾学序的内部和澄六牙的小腹都黏糊一片。
「嗯……」难耐的叹息呼出。
当澄六牙在恋人身边躺下时,对方已半阖着眼,胸口稳定而有力地起伏着,然后慢慢的把头靠向他,像猫儿般磨擦着,就这样蹭在他的手臂上休息、调节呼吸。澄六牙迷恋这个神态,喜欢与对方sex,有一小部份的因素就在这。
筋疲力竭的恋人,香汗淋漓、血色犹泛的雪脸,褪去了白天一切为工作所需而装上的冷静和距离感,变得那么地娇柔妩媚。
也许任何人在床上都会有些许变化吧?如此想着的澄六牙,其实自己也是,平日那么地想保护的人,只要被丢到了床上,就会想蹂躏他,为他痛苦的表情而兴奋。毕竟是男人吧……可是不对啊,禾学序不像有这种情欲。
胡思乱想中,象牙白色的手臂环上了澄六牙的胸膛。
「如果想抽烟的话便抽吧。」
不抽烟的禾学序,有着普通人对烟味的轻微反感,所以澄六牙只有在谈正事时可以在对方面前抽烟,但自正式交往之后,sex后也是另一个特许时段。
「抽烟啊?」
澄六牙有点神秘地重复一次,不知是装作不懂,还是有什么暧昧的意思。然后他用自己的鼻尖点点对方的鼻尖:
「比起烟,我还想吸另外的东西……」
说罢他又覆了在无力抗拒的禾学序身上,就这样垂直地看着这张脸……清香的发丝,理智的瞳眸,会把人融入去的、没有半点磨擦力的牛奶肌肤……
禾学序冷静地瞧着澄六牙几乎只有情欲的脸,对他以呼吸传递的暗示不作一点回应。澄六牙的恋人就是这样,他想要还是不想,总不能在这张比面具更专业的扑克脸上得悉,唯有把这高贵冷傲如枝桠上的猫头鹰的眼神,亲手给扭曲并渗入着难以抵拒的情欲,让他甘甜欲滴的嗓子为自己发出高亢的嘶叫,才敢肯定对方也跟自己同样的想要。澄六牙只是幻想起这一幕幕,气息就变粗了。
「我累了。」禾学序没牵动一丝表情,就像说「不知道」、「我不懂」那些敷衍的话。
「那我们一起去洗澡。」
「不要……跟你一起洗的澡永远洗不完。」
「别这么说,我只是想我们各自把发在对方身体的东西清理……」
澄六牙说着,在枕边找到了禾学序的手,慢慢带着它摸到自己黏糊糊的小腹,再慢慢下移直到让对方抓住了自己仿佛没有软化过的分身。
禾学序的肩不能自制地一颤,一想到刚刚才被手中的东西侵犯过,而且很有可能马上又要再侵犯一次,他不安又兴奋,却不想小心翼翼掩饰住。
深深凝视又开始红起来的脸,澄六牙胜券在握的问:「你现在还想不想要?」
「……」
浴室的距离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远了。
*
阳光有力得可以穿过窗帷刺入禾学序的眼帘,他眨了眨几下眼,终于睁开了。
转头向另一边,澄六牙还是睡得很沉。
近几次的碰面都是这样,甫见面就把禾学序推在床上,不让他说一句正事,然后跨在他腰上直至他不能站直才肯下来。结果有什么正事都只能等明天大家都睡醒了再说。
这么一点小动作,禾学序早就看出来。他知道澄六牙这小子越来越不满他交待的任务。澄六牙当然半点不抱怨禾学序,他只是一个劲的在牢骚桃源警署不断在为一些无意义的事打转——
又是调查那批军火?到底有什么要紧嘛?琉亨直能藏多少军火?「域联」最主要的犯罪活动是运毒耶!
