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饮料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表情。
我低声地敷衍,“还没想好。”
“是吗?”他显然是遏制不住怒意,却是劈头盖脸地对我说出一句,“有时间跟情人约会,却没时间面对我的认真。廖冰然,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一惊。这狠决动怒的语气不同以往。过往他即使凶,但终归会对我有点笑意,不象现在语调冰冷、凌厉,不含任何别的感情。
我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
但心下明白,今天和吕的事他一定是有所耳闻。
他会怎样对付我?
“不要以为你惹得起我。”他冷冷地说着,电话里字句如此清晰,“你听好了,晚上如果我能在鹊桥见到你,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看见。如果你没来,”他沉默了两秒停顿,却说出让我惊惧到极点的判决,“我会让你后悔遇到我!”
他放下了电话,却让我呆立。
我害怕。我害怕这个样子的他。那么让我陌生的情绪,那么让我无法接受的冷硬。我曾寄希望于他对我认真,象吕延春那般对我的逢场作戏视而不见,一如既往的恋我。但似乎我错了。
他的爱就是强占,就是拥有,没有别的释义。
如果不能得到,他会勃然大怒,那情绪我无法抚慰、无法平息。我只能被淹没在那情绪里,匍匐在那压力里,动弹不得。
我曾经大胆过,独领的自得让我自以为看透了所有的男人。我总以为,在这里的男人都有着逢场作戏的大度:他不认真,也容许别人的不认真。
但唐博丰不是这里的男人。
他没有把我当作小姐,他把我当作一个女人,而且还当作是他所拥有的女人。他的字典里没有宽容,会把我的职业风采,认定为背叛。
我愕然地发现他居然把我当作了一个女人。
我不是,从刚开始就不是。我是歌厅的从业者,我是这里的卖笑人。我用我的热情,只希望换回我要的感觉。我并不想得到这样充满占有欲的感情,那只会让我在这里,觉得毫无立足之地。
而现在,他给我前所未有的压力,只为了告诉我,我必须要服从他,不然他会伤害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三十四 就范2
找到岳惠,不掩饰我的害怕,却也不表现我的慌张。
她听完,便焦急起来,“赶紧去吧。他那样的人,咱们都惹不起。”
我看着她,从何时开始,我与她就是这样惺惺相惜,命运彼此依存。她关心我的安危,甚于关心她自己。朋友的期限没有终点,我不知我与她究竟何时才会缘尽。但此刻面对她溢于言表的担心,我反而有丝笃定,“我不愿被这样威胁,我只想和他平等地相处。如果他这样的就叫喜欢,那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我不会向他示弱。”
岳惠还要再说什么,但我已融入今晚的歌舞中去,她说的任何事,我都没有情绪听。
来自黑暗世界的威胁,直白、坦陈地露出了它的真面目。但我要如何应对?
我拒绝俯首称臣。
我拒绝被迫沉沦。
我出现在这里,是要找寻自我的原本意义,并不是为了要失去自我。
我将那丝恐惧抛开,在歌舞中淡化对威胁的恐惧。直到有人在大厅里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看到进来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来势汹汹地在问,“廖冰然在哪里?”
他们西装革履的装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这是鹊桥的马仔,我见过。
在周围疑惑的目光里,我站起身。
4个人,为首的那个走近我。语气斯文。
“廖姐,准备好了吗?唐哥要我来接你。”
廖姐?
我看着他,无论如何也有18、9岁。他叫我姐?
该来的终归要来,这些人出现,也是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举。
展示他的威力?为了逼我就范?幼稚!歹毒!可耻!他就这个本事?
我蔑视他的所作所为,此刻也不相信这些人能兴什么风浪,淡淡地说,“我还没决定去不去!接我干嘛?”
“嫂子,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做事的。”一旁居然有人对我改了称呼。
我怒目而视,“放屁!什么嫂子!”
