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自己的女人》 第 2 部分阅读

世音菩萨回来,从此供在这间书房里。

她把这间房子视为神明显灵的圣地,然而丈夫在观世音的注视下剥掉了她的衣服,粗暴地干了那种事。这是玷污观世音的目光呀,她难过地想,我要去洗个澡。她起床,穿上淡绿的棉睡衣,走进客厅,又走进厨房,拧开神州牌热水器。这是那种宽大的洗手间,墙上贴着深绿色瓷砖,地上铺着黑亮亮的防滑地板砖,只抽水马桶,个洗手池,还有个宽大的白白的浴盆。她脚踏进浴盆,身体站到热水器的莲蓬头下,任热水沐浴着她的肉体。洗完澡,她走出来,丈夫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抽着烟。

“你这是干什么”他瞪着她。

她懒得理睬这个鸡鸭气味的男人,她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他眼,径直走进书房,关了门。她脱下睡衣,重新钻到被窝里,丈夫推门走进来。“你非常讨厌我,我晓得。”

他脸阴毒地看着她,“我不是人,我吸毒,我是被世人厌恶的吸血鬼但是我永远是你丈夫,你永远是我老婆,我告诉你。”

她扭开了脸,他又说:“我是被你害的。你什么都比我强,从开始,别人就只看得起你,看不起我。我吸毒是因为你,你从没有给我过爱,你从来也没有主动和我干过,我们夫妻十几年了,每次都是我提出要求,每次都是。你并不爱我,你让我痛苦”

我爱过这个人吗她心里问自己。九七九年,如果他父亲没从局的第二把手的位置上下来,她也许不会和他结婚,她当年考虑的东西很多,怕别人说她势利眼,说她和他好是因为他父亲是局的领导,现在不是领导了就不同他好了。她怕这种舆论。就是基于这点,她和他结了婚。人的思想是既复杂又简单的,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是为他人活着,你无法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只要你是活在这个世上,他人就成了你的面镜子,你随时都能看见你自己。她想。她生平第次在观音菩萨像下睡了觉,她觉得她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她面对着观音菩萨思考了很久,她觉得她这生不应该这样,应该换种方式生活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很多,而这个男人却成了只貌似人的脏狗,个用她赚的钱吸毒的垃圾桶。我要离开他,她想,我要躲得他远远的。她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对方说:“你好。”

她听出了是大力的声音,“是你。”她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她怕她丈夫听见。她回答他说:“我现在还在家里,正准备出门。你有什么事”

大力说:“没什么事,打个电话问候声你。”

“哦。”她说,“我现在要到工地上去看看。”

“中午在起吃餐饭”大力说。

她迟疑了下,回答说:“等下你再打我的手机,现在还不能说定。”她想他给她带来了莫名的烦恼,是他,她才摹然觉得她在生活中缺了很大部分过去的几年里,她曾常常取笑有些女人在男女关系上缠缠绵绵,卿卿我我。现在她也成了她曾经小看的那种人,成了只在树梢上叽叽叫着的求偶的雌鸟。她似乎看见自己就是只雌鸟,栖息在株开满白花的槐树上,个劲地叽叽叫,风却把它求偶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刻钟后,她出了门。大概上帝的存在就是让人生活有残缺的,你事业上成功了,爱情就会体现出残缺来,你爱情获得了幸福,也许事业上又塌糊涂。她想,边开着车。这些问题曾经都光顾过她的大脑,但早些年,这些问题好像云影,仅仅是从她脑海里掠而过。现在这些问题却犹如刀子,捣碎着她曾经拥有的价值观念,使她无法用从前的思想进行思考了,就仿佛当你成了个富人后,你脑海里就再不是穷人那种金钱观念了。汽车驶上芙蓉路时,辆迎面驶来的的士险些与她相撞,她心里阵抽搐,是她开车时走了神,刚才她的思想在外婆家里。的土司机将车刹住,探出头骂她说:“你想死吧你”

她不吭声,把方向盘打,汽车向前驶去。我得小心点,她想,刚才是上天对我发出的危险信号,爱情不是我这种年龄的女人玩的游戏了。汽车驶到了工地上,她停好车,对着车顶的反馈镜打量了眼自己,觉得出门时眼影画深了些,就打开非常精美的意大利皮包,拿出包香喷喷的餐巾纸,抽出张擦了下两边的眼睛,见眼影淡化了不少,感觉上不像化了浓妆,这才打开车门走出来。这是幢七层楼的宿舍建筑,此刻已进入了粉饰墙壁的阶段,些民工正站在脚手架上粉刷楼房外墙,还有几个民工在楼顶烧柏油。