是的,为什么要在意那批军火?禾学序自己也不明白。
不过,他知道无辜的桃源警署也不会明白……
「喂……」
「咦,今天醒得真早。」
禾学序与刚醒的澄六牙一起靠着床板坐起来,后者从床头柜上找出了一包香烟,终于抽他事后的第一口烟。
吸到喉头打了个圈,又完全的把烟喷出来。
禾学序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真越来越似黑社团的人,是炉火纯青的似。
「啊!」
趁禾学序失神的时候,澄六牙用强壮的铁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粗暴地拉了过来。
「再多陪我一晚,否则我不接受任务。」
认真、冷酷的表情,却嵌着一双柔情至深的蓝瞳。态度再轻佻好色,澄六牙眼中的深情始终如一,这是禾学序一直不能自拔地被锁在澄六牙脚边的原因。不过,这不能成为影响大事的原因。
「你这是在威协你的上司吗?」
拉开对方的手,尽管头发是令人遐想的凌乱,但禾学序那张脸还是威严的。澄六牙看了,没辄,不忿地按熄了香烟,终于找回真正的发泄对象:
「我受够了那无聊的卫警集团!难道你觉得他们这年来不停纠缠着那批隐形军火有点过了份吗?其他大好可以逮捕琉亨直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
「上级自有安排。」
「上级?今时今日以你禾学序的地位还有什么人可以是你上级?别告诉我这些计划是克童一个人想出来的,还是那些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性的政治家?」
「命令既已下达了,你还想怎样?」
「我想要你!」
话题急转,禾学序吃惊的脸来不及整顿,干脆别开,却被澄六牙强行扳回来。
「我不想再理这些累人的东西!你辞职吧,也把我的卫警档案给删除了,然后我们一起去香格里拉,那是目前世上最中立的国家,真正的世外桃源。」
天蓝色的眼睛,包含着无垠情愫的看着禾学序,似汪汪大海向自己涌来一般。那个认真的表情,那一看就知是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目光,差点就让禾学序答应了。
「你当初是为什么跑去当卫警的?你不再爱桃源了吗?」
结果禾学序还是选择了责备,并慢慢拉下了澄六牙黏在他下巴的手。
「我爱桃源,所以我才当卫警。」澄六牙眼也不眨地说:「可我是因为爱你,才会当卧底的。」
禾学序的心脏承受了一下冲击……一下甜蜜的冲击。
「由当日在卫警学园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的心跳就跟你的表情挂钩上,你一直是我一个远在云端的梦想。你是一切美好的原因,你是我原谅丑陋的理由。你可以想像我有多爱你,才能支撑着卧底这种非人生活吗?」
澄六牙疼惜地用手背揩上禾学序瓷器一样的脸颊。
「我经常想,如果只有死亡才是我们可以永远待在一块的归宿,我宁可把你杀掉再自杀。我这种心情,你会明白吗?」
你绝不会吧?——表情仿佛是如此说着的澄六牙,无力地垂下手,并冷漠地倚回床板上去,失去焦点的目光再没有看着禾学序。
「『不是你无情,只是我太爱你,你承受不住也是应该的。』你是不是想如此可怜兮兮地讽刺我?」盛怒——看见澄六牙那无辜的模样就感到急怒攻心的禾学序,挑衅般道。
刹那,澄六牙凝定了想再去取烟的手,视线再加到禾学序身上,却见那张鲜烈的美貌,添了几分更有姿色的怒意。
「你一直以来都认为我不够爱你,对不对?你一直在心的暗处责怪我不对你的爱倾情回应,是不是?」
绿色的眼神,产生着冷凌凌的光,澄六牙仿佛被点穴地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随你喜欢吧。」禾学序满不在乎地轻叱,但眼皮却居然红起来,「尽管责怪我无情无义,我就是冷酷,是一个只会享受被爱的自私鬼。对于亲手把我心中那柄乌托邦的血刃拿走的人,也不会付出半点感情。」
尽管说得再漠然,如像在白荷面累积得太重的晨雾终于滴下来一样,禾学序的泪也还是沿着他的脸滑下……渗进了被单。
——乌托邦的血脉毁了我的家,而我竟能爱着乌托邦的贵族,这是不是俗语说的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如果一辈子也要与那个病奉陪下去,这种人生不要算了。还好……有你出现。
过去的一点一滴,那不轻易透露的感情,随着禾学序在被单中化开的泪,才被澄六牙记起来。他怎可以忘记?那一句句弥足珍贵、偶尔才会出自酷酷的恋人口中的恍惚情话。他怎么……他凭什么去怀疑对方的爱?他明明是这么这么幸福地,被对方的爱像空气般包围着!但他为何要因看不见、摸不着,而怀疑空气那么真实、重要的存在?为何要为那么一点琐碎的事闹起那般不懂事的别扭来?!