我气得可以,对这乱安的头衔很是恼火。我怎么糊里糊涂就有了这个身份,让我更多出几分莫名的恨意。
为首的人深看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失态毫不介意。止住了那个糊涂蛋,再面向我,神色强硬。“廖姐,道上都有规矩。唐哥让你去鹊桥,你就在华天干不下去!”他指着后边的吧台,“大军我们也认识。正经做生意的人,忌讳闹场子,你别逼我们动手啊?”
够狠。三句话说明来意。看来,我要是不去,就成了罪魁祸首了。正思忖间,却见蔡平和军哥过来,满脸笑意。
他俩对着那人,又是递烟又是寒暄,很是殷勤。军哥跟人熟捻,蔡平却将我拉过一旁。
“小姑奶奶,你又惹什么事了?自打你一来,我就不得清净!好不容易清净几天,还以为太平了,今天又上这一出!”
“我——,”我想解释,却说不出口。
“鹊桥你又不是没去过,他们要你去,你就去一回!算我求你,让我松口气!我这儿做点生意不容易!”
见利忘义!什么对她没利,她就往外推。对她有利的,她肯定安之若素。
我没有后台,没人保护。此刻孤立无援,也看到正坐台的岳惠出现在包厢走廊处,却没有过来。
谁也帮不了我。
心里升起一丝委屈,无尽气苦。但眼泪,还是没有蓄势待发地落下。我跺脚差点踩坏了鞋跟,也只能无奈,对着那个人狠狠地说句,“走吧!”
三十四 就范3
有的地方,哪怕连梦里只去过一次,但在记忆里,就已经深深记住。更何况,这个地方,我曾来过,之后逃避。但越逃避压抑的,也许越让人梦萦魂牵。
再次进入这扇门,带着熟悉的陌生,布景如局,即使走过一次,我也依稀记得。他们要带我去的地方,还是旧处。
外面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一片。他的办公室被隔绝孤立,依旧布置得一丝不苟。而那个人,显然在等我。
等我进去,他对那带我来的少年点头示意,“辛苦了!”
那男人只是恭敬地弯腰示意,而后退出,关上门。
我抬头,打算跟他说清楚:不是这样对待我,我就肯乖乖就范的。今天不过是卖军哥他们一个面子。
但甫一看到他的眼神,我就吃了一惊。将预备好的台词,霎时遗忘。
他目光中早已充满不屑,与从前不同,冷冷地看着我,“你不是不肯来吗?”
“啊?”我居然无以为答。在这深不可测的目光里,我慌了阵脚。那些信誓旦旦的理由,此刻灰飞烟灭。
他的情绪不可控,我不熟悉,因而让我有未知的恐惧。
他盯着我,沉默,让我感到气氛紧张。就像我是一个等待裁决的犯人,而他是法官。他不说话,我也不敢看他的脸。
却突然感到压抑,觉得内心中有无法遏制的冲动,这算什么?气势逼人?那我就真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尽力壮胆,终于问一句,“让我来这里干嘛?”
他鼻间哼出一丝冷笑,却回答了我的问题,“坐台。”
我抬头看他,“这么兴师动众?我说过,若我喜欢,我自己会来。”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我这里,什么样的漂亮女人都有。坐台的、出台的、长头发、短头发、丰满的、苗条的,但凡客人能想到的,我们都备齐了。当然了,现在来了个爱打架的,没准也能适合某些男人的独特胃口。我就打算为你计划计划,一炮走红。”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生活!”我吼出我的愤怒。
他眯起眼,死死盯住我,并不理会我的愤怒。
“你的客人,我真想给你亲自安排。不过,这里毕竟有规矩。我还是把你交给妈咪好了,她对男人熟,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见了你,才会失魂落魄、乐不思蜀。”
我的心一沉。
他的魔爪伸向了我曾经自由的命运。
他满意地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却带着阴骘的笑意,“我觉得,你一定会满意,我给你安排的,绝对会非常刺激。”
我咽下紧张的情绪,却保持镇静,“在华天,我是自己可以挑客人的。”
“哦?”他挑起眉表明他认真听,却飞快地答,“在这里,不行。”
再加一句,“我不许你坏我的生意。有客人要你,你就不能拒绝。”
“那就让我回华天去!”我脱口而出。
“你敢!”他被我激怒了。
不羁的神情更加阴暗,眼中闪着邪恶与炽热交织的光,却那样毫无征兆地将我推向黑暗,“你喜欢做小姐,喜欢陪那些男人,愿意对着他们,展示你无与伦比的,我一定让你如愿!”
