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第6部分阅读

密合作开始我就应该把你打包上船跑路了!」

澄六牙深刻的五官轮廓阴影兀见,反而禾学序百合般的表情则越来越淡,像随时会消失的一样:

「……我的身份已经被揭发,桃源不再是我可以侍下去的地方,但我亦明白你不想回到乌托邦,我不会强迫你陪着我,所以希望你等我——」

「要我等我爱的人有什么难?不过,这绝对不是单方面决定的事。不要什么事也命令我去做,我也是自己生命的主宰,我会用自己选择的方法爱你!」

闻言,禾学序垂下头,解开了与澄六牙紧扣着的手,然后单手掏出了手帕按在鼻上。

难道是在哭?澄六牙倏地心头一紧,正想伸手去抱住对方的肩时,冷不防被一团白雾袭上脸庞!那种气味非常恍惚,吸入肺部后有一种晕眩的感觉,那是……迷晕雾?!

单手抱住澄六牙的腋下,禾学序冷眼看着对方的身体越来越重的样子,最后顺着自己的怀抱滑倒地面,才缓缓把掩着口鼻的手帕拿走。

他蹲下来,伸手轻拂着银色的浏海,恋恋不舍地、情不自禁地在那额上烙下一吻。

「……禾学序……」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微弱的声音却仍坚毅地发出。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要……」

犹豫了一下下,禾学序一咬牙还是拥上了澄六牙的背。趴伏在那宽厚的肩背上,感受着对方越来越慢的呼吸……简直像安眠曲一样,令禾学序想就这样伏在这背上睡一辈子,可惜……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只是现在必须离开。」

「……你……别小觑我……」

澄六牙的眼神似倔强地挣扎了一下,但下一刻眼睑还是徐徐盖上。禾学序庆幸没被对方看见此刻……自己这个快要滴泪的模样。

奈何的叹息,微若蚊呐。宣战的限期已至,禾学序始终要暂别安躺在地上的睡王子。

*

由在「美丽新世界」转醒到回到家,澄六牙一直在碎碎的念着。

「可恶!离谱!荒谬!竟然对我用迷晕雾?他以为若他哭着哀求我放他走,我还是会冷血到禁锢着他吗?!」他悻悻地如此想,却不考虑到要禾学序哭求他的话,对方是绝对会选用迷晕雾,「混蛋!蠢——哇!」

打开家门,就看见沙腾正伫立在门后,有种在晚道上会遇到的地藏王菩萨的阴森,但对方脸上明显没那种祥和的微笑,所以更煞是恐怖……

「你干嘛回家不开灯?」澄六牙擦汗问了一句,然后突然被沙腾推了出屋外。

有灯光的地方,「怎么了……幽京玫在吗?」幽京玫正是这几天把他缠过半死不活的沙腾马子。

渐渐在光明中露面的沙腾,居然是一脸泪痕,而且手中拿着些什么,而当澄六牙看清楚时——对方手中那柄手枪已指在他头上了。

「澄六牙……亏我真心把你当是兄弟!」沙腾的声音异常地沙哑,像哭了很久很久。

「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这是为了幽京玫?你为了女人向兄弟举枪?」

沙腾绝望地向澄六牙摇头,除了星北被卫警射杀那次,后者从没看过他……如此悲伤的表情。

「女人算是什么?我只会无法原谅……出卖兄弟的人!」沙腾刚抽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做卫警的线眼?!」

澄六牙把眼睛瞪到前所末有的最大,呆楞的看着沙腾光光的头……

「我知道幽京玫看上你,所以今天特别跟踪你看会不会看到她……怎科,我看见的竟然是那个副总警司!接着……我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沙腾用手枪推一下澄六牙的头,「我独个在家中想了很久、很久……究竟,星北哥……是不是你害死的?」

顿时,澄六牙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微抖着……然而他看不见沙腾比他抖得更厉害。

这个时候,应该非常有诚意地道歉。可是实际上却是,声带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他们给你多少好处?你连兄弟也出卖?」沙腾丢下了枪,改为揪高了澄六牙的衣领,一拳捶向俊拔的脸。

明明已经舔到嘴角有甜甜的血丝……澄六牙却想沙腾继续打。他丝毫不想抚平对方的愤怒——

「他们没有给我任何好处……」脸颊很痛……

「那为何——」拳头也很痛……

「因为我本身就是桃源卫警。」

通风的窗口,不住窜入冷风。一定是因为寒气的迫人,所以沙腾的表情都冷僵了。

「我由十五岁开始就从卫警学园被挑选出来当卧底,这些年来一直为桃源卫警提供情报。」一直以为这好歹算是人生中一件绝无仅有的、堂堂正正的事,但事到如今,澄六牙居然没办法昂首说出来。