现在刻下,澄六牙简直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送给对方谢罪!
「对不起……」再没有犹豫地把禾学序纳入怀内,把脸埋在他的黑发当中,不住地沉吟着道歉。
决定了,他要一天一天爱着这个人……直到不知还可以怎样才能更爱,直至觉得只有这一辈子已不够容纳他的爱!
「我的心情、一直以来都跟你一样……是真的……」禾学序像受到气氛感染的说着,「不同的只是,除了你,我同时亦无法放弃桃源,无法放弃这个世界。」
「就算是相信我一次,我保证所有事情很快会有一个了结。在那之后……」禾学序的嗓子变得像魔咒一样魅惑,半断的话余音袅袅。
澄六牙没有说话,只是贪婪地接受了禾学序奉上来的吻。反正怀中这家伙一穿回西装,灵魂就会像换了人一样,所以有温柔就必定要尽享。
然后,一个吻,一丝温柔,又骗了他接受任务。
不断的互相纠缠的过去,纵横交错地编织着桃源和乌托邦、澄六牙和禾学序的未来。
第七章
现在(和平世界历567年)——
澄六牙踩着二十岁的人早不该有的孩子气轻快步伐,横越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慢慢接近着目标。
想起刚才在幽暗的街角吻着禾学序欲拒还迎的唇瓣,刺激的犯罪感又袭向他而来。他是第一次在公众的场合(虽然是没人)跟禾学序亲热,如果不是还仅有一丝理智的话,早就把人推倒那里了——谁中那平日穿着西装就冷酷到连个吻都不给的恋人上司,今天突然露出那么无戒备的神情,还一直说着「一定要活命回来」那些可爱的话。
想着,澄六牙又不禁扬起嘴角了。他怎会舍得死?给他一百万也不死!尽管这是首次要潜入怀疑收藏军火的秘点——一个根据情报是有重重陷阱的地方。
「牙哥。」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招呼,在澄六牙两步之外响起。然后他就见两个小弟弟守在他今晚的目标——曾是迪斯可的地铺入口。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直哥今天说要来看看,让我们站在这儿守着。」
「……直哥在里面?」
澄六牙不敢太露迹地咽了咽。不会真的这么巧吧,找了数年的「临时军火库」,真的在这个地铺里?还要派人把守耶!
「直哥有没有说你们两个也不能进去?」
「他说没事就不要骚扰。」
「那你给我下去,就站在门口别进去,大声问直哥可否让我进。」
以澄六牙奇迹地在「域联」内飙升的地位,他已经不包括在「没事就别骚扰」中的「没事」里。
其中一个小弟听吩咐的照办,过了没多久对澄六牙说:
「牙哥,直哥说你可以进去。」
「嗯。」
澄六牙点点头,就走上那条像没有尽头的地牢楼梯……
「六牙,正好你来找我。」
只是听见脚步声,琉亨直就说了。
「直哥。」
澄六牙正式走进来,看见只剩下柜凳和琉亨直自己带来的一瓶酒的迪斯可,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军火可藏着,看来又扑空了。
「你突然跑来干嘛的?」琉亨直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澄六牙坐下。
「我是路过,看见两个小弟在守着,才好奇走过来的。直哥又来干嘛?」
「我偶尔也会来,你不知罢了。」
「哦。」
琉亨直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酒,然后就整瓶塞给澄六牙。后者接过手时,才知道原来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了。
「六牙,我今天收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你先猜我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然后再猜那是什么消息。」
怎么猜呀,白痴……
澄六牙心里咕噜,但嘴角还是要附和:「哪儿收到的消息吗……从女人口中吧?上完床女人的口最易开了。」
「哈哈哈……」
琉亨直笑得前合后仰,还用力拍着澄六牙的大腿。到他笑够了,才抹着泪水的道:
「哈,我是……嘻嘻哈……我是从乌托邦军方人士口中得知的。」
煞时,陪笑的脸僵掉了……
「乌托邦……军方?」
心跳有停顿吗?呼吸还在继续吗?——觉得体温不断在下降的澄六牙,生怕会从椅子上掉到地上。不能置信琉亨直如此容易地把桃源卫警虎视眈眈多年的秘密轻易说出,但他还是谨慎地演绎着一个不知情人士适度的惊讶。
「是,『域联』一直都是乌托邦军方在桃源的秘密立脚点,不少军火也经由这个组织秘密在桃源境内收藏或转运,为将来的入侵作准备。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那个跟乌托邦有血海深仇的副总警司,总是咬着我们不放了吧?」
「不会吧……」越听下去,澄六牙的专业逼迫他更冷静下来。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又是试探他?他的毛管又竖起来。
「嗳,我还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可爱一点。」琉亨直暧昧地瞄一瞄澄六牙,后者演得再强也还是不自然地直了一直背。
「直哥,你跟我说这些是……」
「我跟你说这都没什么意思的,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要告诉任何人,然后卫警还是可以得知消息的话,我就一定会是那个背叛者吗?
