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死的多是外地来打工的,谁为他们说话呀,得到俩钱也就算了。可我徒弟大林子气粗,再加上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被闷到里边了,张罗救人最积极,结果被人打了一顿,他又声言上告,后来人就不见了……”
“你等等,你说,大林子是你徒弟……他是叫张林祥吧,我上次来调查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赵汉子停下脚,看志诚一眼,把脸掉向一边。豁子在旁接过来说:“你就别深问了,为这事赵哥都悔死了。妈的,在乌岭,谁不怕李子根哪?他们对你们都敢这样,我们一个煤黑子在他手下,不跟蚂蚁一样吗?再说了,还有你……啊,李经理,我说是你,我赵大哥所以忍着,帮他,也是看在你的面上,你知道吗?”
二妹叹口气:“我能想到,赵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现在看,我也是帮凶啊……对了,我也说点心里话吧。怎么说呢,我是后到乌岭的,先前有些事不太知道。我来之后,知道煤矿经常死人,开始也挺害怕,后来,慢慢也就麻木了……可是,我的心还不那么黑,哪次煤矿死了人,我都很难过,都劝他多赔点钱。有时,觉得他赔得少,我就私下另外给死者家属补上一点。一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点,二呢,也想着为他赎点罪呀,让别人恨他轻一点。他知道后常常抢白我,说我傻。后来我做这种事时,就瞒着他……可是,他毕竟是我哥哥,是他把我养大的,十指连心哪,所以,真出了事,我也得帮他的忙,想法把事压下去。这回也是这样,出事后,风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上边指示要认真调查,地县两级调查组就来了,我全力应酬,好歹把他们哄弄走了,可你们又一个接一个的来了……这位警察同志,其实没等你来,这边就准备好怎么对付你了,你住下后,我就派人盯着你的行动。那天早晨,你刚出去,我就和哥哥通了电话,他立刻安排人先一步到六号井,防备你看出什么来!”
“是这么回事。”赵汉子说:“其实,我们在头一天就做好了准备。当时,事故已经过去,六号井抢修也基本完成,可以恢复生产了,要重新调一批人来顶班,我就是从别的井调过来的。正好,刚把调查组哄弄过去,你又来了。怕你看出事来,矿里让我在那天早早的带几人去了,装出一副正常生产的架式,好歹把你哄了过去。对了,你可能猜出来了,那三个跟你谈话的,都是假冒的,真人都死在井里了!”
志诚对这些已经不奇怪,现在,他的思维还在大林子身上。“这……赵大哥,你们等一等……你刚才说,那个大林子是你的徒弟?我见过他,在火车上,蒋福荣说是他们抓的逃犯。可后来我去了他长山县的家,也见到了他父母弟弟,可他们说他死了,还得到了矿里赔偿的五万元钱……这……天哪,莫非他……”
“他们杀人灭口!”赵汉子突然悲愤地叫起来:“要不是知道了这回事,我也不会这么积极地帮你们,我要为徒弟报仇……前两天,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带人来了,就拿着他的照片,问我们认不认识这个人。别人不认识,我这当师傅的能不认识吗?可我不敢说呀,当时蒋福荣他们就在场,我心里害怕,就昧着良心说不认识啊……那照片上的他我到死都忘不了啊,身上看不着,可脸上那伤啊,眼睛肿的连缝都看不见,他们不知怎么打的他……妈的,一定是他们干的,是蒋福荣他们干的呀……可怜我的好徒弟呀,心可好了,就是火气大点,可有骨气,活生生让他们害了,那程大队说他还活着,可我看照片上那样子,活也不会好好活了……李子根,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啊,我早晚要报这个仇!”不知不觉哭泣起来:“二妹呀,你别怪大哥,大哥实在忍不住子,你哥他实在不是人哪,他的心实在太黑了……”
二妹一声不响,突然抽泣了两声。没人劝她,大家都知道,此时劝慰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她毕竟是他的妹妹,此时她到底什么心情叫人无法揣知。一时之间,人们都停下脚步,都忘了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地面上。
这回,是豁子打破了沉默:“对了,那个程大队还打听过你呢,他说,有一个外地警察来乌岭不见了,问俺们见没见过……他一说我就猜到说的是你,也猜到你可能出了事,可是……可是,俺们都没敢说……”
豁子吞吞吐吐住了口,可志诚的心又激烈地跳起,并生出一股温暖之情。原来,他们在寻找自己,啊,亲爱的战友,我并不是孤立的……这一定是陈副局长安排的……对了,现在看,张林祥已经在警方手中,还活着,而且,从种种迹象上看,警方已经开始插手这件事,如果深入查下去,那很可能把乌岭的黑幕揭开。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行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焦急赶来:“咱们别唠了,快点上去吧!”
