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缓下步子。许敛宁看着周遭的景色,已经完全陌生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忽听背后yi声轻响,她感到身后空了。许敛宁回过头去,却是张惟宜摔下了马。
她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语气担忧:“惟宜,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张惟宜脸上全是冷汗,勉强笑了yi笑:“没事,只是中了两箭。”他强自支撑着站起身,伸手将腿上的箭身折断:“就怕刚才流的血,将那些人引过来。”
许敛宁低下身去看他腿上的伤,却被他避开了。张惟宜语音低哑:“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可我们现下还没有脱险。”许敛宁看着他:“箭头留得久了,你这条腿有可能因此废了,何况你刚才还折了箭身”
他伸手yi拍夜照,夜照在他身上蹭了蹭,小跑着沿着山路去了:“难道你要我带着yi支箭走不成眼下他们若去追着马蹄,我们就可以暂时安全了。”
许敛宁无话可说,伸手扶住他:“你别用力,靠着我就好。”
两人相扶相持行了yi段路,越走越偏僻,时不时可以听见几声狼嚎。张惟宜要笑不笑地问道:“若是我的腿因此废了,你还要我不要”
若是平日,许敛宁肯定懒得回答。可是知道他此刻必是痛得厉害,才说话分散注意,于是没好气地答道:“要,不管你是残废了还是没了武功我都要。”
张惟宜隔了片刻才接话说:“相对于武功尽失,我还是残废好了。”
许敛宁忍无可忍:“箭头上有没有淬毒你刚才不是说中了两箭么,剩下那yi支在哪里”
“敛宁,我发觉你当真会煞风景,我差点都忘记了,你还yi刻不停地提醒。”
许敛宁气结,突然望见远处似乎有什么在闪光,待走近些可以听见哗哗的水流声:“我们走的也够远了,不如歇yi歇。”
张惟宜估计了yi下对方要追来的时辰:“也好。”
许敛宁小心地扶他坐下了,终于看清他后背衣衫yi片殷红,背心只露出yi小截箭头,不由大为头疼:“你折箭的时候倒利索,现下让我怎么取出箭头”
他脸色苍白,还是勉强笑道:“我信你的医术,总不至于让我枉死罢。”
许敛宁板着脸,解下衣囊,取出几个青瓷药瓶,随手撕下半幅衣摆:“你可有匕首不然只好借你的佩剑yi用,我的剑上有寒毒。”
张惟宜解下太极剑,抽出yi截冷气森森的剑锋。
许敛宁小心地撕开了他后背的衣衫,只见箭头入肉本不算深,只是被他折箭身时带得更深了些。她捏住太极剑的剑尖部分,狠yi狠心便刺入他的伤口附近,只觉得对方突然yi震,随即勉力放松。许敛宁割开他的伤口,手指探入捏住了箭头用力向外yi拔,鲜血随着箭头的出来而喷涌而出。对方终是忍不住闷哼yi声。她连忙点了岤道止血,敷上yi层厚厚的金创药,再细致地包扎妥当。
张惟宜嘴角带着点点血迹,声音低哑:“等下拔箭的时候起码说yi声,我好有个准备。”
许敛宁微微苦笑道:“你便是觉得痛就叫好了,何必死撑着”她低下身去看他腿上的箭上,大约是因为有内力护着,背上的箭远没腿上扎的深。她低下头,将唇贴近伤口。张惟宜只觉得原来麻木的伤口掠过yi阵麻麻痒痒的温热,不由避了避,脸上有些不自然:“你做什么”
许敛宁微微抬头,白玉般的脸上浮过yi丝红晕,气恼地开口:“这支箭上有毒,你以为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张惟宜似遗憾万千。
许敛宁深吸了yi口气:“那么我要拔箭了,你要不要树枝什么的”
他轻轻yi笑:“我忍得住。”
她重新低下头,像刚才yi样割开伤口,然后伸手进去,触手滑滑腻腻全是鲜血,她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捏紧箭头,只觉得额上全是冷汗。她没有办法,只好用剑再割得深些,可张惟宜竟然yi声都没吭。
终于攥住了箭头,她运力向外yi拔,只觉得自己立刻被拉进对方的怀抱,随即左肩上yi阵剧痛。她定了定神,点岤止血后敷药包扎完毕方才没好气地开口:“我刚才问你要不要树枝什么的,是你说不要,现下却来害我。”
张惟宜抬起头看着她,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脸颊边粘着几缕发丝:“很痛么当真对不住。”
许敛宁从未见他如此狼狈,心也软了:“也还好。”
张惟宜眼中是淡淡的重彩,却莫名的炙热。许敛宁心中yi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倒在地,即使隔着衣衫,还是能感觉到覆上来的身体微微发烫。张惟宜低下头,微凉的唇触到她的,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得更为深入。许敛宁只觉得yi股铁锈味儿在口中散开,抬手推抵着,只是顾着他的伤,也不敢太过用力推拒。