「六牙,自那次你替我在那姓禾的身上开了一枪,我最信任的小弟就是你了,好好地跟我混,明白了吗?嗯?」
琉亨直的脸非常平静,没有一丝皱纹。澄六牙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寒的表情,他只能像个木偶般点头。
「好了啦,把这是个什么消息也猜出来吧。」
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琉亨直咧齿而笑。
澄六牙还不知道,这将会是个颇漫长的夜晚。
*
「美丽新世界」的老地方,五年如一日的——荒废、寂寞。
俯视璀璨的夜色,澄六牙抚梳着柔软的发丝。
为什么要约在这儿?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对禾学序做,可是……这儿是他第一次斗胆拥抱对方的地方——就是在除他以外最后一个少年卧底也殉职的那一次。
「六牙。」
晚上格外有神秘气质的脸迎了上来,那双眼神中有一丝看见对方平安无事的庆幸想浮上来,却一直被按下。
「没……」想了一想,他还是把原来想问的「没事吧?」换成:「有没有发现?」
澄六牙坐上了窗边,以慵懒的眼神瞄瞄他,然后故意令人着急似地松牙关、抽口烟,一番磨蹭才慢吞吞地道:「没有发现军火,但我从琉亨直口中收到新的重要情报。」
「是什么?」禾学序交抱了臂,认真地听着。
「桃源卫警有内鬼,一直跟乌托邦军方有秘密联系。」澄六牙又抽一口烟,他每需要力量时就会这么做,接着他用一点没变调的声线道:
「那个内鬼……好像叫禾学序。」
终于回头瞥禾学序一眼,对方的脸色是想像中的难看……不,美人不会有难看的脸色,那是一种让人看了就会心痛、并搂住他大喊「当我什么也没说过算了!」的脸色。
不过,那只是对于迷恋他美色的小伙子来说。澄六牙却是与他享有共同的生死秘密、有切不断的牵绊的恋人。
「我为什么会没怀疑呢?」澄六牙敲敲自己的额头当作惩罚,「自那次克童命令你把本已关到口供房的琉亨直放走开始,你的眼神就变了。而且你还突然多了很多管道似的收到一大堆奇怪的情报,更莫名其妙地突然揭发我的真正身份。这些全都是乌托邦皇军的帮忙吧?嘿,他们居然还记得我。」
一连串的句子,没打算等待回复。他望向窗外,「看来你隐瞒我的事也不少。你能爱的乌托邦人不是只有我吗?他们不是你的仇人吗?为什么帮他们?」
声音很平静,但世上没有别个人会比禾学序更清楚他此刻的痛楚,是被心爱的人长期欺骗着,然后亲自揭发的痛楚。情形就跟当天他揭发澄六牙是乌托帮的贵族一样。他们两个,总是这么公平地相爱,和伤害。
「我说过……我不是为复仇而来。」禾学序没有退缩,反而走近了澄六牙,看清他许久没再为自己而细心打扮的外貌。那是因为时间告诉澄六牙,对方的爱和自己的外表从来都是两回事……「我不是要毁了乌托邦,亦不仅想保护桃源的人而置其他生灵于不顾。这两种行径都是自私而无知的。」
「你明知道桃源要抵抗乌托邦的话就一定会引起战争,涂炭生灵,所以宁可出卖桃源?」澄六牙抽一口烟。
「桃源政府根本无能力解决这件事,上下议院都搅着自己的经济利益不放,但又要保卫疆土?那本来就是鱼与熊掌。」禾学序的神色开始有些紧张,说话有些急速。
「……就是那样,你牺牲桃源的疆界,把她拱手让给乌托邦?」全天下,本应没有比自己和禾学序更不信任乌托邦的人,但今天,他才发现这种想法与事实有出入。他又要抽一口烟。
「要分国分界只是政治家的游戏!人民只是想安居乐业,被谁统治都没关系!」禾学序焦急地提高了声线。如果澄六牙肯回头看他一眼的话,一定看见现下他眼中的说话——求你明白我、无论怎样也支持我!