个包工头向她走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邓老板。”

邓瑛瞥他眼,对他说:“你要他们注意安全就是。”

“我跟他们再交代了,”包工头说,“不会有事的。”

第三章

她在这处工地上呆了半个小时,这里走那里看,向包工头交代了些事情,接着她钻进奥迪,发动汽车,向另处工地驶去。这是所商业学校,地处市郊,她承建这所学校的图书馆。沿路交通畅通无阻,汽车很快便驶到了商业学校门前,她按了下喇叭,传达室的老头为她打开了大门,汽车驶上了学校林荫道这是条由法国梧桐树和樟树组合的林荫道,在她承建的工地前停下了。她下车,学校基建科刘科长大步走上来,对她笑着,他长着个芋头脑壳,身上有种泥土气味。她的车驶来时,他就站在工地旁的株樟树下,那儿还站着学校管基建的副校长。这位副校长是她承建这幢图书馆的失败者,他曾极力推荐春花乡建筑公司承建这幢图书馆他是春花乡人,但这笔两千多万的业务却无法让他个人说了算,经学校党委讨论,这笔业务还是落到了参入竞争的国盛建筑公司。国盛建筑公司就是邓瑛创办的建筑公司,“国盛”是她儿子的名字,儿子今年十三岁,目前正在弟弟所在的中学上初中,按现在的发展势头,将来必定是名大学生。副校长怀疑她和校长暗中有笔肮脏交易,在他心里这笔两千多万的业务是不会光明磊落地落到她身上的。他常常用双阴毒的眼睛盯着她,希望从她身上找到处缺口,好从中获得什么东西。“刘科长,张校长。”她对他们笑说。张校长就是张副校长。

张副校长只是乜斜了她眼,目光就从她身上移到了基建地上,“你要加快速度,”

张副校长摆出校长的架子叮嘱她,“十二月份学校搞四十周年校庆,要验收的。”

“听见吗”她对走上来打招呼的李志说,“到时候我会找你,你还不抓紧罗”

李志是个学建筑的大学生,大学毕业有六年了,三十岁,直在她的国盛建筑公司里干,现任国盛建筑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这个工地的具体事宜。李志说:“如果不下雨,十月份就可以竣工,建起来快,还有个月就可以封顶,主要是内外装修要时间”张副校长淡淡地笑了下,“反正十二月要开馆。”

这是栋七层楼的图书馆,目前还只建到四层,四层也只是刚刚盖预制板,有的地方还没盖。“李总,”她当着刘科长和张副校长的面尊称李志说,“如果不行,还可以多上帮人马。你可以把黄花乡的基建队调来总之,你得把握进度。”

她向李副经理交代完事宜,开着车刚刚驶出商业学校,手机便响了,是大力打来的,“你在哪里”

大力说:“我刚刚同个客户分手,现在没事。你在哪里”

“我刚离开商业学校。”

“我们起吃餐中饭我反正现在没事了。”大力表白说,“我很想看见你。”

她犹豫了下,脑海里出现了自己的丈夫。“好吧。”她不由自主地答。她为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深深感到自己无力面对他的热恋。两人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她合上手机,对自己说了句妈的,我已经爱上他了。

邓瑛将汽车驶到美国烧烤城,她在停车时看见大力站在街口上盯着她这辆车。她心里居然有种欣喜。我这是在干什么她这么问自己,我在与这个做人寿保险的男人幽会。她打开车门,他向她走来,他穿着套深灰色西装,白衬衣的领子下系着条金利来领带,脸上飘扬着那种亲昵的笑容,手里拿着只黑皮包。在她看,那只黑皮包里装着他的爱情。我其实应该躲他躲得远远的,她想。“你好。”他说。

她关了车门,“你好。”脸上有言不由衷的笑容。

他们迈进了美国烧烤城,烧烤城里热热闹闹的,对对的情侣或家家的人,正喧喧嚷嚷地吃着烧烤。她不喜欢这种招摇的地方,她用责备的口气问他说:“你怎么选择这样的地方吃饭你不怕碰见熟人”

