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堂》 第148章

这可是她第一次如此失礼地跟我说话,居然指责我过多干扰房东的生活——难道会因为我?是我扰了他们的清净?如此想着,脑子里浮现的却尽是女人看我的怪怪的目光。

这个念想一旦升起,便越来越觉得象,倒是真的因为我了,而且她训斥我的模样居然越来越象妻了。妻常说,吵吵闹闹真夫妻。这是妻的感悟,女人的感悟总要胜过男人。至此,我悚然一惊,这种念想是要不得的。

要知道,男女关系常常是对立面搞臭对方最有力的武器。此时,由于我一年来的工作成就,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千万不可因此而折了自己。

——最丰富的往往不是物质世界,而是人的心理。物质世界是单一的,物就是物,狗不可能变成猪,猪同样也不可能变成驴,而因物质而存在的人的心理却明明白白地具有狗变猪的功能。

在这里,有必要再啰嗦几句。在我最初做出住进村里的决定时,大家反感我的还只是因为我比得他们必须跟我一样住进村里,脸上尽是不屑,一副“实践必将证明他的决定是错误的”的永远正确的预言家的神气,直爽者当场就是一阵嘲笑,心机深沉者嘴上虽不说,心里必定也是坚决的“他注定要失败”。

事实却出乎他们意料,虽然他们仍是不屑,而且无论怎样的成就,只要他们想认为不屑,就必定是不屑的,不过,此时却完全因为嫉妒了。

无论如何,这一年来,我确是充实的、富有成就感的。当人自觉富有成就感时,他必定是出众的,尽管因为嫉妒结果不一定是完美的。

但嫉妒只能在同一层次的人之间发生,高一层或低一层的人之间不可能产生嫉妒,所以我赢得了领导和山民的尊重。

至于同一层次的人因为嫉妒而向我发起的攻击则只能在领导层之间进行而不可能深入到群众中间,群众只认事实,尽管他们或许为此而嘲笑他们只顾眼前利益,没有眼前利益哪来长远?

所以他们的攻击完全是他们的事,此时的领导应该是最关键的,这是由他们说话具有决定意义的事实决定的。

但众口能够铄金,常常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偶尔的事件也常常能够让他们捕风捉影。同时因为有的领导常常因为经受不住再而三的谣传而让自己的立场不坚定,所以做事的人便只有竭力地严格要求自己,不给人以可乘之机。

然而这又是困难的,有这样一句谣传听起来颇耐人寻味,不妨说出来供大家参考,又免去了我的啰嗦。

说当今四大怪: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宠爱;做事的不如告密的受信赖;内行的不如外行的提得快,忽悠的要比敬业的更豪迈!

当然,这句谣传也有夸大其词的牢骚,但对于我来说,那时还远没有现在这样洒脱,终日里小心翼翼唯恐落人口实倒是真的。

如此可怕的念想与如此谨慎的态度偏偏结合到了一起,而且这种话又是不便与外人说的,因为只要稍有口风就会激发人的想象力而演绎出更多的故事无异于自造麻烦,难免便要发生刚才我提及的那种古怪的状态。

幸而这病属于只要时间就能不医而治的那种,待我违背男女房东决不外传的誓言把故事告诉妻时,她先是一愣决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继而便责怪我多疑,说多疑必定是心术不正的表现,凡男人必要光明正大。

听了妻的话,我觉得自己恐怕当真是多疑了,及至我决定豪迈一番之后,视觉居然恢复了正常——男房东依旧是健康的正常的老实巴脚的男人,而女房东依旧是个普通的虽有不少动人之处却只有在山里才能称得上上等女人的女人。

但好奇终究是人的天性,我的视野虽恢复了正常,每当深夜听到男房东轻轻地开门声,我仍难免要涌上他蹑手蹑脚的贼一样的形象和鼾声如雷的甜蜜的睡姿,迷便会如鲠在喉,猛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不已。

渐渐地,这种原是极轻的开门声在我的印象中竟越放越大,变成了一个痼疾:即使睡到家里或者在梦中只要到了某一个固定的时刻也能听到这个震耳欲聋的开门声而常常惊醒过来。

我原准备找支书调整一下房东,可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因为除此之外我确找不出房东的任何缺陷。

现在想起来,应该还是那股浓浓的好奇让我不忍离开。

女人总是细腻的,我的彷徨无疑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在我下决心改变自己晚睡习惯企图通过听不到开门声而淡化被逐步放大的印象之后的某一夜,刚吃过饭,我就关了灯合衣躺到床上,却任我用尽了数数、两眼直视、不停地按摩穴位、努力地不想事情等诸般行之有效的手段,越努力地想睡,大脑却越清醒,泛起的尽是那个浓雾一样的迷以及与之相关联的一系列的细节,下意识地企图通过分析细节这个通常有效的方法来发现其中的奥妙。

想着,苦于长期没有结果,脑袋便开始发涨。人的情绪受大脑支配,大脑陷入困境,人便烦躁起来,心情烦躁是出事的先兆,于是更无法安睡,我失眠了。

——除了高考前那一段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之外,多少年来我都是以贪睡著称的。妻这样形容我的贪睡,说只要能够放下脑袋就立马能响起鼾声,即使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

唯独这一次……

说起来,失眠其实是用脑过度导致思路不清的结果,这时候看起来大脑是清醒的,其实,大脑很难聚集到一个点上,而人的思考实际上就是把大脑聚到一个点,倘非如此,便难形成一个清晰的主见,而且常常剪不断理还乱,从而因影响人的正常休息而加重这种病态直至让人陷入迷境。

世界万物总是生生相克的,相信必定有不少人曾患过失眠症,所以便有不少治疗失眠的药方,据说睡前用开水烫脚便是治疗失眠的良方,这个方子在我高考前曾不止一次地用过,果然有效。

念想至此,正欲下床烫脚。这时候,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那个开门声早已远去,此刻敲门除却女房东还能有谁?果然是她!