他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我不了解的情绪。一样被黑暗所吞噬着的少年,却用冷硬地心给我下着残忍冷酷的判断。他那丝绝情为何,是这样地掩饰不住他内心优柔的伤?我曾以为那是他眼里仅有的一丝善,但却想错了。
他来自黑暗,也洗不去浑身上下的罪恶气息。那俊郎明快的脸,永远是那般阴沉地面对我,将我笼罩在寒冷的冰霜中,连这样热烈的活力和性情,都融化不了与他之间冰雪铺就的距离。
我黯然地低下头,沉默在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里。现在这样受人胁迫,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恨不能与从前一切过往决裂的我,料想不到的场面吧。
我放弃了对抗,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被击中。我从无信仰、没有建立过坚定的价值观。我的叛逆情绪中,大爱大恨的纯粹,只让我在已有的世界里变得无助和无知。我没有任何信心在支撑,也没有任何力量去坚持。我似乎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他将我的沉默与失落看在眼里。
走过来,不可思议地,将我揽入怀中。
“你宁愿选择堕落,也不肯被我救赎,重回阳光吗?”他淡淡地冷言一句,激起了我心中无数涟漪。
但他过往的所作所为,已经为他的人品写下恶的结论。现在怎样昙花一现的善,都只显得他虚伪。
我蔑视他一眼,挣脱开来,“我用不着你救!我喜欢这里!我愿意这样展示!因为这就是真正的我!”
他被我的怒吼击中,笑意中现出苍白,而我却从中体味到一丝胜利的快意。
三十五 威胁1
三十五 威胁
留下,意味着心与身都被囚禁,不能离开。
已是深夜,来夜总会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那些政府的高管、暴发的显贵,越是在深夜,越有欲望登峰造极的兴致。
我被带到一个穿鲜艳旗袍的女人面前。她不到三十岁,朦胧的灯光下,清晰可见——靠艳抹掩盖,却依旧松弛的皮肤;浓厚眼影衬出眼眸残存的灵气。容貌不能说是不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长期歌舞环境下的浸滛,气质有黑暗世界里的鬼魅,美则美矣,玲珑中透着狡猾,老练中透着凶悍。
女人如果失去了生活激|情或情感滋养,骨子里会透出自暴自弃的颓废。有的人表现的若有若无,有的人会表现得凌厉凶狠。这个女人,从看她第一眼我就有感觉:她的性格暴戾,脾气不好。
这结论来自我的母亲。一样类型的相貌,表现着一样内涵的性情。我在一刹那间差点惊到呼吸停止:如果这样的人做妈咪,天灭我也!
我曾暗自庆幸脱离了苦难的家庭绝境,却没想到才出狼|岤,又入虎口。这个女人断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没准,比我妈还要凶。
这一刻,心开始不安分地战栗。我几乎要夺路而逃。
我的胸脯,因压力和恐惧起伏不已。余光,能感觉到——唐博丰观察着我忽明忽暗的神色。
他拉过我,将我交付到这女人的面前。
“裘姐,我新找来的小姐。性子烈,不好调教,以后就跟你了。”说完,闪烁的目光瞥向我。
我的心里升起寒意。那女人犀利的眼光,一瞬间似要将我的冷漠与矜持剥下。但在他的面前,却是满脸堆笑,十分客气。“唐哥,你放心。什么样的到了我这里,还不得服服帖帖?”却将敲骨吸髓的目光盯向我,“这女子,漂亮倒真是漂亮,不过,性子看上去太犟,不太顺啊?”