“我刚才离这里比较近,”他解释说,“再说,有包房,我们可以进包房里去。”

两人走进了间包房,个服务小姐走拢来,问他们吃什么茶。大力望小姐眼说:“随便。”小姐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相有点像方为,身材也类似,小姐离开后,大力脸高兴地问邓瑛:“她好像方为的啊”

“我看不像,”邓瑛说,又加了句,“方为比她有气质些。”

“哦,那是。”他回答。

“方为很潇洒的,”邓瑛简直是用种羡慕的口气说,“她最会玩了,我简直怀疑她的脑细胞组织和我们的组织不同。你注意到她的颅形吗从侧面看,她是那种扁形的,不像我们这种圆脑勺。我们脑壳里装的都是锯木屑,太实了,不晓得浪漫。”

服务小姐端着只盘子,盘子里搁着两杯茶,走进来,她把茶分别摆在两人的面前,接着她退了出去。现在这个小小的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两双眼睛对望着。大力的眼睛有点像鱼眼睛,黑黑亮亮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好闻的血腥味儿。他接过她上述的话说下去:“人不要太浪漫了,但又要懂得浪漫。太实际了,个人就会活得很累,太浪漫了又显得很飘。我不喜欢方为那类型的女人。”

她听他说,他添了句:“说老实话,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笑了,那是种理解他语言含义的亲切的笑容,“在我身上,好时光已经消逝了,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喜欢的”她轻视自己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没勇气面对生活了,唉,其实我点也不懂生活,甚至在逃避生活,所以我觉得我很懦弱。”

“你是女人中的强者,”大力夸奖她,“我绝不相信你是个懦弱的女人。你有思想,有自己的追求,你有勇气面对自己。我对你的看法,与你自己说的恰恰相反。”

她看着他,希望从他身上获取反抗切的勇气,她太需要个人给她打气了。她觉得她是只泄了气的篮球,如果不打气,这只球就没法拍起来。她甚至想听他用种自信的声音说“邓瑛,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抛弃切”。但他没说这话,而是对她笑,站起身说:“我去把烧烤的东西拿来,我肚子饿坏了。”

不会儿,他拿着碟子运来了美国肥牛肉鸡蛋舌子大葱等等,两人就边吃边交换思想,他们从烧烤城里走出来时,已是两点钟了,他上了她的奥迪轿车,她现在要去青春中心做美容,她问他去哪里。他说他去东塘百货大楼会个客户,已经约好了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这么问他。

“先生,”他笑,“他直就答应买我的保险,直就拖着。”

“他自己买还是为孩子买”

“为他女儿买。”大力说,点上了支烟,“他是我以前在部队里的战友,现在他在东塘百货大楼租了个柜台,做服装生意。”

邓瑛把汽车直接开到东塘百货大楼前,大力下了车,说了声“再见”,邓瑛便将车徐徐朝前驶去。她从反馈镜里看见大力身是劲的模样朝百货大楼的玻璃大门迈去。这个男人很有活力,他是那种有独立意识和独立人格的男人。她想。

方为是位跳迪士科的好手,她扭腰送胯和摆动手腕手臂是充满了节奏感和性感的。

她自己说她只爱两件事,打麻将和跳舞,而在这两件事里她更偏向跳舞。她喜欢舞厅的气氛,喜欢激烈的音乐声在耳畔鸣响,喜欢看着对对年轻男女衣冠楚楚地在她身旁起劲地摇摆和旋转。她觉得这是青春在流动,就仿佛河流在奔腾。

她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投掷在迪士科娱乐城了。这天晚上,她又把邓瑛小丽和大力约到了娱乐城,还有另个年轻人,不是志哥,而是电视台的小林。她和小林疯狂地跳着迪士科,她穿得很少,她把风衣脱在座位上,就穿着紧裹着臀部的健美裤和件紧身的高吊衫在舞池里摇摆,脸上布置着妖冶的笑容。小林跳累了败下阵来后,大力又成了她的舞伴,两人在舞池里摇撼着身体,仿佛把飞落到他们身上的旋律也撞出了火花。迪士科舞厅的音乐是不停的,个乐曲个乐曲地翻滚,让你不得不败下阵来。大力回到座位上,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身上也汗湿了。“唉,我跳出了身汗。”大力强调说,看着邓瑛。