二十、黎明
1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挣扎,一行人停住脚步。赵汉子粗重地吁出一口气:“大伙在这儿等着,我先出去看看动静!”
这么说,已经离井口不远了,就要回到上面的世界了。志诚的心再次激烈地跳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到地面,看一眼宽广无垠的天光和大地。可是,他必须控制住感情,按照赵汉子的要求办。他的目光吃力地顺着赵汉子头上的矿灯光柱望去,发现前面是一道很陡的斜坡,隐隐向上伸去。这也是个斜井,虽然坡度很陡,路上好象还遍地乱石煤块,但是,经过了生死磨难,这点困难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过,根据自己几次下井的感受,如果前面是井口的话,应该能看见白光。可这里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小声向豁子提出疑问,豁子大声道:“操,井口都塌了,我们是扒个洞进来后又堵上了!”
赵汉子正要离开,志诚叫住了他:“大哥,你等一等!”扭头对二妹:“大姐,你带手机了吧!”
二妹:“带了,你……”
志诚说:“请您把手机给赵大哥拿着,让他出去先打几个电话报警。包括我的单位,还有平峦县公安局的陈副局长,反正,凡是认为可靠的单位都打!。”
肖云叫起来:“对,也给我们报社打……”
张大明说:“对,我还有几个号码,你记到手机上,上去后挨个打!”
大家热烈起来。可是,二妹却迟迟不拿出手机。张大明走到她身边:“二妹,你怎么了?”
二妹:“这……我……我手机没电了,你们……”
“二妹,”张大明温和而坚定的声音:“我知道,你和他是患难兄妹,你不忍心。可是,我也知道你是明大节的人,否则,也不会来救我们,怎么办你应该明白!”
二妹:“可是,他是我哥哥呀,是他把我养大的,我咋能把他……你们能不能放他一次,出去不报告不行吗,求你们了……”
二妹嘴里虽然这么说,仍然把手机拿出来,边呜咽边:“我知道说这些没用,也不应该说,可我的心还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他要是被枪毙了,我再没有亲人了……”
“不,”张大明轻轻搀扶起二妹:“二妹,你不要被亲情蒙住眼睛,忘掉他吧,他的心已经黑透了,从现在起,他已经不是你哥哥,他是恶魔,为了钱,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要是知道你来救我们,肯定也会加害你的……”
“不,不会,”二妹大声反驳着:“他不会,他是真疼我的,他……”
她的语气并不坚定,她想起了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幕,想到他要她做的事,她不再反驳,抽泣着把手机塞到张大明手里:“你别说了,拿去吧,你们报告吧……哥,谁让你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呀……”
张大明接过手机,递给赵汉子:“大哥,你快上去吧!”
赵汉子叹口气,看了二妹一眼,把手机拿到手中:“这……这东西咋用啊,我还真没摆弄过!”
志诚急忙告诉他:“啊,这很简单,我告诉你……来,我再把几个号码输进去,你就按这个打,把号码找到,一按这个键子就行了!”
摆弄了一会儿,赵汉子基本掌握了,转身向陡峭的坡道上爬去。可是,当他走出很远时,二妹才想起一件事,急急对志诚道:“你是不是说要给县公安局的陈局长打电话,恐怕不行了,我哥说了,天一亮就召开常委会,要把他的副局长拿下来!”
还有这种事……
志诚眼前浮现出陈副局长的面容,心中感到特别的亲近。不怪他态度那么暧昧,平峦这地方实在不是好人呆的世界呀,稍稍正直一点的人都无法生存下去呀。仇恨的怒火在心头熊熊燃起,他咬着牙说:“妈的,权力落到腐败分子手里,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呀!”
2
此时陈英奇和彭方、程玉明已经离开医院,回到了彭方的办公室,三人都神情紧张,脸色极差。
彭方向陈程二人介绍了自己被省公安厅朱厅长召见的情况,二人一听都激动起来,陈英奇拍着大腿说:“既然有这个东风,咱们还迟疑什么,豁出来了,跟他们干了!”