“那是,裘姐,你多费心。”他深意的目光瞥向我,“这丫头,我可是要靠她镇场子的!”
那女人看着我,直上下打量。
“你坐过台?”
我咬咬嘴唇,不耐她这样、锥刺般的目光,就好像集市上,拉住了牲口嚼头的买主。既是他找的人,我相信他有恶毒的目的。对面前这个本来让我又惧又厌的女人,也没有好声气。
“坐过。”我冷冷的,根本不看她。
她愕然地呆住,似是料不到我有这幅态度。一呆之下,不解的目光看向唐。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她可是华天的台柱,老手了。”
“哎呦!”裘姐夸张地一笑,“我说怎么兄弟巴巴地给找来,真是个人才!”一边却过来热热地拉我的手,“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依然冷冷地。对这个人、这个气氛毫无兴趣。
不就是坐台吗?有什么好怕的。身为小姐,到哪里还怕坐台?
我内心里发出一声嗤笑,口舌毫不遮拦,“有客人吗?裘姐能否给我安排?”
我看到他深沉的目光射来。
但我却是将目光迎面而上。
他看我几秒,眼神飘忽闪烁,持续着恶的光。有一刻,似乎放弃了心中的某种坚持,但再一刻,就神情变得更加冷漠。
他若有若无地眼神看向我,“不要那么没品,什么样的男人都陪。象你这样让人看一眼,就全身血液的美女,要学会选择适合你的男人。”
转向一边的裘姐,“好好给她安排!”
却对我邪笑,“千万别让她太失望……”
话语中没有尽言的深意不由让我打一个寒噤。
三十五 威胁2
我看他转身,那高大的背影带着冷笑,扬长而去。
这个人,把这样沉重的伤害和威胁,轻轻放在我此时对前途无可预测、懵懂无知的心里。他是否知道:这一刻,我是虚弱的?我是无力的?
我想伪装出自己的成熟和老辣,梦想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出污泥而不染,不受伤害、独善其身。但这浅薄的奢望在我面前的女人那里,早被看得幼稚可笑。
我心里那从不肯流露出的脆弱,那一直掩藏在繁华烟火、艳靡歌舞之中的自我,是那般孱弱地摇摆双手,想要获得珍爱和保护。
有一刻,我甚至想拉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要这样伤害我。
其实我并不想堕落。我只是给自己一个改变命运的途径、体验异样人生的经历。是因为我经历了没有任何自由的童年、读了太多别人的故事,现在只想做一个与众不同、独立自主的自己。
我依然有羞耻之心。
我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堪。我冰冷的外表下,深藏着想保护的是:一颗粉雕玉硺、透明晶莹的心。那颗心充满好奇和热情、无所畏惧地疯狂奔向自由世界。我挣脱管制,只是为了让心灵自由、让灵魂成熟、让意念放松。我曾经生活在阳光下,在那里希望得到爱、得到尊重,那个光明的世界并不能给我。
我选择了黑暗,我选择在这里自恋、自爱、自我保护、自由生活。
我,并没有错。
但是他会懂吗?
他不懂。
他对我的外表心生厌恶,他因为得不到我的服从与臣服,所以否定、鄙视我。冷冷地离开了。
在我隐隐的需要面前,他的身影和力量变得苍白、虚无。
他从没占据过我心里的任何角落。
这一刻,他让我明白:即使置身于喧嚣灯火、浓情歌舞、五音天籁中,视觉和听觉都被欲念陪伴充盈得满满——
我却依然没有摆脱孤独。
我以为:有着诗般气质、梦般灵感的自己,在这里,已然找到了让自己幸福的源泉。但突然发现:我似乎错了。我孑然一身,依然以我伶仃的灵魂在面对所有可怕的现实。
转过身,只能面对这个面容可怖的女人。
她转眼间换了幅表情,那张脸不再有刚才亲热、熟络的主动。我惊异于这变化时却发现,她的目光无情、阴冷,姿态高高在上。
“小丫头,别跟我玩这套!”她阴暗的目光盯住我,“我出道的时候,你还没长牙呢。装这傲给谁看?”