邓瑛早就被迪士科舞厅里的各种气味薰得睁不开眼睛了,舞厅里的气味太浓烈了,比排档上的油烟气味还让她不舒服。人成群的场所,动物气味特别明显,她真想捂住鼻子先走步。她之所以没走,是他们几个人玩得那么开心,她不忍心扫他们的兴。她瞅眼坐下来的大力,目光便落到方为身上,后者拿起了墨西哥啤酒瓶,咕隆咕隆喝着。

她说:“跳迪士科是最好的减肥锻炼。”

“那当然。”邓瑛说。

方为又说:“我有时候身体不舒服,就跑来跳迪士科,跳完洗个热水澡,舒服极了,睡觉也睡得香些。这是种让血液欢腾起来的运动。”

邓瑛不适应这种没完没了地放着强烈的音乐的舞厅,她觉得脑袋被旋律中敲打的铿锵有力的鼓点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震得晕晕的了,而且各种气味又都猛撞着她的鼻孔,使她真的要晕倒了。她觉得她不是个人了,而是只发了瘟的母鸡。“我脑壳都晕了,”她向方为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地方,我要出去。”

她和大力走出了娱乐城,她有了种解放了的感觉,世界下子变得清静了,她的耳朵也不再炸响了。她的鼻子闻到了街上清新的空气,尽管这种空气里混杂着尘埃和汽油味,但比起舞厅里那种人畜味好闻多了。他们上了奥迪,她开着车向前驶去,她说:“迪士科是二十岁的姑娘和小伙子跳的,走进去脑袋就嗡嗡嗡地响,真受不了。”

“我也是感觉脑壳嗡嗡嗡的。”大力说,“现在还早,我们到知青茶楼去喝茶去

那里很安静的,早向我和个朋友在那里喝茶,没几个人。“

她也想和他在起。她觉得和他在起有种莫名的愉快,他能让她体尝生活的甜蜜,在此以前她早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说这种感觉已经沉睡几年了,或者说这根神经开始就是麻木的,现在这根神经惊醒了,就像沉睡的树神被砍树的人惊醒了样。她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个神话故事,那个神话故事里有个树神,树神见个武士领着群山民来砍树,为的是建个供皇后游玩的奢华的乐园,他们将排排树木砍倒,拖走,不顾切地掠夺着山林,于是他发怒了,让他们都患了致命的瘴气病,四肢无力,连提斧子的句气也点不剩。这个故事直在她脑海里储存着,这个故事的寓意就是人类为满足自己,在无穷地毁坏大自然,最后大自然又会反过来报复人类。“你在想什么”

他观察到她脸上有片思考的云层,问她。

“我想个童话故事。”她说。

“公主的故事吗”他自作聪明地问。

她摇了下头,“不是。”

知青茶楼是幢外观显得很古朴的房屋,门楣上用绿绿的塑料树叶塑料玉米装饰着,墙画成了那种土砖木板房子,旁的墙上还挂着只斗笠,两人走进花格子玻璃门,走进了幽暗的茶室。服务小姐穿着草绿色假军服,两手交织在小腹前。“几位”她问。

“两位。”大力说。

“那你们坐情人雅座吧。”服务小姐说。

她领着他俩走进了间门上写着“谷仓”二字的房间,这间房子很狭小,只有个茶几和张软塌塌的长沙发。他们坐下了,服务小姐端来两杯茶,离开时将门掩上了。

室内盏五支光的红灯,灯光自然很弱,投射在墙上和他们身上。墙是那种木板墙,没做任何油漆,摸上去很粗糙,墙上挂着件蓑衣,旁还用墨线打了格子,格子里用毛笔写了条**语录,形成了这种形式:**语录要斗私批修

第四章

九七三年九月里的天,十七岁的邓瑛踏进知青点时,知青点厨房的那面墙上就写着这条语录:要斗私批修也打着这么个惊叹号。现在这条语录出现在她眼里,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脑海里翻江倒海,感到青春去不复返了。“它让我想起了过去。”

她是指这条**语录,“这个人定满脑壳知青情结,你认识知青茶楼的老板吗”

大力摇下头,“我只是觉得这里情调特殊点。我记得你说你当过知青。”