可惜他的希望彻底落空。
「禾学序,你以为乌托邦真是那么简单吗?」你为什么会不明白?你是受害最深的人!澄六牙挥开脑海中这些质问,只余下痛心的声音:「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禾学序盯着在黑暗中,澄六牙那因灯光微弱而变了透明灰色的眼瞳。这双平日总是含着浪荡微笑的眼睛,只要非常仔细的看就会察见……在瞳孔最中心处的凛然。那是由心发出、从至终没有改变过的忠善气质,亦是真正令禾学序爱上他的核心原因。
正因如此,禾学序很明白自己本应是最容易被这样一双明目收服的人,可惜……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亦也于告诉你。我是在以最有效的办法,拯救最多的人命。人民没有义务,为了政治家的把戏而牺牲。」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坚决不动摇,发出那犹像修道院钟声般沉重而正气,坚定又悠扬的声音。反正事已至此,不论错对他也只有坚持下去一途,对他来说,分别只是……得到、或得不到恋人的支持。
而澄六牙本来一直落在自己膝盖上的目光,还是被那天籁般的嗓音吸引了……徐徐停留在大天使仍如十四五岁少年的、巴掌大的脸,正经的浏海梳在额前,知性的眼瞳,在昏暗之中无惧地发射着绿芒……明明就仍是他心中莹然屹立天际的大天使。
「……这样的话,你为桃源付出得再多,总统也不会感激你的。」
「宝贵的并不是总统的感激,而是生命。」
澄六牙闻言,眯细了眼。是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是在某程序上令人难以认同,然而却不能否认,他依然看见大天使的羽翅发着光芒。
此刻的禾学序不再是澄六牙心中的模范桃源卫警……却是不惜牺牲个人荣辱去换取真正和平的——伟人。
香烟,从指间无声掉下。
澄六牙不再想追赶他,不再想超越他,此时此地……澄六牙只想好好的跟在他身后,为他付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哪怕自己只够资格当整个「旷世伟业」中的一只棋子,只要可以一直徘徊在他附近,一直站在最接近他的地方,一直把所有目光花在他身上……澄六牙就会满足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爱上这个人。
「六牙,你会不会帮我?」禾学序战战兢兢的。
「……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会全面跟你合作。」
「什么条件?」
「成事之后,放弃一切,跟我移民到香格里拉。」
当「伟大的事业」完成,澄六牙希望禾学序真正只属于他一个。
「六牙……」
「我早就放弃了桃源卫警这个身份,我只记得自己是禾学序的卧底。我根本一直在为你而活,不要骗我说……你一点也感觉不到。」没了香烟的手,拉起了禾学序冰冷的手指,深深亲吻了一下,「所以,完成你所有未竟之志后,请你跟我走。」
「……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又或是只要有一个理由去答应就好,禾学序毫不犹豫地把从窗上跳下来的澄六牙拥抱住了。
为什么当天第一眼就觉得是你了?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我挑选了你?也许……为的就是今天?