我一惊:这女人果然不是好惹的。
“跟我做,就听我的!我底下十几个人,要是都象你这样有脾气,我还怎么混!听好了!从今天起,你就给我乖乖的!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你是不是活腻了!”
她恨恶的目光,似利剑般的射来。一下子竟把我伪装的坚强看穿。
烈焰红唇徒增了强硬面容的几分凶狠。这恶的气质大概也来自长年黑暗世界的荼毒,这样年纪的女人在这里,本身就不再有招揽生意的资本,但她们却凭着曾经过往的艳情,依然有对新人颐指气使的欲望。
三十五 威胁3
我的眼里现出惊恐。
这样的人,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遇到的。在之前经过的人里,除了某些居心叵测的客人以外,人人都互相尊重、互相需要。没有人对我用这样居高临下的气势;也没有人对我表露过如此强烈的支配、操纵欲望。我一直以为蔡平那样的女人就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现在这个,恐怖一千倍。
心里突然阴影重叠,被未知的沉重无声无息地笼罩下去。
我默然不语。
自傲并且自信的心,不是认同了她威胁的力量。而是现在,并不想把她的话听在耳里。一个妈咪,再怎样也是靠管理小姐挣钱,我不信:对这样心如止水、欲望淡然、心态随意的小姐,她能有什么能让我闻风丧胆、操纵我的手段?
利诱或者威逼?
第一种,我不动心。我所要的利,轻易就可以得到。小费收入对我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我不需要出卖得再露骨或再彻底。得到更多的钱,对我来说,只会增加花钱的沉重和烦恼。太多的付出,对我来说是危险更是损失。
数学不好,但基本的得与失、利与弊,还是会精打细算。
第二种,我不害怕。威逼的气势,她不会比唐博丰更盛。她是女人,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不会充满雄性的气息。而在黑暗世界,让我真正恐惧的,只是我的身体被侵犯,失去我的童贞。
那美好的第一次,即使我深知每个细节,在这里又遇到如许诱惑。但我不肯。不肯把它交给我不爱的人。即使我堕落、失去尊严、沉迷欲望、被光怪6离的诱惑侵蚀,但,我依然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我并不想,在这里葬送年少的人生。
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是喜欢现在的投入。将来的某一天,我会认同这回忆里的每一件美好往事。或许年迈时会向我的儿孙展示日记,告诉她们我曾经的故事。即使我不愿做道德的卫道士,但依然不想迈过基础道德的底线。我不想在这里留下耻辱、问心有愧。那样我会在讲述一切的时候,对有的事难以启齿、无法诚实地开口。
我会走,但何时离开,对我自己都是个谜。
在这时,来了两个男人。
似是和裘姐很熟,上来就相互寒暄。裘姐笑得很夸张、脸上的皱纹变的更深、挤做一团。同时柳腰艳摆、花枝乱颤地让我在一旁坐下,自己去招呼服务生给他们安排座位。
看着她摇摆扭捏的身躯消逝,连着那刺激的香水、气味一并随身带走。我才似乎松了口气。开始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等待。
这个地方我初来乍到,凡事都很陌生。再加上遇上的这个女人,也没让我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兴趣。我左顾右盼,打算看看周围都有哪些故事。
——不远处的沙龙,坐着一对男女。小姐笑餍如花,男子多情温存。他们窃窃私语,情语缠绵。会心处相拥大笑,一忽儿又浅酌一杯茶,继续谈天说地。
那情形像极了我与吕延春。
我不认为这景象有何丑陋不堪,只看到这融洽气氛中的真情。
每次坐台,我都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我碰到过分不讲理的客人。而每次,军哥都出于惜花之心,将我视为台柱,总要保护我,不受粗行秽言的伤害。再不济,我年幼不会来事,每每遇到险情,总有岳惠在一旁帮着化解。是尔一直以来,我都不曾见识过真正可怕的色欲纠缠。与岳惠一直在合作的默契:如水柔情、冰冷中带热烈的氛围,一向都是我们强力的保护伞。
绝境逢生、险处脱身,都不是我个人能力所为。我凭了年少、美貌和娇憨,堵住了虎视眈眈的悠悠之口,但不代表,我真的很有职业能力,能平息掉男人蠢蠢欲动的欲望。
这世上,能有几个吕延春?