她的目光抛到了蓑衣上,她看到那条通向知青点的泥泞不堪的路,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于大雨中在那条路上脚高脚低地缓缓走着,有人在雨中叫她“邓瑛”,她抬头看,是站在知青点前枫树下的沙沙。沙沙已经死了五年了,患胃癌死在附二医院的病床上,死前瘦得r房剩下了层皱巴巴的皮。人的生命是确实不能测定的,她想,有的人能活**十岁,有的人只活了短短二十几岁或几岁或十几岁,个过他们来到世上等于是冤枉来了趟,没有任何生命的体验就告别了尘世。“在禅者的眼里,生命只是个虚幻物,”她望眼大力,“你知道吗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过是片尘埃,你不觉得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大力说,“你哪里得来的这些思想”

“我最近在读些禅书,从我弟弟那里拿了几本禅书看。”

“噢,你还有这样的爱好”大力笑,“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我感到悲哀的是我没有珍惜我的生命,我应该更好地把握机会,抓住美好的时光。”他抓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的美好时光,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气质很好。”

她让他抓着手,瞅着他。他的手揉擦着她的手,他把她的手举到嘴前吻着,她感到片炽热印在她手背上了。她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她的心在颤抖,种从未有过的颤抖,即使是二十年前,田胜第次搂抱着她,手伸到她裤裆里摸捏时她也没有这么颤栗过。

她说:“我好怕的。”她紧张地缩了缩手。他笑,索性将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说:“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他的手摸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脖颈上上下下摸着。“你的脖子很长,很美。”他说,边就在她脸上吻了下,“你有种成熟女性的美,就像个桃子熟透了。”

她很紧张,在此以前她从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形。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龟腥味,比平时要强烈得多的鱼腥味,是从他的毛细孔里扩散出来的。她说:“这里不安全,我怕。”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说:“你太担心了。”

她感到自己不能自制了,她喘着粗气,她下子感到非常懊热,感到世界在她眼里旋转。她看见头陷入泥淖的母豹正在肮脏的沼泽地里挣扎咆哮,个猎人正举着把猎枪瞄准它,然而这头挣扎着的母豹正是她自己。“不行,不行。”她推开他的手说,“这里让我害怕,改天我会把自己交给你,今天不行。”

星期六来得莫名其妙,她并没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星期六就来了,她以为今天是星期四。其实星期四的那天,长沙下着瓢泼大雨,从上午九点直下到第二天下午六点,降雨量达到三百多毫升,大街上水哗哗哗地流着,好些条地势低洼的街道都被雨水淹了,以致汽车也无法通过。觉醒来就是星期六了,她的感情滞留在星期四的那个下午三点钟的潮湿的空气里了。当时她把车开到了去韶山的长潭公路旁停着,雨打得车棚噼噼叭叭乱响,时而是阵急雨,时而又缓慢点。由于下大雨的原故,能见度很低,几米外就看不清对象了。车内充满了好闻的鱼腥气味,那既是雨水的气味,又是大力身上的气味。邓瑛很喜欢下雨,她的头发和皮肤都很干燥,下雨,头发就显得很湿润,摸上去手感也很好。脸上也很润泽,心情也格外舒畅。两人拥抱在起,他的脸努力地贴着她的脸,他的手在她背上不停地摸着,后来他们接吻,长久地吻着,她体会到了做少女时也没体尝到的种冲动和甜蜜。她在和这个身上释放着淡淡的鱼腥味的男人爱时,才深深感到男人是那么可爱,那么让她感动,以致她真想为这个身上有鱼腥味的男人付出切,包括她的生命。她觉得她的生命变得有意义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在此以前她觉得男人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爱你,我爱你。”她喃喃地对大力说,激情满怀地抱着他,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永远不出来了。

邓瑛接到她弟弟的电话,让她去他家吃饭时,她的思想还停留在星期四的那个下午三点到四点半的潮湿的空气里。弟弟对她说:“来吃晚饭吧,姐。”

她去了。她每个星期六都上弟弟家吃晚饭,这是姐弟俩友好的种标志。她爱弟弟,从小她就很关照弟弟,为弟弟洗衣服,带弟弟起去读书,晚上姐弟俩又坐在同张桌子前做作业,后来还起复习功课,你考我我考你,且并考上了大学。如果母亲在,她明白她对弟弟的爱会少点,丈夫是那么副德性,她于是把她的爱分给了儿子和弟弟。弟弟住着套三室厅的房子,这是那种老三室厅房子,建筑面积七十二个平方。