沙腾的手则松了,放开了对方的衣领……然后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多年来,谈不上出生入死却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原来……一直都是非你死、即我亡的敌对关系。这些年来,对方有想过一天要给他套上手铐吗?或在他熟睡的时候开枪毙了他?他大力咽了咽,理智或感情出让他无法置信,欲言又止的嘴巴正要张开——

钝拙的爆破声取代了他的声音……

一颗子弹,由他左边的太阳穴穿入,直线从另一边穿出。用了灭声器的关系,故没有太大的枪声,但血液却毫无分别地直涌而出……

直至沙腾仍僵持着那张惊讶的脸向后倒下,澄六牙才把一切的情绪释放出喉头:

「啊呀——」他失控地奔到开枪者跟前,疯狂地捶着对方的胸口,每一下都是想要对方的命的用力,却一点也动不了对方,「我才是卧底!你杀我、杀我啊!为什么要向沙腾开枪?!混蛋!!」

垂下手枪的琉亨直眯着眼,阴森地笑着,俨如冷眼旁观着被火烧灼的蚂蚁。「桃源卫警的卧底吗?这真是一个世纪大笑话了。你是我重要的手足,为了不让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贻笑大方,我只好替你杀了沙腾。」

四肢并用地发狂中的澄六牙瞬即愣住,简直是血液冻结的僵住了身体……因为这句话,琉亨直竟是用最纯正的乌托邦国语说出……

「六牙·回特皇子殿下,终于还是我自己先找出你的秘密啊。」

琉亨直说着,散出一叠由幽京玫偷拍的照片。全都是映着澄六牙左肩背位置……一个代表乌托邦皇储身份的含尾蛇纹身。

第八章

和平世界历568年——

烽烟,正式起了。

桃源土生土长的禾学序,在这地方之中很少有什么事在他掌握之外……除非那些事与乌托邦扯上关系。乌托邦皇军执行的大屠杀,乌托邦贵族假扮的澄六牙,都在他意科之外。没想到这次由他一手促成的这场战事的发展,亦超出了他的预算。

一个月之前,乌托邦正式向桃源宣战,不料同一时间秘密组织「域联」公布要带领桃源边境的四个州独立,自成一小王国,战事由那一刻开始变得紧张和失控。

桃源的处境变成腹背受敌,乌托邦不想躺「域联」分一杯羹,却因为多年前被「域联」使诈私吞了的秘密武器而投鼠忌器,传闻那是可以造成毁灭性破坏的兵器。

至今,情况最乐观的反而是有四大财阀支持的「域联」。当然要与一个大帝国和一个共和国硬拼是勉强,但源源不绝的财政支持,和那件不属于人间的武器,要自成一个王国,似乎不太困难。

因此,乌托邦和桃源两方的攻势都变得急进,因为若此两虎打耗时战的话,最后只会「域联」渔人得利,两军所想的都是尽快击溃对方,然后占用对方的军备捏死那只碍事痒身的蚂蚁。

「桃人!」乌托邦御驾视征的少年君主介目·回特,狠狠喝了禾学序一声。

「什么事?」禾学序用生硬的乌托邦语回话。

「你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吗?」介目的眼神发射出危险气息。

「对不起。」

「很有诚意的对不起嘛!」介目冷笑,「别再在我面前摆架子了,难道你以为把桃源各大政府大楼的保安资科奉上,就可以骑在我头上吗?」

「回特陛下,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你的是合作关系,不分尊卑。」

介目的眼睛深深看着禾学序,须臾即转过身去。

禾学序突然吁一口气。其实如此被对方看着,他非常受不了。由首次碰面起,他就对这位少年君主有微妙的感觉,因为对方拥有跟澄六牙同样的银发银眼,每当被介目看着时,就会有被那双老是噙着淡淡笑谑、轻狂,又带点少年风流的眼睛盯着的错觉。就算明知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在离别之前绝对低估了的思念,还是被这张混淆视听地相似的脸勾起着。

「待罗。」介目近如吆喝的呼唤近身的冷俊谋士,「准备大剂量的液化毒气给那个桃人,给他明天假扮军员潜入桃军指挥总部用。」

比冷俊谋士还快地驳了口的,是禾学序:

「要液化毒气干什么?」

「把指挥总部的人部毒死,然后方便我方攻占。我要的只是桃源的军火资源,只会忠于桃源的士兵一个也不值得留下。」

「荒谬!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被猛吼一声,介目稳如泰山地站直,甚卒更形冷漠地盯着面前愤怒的黑发米迦勒。

「别忘了,本来由你被桃源揭发身份那刻起你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你收留在军中,服从我就是代价。」

「你也别忘了,当初合作的条件是你会把对桃源公民的伤害减到最低,用最少的血去换取和平结果。我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协助你实践这个承诺,可是你现在的手段……纵使对方是桃军,但如此悉数毒杀又跟屠杀有什么分别?」禾学序忿然质问。

「是没有分别,你不忍心的话可以别去。」介目回应极快,更勾起冷冷的微笑,「不过我的皇军早在附近几个平民小镇等候,随时想让自己的军刀去饮你们桃人的血。那你想牺牲的是无辜的桃源平民百姓,还是早就应视死如归的桃军?」

禾学序脑海一震,白皙的脸泛青。

看着那张几乎单手就可包裹起的纤细俊颜逐渐变得脆弱,介目就残酷地笑得更深了。他是被先皇亲身教育之下,对蹂躏弱者有着不能自拔的心瘾。

面前这个冷血的银发恶魔,绝对不是澄六牙。但越看得出分别,只是越让禾学序想见他,想见得……仿佛生命中未曾有过如此需要他的一刻。他后侮当天把应该生死与共的人迷晕在「美丽新世界」并将之撇下,否则现在……对方一定会教他应当如何。

波动的情绪,慢慢为势所迫地被抚平。

「我知道该怎么办……」刻意习乌托邦语一年的禾学序,到此时还是说得很生硬。

他稍垂着头,想要退出房间,就在经过待罗身边的时候,「多亏你,为陛下提供如此充足的疯狂条件。」微弱得除了他们二人不会有第三者听到的声音,还有侍罗轻蔑的睨视,全都只在一瞬间,却已深深剜进禾学序心房。

楞住看着待罗从他身边移开的禾学序,反映绿芒的眼眸中充斥迷惘。

为什么?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明明都不是他本来的构想。

「这样就好了!」

禾学序稀罕地露出腼腆的神情,推开了待罗想扣上他胸前的襟钮的手。因为军服的穿着有一定的标准,所以并不是可以随便换上,于是介目特别派一直着意研究桃源军装、军备的待罗来替禾学序着装。

就这样,禾学序全身上下被澄六牙看过的地方都几乎被待罗看了,虽然对方的眼神一直都像是看着空气般冷漠,不过禾学序还是浇不熄心头的火……

「两年前,在你手下被发现是我国贵族的少年卧底……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达半个小时没有吭声的待罗,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

禾学序把最后一颗钮也扣上了,吃力地吐出这三个字:

「……澄六牙。」

「你多久没见过他?」

「很久。」对乌托邦报告的应该是两年,实际是九个月。

待罗瞄到绕着禾学序脸庞那一丝丝如雾般轻忽的情绪。

「你是不是有跟他做过爱?」

禾学序旋即怒视着待罗:「你说什么?!」

「我只是看出你的身体对男人的注视和触碰很敏感,难道你生气是因为我猜错对象了吗?」待罗没说完,就赶紧按住厂禾学序想扯开枪袋的手。

动辄拔枪,真是警员的恶习。侍罗的眼睛如此说着。

「在军队里,不是训练而拔枪,就只为了杀人,并不如你们这些警员,只用作指吓。」说罢,他感到禾学序抵抗的力度,和紧皱的剑眉也放松了,「你用不着气,我不是要调侃你,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过一个纹身。」

「……」还不想承认那暧昧的rou体关系的禾学序,紧紧合着樱花般的两片唇瓣。

「不想回答的便罢了。」

「你问来干什么?」

像挽留侍罗要离开的脚步,禾学序口中突然跳出了这问题。侍罗缓缓回转冷帅的脸,一派不以为然。

「这多多少少有你不应该知道的成份,总之我所做的任何事,也是为了陛下。」

「……」禾学序思屡一转……「可是……你好像一直反对着他主张的残暴战略。」

「那也是我为他而做的一部分。」

禾学序听罢,深深吸了口气。

「待罗光生,我其实也跟你一样……」他倏地仿佛要申明什么一样昂着头,「我也为了所爱的,希望终止残酷的事情。」

略带忧郁,有点哑神韵的浑圆大眼睛,犹如在为增加说话的可信性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侍罗。他好像楞了半秒才搞懂对方的话,旋即脸上出现跟禾学序刚才的相仿的腼腆:

「那是你的事,什么叫做跟我一样?」不着痕迹地逃避了禾学序的视线,他续说:「况且,让陛下的野心不断扩张的你,现在才说这样的话,不是太没诚意了吗?」

「我就是知道你一直这样看我,今天才跟你说这些话。」禾学序充满透明感的白皙肌肤,还有在严寒的空气中变了桃红的鼻尖,组合起一个复杂却温柔的表情,

「我承认迄今为止,好像作出了不少错误的决定,因此……就算明知结局将会变得多么差强人意,我也要承受。这也算是我的报应。」

他突然静下来,待罗像等他说下去的默不作声。

「而对于其他无辜被我连累的人……我深感抱歉。」

用力地踏出一步,禾学序行了一个桃源卫警的礼。他一直想对待罗这么做。因为在乌托邦军中,他只看得见待罗的眼中有恻隐。

侍罗侧身看着面前这个身穿军服、敬礼标准,却有着一张俊嫩似温室培植出来的脸的男人,顿有为他无补于事的歉意而笑的冲动。

「你现在是一副突然顿悟了些什么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回到桃源,就可以看见心爱的人而兴奋吗?」

「……我没有。」禾学序决然否认。

「可是我是这么相信。」

「都说——」

待罗突然转过身去,禾学序不自觉噤了声,然后听到前者用很轻的声音道:

「我相信你这一去,我和你都会得到最想要的。」

看着对方的身影推门而出并弯进军纪室,禾学序的感觉还是很缥缈。

侧目盯着全身镜中的自己,他未感觉到有一丝「顿悟」的气息。

反之,他觉得正是因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沌,才会为了看见澄六牙那机率微小的期待而肾上腺素上升,因为只有做任何事都能无悔、说一不二的澄六牙,一直是他暗里追赶的目标。

他渴望被那双热血冲动的手教训自己一次,然后用那从来都是那么顽固得令人羡慕的声音去告诉他,应该如何收拾自己一手造成的残局。

「……当初,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你……」发冷的指尖点着冰冻的镜面,而镜中人除了两行透明的泪之外,就什么回应也没有。

*

如果成功的话,这将会是对桃军中枢致命的一击——由乌托邦军中唯一精通桃源语的禾学序,假扮成桃军军员,向桃源总指挥部作出暗藏杀机的「求救」。只要总指挥部失陷,桃源全军都将陷入瘫痪。

身上只剩下唯一的求生武器,而且浑身是遭严刑铐问灼伤——任谁看见此刻的禾学序,都一定会这么想。

从伤口中淌出来的血,没有半滴是假的,几乎全部是介目亲手所赐。他是凝望着那恶魔般的眼神,然后完全不反抗地承受的。因为他想回到桃源,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

事到如今,结局已经越来越明显。介目真的会遵守当日的承诺,带给桃源的原居民和平及幸福吗?……谁会再相信那双变得疯狂嗜血的眼睛。但想向桃源通风报讯吗?他又要以什么身份?弃暗投明的叛徒?再说,那种腐败的部队,能敌凶悍近灭绝人性的乌托邦军吗?

亲手把自己迫上如此绝路的禾学序,分析力早就见底。他只是盲目地想回来,想见那个人,遵守当日许下的承诺——一定回来找他。但愿对方还在这儿……但愿能遇得上。

「你是谁?」

爱刺骨的寒风下,拖着几近失血过多的身体,在疲惫的精神和坚韧的意志之间支持着的禾学序,终于听到久违的桃源语。

「……第三营第四连的……弘茧……有关于乌托邦的重要情报……」

禾学序的敬礼没做好,就感觉到被搀扶住了。

终于潜入了桃源的指挥总部。比想像中容易,却没有为禾学序带来兴奋。他要怎么做?真的要杀害这里所有的同胞吗?他不这么做的话……在乌托邦控制之下的那个平静的小镇里,一样会有同胞被杀……无异于那场大屠杀的被杀。

「你在这里休息着,我现在去请大佐来。」替禾学序简单包扎了的士兵,跟他互相敬一个礼,就离开这个狭小的房间了。

空间静谧到令禾学序出现耳鸣。

浓缩了的液化毒气在袋中蠢蠢欲动,要出卖这些保卫家国的同胞吗?其实……在他首次跟乌托邦私通开始,就已经出卖了。如果要谢罪的话,唯有跟他们一起死在这些毒气之下吧……?