我在这、强势的欲望面前,一样会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但这一刻。我已是孤独的。
我在独舞,却发现天使已然折翼。那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叵测的危险,而我,不能自我保护、什么都不能做。
三十六 苦难1
三十六 苦难
裘姐已经过来,却是笑餍依旧,冲我点点头,示意我过去。
我无奈地站起身。今天的心情里,没有一丝认为坐台是消遣的感觉。反而对这个陌生地将要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忐忑不安。
红裙依旧平坦舒展;身材依旧玲珑皓然。但心,却是百转千折里,融合了太多的不情愿。我不愿在这种气氛下,在这样的人驱使下,去做充满屈辱意味的傀儡。
即使心里挣扎不已,但面子上还是不愿撕去伪装。勉强笑笑,跟她去。
鹊桥比起华天,场子大了很多。外围的沙龙台位,被布景衬托得忽隐忽现,在大厅里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跟着裘姐往里去,竟然不知道后面金壁堂皇的所在,容纳了这许多的豪华包厢。
同样是包厢,面积陈设与华天相比,有云泥之别。我甫一进入,就觉得豪华满屋,贵气逼人。壁纸装饰的墙面天衣无缝,地上铺设着厚厚的纯毛地毯,样式大气的沙发侍墙而立,室内灯光朦胧、优雅。在包厢三分之一的内墙处,隔出了一个小间,墙面用大幅美女油画装饰。
场所的高雅,往往欲盖弥彰。
我正在想里面的小间干什么用的。裘姐已经拉我一把,示意我见客。
已在沙发内落座的,是三个男人。
凡是到这里来的客人,在我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
——他们是男人。
——他们是有钱的男人。
——他们是来花钱买笑的男人。
“各位大哥,这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小妹。”她拉过我,恰到好处地轻轻一推就到了茶几边缘,“今天刚来,就跟各位大哥见面了,真是有缘呐!”
她的开场白很经典,让我省去了一切的自我介绍。我心里深呼口气,对勉为其难的今晚,决定安之若素。
其中为首的一个男人,目光森冷。他深靠沙发,惬意而坐,眼神上抬,几秒钟之内,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我移开目光,不想他那么直接地紧盯着我的敏感部位。那只让我感到自己似乎此刻,在这些男人面前被剥光了一般难堪。
他虽然面无表情,却转脸对裘姐说,“这个够靓,长得可真嫩!我就喜欢头发长的!这个,我要了。”
语气和目光一般地猥亵,让我不由得一激灵。在华天多久,都没见过类似这样粗俗、直接的男人。而一旦这种人出现,蔡平会立即安排那些走台、出台的小姐去应付,绝不会劳烦我和岳惠。
我向来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因为知道自己的功底不够纯熟火辣:我的吸引力,在那些有知识、有文化、有品味,喜欢玩点高雅以博红颜青睐的男人。而这样的,一向是我的禁区。我没有陪过,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去陪。
再者,也从没经历过自己真的象商品,这么直接地从卖主出手到买主,没有一丝含蓄和过渡,如此裸。
有一秒,我将落败的目光看向裘姐,想求她给我换一个台。但她森然的目光恶狠狠地逼视而来,让我一瞬间灭了幻想。
唐博丰与她,一定都是故意的。
他们给我难题,一定是想看我好戏。
想到这斗争的本质,我突然有了底气。想看我笑话?逼我求你?