弟弟房子的装修费是她出的,弟弟住进这套三室厅时,她送了弟弟台二十九英寸的长虹大彩电。在她眼,弟弟是个读书人,弟弟特别爱读书。弟弟曾说“百万\小说是种享受”,这就是她弟弟。吃过晚饭,她和弟弟坐在书房里聊天,弟媳妇和侄儿及她的儿子本正经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是根据金庸的小说改编的倚天屠龙记。她和弟弟都不感兴趣。弟弟说:“你脸色不是很好,你最近忙什么事”

“还不是工地上的事”她说。她今天来,不是想跟弟弟谈论生意经,而是想对弟弟说她想同田胜离婚。“我想跟田胜离婚,我觉得我没办法忍受他了。”

弟弟看着她,端起热腾腾的雀巢咖啡抿了口,咖啡是饭后泡的,杯子天蓝色,很漂亮。弟弟放下咖啡说:“你要离婚”

“我和他生活在起是个特大的错误。”她说,脑海里闪现了大力的那张脸,那张脸是那么让她迷恋。她说:“我想摆脱他,我觉得我这生毁在他手上了,他并不需要我。他只要有毒品就可以了,你想想,我怎么受得了个吸毒者和我睡在同张床上”

弟弟疑惑地瞅着姐姐,“姐夫这个人我晓得,他绝不会和你离婚的。”

“他人很坏呢。”她感到她丈夫很坏,“跟他玩的人没个好货色。”

弟弟感到茫然,他凭他读书的脑袋猜出定有什么原因促成她这么恼恨丈夫。“姐,你是不是有了外遇了”

“我没外遇。”

弟弟把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姐姐眼,似乎在寻找姐姐离婚的原因。

从弟弟家出来时已九点钟了,外面很热,七月的长沙,气温总是在摄氏三十七八度左右。她看到几个打赤膊的男人雄赳赳地从她身边走过,说着话。她钻进汽车,首先把空调打开,然后才决定到哪里去。她今天和大力没有约会,大力今天被他女儿占有了,他女儿平常跟妈妈住,到星期六下午,他就去前妻那里接女儿,父女俩便愉愉快快地度着周末,不是去天心炸鸡店吃炸鸡,就是去肯德基店吃肯德鸡,或者步入个他们父女俩从没去过的餐馆吃饭,每周都是如此,已经成了父女俩盼望的个“节日”。方为打麻将去了,她的手气向好得让别人有脾气,常常单调“将”也能自摸,人家听三六九万也“和”她不赢,打十场要赢九场,以至别人同她打麻将就做好了伸出脖子让她剁的心理准备。这是个疯女人,她充满激情地玩弄着生活,她用尼采的言论解释自己的行径说:“上帝死了,所以我们只好追求自我了。”她不愧是外语系的高材生。邓瑛觉得无地方可去地开着车回了家,她迈出车门时瞥了眼自己家的窗户,窗户黑沉沉的,她想我又要个人呆晚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派烟雾,几盏射灯昏昏沉沉地照在她丈夫和另外两个青年身上,三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窗帘是拉起来的,空调使室内的气温处在摄氏二十五度。电视里正在映着影碟,是部香港艳情片。

“嫂子,”两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分别这么叫了声她。她认识他们两人,他们和她丈夫是窑货,都是以毒品麻醉自己的废物。她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吸毒她觉得他们是群耗子。她说:“你们最好不要到我家来。”

“你是什么意思”丈夫盯着她。

她走过去拉开了窗帘,她相信他们已吸了毒。她说:“我不喜欢。”

“老子碍你什么事”丈夫副要吵架的神气说,“你回来就看老子不顺眼”

她不理丈夫,走进书房,关了门。她拿起本古今公案随手翻开,读到了这样段文字:有位僧侣问赵州和尚:“祥的真理是什么”

赵州和尚答曰:“是庭前的柏树。”

僧人说:“赵州大师,请你不要拿客观的事物来说明。”

赵州和尚回答:“我并没有以境示人哪”

禅者认为,真正的创造是“无”的创造:我看到了大梅山时就创造了大梅山;我说柏树时就创造了柏树是人境不二物我合的境界。真正生活在这种对切等量齐观对物我不置偏颇的境界中的人,就是真正的禅者。