可是,他还想……见那人一面。

倏地,门被推开的「吱哑」声传来,禾学序随即从床上跳起来,准备做好敬礼的动作——然而,他抬起的手却迅速软了下来……

进来的……是谁?!

肩变宽了、胸膛也好像更厚了,眉宇间甚至整体上变得强悍多了的男人,却依然被禾学序一眼认了出来……不会错的,绝对是把头发染黑了,并戴上了绿色隐形眼镜的澄六牙。

「为什么……」

澄六牙锁上了门,不含表情也不吭一声地步向震惊到极点的禾学序。

身穿跟自己一样的桃源军服,还有那刻意乔装的黑发绿眼……

不!他心里混乱着的真的是这些吗?绝对不是……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在为意外地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张脸兴奋地战栗着。

然后,连对方的名字也叫不出,禾学序立即就恨不得把对方的血肉跟自己融合的紧抱着他。明明得不到对方一丝回应,却仍然是那么忘我地拥抱着。长久的分离快要把他逼疯,如果不立即慰解思念,他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可以坏掉。

从前吝啬表达感情的表现,这刻都被反省成罪过。现在的他,甚至不介意用自己的血来诉说衷曲……

然而,对于被曾经疯狂渴慕的身体拥抱着,此刻的澄六牙反而冷淡了,完全冷眼旁观。

「只有在什么事都失算了,没有人认同你,甚至连你自己也再无法认同自己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吗?」

冷酷如绞刑台上的绳,澄六牙磁性深厚的声线突然狠狠勒住了禾学序的颈,密封的小房间不知哪来了一阵外面来的寒风。

「乌托邦因为『域联』的突然介入而暴躁,释放了控制不住的残暴。你预想中一眨眼就完结的平静战争,始终没有出现,很不安吧?」

澄六牙不留余地的冲击着禾学序,以未曾对他用过的冷漠语气,冻僵着他的思维。

「当日,完全不把我纳为考虑因素,决定了就去做的你,把我丢弃得多么潇洒,到失败了的今天,没办法独个面对承受,才记起了我这么一号人物吗?我早就警告过,乌托邦并不是可以信赖的对象,当时为什么不听?」

终于,彻底的无地自容迫使禾学序放开了、本以为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拥抱着的澄六牙。因为天真自负而预算错误,然后更逃避失败的想以对方为避风港——他完全被澄六牙说中了。然后,他狠狠指谪着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到?只是拚命的在意着自己的感情,却忘了……对方可以不原谅干出那么过份的事的自己。

他再次失算,现在才意识到爱与被爱的资格已经同时被剥夺,连最后一个坚持着的信念——澄六牙会爱他,也都错了。浑身都脱力,明明已经快站不住,但他不敢靠向澄六牙,他怕被推开的话会由身到心的粉碎……

「呜!」

灵魂快要被扯进地底的前一刻,他的脸颊突然被摩擦上军绒服的表面,后脑和腰部都被狠狠按住……按在澄六牙的怀抱里。

「谁准你放手?!搂着我!像刚才一样搂着我!」

这甜蜜的桎梏来得多么突如其来,上一秒才滑手要掉落悬崖的东西,原来还紧紧勾在衣袖上……禾学序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心理冲击,忘了呼吸,连眼也眨不了一下。

而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的澄六牙,恨自己连多一分钟也忍耐不下,本来还想好好给禾学序一点教训,让他以后学乖一点,怎料……一切愤怒都被那主动又热情的拥抱收买了。他怎可以容许对方再放开他?他就是为了要把对方永远锁住自己身边而来的。

「啊!」

倏地从紧搂中又被推开了一步的禾学序,正大惊失色地想「还是要被推开了?」时,却已经被极速脱下军袍的澄六牙按在床,并跨坐大腿上。

澄六牙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把手伸到禾学序的裤头,整整五个月没有碰这个身体,对方仿佛为他量身订造的肌肤会对他陌生了多少?他连前戏也做不了,情欲就直接烧上头顶,

而军裤被扯到大腿的一刻,禾学序始被入侵的冷空气唤醒,马上抵住了想把脸埋在他股间的澄六牙:

「不要!外面……还有人!」如果外面的士兵被情到浓时的亢奋高叫吸引了进来,那就……

「不会有人……我已经吩咐他们都离开这里了。」

「你吩咐?」

澄六牙不再回话,却也转移了目标,把间不容缓的亲吻风暴吹袭上禾学序尚未完全被热起来的脸。一大堆的疑问藏禾学序脑袋中,但久违了的……甚毛好像比从前更渴求的吻袭来,他……舍不得反抗。

隔着厚厚的保暖军服,他伸手拥着澄六牙的背,提示着他——还不够,还想要更多的吻……

然而,澄六牙却反在这个时刻,突然停止……因为他无意间舔到了禾学序苦涩的泪。

「……我太粗暴了?是不是……伤口痛了?」澄六牙紧张得比对方还痛一样。

可是禾学序却猛地摇着头。rou体上的伤他早就感觉不到痛,他只是为着无论被他出卖、欺骗、利用多少次,还是没有退减对他的热情的澄六牙而心痛。而且相反地,他忠于这个世界,一直为着要阻止悲剧的发生而穷尽精力,可是世上还是只有丑恶来回应他,一切都徒劳无功……

「事到如今,你还想不通吗?」澄六牙仿佛从禾学序泪湿的眼瞳中看出了什么,随即怜爱地拨着他的浏海。

说罢,他小心地把禾学序抱坐好,后者一直用眩惑的圆眼睛看着他、期待着他。

「你要端坐好,否则你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掉下去。」澄六牙说着,已经扶稳了禾学序,接着深呼吸一门气:「我是现任乌托邦皇帝的亲兄,是原本的皇储人选,只因出走而被胞弟替了帝位,还有……我现在算是『域联』军的统帅。」

「……」禾学序的脸色无声地转着,每个细胞都说着他不理解,「……你说什么?」

澄六牙搔搔头,有如叹息的换另一种方法再说一遍:

「我本名是六牙·回特,不是贵族,是皇族。琉亨直看过我还在乌托邦时的旧照,觉得与我相似,就偶然发现这秘密,得以证实后,因为四大财阀其实是乌托邦的前朝旧臣,坚持要有我才会以财力支持他,故就迫我当了有名无实的『域联』军统帅。」

「那之前乌托邦军方那么着急要我把你交出来——」禾学序像突然记起的。

「是要把我灭口,因为我的存在对现任君主来说是个危机。」

那种没有血性的恶魔,的确是干得出弑亲兄的事来。对于曾经觉得介目与六牙相似,禾学序觉得恍然大悟之余亦犹有余悸。

「那么你现在这里出现是……?」

「跟你一样,扮成桃军军员潜入,本来的桃军部队已经被俘虏了,你刚才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域联』一直秘密训练的部队,全部精通桃源语。」

「然后呢?」禾学序的眼眸中发出光芒,「『城联』军是不是就可把乌托邦皇军轰出桃源?你会统治桃源吗?」虽然换了一个形式,不过……这个结果不是一样吗?

禾学序的心情雀跃起来,但闻言的澄六牙却沉下了脸。

「你还不死心吗?你还相信战争可以换来和平吗?」他拉起了有点茫然的禾学序的手,直接把他拉进怀里,用铁臂温柔地把他锁住,「你也是残酷的屠杀中的受害者,难道你已经忘了……是为什么能从那血腥的阴影中,重新得到平安的心境吗?」

澄六牙无由的脸红,倒映在绿色的眼眸中……到底他想说什么?

平安的心境……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禾学序脑海盘旋,直至某随机的一点,他突然灵光一闪——!

「因为……」跟对方一样羞红了的脸,无法把「因为爱上你」说出口。

澄六牙心领神会的轻轻亲了那张可爱地欲语还休的嘴,然后融化般的感动溢出口边。

「你总算记起了。那就应该明白,用血腥来写的和平很快就会被冲走,战争始终是仇恨和欲望的产物,它不会给你平安。」衷心的劝勉,像抚摸花瓣般轻柔的说。

比自己小六年的恋人,居然意外地如此成熟,禾学序紧颦着眉,狠狠咬着唇。

这些道理不是应该早就明白吗?为什么自己还是要如此愚蠢执着,连年轻的小伙子也比不上?还是……人越长大,本来就越是迷糊?人类压根儿就是愚蠢、执着的生物,自诩万物之灵,却如禽兽般只为着欲望而狡猾地生活着。企图以欲望制压欲望,最后只会让丑恶无穷扩大。