我不会!
就为了不向那份羞辱和占有低头,我也要从今天的作战中逃脱牢笼!横竖是一死,不过对,毕竟我有经验。使出浑身解数、运用全身智慧,我就不信,我会对付不了。
三十六 苦难2
我款款地走去,按照一向的习惯,落坐在那男人的身边。
他带着露骨的笑,似乎我这样直接很对他的胃口。飞快地,他的手游向我的腰,紧紧一揽,接踵而至的是,他的大手紧捏了我的腰一把。动作的及意味,让我刚刚冷静的心再度有丝惊慌。不过一秒钟,我就与他肥大的身躯贴在一起。
我感到窒息,这样露骨、直接的占有,令我屈辱的姿势,身边所有的人,居然以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视而不见。
这男人还大嚷着,“赶紧的!还有小姐没有?我兄弟都坐了半天了!”
我这才细看他身旁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长相猥琐,一个面容凶恶。其中的一个,脖颈上带着粗重的纯金项链,半条臂膀上布满刺青。他们绝不是好人,也绝不是我曾接触过的,那般风花雪月、肯柔情相诉的客人。
我的手心在细细地渗出汗珠,一丝紧张,在我七上八下的心里生了根。今晚,我会安然度过吗?
不到3分钟,裘姐又轻车熟路地带来两个女子。
两个看上去比我大许多。在这里的女人,往往都看不出实际的年龄。看她年轻,却遍身沧桑;见她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那两个女人坐下,即开始张罗着点歌跳舞。一时之间,与男人之间的寒暄不断。
“大哥,喜欢什么歌啊?妹妹陪你唱?”
另一人却牵那男人的手要去跳舞。
我坐在那里,也想要怎么打发时间,完成任务。正想起身邀那男人共舞,不想他却先声夺人,“小姐,陪我跳个舞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处打发时间不过就是歌舞而已。我刚站起来,他却狠狠拽我一下,我整个人,瞬间跌在他怀里。
一股浓烈的男性气味充盈我的鼻腔,他却强迫我接受他的拥抱。我挣扎着喘息,“我们——去——跳舞吧!别——别这样!”
那男人根本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地连脱带拽,将我搂抱着进入里面的小间。
外间那两个男人的滛笑响起,“老沈这么急,这么快就想办事啦?”
另一个更露骨,“那小妞不错,细皮嫩肉的,脸蛋也漂亮。老沈哪忍得住?没准早硬了!”
而我此刻惊得魂飞魄散。
天啊!这么可怕的事,居然要发生在这里?!发生在今天?!
有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倒流,脑子一片空白。瞳孔如炬,却只怔怔看到面前男人猥琐滛笑的嘴脸,他肆无忌惮地暴露着自己的欲望,此刻看我就像待宰的羔羊。
他发出狼一般的喘息与嚎叫,眼神里闪着茔绿的光。
“你还是chu女吧?”他喘息着脱自己的衣服,一边鹰爪般的手控制我的身体。“我最喜欢chu女了。刚才说有新来的,老子早耐不住了!”
我挣扎着,“我没说我干这事,别这样!”
“不就是钱?”他一脸不屑地财大气粗,“你想要多少?老子今天带了一万。只要让我爽够了,不够我还能给!”
我惊惧地嚷,“不!——不!——”
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我已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他已然脱了衣服。肥硕的肚楠突显、丑恶的皮肤透着狰狞的纹路。灯光不亮,但他的躯体却闪闪发光,一下子将我的精神吸入了另一个时空,进入一种游离的状态。我开始恍惚,听觉、视觉某一刻颓然消失;而他的手,却紧抓过我的手,强迫我摁在他裤裆处。
“来,给我摸摸!”
我突然清醒过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紧握了手指,不敢去碰触。太肮脏!太龌龊!太!太恶毒了!我心中的愤怒与震惊;无助与抗争;精神的游离与清醒都在彼此交织,将此刻的我,烧灼得血液。
三十六 苦难3
他掰开我紧握的手指,迫我接触他那的硬物。
我象触电般地收回手。
天啊!我疯了!我居然碰到了男人的那东西!