除了把那支粗辫子解了让长发狂泻而下之外,她普通得跟往常没有分别,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即使她那好看的笑也无法掩饰的隐忧,但仅凭她那满头的靠山泉水滋养的乌且亮的长发便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十足的女人。

在这里非为山村做广告,山泉水不仅甜,据说还含有不少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女人的长发和肌肤就足能证明。

或者可以说,乌且亮的长发和雪一样的肌肤便构成了山村女人,如果能够象城里女人那样用亮衣和昂贵的化妆品包装一番,必个个成为绝色美女,但造化弄人,偏偏用朴素而清洁的旧衣包裹着她们而让她们成了珍品,尽管关于这一点儿庸俗的城里人或许根本无法体会得到,但倘若他们能够体会得到,必定会让他们所有关于美女的理论为之黯然失色,那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令人震颤的美!

有人说,女人是由无数个诱人的片断组成的,譬如一颦一笑一个眼神或者一种淡淡的哀思。

这话一点儿不假,此刻的她因为隐忧,倒让她成了珍品中的珍品。噢,对了,《红楼梦》里的那位叫林黛玉的病女,正因为病才让她成为美女,倘若抛去了病,恐怕只能算得上一位小心眼儿的满身沾满了臭毛病的糟女人。不过,她不是林黛玉,绝不是。

由于这是她的第一次造访,愣怔之余不由心慌。

人总是这样,同一类器官倘若有一样功能在弱化,另一样必会极其敏感起来。心慌便不敢拿眼去瞧她,只能靠感觉,感觉便异常敏锐起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飘一样走近我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我的乱成一堆的书。

其时,我是无书不读的,而且经常随心所欲地同时在读许多本,所以便显得乱。

她边耐心地为我整理着,边感叹着“这么多书啊”。说着便从中抽出一本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直瞅着我,眼神能够刺透人,直透向我的心底,逼得我不敢抬头。听她微微叹了口气,近乎哀求道,借我看看好吗?

我甚至没能看清哪本书,便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只盼她尽快离开,因为我的手心已紧张地出了汗,但当她依旧什么也不说飘一样离开后,我心里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而且在迅速地扩张。

因此,那一夜,我似乎总在想她,任自己如何劝自己都无法自抑——她居然还喜欢看书?借书可是恩师曾经教给我接触女同学的绝招,难道这绝招到处管用?想着,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可是个充满激情的时代,无论狂妄的还是幼稚的都这样令人留恋。

4

临近不惑之年居然又在按照那个时候的思维想问题,待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脸不觉热辣辣的。——显然地,这种只有在初恋时代才有的表现此时又出现在了我的身上,我开始责备自己,却仍禁不得自己不停地去瞧正房的灯光,那灯居然亮了一夜。

——据科学家研究,无论男女见到漂亮的异性心跳都难免会加速,而单独相处时几乎要翻番,肯定无疑地会影响到思维,更何况当时的我们还留有那么大的想象空间。

如此便不难解释自己的荒唐,凡事只有找到了理由,人的心理才能释然。

第二天的大概同一时候,她便来还书。我说,不急,看吧。

她说,看完了,再借一本。

我不信,她便小女孩似地歪着头大概地复述了一遍,居然不差分毫。我甚觉惊奇,因为她告诉我她只读过五年小学。

她说,她原是她男人父母收养的一名弃婴,上小学的时候,她是班里的尖子,书本上的东西根本就不够她学,而他男人则空长了一个大个子,脑瓜却是个榆木疙瘩。

大概怕两人差距拉得过大而失了控制,只上到小学毕业,父母就停了她的学,而她男人则因为脑瓜的问题勉强读到初中再无力升学。

她知道,父母是存了心要让她做儿媳妇。出于感恩,她倒不计较这些,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不是人为地可以改变的,尽管铁了心的父母仍在不顾一切地限制着她,不允许她读书,说书能把人教坏。

尤其是她那个男人,听了父母的话,更是不可理喻,只要见到她看书,哪怕是一张报纸,也会疯了似地。所以,她家里连一张纸都没有。

不让读便不读吧,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父母去世之前她们结了婚。说实在的,与山里人比起来,他也算是个优秀的男人,可结婚后……说到这里,她嘎然而止,满脸地惊恐,连连追问“我说了什么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越发急,直至我作了否定回答,她才总算放了心似地长舒了一口气,临去时没有忘记带走那本精心挑选的书,她读的尽是些关于人生思考的书。

眼看着即将破解的秘密突然象短路似地停了电,心里难免要被搅得麻痒痒的。

但这是一个只有等待才能破解的迷,因为她是一个古怪的女人,除非是她自己想说出来的问题,否则问题问得只要稍有点儿过,柔情似水的她立即就能横眉冷对地训斥你,尽管这不等于否定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既如此,便只有等待。

等待便在如此反复地借书还书中进行,虽然她除了卖弄似地复述书中的情节之外便不肯再说什么,但书毕竟让我们之间有了更多交谈的话题——我们常常围绕着书中的某一问题而争论不休,就象学生时代同学之间的争论那样认真专注,到后来总是她忙不迭地去翻书验证对错,而且总是因为她记忆的失误而令她懊恼不已。

——与人做毫无功利色彩的争论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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