彭方脸色依然严峻:“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正好又有了行动的理由。不过,一定要保密,要讲究策略,你们俩看看,具体该怎么办才好?”
陈英奇早已胸有成竹:“密捕。我立刻带几名可靠的弟兄赶赴乌岭,将蒋福荣秘密捕获……对,一旦抓获,立即与省厅取得联系,异地关押。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即使怀疑是警方所为,可没有证据,我们不承认,他们也一点办法没有,等案件取得突破,他们想活动也晚了。如果省厅直接介入,汇报到省委,纪检部门再介入,极有可能通过此案揭开乌岭的黑幕,到时,他们恐怕已经控制不住平峦了!”
彭方和程玉明都认为这个策略可行,还都认为,要当机立断,迅速行动。彭方问陈英奇打算怎么办。陈英说相机而动,到乌岭后根据具体情况确定行动措施。“可是,也有可能受条件限制,无法保密,那就公开抓捕。他是重大杀人犯罪嫌疑人,手里有枪,还掌握一个派出所,放任他活动,太危险了……不过,这样的话,你压力一定会很大。所以,一旦把他抓住,我们立刻离开平峦,把所有通讯工具全关闭,你把一切都往我身上推。等案件查清了,他们爱咋办咋办吧。我估计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些年,我憋屈够了,今天我要痛快一回!”
陈英奇说这话时,脸上闪出了光彩,一股勃勃雄气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彭方看着他,想起天亮常委会就要召开,那时,他就不再是副局长,可他现在还不知道,还这么起劲地工作。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啊,可这样的人为什么总是在挫折中生活呢?听他说的:“这些年憋屈够了”,那么,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彭方最终没有告诉他明天将发生的事情,而是轻轻抚住了他的手臂,轻声说:“老陈,你……多保重啊,在抓捕时注意安全,讲究策略,蒋福荣有枪,再说,乌岭是李子根的领地,他要是知道了,不知干出什么事来。你走后,我立刻部署防暴队待命,一旦需要,你立即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带防暴队上去!”
陈英奇豪爽地:“没事。这辈子什么样的罪犯没抓过,出不了什么事。他李子根真要敢阻挠,我对他也不客气,一起抓!”看着彭方:“局长,关键看你能不能顶住,咱们要抓的可是县长的弟弟,李子根的派出所长,事前既不请示又不汇报,恐怕将来不好交代呀!”
彭方忧郁地一笑:“既然这么做了,我当然有思想准备。法律上没有规定抓县长的弟弟就得请示,必须经过他哥哥批准再抓,我只知他是重大杀人犯罪嫌疑人,做为公安局长,我要履行党和人民以及法律赋于的职责,我有这个权力!”
“好,有你这话就好!”陈英奇身板一下挺得笔直,“啪”的敬了个标准的举手礼。
彭方忽觉心头一热。
陈英奇转过身对程玉明:“咱们马上出发!”
二人匆匆向门口奔去,彭方突然产生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向前跟了两步,脱口叫出一声:“老陈……”
陈英奇站住,回过身,疑虑地:“局长……”
一瞬间,彭方改变了主意,只是盯着陈英的眼睛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英奇满不在乎地一笑,摇摇手,转身向外奔去。彭方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来。
他想把天亮召开常委会的事告诉他。现在,他就要冒险奔赴抓捕一线,做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明明知道他政治命运即将发生转折,却瞒着他,事后真无法向他交代。可是,彭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不仅是组织纪律问题,他担心会扰乱了他的心情,影响他的行动。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英奇终于知道了这事。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彭局长,出发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明天常委开会要撤换我的事?”
彭方一愣:“这……你怎么知道的?”
陈英奇:“我儿子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儿子……他怎么知道的?”
“蒋福荣告诉他的……”
陈英奇在手机里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他儿子虽然定下去办公室上班了,可晚上还住在派出所里,刚才,蒋福荣酒气熏熏地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起来起来,你他妈还睡呀,赶快收拾东西滚!”儿子闹得愣愣的,问咋回事,蒋福荣骂咧咧地说:“回去问你爹去吧。妈的,我们乌岭对他这么好,连他的傻儿子都养着,他还整我们……告诉你吧,天一亮县委就开会,你爹就不是什么局长了,你也就不是局长的儿子了,快滚吧!”儿子当时就哭了,然后给他打来电话。
彭方听完介绍,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只能无力的安慰着:“老陈,你……你一定要挺住,要正确对待。你……还行吗?要不,你回来吧,让程玉明指挥这次行动吧!”