连这点也看不通透的禾学序,忽视倾心向自己的爱护,毅然决然地踏上对方早就预科到的不归路。

「对不……对不起、对不……」

声泪俱下的道歉,无穷地抽乾着禾学序的力量,他脱力滑倒澄六牙的臂弯之中,断续的抽泣像要逼他哭出血泪来一样哀恸。

到底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抱歉?禾学序的理由和冷静完全失陷,反正那种让他变得如此可恨地自负的东西,早就该丢弃,他只想道歉……就算是下跪、叩头、切腹,他也绝对要谢罪……那是为着把恋人彻底辜负了的罪行。

澄六牙看不下去,重新抱起了禾学序的肩,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然后手一直扫着他的头发。

我在这裹——连澄六牙的心跳也像如此安慰着。

「别哭,你已经找到了我。」颀长的手指点着白瓷一样的肌肤,「我从来没有变过,我仍然是你的卧底。」

「……什么?」

澄六牙毫不犹豫地重覆:

「我仍然是你的卧底,无论我身在何处,假装成什么身份,我的心依然是向着你、尽管我现在是『域联』的统帅,我所做的也只为了你一个。」他把唇凑到对方的嘴角,蠢蠢欲动地说:「所以,你可以继续命令我,你想我怎样做都可以。不过,我要的报酬不再是勋章……」

他突然托起了禾学序的下巴,四片嘴唇差点碰在一起,后者的脸「唰」地通红了。

「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都留在我身边,我随时可以为你结束一切噩梦。」

之前哭得有点筋疲力竭的禾学序,慢慢觉得澄六牙的话像梦呓一样听不清楚了。

「你抉择吧,从今以后只可以爱我一个了……愿意吗?」

禾学序完全听不到澄六牙朦胧的话,完全没意思要回答他深情的问题,却在看见那张眩目的俊脸之后,突发地想倾吐出如此合时的表白:

「……我喜欢你。我爱你……请你永远只拥抱我一个、只亲吻我一个、只看着我一个,我保证……我也会如是对你……」

澄六牙惊喜地瞪大了眼。过去多么内敛的禾学序,倏然的倾情夫白……让澄六牙的脑袋有一阵空白。本来只期待一个含羞的颔首,却得到了这么额外的奖赏……

下一秒,无法再遏止的情感,已经排山倒晦、风起云涌地覆上了禾学序。

无论假装着什么样的身份,真正的心只有一颗,这就是卧底。而由卧底关系第一天的建立,效忠的心就从不打算止息。

终曲

桃源、乌托邦、「域联」一场如战在弦的大战,在许多人的睡梦中奇妙地结束了。

某个严寒的晚上,妥「域联」军突袭的桃军总指挥部,疑因「域」军误用管制性强化武器,以总指挥部为中心引起破坏大半个战场的毁灭性大爆作。其后在残肢现场中,发现与「域」军统帅——前乌托邦皇储的牙齿纪录吻合的尸体,消息传出后桃源四大财阀随即宣布终断一切对「域」军的财政支持,「域」军几乎即时瓦解。

同日,乌托邦发生九十年来第一次政变,以资深谋士待罗·凡发起,他全面掌握皇军势力,把介目·回特收押之同时,亦宣布撤军回国。

桃源国民陷入要修复伤痕累累的国土的艰苦时代,却每个人也感到终得喘息的平安。

而在半年后的今天,远离了烦嚣华丽的都市,在香格里拉西岸的私人海滩上,沐浴在日光下的两个人,也早就收拾了受伤的心灵。

感觉到恋人对炽烈的热吻回应得越来越无力,澄六牙再依依不舍也明白到,由昨晚开始就让自己予取予求到天亮的禾学序是时候休息了。重合的唇因而分开,澄六牙俯视着因疲倦半合而显得媚眼如丝的绿色眼睛,忍不住在眼皮上「啾」地亲了一下。

「现在让你睡一下……不过我会偷袭。」

身上只穿了一件过臀的衬衣的禾学续没好气地笑一下,但亦非常感激地背过身去,立即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