禾学序倚在澄六牙充满淡淡洗衣粉香气的怀中,阖上了眼。
「他们……乌托邦军方有没有强烈要求找我?」把嘴唇靠在对方的太阳穴附近,澄六牙低声问曰。
「……」禾学序几乎从心跳声中就看穿澄六牙的不安。「有,他们从我传过去的资料中知道你是我的卧底,马上认出你是多年前失踪的贵族,要我把你交给他们。」
「然后呢?」澄六牙拉住了禾学序的手肘。
「我说后来我想抓住你的时候,被你逃脱了,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你还在我身边。」
「为什么?你当时不是应该生气得想杀掉我吗?」澄六牙轻抿嘴。
「就算是家里的宠物摔破花瓶这种小事,也会让人生气,但又岂能教人舍得弃掉他?」禾学序把脸埋在澄六牙的胸襟上,承认那早植了根的禁忌感情。
「……我是家猫吗?」
「因为你不是所以才会令人更伤脑筋,不是吗?」
澄六牙轻轻把禾学序从怀中拉起来,就一个暧昧煽情的距离盯着他……头部小巧、脖子细白,胸膛也没这年龄的男人该有的厚,线条优雅的鼻梁、纤薄的嘴唇、璀璨的苍翠眼眸,全嵌在宛如把全天下的美感都收藏了的脸,加上此际淡桃红的尴尬,看来更像个洋娃娃。
感激和爱这两种强烈的情感激动地在澄六牙胸膛中搅动着——瞬间,他抓住了禾学序后脑的头发,强迫粉嫩含樱的唇向着自己,然后近乎咬的留下痕迹,不断转换角度的重合着。欲拒还迎之间,禾学序的领带已被扯下。
澄六牙搂上禾学序的背,桎梏着后者似有还无的挣扎,正要抚上直接刺激对方中枢神经的地方——
「!」
倏地,二人有默契地站直了腰,然后对望了一眼,由禾学序开口:
「是我的。」
接着就从西装里掏出微震着的手机,退开了几步接听。抹一抹从嘴角溢出的唾液,像被浇熄后那堆湿透的灰烬般凄凉状态的澄六牙,没力地随便靠着些什么倚站,仇视着恋人手中那个挑人家最通电子际才响起来的电话。
「……一小时后……可以。没有问题,请讲……什么?」
靠在窗边的澄六牙,亲眼看着恋人运筹帷幄的脸转为疑惑。
*
这夜的月,是令人不舒服的满月——因为被浓浓的云层时隐时现地遮蔽着。就像明明有正大光明的东西在,却被邪恶掩盖了一样。
按照上司克童的指示,在距离此高厦天台两里的垃圾箱丢弃了手机的禾学序,慢慢平复了在十五分钟前还在忐忑着的心情。
丢掉手机——这种指令怎么听都觉得是有所暗示,是有人安装了窃听器或追踪器在电话上的暗示。如果当真如此,就是说刚才跟澄六牙的所有对话都被窃听了,然后禾学序下一步的未来就是坐上电椅,罪名则是——通奸卖国。
可是,被约在距离手机两里的地方见面,也像是一种暗示,是「我在帮你」的暗示。
但桃源卫警的总司令怎可能帮一个已经证实的卖国贼?