“不,”陈英奇大声说:“你别惦念我,我五十岁了,什么事没经过,这种事还压不垮我,其实,我早有退下来的心思,只是被他们这么拿下来心里不舒服罢了。现在常委会不是还没开吗,我不还是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吗,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行使刑侦副局长的职权,我非亲手把蒋福荣抓住不可。”换了口吻:“对了,看这情景,密捕恐怕有困难。我看这样吧,你现在就把防暴队派上来,准备支援我们!”
彭方急促地:“好,我亲自带他们上去……老陈,你一定要保重,要注意安全!”
陈英奇的笑声:“你放心吧。不过,话说在前面,我要真牺牲了,你一定替我向领导反映,想办法给我那傻儿子安排个工作,当不当警察没关系,我知道他素质不行,可是,给他个力所能及的岗位,让他有碗饭吃!”
“老陈,你说些什么呀……”
陈英奇的笑声:“真的,你一定答应,要不,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陈英奇关了手机,可彭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他挥去泪水,立刻命令指挥中心通知防暴队集合。然而,命令刚刚发出,桌上的外线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他抓起话筒放到耳边,传来的是一个急促有力却很陌生的声音:“您是彭局长吧。我是省厅刑警总队,姓季,请您马上下楼,在街道对面的路口……”
季总队长!
彭方心如擂鼓,放下电话立即冲出办公室,三步并做两步奔出公安局办公大楼。
他用眼睛向前仔细地搜索了一下,果然,在对面街口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影影绰绰停着两台越野大吉普,一台是45oo,一台是“三菱”。他匆匆穿过大街走过去,快走到轿车跟前时,45oo的车门打开了探出一个人头:“彭局长,快上车!”
彭方叫了声:“季总队长”低头钻进车内。
车里,除了驾驶员和季总队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彭方和季总队长打过交道,因此不用介绍,可另外二人却很面生。季总队长给他做了介绍:“这位是省报的吕副社长,这位是市局平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赵大队长。我们是按照省厅领导的指示,紧急赶赴到平峦的。所以刚刚通知你,主要是为了保密,还请您谅解。现在,我把情况介绍一下……”
季总队长说,他们所以匆匆赶来,主要是为了救人。市局平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一名同志和当记者的妻子前往乌岭后突然失去了联系,昨天夜里,平安分局刑警大队接到平峦一个群众的举报电话,说他可能出事了,非常危险,需要马上营救,还说不能和当地公安机关联系。他们感到问题严重,就向省厅做了汇报,几乎与此同时,省报的领导也向公安厅反映,他们有两位同志去乌岭采访,失去了联系。省厅早已将乌岭纳入打黑除恶视野之内,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现在听到汇报自然十分重视,立刻责成刑警总队采取行动,季总队长立即率领几名精干的同志赶来,报社的领导和平安分局的刑警大队长也同时赶来。
季副总队长刚刚说完,赵大队长就用焦急而恳切的语气激动地说:“彭局长,我们这位同志曾经和我联系过,说去了乌岭,我感觉,他是担心自己出事,为防备万一才把去向告诉我。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刑警,希望您一定配合我们,把他救出来。”
报社的副社长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彭方控制着自己,平静地汇报了本局的行动情况,包括陈英奇已经出发,防暴队正在待命的情况。季副总队长听后一拍大腿说:“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最好能追上陈英奇他们!”
陈英奇正在车里交代任务。除了开车的程玉明,车里还有三个年轻警察,其中两个是刑警,一个是治安大队的曲宝明。他是陈英奇用电话特意调来的。此时,他眼睛盯着他们说:“挑选你们,主要是因为你们可靠,平时你们不是总说憋气吗?今天,就让你们痛痛快快干一场……”
三个年轻人听完任务之后,眼睛都亮了。曲宝明挥了一下拳头:“太好了,早该有这一天!”
程玉明边开车边补充道:“陈局,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咱们争取一起完成!”