她想着这段文字:“人境不二物我合的境界”,那是什么种境界呢庭前的柏树就是禅,禅就是庭前的柏树,这就是人境合了。她的目光抛到观音像上,她想起了她和弟弟的小时候,那时候家里也有尊观音,是泥菩萨,奶奶将它供在桌上,前面还设了个鼎,鼎是生铁造的,终日香火不断。奶奶每天不干任何事,整天坐在自己那张床上那是张把竹床搁在长凳上在竹床上铺着稻草和旧棉絮的床面对观音打坐,奶奶死时,那张竹床已弯了,是她那尊单薄的身体年四季都那么坐着而压弯的。

奶奶很瘦,头发都掉光了,头颅像只丑陋的瓢,双眼睛整日都闭着,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的这副身影直在她记忆的仓库里保存着,让她潜意识地感到自己的老年八成也会是这样。九六七年春的某天晚上,忽然来了群凶凶的大人抄家,她那时还不到十岁,他们勒令她那当过国民党少校营长的父亲跪在**像前,又令她奶奶站到门外去,于是他们开始了翻箱倒柜。他们把观音菩萨砸了,哐当声,从她懂事起就看见奶奶奉若神明的观音菩萨被摔成了碎片。奶奶就是那年冬天里死的,人死如灯灭,她想起禅书里这么形容人的生死,心里就升起了几分哀伤。

奶奶死了连追悼会都不敢开。奶奶出身于清朝末年个大学士兼大买办的家庭,年轻时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住着幢房间都数不清的官邸,花园和凉亭有三四处,年四季都有花儿盛开,供她使唤的丫头就有两三个。奶奶生前总教导她和弟弟说“人要多做好事,多积阴德”,可是奶奶死时,迎接她的只是口绿油油的铁棺材,而且那口棺材的气味很难闻。火葬场来了辆三轮摩托车和两个瘦瘦的男人,他们将尸体装入铁棺材,棺材盖盖,车就开跑了,抛下她和弟弟看着三轮摩托车路颠簸而去,车尾坐着她母亲,母亲的手紧紧地攀着车棚。母亲的脸上没有泪水健美房里播放着节奏明快的轻音乐,但光线很柔和,吊扇在顶上疯狂地搅着,发出嗡嗡嗡的旋转声。室内还有种劣质的香味,那是为了驱赶女人身上的汗味或狐臭气味而特意洒的香水。教女人们做健美操的老师二三二三地叫着节拍,喉咙都叫嘶了。

大群爱美的女人正努力地跟着节拍跳动,跳得气喘喘的却仍然坚持不懈。你想减肥吗你想让你的身材变得好看点吗你想就努力跳吧。邓瑛边跳边想着教练的话,她跳出了身汗,胸罩和裤衩都汗湿了,但她仍卖力地跳动着。她需要保持形体,她在镜子里看到了她下垂的屁股,她的r房和腹肌也松垮了。她得恢复这些部位,让这些部位的肌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好好呆着。爱情能使个女人保持自己的青春,她想。她的旁有方为,她是健身房的老“运动员”了,她把练健美看成了她生命的部分。在来体委的路上,她搭邓瑛的车,她在她耳旁说:“我们不消耗自己的体力,我们就会迅速发胖。”健美老师仍在叫着节拍,她们仍在努力地跳着。健美老师拍拍手说:“大家休息下,休息时注意活动腰身,活动腰身是让你的腹部肌肉恢复弹性。”

邓瑛活动着,方为也在旁活动着,两个女人都香汗淋漓。邓瑛掉转头瞥着壁镜里的自己和方为,她们都是穿着紧裹身体的泳装,方为的体型要比她的好看,臀部圆滑,腰身狭小,而她的臀部略有下垂之势,腿也稍许粗壮了点。“方为,我发现你的体型保持得相当好。”她禁不住羡慕对方说,“你其实可以去当演员。”

“我不稀罕演员。”方为不以为然地说。

做完整套健美操,两人换上衣服去冲澡。冲完澡,感觉身体舒服极了,原来肝子不舒服的,肚子也舒服了,脑壳晕的脑壳也不晕了。两人走出来,外面太阳很大,黄灿灿的。街上汽车川流不息,扬起了阵阵灰尘,飘来阵阵热浪和浓烈的二氧化碳气味。

那些气味让邓瑛觉得很难闻。“上个月我在深圳,深圳的大街上非常干净。”