僵持片刻,他缓缓抬起身,抬手松开了她的下颔,轻轻舒了口气。
许敛宁自是知道他刚才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松yi口气,双腕已经被他卡住,固定在地上。他微微yi笑,重新倾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等不及五年十年的,你若怪我,就来纠缠我yi辈子好了。”许敛宁感到对方的亲吻流连在额上c眉间,渐渐滑到唇边c下巴,耐心而执着。他的眼中情绪万千,像是处于冰火两端,有炽热也有冷漠,然后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她气恼至极,半晌挤出yi句话:“我当真不知道王爷你还好野合。只可惜,我半点也不好这yi口。”
话音刚落,张惟宜僵了yi僵,微微闭上眼呼吸了两下,待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让开了身子,挫败地yi笑:“敛宁,你这张嘴,当真会煞风景。”
许敛宁站起身道:“既然你还有这个心力,那么我们趁着现在多赶些路,免得被那些人赶上。”
张惟宜眼中有淡淡的重彩,微微失笑道:“再等yi等,让我yi个人静静。”
许敛宁走开几步,踱到河边将手上的血迹洗净了。她突然转过头:“我总觉得你有些怪怪的,就算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吧”
他垂下眼,低声道:“我也觉得自己最近都很怪,明明”说到yi半,突然停住了,微微笑道:“你过来扶我yi把,我们接着走罢。”
两人各自无言,沿着水边走了yi段路。周围越是寂静,便觉得越是不安。许敛宁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冲着谁来的,可是看这个势头,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
她凝目向前看去,只见前方的树林中隐隐透出些火光,不由道:“前面怕是走不通了”
张惟宜神色微变:“再折返回去。”
许敛宁正要转身,忽觉背后yi麻,顿时没了力气。张惟宜伸手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又点了对方的哑岤。许敛宁静静地看着他的眼,隐隐有些明白他想做什么。他横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草丛中,淡淡道:“本想yi辈子不放开的,没想到还是打算得满了。”
许敛宁只是看着他。
张惟宜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yi笑:“你也不必愧疚,就当是我将在武当欠你的那条命还给你。然后,我们就互不相欠。”她心中气苦,却说不出yi句话来,忽觉唇上yi热,只听张惟宜在耳边低声笑道:“虽然滋味也不错,却总觉得不及第yi次。”
他站起身,斑驳的树影笼罩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过了今夜,你我就是陌路,也不必再挂念着了。”然后转身向火光处走去。
许敛宁侧过头,瞥见他的衣衫上正有殷红不断渲染开来,身形也不似平日yi般沉稳。
“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昔日言语,犹在耳边。
“张惟宜在此,尔等便只有放暗箭的胆量么”俊秀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许敛宁不由闭上眼。这人当真在找死。
她听着yi片混乱声响,风的声音,兵器相碰的声音,惨叫的声音突然咚的yi声,yi件事物落在藏身处十几步的地方,在明亮的火把照映下,她看见
淡青的衣袖,袖边精致的苏绣,衣袖外的手指是如此自然地握住古朴的太极剑她无数次看过那个人握剑的样子,内敛的意气纷发,好像将天下握在手中yi般。耳边的yi切声音突然静止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源自早已深埋心中的惊惶失措。呼吸慢慢凝滞,喉中彷佛哽着什么,滚烫却无法宣泄。
她只是直直地看着,没有移开眼神。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也没有注意到半分,亦没有注意到眼角突然滑落的泪,暗自咬牙,却始终不能动弹半分。
突然yi点雨落在她的脸上,紧接着yi点yi点密集地打在身上,不久就演变成yi场瓢泼大雨。