“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更加艰巨……”
陈英奇正要解释营救志诚一事,手机突然又急促地响起来,看了一下号码,急忙放到耳边:“彭局长,有什么事……什么,省厅刑警总队……季总队长,您也来了,太谢谢您了……”
关了手机,他激动地对程玉明和三个年轻刑警说:“你们听见了吧,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来人了,季总队长亲自带队,和彭局长一起上来了。”
车内几人都激动起来。程玉明说:“他们可真能保密呀,人到了咱们才知道!”
陈英奇:“他们这么做算对了,要是事先通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年轻刑警说:“哎,省厅怎么知道这事的,赶来得这么及时?”
陈英奇没有回答,但是,苍黑的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他对开车的程玉明大声道:“加快速度!”
车速加快了,车灯如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芒,向前疾驶而去。
陈英奇向车窗外望去,除了车前的灯光,外面一切都黑沉沉的。他知道,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一会儿,东方的天际就发白,曙光就会到来。
这时,志诚的面影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喃喃地说:“小伙子,我来了,对不起,我曾经软弱过,害怕过,可现在我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你在哪里,但愿还不晚……”
3
志诚还在井下,但是,离地面只有几米了,井口就在前面,可是,他不得不焦急地忍耐着,等待着。
此时,几人都觉得时间太慢。赵汉子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可他们却觉得有一年了。等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了,就鼓动豁子,让他带路,磕磕绊绊地爬到了井口附近。豁子手往前一指,小声说:“井口就在前面,赵大哥出去后又把它堵上了,搬开几块石头就见着天了!”
是的,前面肯定就是井口。志诚也察觉出来了:这里虽然还那么黑暗,可感觉上却和井下不一样,空气都不一样。井下虽然也有空气,可那是陈旧、沉闷、死亡的空气,这里的空气却充满了清新和希望。
因为离井口近了,几人都尽力保持沉默,就是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都焦急地等待赵汉子归来。
二妹打破了寂静,她轻轻叹口气说:“就是出去了,你们怎么离开呀!”
志诚被说得心一动,是啊,光顾着高兴,可出去怎么办?上次,你是在陈副局长的掩护下逃走的,现在,肯定要比那次难得多。
豁子说:“大姐,你不是说用车送他们吗?”
二妹:“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假装让你们把我的车抢去了,开跑了,可现在各个路口都有人守着,检查可严了,恐怕很难过去!”
豁子:“那就不走大道,拉荒走,走出几十里再上道,然后想法搭车离开!”
二妹:“你说得容易,他们现在的身体能走几十里吗?就算他们走出去了,恐怕还得被他们发现。在平峦这块土地上,谁也跑不出他们手心!”
肖云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志诚抓了一下她的手:“你别着急……大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二妹想了想:“要不,先不忙逃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想办法和外边联系上,等他们来救你们……对了,刚才不是让赵大哥打电话了吗?”
张大明:“你们这里有安全的地方吗?你那酒店可不行,还有别的地方吗?”
二妹叹口气:“这……我一时想不出来,等一会儿赵大哥回来问问他吧!”
豁子突然又开口了:“哎,我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井下,你们先不出去,等来救你的人到了,再出去,那不就安全了吗……”
“不不……”肖云不等豁子说完就叫起来:“不,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井下呆了,就是死也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志诚虽然没出声,可他的心和肖云相同。真的,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几米外就是天光大地,怎么能还回到那黑暗冰冷的地方去呢?再说了,真要等下去,谁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张大明没开口,他肯定是同样的心思。二妹只好安抚着肖云说:“大妹子,别着急,等一会儿赵大哥回来再说吧!”
她的话音刚落音,前面、巷口方向有轻轻的响动传来。几人都屏住了呼吸。很快,前方出现了一道很小的亮光,那不是矿灯的光,是那鲜活的世界射进来的光芒,一个人影从那里爬起来,进来后马上又把亮光堵住,然后打亮头上的矿灯,躬腰向这边走来。豁子急忙迎上去:“大哥,你回来了,外边怎么样,出去行吗?”
赵汉子神情紧张,呼吸急促:“你们上来了……可不得了啦,外面出大事了,蒋福荣被炸死了……”
什么……
几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了,好一会儿才相信是真的。赵汉子说,大约半个小时前,蒋福荣坐的轿车突然发生爆炸,刚上车的他当场被炸死,尸体烧成焦碳。
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志诚知道,蒋福荣不是好东西,是李子根的帮凶,他怎么会突然被人炸死了,谁炸的,为什么……
二妹先缓过神来:“这……我哥怎么样,没事吧!”