方为说,“长沙太邋遢了,也不知防卫处的那些干部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邓瑛回答她,“坐在办公室看报纸的。我曾留意过清扫大街的,她们只是把街上的果皮纸屑和树叶扫到撮箕里了事,又不扫地上的灰。”

两人上了奥迪,邓瑛赶紧打开空调,凉风便扫荡着车内的炽热。“到哪里去”邓瑛问方为。方为说:“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我到工地上去看看进度。”

“那你把我送到中心。”方为说。

她把她送到青春中心,就开着车奔向商业学校。她每天都去看看,虽然有李志在工地上全权代理她。她把车开进商业学校的大门时,正碰上李志骑着铃木王摩托车出来。“老板。”李志停下摩托车叫她,脸上布置着笑意。

她说:“你到哪里去”

“去建材公司,”李志说,“有几十箱马赛克的颜色不统,我去找他换。”

“那你去吧。”

前面辆车要出校门,她忙将车开了进去,停在工地前的棵法国梧桐树的阴影里。

她下车,李志骑着摩托车折了回来,将摩托车停在汽车旁。邓瑛打量着这栋即将竣工的图书馆,现在脚手架已剥到第二层了,就是说上面五层的外墙瓷砖已贴完了,这些白色的瓷砖在七月的阳光下十分耀眼,李志对她说:“我从湘阴清来的这些民工,做事非常发狠,我把工工包给了他们这班乡里人真做得事。”

“要讲究质量。”邓瑛说,“光手脚快还不行,到时候返工就麻烦了。”

“那当然,我盯着的,老板。”小李说,“学校的刘科长也时常来打个转呢。”

他们说着这些,邓瑛走进去四处看了遍,到处都是做事的民工,这里那里都是磕磕钉钉的声音。他们在为自己赚钱的同时也在发狠为她赚钱,他们像怵生的乡下狗盯着生人样盯着她,她却如位女将军扫视着他们。接着,她走出来,她看了下表,五点多钟了,太阳炽热地掷在大地上,可以感觉到股浓烈的热气向上升腾,树木都晒蔫了,均朝个方向耷拉着。她想起了窗前的蔷薇,她有两天没浇水了,还有可能是三天。这些天,她的思想都在大力身上,都在想怎样摆脱丈夫这条毒蛇。早两天,她曾和田胜提到了离婚,她是试探着提的,她对他说:“我们离婚吧,我给你两百万。”那是半夜里,她和大力分手后回来,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她有事去了,他逼视着她说:“你最近天天看不见人,打拷机不回话,手机手机关着,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她说应酬。“应酬”他不相信地盯着她,“不是有男人勾引你吧”他说这话时目光阴毒,仿佛是眼镜蛇准备进攻时盯着你的目光。后来她向他提了离婚的事,他冷冷地看着她,“你想离婚”她说:“我们彼此都厌倦了,而且已经没感情了。我们离婚吧,我给你两百万。”他的回答是随心所欲的,“你想和我离婚,可以,除非我死了。”然后他冷冷笑,“你最好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梦。”

第五章

她瞧着五点钟那金灿灿的太阳,叹了口气。李志走过来,张疙疙瘩瘩的脸上挂着笑容。她瞥了几眼花坛里的美人蕉,它们开得红艳艳的,只黑蝴蝶和只花蝴蝶在美人蕉的前后飞着。她对这切淡淡笑,又对李志交代了几句,开着车,心情沉重地向家里驶去。此刻她觉得家是她的地狱,是套在脖子上的副沉重的枷锁,她渴望打开它蔷薇的叶子大部分都饥渴地卷曲了,有的已经枯了。她端了杯水倒进去,似乎能听见钵子里干裂的土吸水的滋滋声,似乎看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根正欢愉地吮着水分。

她看了眼天空,天上已有了傍晚的云彩,朵朵红云向西边游去。前面那幢楼房里飘来乐曲声,那是音响里播放的,个男中音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歌声震荡着傍晚灼热的空气,好像蜜蜂向你飞来。她感到她的心飞升了,飞到了个美丽的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只有她和她爱着的大力,她和他坐在瓦蓝的天空下,身边是绿茵茵的草地和鲜花,还有奔跑着的羊只。她被这个幻想的情景迷住了,以致她丈夫开门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对着她的后脑勺冷冷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她回转头,他用双阴沉的眼睛盯着她,她感到他那两片目光像片污水泼到她脸上。她说:“我在给花浇水。”她手里拿着浇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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