在之前,虽然我早知道它会这样,但真正让我去摸去感触,这恐惧足以让我少年的心发抖、战栗。
这一刻,我失去了一直支撑我的坚强、淡然的信仰。我开始否定自己,第一次痛骂自己:这个愚蠢的、自大的、无耻的女人!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肮脏的交易!没有尊严、出卖自己的命运吗?这个蠢货!你就是这样断送自己?这样猪头狗脑、不知廉耻!不要脸吗?
被人厌恶是对的,因为我真的早已迷失。
我早已不再是我了!
“哈哈哈!”我忽然发出凄厉的狂笑:我疯了!
在这样的刺激、伤害面前,我根本没有力量去分析、去面对,我分不清真我假我,他们一个纯洁真实;一个堕落幽暗,真假难辩的结果是:我只能神经错乱。
我只能疯了。
但是手与脚,也一样疯狂地对那男人拳打脚踢。岳惠教过我,男人再强大,那里也是死|岤,危难之中,只能攻其死|岤。
而我为求自保,是那般拼命地踢向他的命根子,生怕他还有反击的力量,故而又是一脚。他绝对料想不到我看似柔弱的四肢,会使这么恶毒的招数。不过两脚几拳之后,他一声惨叫,砰然跪下。
“怎么了?!”外间的男女蜂拥而来,看到这幕,都愣住了。
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看到了极度的震惊。那两个男人凶狠的目光象刀子一样地射来。
“臭表子!”啪!啪!其中一个向我挥出两个耳光,力道残狠,将我扇去摔在墙角。喉头一丝腥甜涌出,唇角有着抽裂的疼痛。
另一人却上前扶起那男人。
他显然是被我击中要害,隐忍着疼痛,却依然上前来踢我两脚。
“妈的!敢动我!他妈的你活腻了!老子今天就剥了你的皮!”
很疼。我的心和身体,都战栗不已。凭直觉,我知道我今天闯的祸,也许真的是死定了。我茫然的心里,此刻一片空白。
“去!把刚才那马蚤娘们叫来!”他放过我,转身冲那两个女人怒吼。那两人惊魂未定、脸色早已煞白,此刻逃得飞速。
而裘姐来得更快,不过1分钟,就飞跑进来。
那男人出去坐在沙发上,而另外两个人,强把我拖出里间,却靠墙扔在地上。
“怎么回事?想我砸场子!”他一拍桌子,将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都震得天响,“我他妈头一回,见着小姐不办事!还敢对我动手!他妈的活腻了!”
裘姐看我的眼光有多恨,我已经看不见了。我低着头,靠着墙。男人打女人的力道就是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有伤,但这次,这疼绝不一样、痛入骨髓。
裘姐的语气里陪着笑,“沈哥,千万消消气啊。今天这个是新来的,也怪我,想着您今天想开心,着急带她来,忘了教规矩。”
一边却要来强拉我,“小廖,快过来,给哥赔不是!”
她的手劲更大,捏得我的胳膊骨头都快断了。我被迫起身。
要我道歉?
我静了神,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三十六 苦难4
那么丑陋、那么卑鄙的,是谁错了?!有人愿意出卖,但我没有愿意。
如果我不愿意,又凭什么强迫我?而现在要我对着这个、伤害我的人说对不起,她是不是搞错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要赔不是,你赔!你知道他刚才对我做什么了吗?我不愿意!”
“我没做错任何事!我不道歉!”
她万没有想到我死到临头,还会顶嘴强硬。
这一刻,她也是被我气急了,“你这死丫头!进了这个门,干了这一行,还由得你说不愿意?!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祸是你闯的,今儿要是不把沈哥伺候舒服了,我饶不了你!”
熊熊怒火在毫无征兆地燃烧——我不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就可以主宰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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