“他没事。”赵汉子哼了声说:“还哭了好几声,起誓发愿说要报仇……正好,趁乱把他们送出去吧!”掉头走了两步又扭回头说:“对了,多亏天没亮,要是在白天,你们在井下呆这么长时间,乍上去眼睛受不了!”
往外走的时候,志诚忽然想起打电话的事,急忙问赵汉子情况。赵汉子支吾着说:“这……我忘了咋摆弄了,打了半天也没打通,怕你们惦着,就回来了,你们出去自己打吧!”
志诚不知赵汉子说得是真是假,也许他真的不会打,也许是看出二妹的态度,不想这么做。
几分钟后,几人终于走出黑暗,来到鲜活的人世。啊,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尽管很紧张,很匆忙,可志诚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眼。赵汉子说得不错,尽管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候,可在井下已经呆了几十个小时的他们,还是觉得外边是这样的明亮,明亮得有点刺眼。瞧,铁灰色的天穹是多么的深远,多么的纯净,还有几颗明亮的星星,正向你微笑着。瞧,大地是多么的广阔,多么的亲切,就是眼前这遍体鳞伤的山岭,也显得那么的美好。啊,世界,你好,我终于出来了,活着出来了,又见到你了。不知不觉间,志诚的眼中盈满了泪水,肖云已经抽泣出声。二人的手又下意识地紧紧抓到一起……
“小心,别出声,跟着我,发现有人来就往黑影里钻,咱们先到我师傅家躲一躲……”
志诚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咦,这不是自己那天清晨走过的路口吗,还遇到一个疯女人……对了,当时你还注意了一下这个井口……看来,乌岭的地下真象豁子说的那样,象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呀!
出了井口,志诚和肖云、张大明都说自己能坚持,不用人搀扶。可是才走几步,志诚就感到腿发软,身体虚得厉害,很快大口大口喘息起来。他咬牙坚持着。好在路途不远,很快就进了住宅区,来到一个简陋的小院外面。看来,赵汉子已经安排好,大门没锁,一拉就开,走到一幢低矮的平房门外,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男人混浊的声音在里边小声说:“快进来!”
4
屋子不大,是那种农村常见的两间房,外屋是厨房,点着一根蜡烛,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在灶台下忙着,灶台的锅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亲切的农家饭菜气味。里屋却亮着电灯,但是,一条棉被把窗子捂得严严实实。炕上已经摆好了炕桌和碗筷,看来,还有热饭要吃。灯光下,志诚第一次看清了每个人的形象,个个都是乌漆麻黑,肖云更是和平日判若两人。女人端进一盆温水来:“快,都洗一洗。”
洗脸时,二妹对大伙说:“你们先吃点,我去开车,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匆匆出去了。志诚忽然想起电话还没打出去,想招呼她已经来不及了。
洗完脸,一盆大米饭和两大碗土豆熬白菜端上来,女人还先给每人倒了碗开水。志诚、肖云、张大明也没有客气,上桌就吃起来。热水、热饭、热菜、热炕……啊,有多少天没尝过这种滋味了,志诚觉得眼泪又要涌出来。几人都没说谢字,屋里很快响起稀里唿噜吃喝的声音,赵汉子和豁子也饿了,也跟着吃喝起来。主人是个六十出头的老汉,他不时出外看一眼,回到屋子就站在地下,看着几人吃喝,还有些歉意地说:“吃吧,多吃点……家里也没啥好吃的,都是抓急做的,垫补垫补吧……你们放心,出不了事,我这破家没人来!”