趁这空档,澄六牙套起长裤,跑回屋子里掏出了卫星电话,随即又跑出来,在一个不会让禾学序注意到,但又能看着他的位置坐下。然后正想动手拨电话时,它却自行响起来了。

「喂,我正好想找你。」知道这个卫星电话的,就只有一个人。

「跟你心灵相通不会对我有任何帮助。」

语气是不苟言笑,但其实老是在暗讽别人这一点,对方一直也没变过——他正是篡夺回特皇朝的待罗·凡。

「我也没兴趣跟你心有灵犀、」澄六牙不屑地啐一句,「话说回来,伪造牙齿纪录的事,没有被抖出来吧?」

「放心,总之你已经消失在桃源和乌托邦,我会尽全力保障你们的甜蜜生活的。」

澄六牙宽心地「谢谢」一声,然后满足地盯着还好好睡在那边的禾学序。

「禾学序怎样了?」对方刚好问起。

「嗯,过得很平静、他喜欢这种生活。」

突然插入的一段沉默,让澄六牙错觉对方在世界上的另一端皱着眉,

「……我一开始对他很没好感,不知你为什么会爱上那么幼稚又倔强的人。不过后来还是觉得,他始终是个充满盲目爱心的大孩子罢了,但好歹看得出是个有节气的男人……嗯,咳。」

「杂七杂八扯一大堆,你到底想说什么?」澄六牙没耐性地逼对方切入话题。

「你说他喜欢那种生活……很难想像他会喜欢被人压在下面的生活。」

「喂!」连澄六牙也会因在外人面前谈起性生活问题而脸红。

「你一直没有跟他说那一次全部是我的计划吧?」

对待罗生硬露骨地转换话题的举动,澄六牙总有像「我玩完你了,现在说别的」的被愚弄感。

「没有~~!连你就是一直秘密放消息给『域联』的乌托邦军叛徒也没说!」不好的情绪导致澄六牙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毫无信任价值的敷衍。

就是这个叛徒让琉亨直揭发澄六牙的真正身份,并在其面前枪杀沙腾,本来在沙腾下葬的那天,在意科之外与侍罗再见面时,澄六牙气得想把他分尸当是沙腾的陪葬,然而这可恨的家伙却在坟前几乎砍下单臂当是赔罪。

那天起,这二人就成了伙伴,合作设计并实行了整套计划。

半年前,身为恐怖的地狱武器制造者的侍罗,就教授澄六牙让武器威力减半的引爆方法,以最低的损毁结束了一场大战。

「我也只不过是故意说一直找不到那三枚手臂大的超级武器,和间或跟琉亨直交换一些消息罢了。根本没做过什么出卖国家的事。」篡掉一个皇朝的人竟然冷静地这么说,「况且,你不跟禾学序说这些,他就会以为所有功劳都是你的,然后感激得不好意思拒绝你超越正常人可以理解的过度欲求。」

「……」被说中了的沉默……

「不作声不是生气了吧?天天抱着爱人的家伙,连被调侃两句也不行吗?」

听得出待罗声线中的羡慕,澄六牙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又带开了话题:

「喂,介目他……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

「是,兄长居然无耻地配合着近臣来反叛自己,这个现实的确难以接受。」

「为什么只有我是无耻的?!」

「因为你为的只是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为的是他。」

「这有什么分别?!你喜欢的人不就是他吗?」澄六牙皱着鼻子,「从小你就是我们兄弟的老师,但我一早看出你比较喜欢他。」

「那是因为太难去喜欢你、」

差点被自己强行吞下去、忿忿不平的一句「混蛋!现在不就有个超级大美人死心塌地的爱着我!」噎死,澄六牙最后还是决定原谅可怜的孤家寡人。

「你这是妒忌!不过……别说我是在安慰你耶!我想……介目很快会明白你不想他再沉沦血腥之中的苦心。」澄六牙是如此深信。因为那一场如浩劫般的战争,

就是因四大财阀对国家的爱、待罗对介目的爱和他自己对禾学序的爱而化解的。

幸福是一定会跟着爱而来的。这都是在拥抱着禾学序时所领悟的。

「承你贵言。如果一天他真的明白了,我会带着他来找你。当天他以庶出身份继位,不能正式领受皇储的徽纹,已经受了很大压力,再加上那些流言蜚语,才会对你有误解。其实你们兄弟,没必要为了一个纹身而非得你死我亡不可。」突然,又认真起来了。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希望他来,让他看看哥哥所爱的人……咦?」

澄六牙抬起头,居然失去了禾学序的踪影!正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按回椅里。

「你在跟谁通电话?」擅于侦察、洞悉疑点的一双眼,折射着绿色光芒的嵌在禾学序牛奶色的脸上。

「没、没有谁……」他何时站在我背后的?!澄六牙心里暗叫糟糕。

「终于被发现了吗?那倒不如把实情全部告

返回

上一页

点击功能呼出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卧底 倒序 正序

《卧底》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