禾学序眼中的分析力和眉间的干劲,一切一切把他衬托成为一个完美成功男人的象徵,这刻都被晚风抚乱了。
「禾。」
从其中一边楼梯口传来的声音,有属于克童的稳重。
「总警司。」禾学序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做了绝对不能做的事。」
禾学序不发一言,脸色亦没丝毫的动摇。那份冷静,像是坚持自己信念的义士剑客,在刺杀行动失败后那种傲然的束手就擒。对上这张脸,任谁都会觉得克童才是坏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这么觉得。
「你不问我,我们何时开始怀疑你、监听你?」
「由半年前我主动提出取消卧底计划开始怀疑,一星期前看到我手机里以乌托邦密码留下的短讯开始监听。」
「你——早知道?」
「是十五分钟前作的猜测。」
克童语塞。他总是被冷傲地洞察事实的眼神折服、虽然自己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他还是会觉得禾学序很有魅力。证据是,从在那破旧的木屋中,看见蜷缩在棉被中的对方起,他的眼睛在这十年来就没办法再移开过。
「那你在十五分钟前也应该猜到……我其实根本想放你走。我已经瞒过了所有人,以你的精明只要你想的话,十个小时之内一定可以全身而退。是不是?」
「不必了。」
「禾,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半晌的沉默渗透如墨的黑夜。
「总警司,你还要怜悯我到什么时候?」禾学序冷澈的声音颤颤的,彷佛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想破冰而出,「自你把我从父母的尸体边背走起,你就没有停止过的同情我。」
以往,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说,克童是欣赏他的能力才格外看顾他。可是,今天已沦为桃源叛贼的他,再撑不起任何藉口。克童仍然帮他的原因只剩下一个——同情。就是那种令受害者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是受害者的可恨感情。
月色下的克童,显得老态龙钟,听罢这一番话,更是有点站不稳似的。
「……如果令你困扰的话,很抱歉。」他提起了目光,看着跟前那张常令性别之外变得朦胧的脸庞。禾学序正面迎接着那种极端喜欢的眼神,不……那应该是深深爱着对方的眼神。他就知道这双深沉的绿眸中的感情,是这十年来克童一直不敢让他知道的、压抑良久的感情。
「没关系,我没有感到困扰……就算有的话,也是身为儿子的那种困扰。」
倏地,克童眼中的爱和诧异均加深了。
「总警司,十午前还是个军官的你,在我失去父母的同一天,失去随你去镇压屠杀却被暴兵杀害的儿子……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是我们之间冥冥中的一种联系。」禾学序忆起了久远的记忆,勾起了以前的含蓄微笑,「也许因为这样,我对你总是很敏感,尤其是有错失的时候,很容易会对你于我的种种反应有强烈的不满情绪,我想这大概是源于一种不想被父视看不起的神经质。」
「……」克童眼中的爱越益清晰,那是一种独特的……父爱。
「回应你的期望,当个堂堂正正的桃源卫警是很重要,不过……觉得这也重要、那也重要,什么都无法放弃的话,最终只会一事无成。」禾学序耸了耸肩,突然行了一个笨拙的军队敬礼,向克童的前军人身份致敬,「所以我是甘愿承担后果,才会作出抉择。请你逮捕我。」
克童看着慢慢合上眼的禾学序,半晌,自嘲的微笑不自觉浮现着。他真是非常的多余,亦看轻了已经长大成人的禾学序。对方早就从那个染满血迹的被窝中站了起来,一直光明正大的、亮丽的、忠于自己的活着。
私放对方,只会破坏了他的光明美丽,克童要为幼稚的决定作出弥补,于是决然掏出手铐——
「举起双手。」
人生如戏,世事如棋。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戏剧性的情节。
在禾学序睁开眼后一秒,他才从诧异中认出反映在绿色眼眸中的——是一头闪银发丝的澄六牙!他直立克童身后,俊逸似月娘诞下的银月之子。
一直跟踪而来,他总算没有白带枪。
「你——」
「不用说,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澄六牙用冰冷的枪管对准克童的后脑,目光像一头看上猎物的野鹰般凶根,「你说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是吗?禾学序先生,那请你现在就记起来,你除选择了背叛桃源……也选择了找!」
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的因素加进考虑之列,连眼前这个老头也不如!这是澄六牙极之不爽的主因。换句话说,他现下就是在跟恋人闹别扭。明白了这一点的禾学序,太阳穴发痛……说真的,要他被此刻的澄六牙所救,还不如被逮捕……
澄六牙见而冷哼一声,然后凑近克童的耳边:
「老头!暂时把你铐在这里,没问题吧?还是你不打算放过他?」
克童闻言,居然来一句令禾学序更没辄的无责任发言:
「我只是不想私放他,如果是『逃脱』的话我也没办法。」
卧底计划早在半年前就被禾学序在隐瞒澄六牙的情况下取消了,那么这半年来的任务,一定不是桃源卫警所交待的。想要那批军火的人,也一定不是桃源政府。
是乌托邦皇军吧……
为什么呢?一个无法藏有大量军火的「域联」琉亨直,同时又跟乌托邦军方人士有联系,居然拥有军方死命要找出来的「军火」。真的是军火吗?还是只是一种代号?