这时,赵汉子才正式给大家做了介绍:“这是我师傅,姓刘。师傅,他们就是我说的三位,他们是两口子,这位是省里的记者……”
这时,志诚忽然认出老汉,不由脱口而出:“咦,我们见过,你不是……那天早晨……”
老汉也想了起来:“啊,是你呀,真想不到……”
原来,他是志诚那天清晨遇到的老汉,不用说,一直在外屋忙着的女人就是那个疯子了。对了,老汉说过,她一阵儿一阵儿的,现在跟正常人一样,难怪没认出来。
这时,女人又进来给大家倒水,肖云看了她一眼,忽然碰了一下志诚,向女人示意一眼。志诚不知何意,待女人出去后,肖云轻声说:“把那个小镜子拿出来,看看后边的照片。”志诚心一惊,急忙把小镜子拿出来,几人都停下吃饭观察他,豁子一把将小镜子抢过去:“看什么呢……哎,这不是……赵大哥你看……”
赵汉子接过小镜子一看,脸色一下变了,眼睛盯住志诚:“这……你们从哪得到的……师傅你看……”
老汉走上来接过小镜子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这……天哪,你们这是从哪儿弄到的呀……”
没错,照片上穿婚纱的女人正在外屋忙着。
志诚和肖云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老汉眼泪顿时涌出来,哑着嗓子冲房顶低声道:“老天爷,你听见了吗……同志啊,他就是我闺女的对象啊,两人都订下日子了,就要结婚了,结果……这么说,他当时并没死啊,对了,你们说说,是怎么个情景……”
志诚把看到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赵汉子“砰”一声把饭碗墩在桌子上,低声骂了起来:“我操他个祖宗啊,他当时肯定没死,逃出来了,可没人救……不,也没准是被他们发现后灭了口,怕他活下来麻烦……”
这……
尽管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可志诚还是被震惊了。他回忆着看到的一切,死者头上的伤……天哪,那真有可能是人为的呀!
老汉还没想到这点上,老泪纵横地自语着:“这就是命啊,当初,俺就反对闺女跟他处,可挡不住,后来看他对俺闺女真好,也就答应了……‘好女不嫁煤黑子’,旧社会就有这句话呀,当矿工的媳妇就是半个寡妇啊,太难了,男人一下井,心就悬着,多咱人下班回来了,心才放回去,可第二天又悬起来,天天如此啊,要是一听井下出事了,有一半女人当时就吓晕过去……解放后好多了,出事少了,可这几年又多起来了,比旧社会还严重啊……”
老汉忽然一下把悲声咽回去,急急地一擦脸,把小镜子揣入怀中。原来,是女儿从外面进来了。她疑惑地看看父亲和众人:“爹,咋的了”
老汉擦着眼睛:“啊,没啥,没啥……快,他们吃完了,你收拾吧!”
女人没有怀疑,顺从地开始收拾桌子。
可是,志诚却心如刀绞,想起初来那天早晨,她那凄惨的叫声:“刘平啊,你回来呀,咱们结婚哪……”还有井下死去那个年轻人,当时,他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啊……
见女儿走出去,老汉又擦着眼睛小声道:“千万别跟她提这事,她就怕刺激,一刺激又得犯病!”
这时,二妹回来了。她急匆匆走进来对几人说:“快,走吧,车我开来了,就在外面……也不知谁干的,把蒋福荣炸死了,现在到处有人转悠,路口封得更严了,咱们碰运气吧,实在不行就只有硬往外闯了!”
志诚的心再次激烈地跳起来。也许是吃了顿饱饭的作用,也许是精神作用,此时,他觉得比刚才强健多了,完全可以拼搏一番了。
几人匆匆与刘老汉告别,走到外面。二妹手往前一指说:“车就在前面路口的黑影中,快走,天快亮了!”
志诚往东边望了一眼,确实,天边已经出现了微微的白色。他抑制着激烈的心跳,跟着二妹向前走去。路口到了,再走几步,果然看到一台轿车停在黑暗中,几人匆匆奔过去,二妹拉开车门,坐进车内,一边发动一边对几人说:“你们三个快上来,赵大哥,豁子兄弟,你们回去吧!”
“轰——”
就在他们拉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远处突然一声巨响传来,腾起一片火光,一股烟柱。
众人全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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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惊叫起来:“是我哥家——这……你们等在这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就回来……”
不容分说,二妹将车启动起来,迅速向矿里驶去。几人一时手足无措。赵汉子急忙说:“快,都到黑影里藏起来……哎,到前边的路沟里去!”
几人隐到路旁一个土沟里,向北方翘首望着,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蒋福荣被炸死,现在李子根家又发生爆炸,都是谁干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应该报警。志诚忽然想起打电话的事,可是,二妹已经带着手机离开。
十几分钟过去了,二妹没有回来,二十几分钟过去了,二妹还是没有回来。
其实,爆炸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大,可是,火光很快就熄灭了,看来,并没有引起火灾。只是不知炸死人没有。二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后果可能很严重,要是真把李子根炸死了,问题可就复杂了……
正猜测着,忽听远处传来奔跑声,车声,接着又传来两声枪响。
一个人影飞快地向郊区这边跑来,后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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