这两个星期内,澄六牙就不断的强迫自己在这些问题中打转。因为他脑袋闲下来,就会想起禾学序。
「可恶!」
一不留意,脑袋又闲下来了。澄六牙像闪到腰的老人家般皱起眉,猛敲着头也不能把禾学序冷淡的表情从脑袋中敲出来。
两星期前,禾学序荏澄六牙的拔枪相助下,逃过落网的危机,却丢下一句「我需要时间仔细想想未来的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还跟澄六牙断了联络足足两星期。只是今天又突然从人间蒸发中出现,约了他在「美丽新世界」。其实要被动地等对方不是那么可恨,可恨的是……原来对方只要有大事需要思考,就会毫不犹豫的撇下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成为一个商量的对象呢?
他想着又不甘心地把手中未点的菸扭断了。唉,第八枝。
「扮装蛉蛭」在非常不适当的这个时候响起。
「喂!」澄六牙理所富然的没有好语气,而当听到电话另一方的嗓音时……就更把懊恼情绪提升为激愤,「我叫你别再打来有没有听懂?!要发情的话给我滚远点!」
绝情地挂了线,澄六牙气得想边骂着「臭婆娘」边把手机往地上一掷的手,竟被抓住了。接着,俯视着来者的皮鞋尖的视线慢慢上栘,直至碰上那张睽违已久,朝思暮想,恨之入骨又爱入心肺的严肃的脸。
「女朋友的来电吗?」禾学序瞪瞪电话,又瞪眼他,看来是听到部份通电内容。
「不是啦!」澄六牙条件反射的否认,「烦死了!是沙腾的马子,看上了我,不害羞地整天黏人,还敢偷拍我冲澡的照片,早晚要拆了她的骨!」
「真是受欢迎。」
「喂……那种表情、难道是在吃醋?」
「才不是。」
「明明就是。」
「你别管我。……呃!」
手腕倏地来了一阵痛,到禾学序的神经来得及厘清状况时,原来已被澄六牙狠捏着手腕按到墙上。
「不想我掐死你的话,就发誓这辈子绝不再对我说『别管我』这三个字。」
「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澄六牙大发雷霆,把这两星期的积怨部爆发出来,「我要你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这辈子我除了你谁也不想管,所以不容许再有『别管我』的指令,以及突然失踪的事再发生!还有,吃醋就要马上立即给我老实承认!」
禾学序沉下的睑,在暗处浮起一丝并不生动的表情。被捏着的手腕轻转,暗示澄六牙让他放松,然后他竟主动跟澄六牙十指紧扣在一起……让后者顿时心头一荡。
「吃醋就要老实承认吗?」禾学序平静地道,让澄六牙感到有威胁,「那你会告诉我你跟娜熙·罔比的关系吗?我为吃她的醋已快酸掉了舌头。」
刹那,澄六牙喷出的盛怒气息变冷了。禾学序拧起了眉。
「你果然记得她。」他提高了下巴,一睑不屑,「她是谁?青梅竹马的童侣?puppy love?她这几天一直跟我炫耀与你孩提代的事,还总是看我不爽。」
「不、不呀!她只是普通的儿时玩伴,我没有……」投入了太多精湛的演技,澄六牙险些把重点忽略过,然后他像一头在进食中被主人取走了食粮的小狗,用那种一味想争取回些什么,却一声也不敢哼的语气低响:「你怎么会认识娜熙?」
游戏结束了。禾学序盯着澄六牙介乎浅红与白的唇瓣,突然好想亲他……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亲对方,只会被视作要回避问题被推开。但是,可以亲他的机会还会多吗?
「她当了少尉,侍在军中。」禾学序还是忍耐了下来。
「军中?」澄六牙彷佛过了半晌才把话听懂了,突然像爆发般提高了声音:「别跟我说是乌托邦皇军!你要冷静的这两个星期,就是正式投靠了乌托邦?!」
禾学序来不及回应,对方就像要握碎他的手指般在十指紧扣着的地方施力:「不准!立即远离那不择手段的军团!是我不好……我不应一时心软让你作出那么愚蠢的决定,由我知道你跟乌托邦秘密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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