入秋后第yi场雨。
东窗未白凝残月
远远近近的火光在yi场秋雨都尽数熄灭了,yi眼望去,就有如心底yi片荒芜。许敛宁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也没寻着那人的尸首,便是连那断臂的肢体也没见着。昨夜的奔逃忍耐,连同现下目之所及,都似乎只是yi场噩梦罢了。
她在雨中风里站得久了,隐隐有些昏沉沉的,可还是强忍着在附近寻了个遍。唯yi寻到的,便是yi支白玉发簪,触手生温,雕琢颇为细致。这也可能是他,仅仅留下的事物。
突然听见yi声嘹亮的马嘶,浑身漆黑的乌骓马奔过来,围着她轻轻地蹭着。许敛宁回过神,轻声自语道:“我现下便带着你,等着你的主人来找你只要不见尸首,总归还是值得找下去的。”
夜照似乎听懂了,哀哀地低鸣。
许敛宁牵过缰绳,辨明方向,便向城镇走去。她淋了yi夜的雨,加上此前在天殇教的恶战,身心极是疲倦。yi到客栈,甚至来不及梳洗yi番,便倒在床上睡去了。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醒来时全身疲软,微微发冷,竟是起烧了。
她无奈至极,只好写了方子让店小二去抓药,对着桌上的清粥小菜,也完全没有胃口下咽。若是张惟宜在身边,总少不了调戏几句,然后陪在yi旁体贴入微。可惜他不在了。
许敛宁在病榻缠绵三日,方才退了烧,便yi路南行,打算北上出了巴蜀再到随州。那日萧先生自绝之前曾比过yi个口形,似乎是“随州”二字。她不明所以,却还是打算先去随州再做打算。
原本骑马赶路,可以快很多,可是夜照自那日对她表现出几分友好后,就开始大摆架子,时不时用屁股对着她,甚至连碰yi碰都不成,更别说是坐到它背上。偏生它对其它马都异常不屑,在踢伤c吓走三匹马后,许敛宁只好徒步。
更烦的是喂草料的时候,别的人都碰不得。可她站在yi旁看着,夜照便食不下咽c痛苦万分。她真的错了,当初说什么马像主人,那主人绝对比它好伺候多了。
就这样拖拖拉拉,好几日才过了益昌县。
此刻已是入秋时节,天气渐渐凉爽。
许敛宁在驿站略作休息,便要继续赶路,忽听yi个少女极为明丽的语声道:“少主,你瞧那匹马多漂亮,不如清音去把它抢过来可好”
许敛宁回过头,只见说话是yi位嫩绿衫子的少女,梳了双髫,生得娇俏明丽。少女见她看着自己,本想瞪回去,突然吐了吐舌:“你耳朵真尖,这样都听得见。”当即有yi道低润的男声轻斥道:“清音,你这yi路实在太多话了。”
这声音是从后面的马车中传来的,可这位少主并不出来斯见,只是在车帘后说了句:“这位姑娘,清音年纪小,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许敛宁也不甚在意,微微笑道:“公子言重了。”
可是清音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照,脸上有些不甘,眼见着许敛宁要走了,脸上的神情转为失望:“姊姊,只让我摸yi摸可以吗”
许敛宁让开了身,却不敢松开缰绳:“你小心些,它认人的,脾气也坏。”清音足不沾地飞奔过来,脸上绽开欢喜的笑颜,连声道谢。许敛宁轻轻笑问:“你们是关外过来的么”清音不知道对方在试探,随口道:“是啊,我家少主不是中原人,我们是第yi次到这里来。”许敛宁看着她过来时用上了轻功,看来颇有些功底,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人打断了:“师兄,就是那个邪门的小丫头”她循声看去,只见过来的两人着的是昆仑派的服色,身后yi位道人脚步沉稳,正是在武当大会上颇为出彩的昆仑弟子十方。
十方走来过,看着许敛宁微微yi怔,礼数周到地道了yi句:“不知我师弟怎么得罪了许阁主我派自然会重重惩戒。”
清音笑道:“小道士,你认错人了。教训你师弟的人是我,不是她。”
十方微微皱眉,看了过去:“其中详情,还请姑娘说个明白,我昆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若是错不在敝派,也请姑娘给个交代。”这yi番说辞当真进退有礼。
清音想了yi想,突然指着十方身后的那个昆仑弟子,娇笑道:“你瞧他这个模样,不是很好看嘛我们便差不多点,算扯平了吧”许敛宁闻言也向那人看了yi眼,只见yi张脸上被人抓了十七八道红痕,实在狼狈。十方不想对方无礼,只好耐下性子:“若是临清师弟有什么得罪之处,劳动姑娘出手教训,也将经过说个明白。”
清音跺脚道:“你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语音yi顿,她瞬间逼近对方,转眼间已经出了六七掌,手法快如惊风,十方闭之不及,肩上中了yi掌,心中也动了怒。他身为昆仑首席弟子,功底本较清音高出不知凡几,招招凝重有度,不多时便占了上风。
突然yi阵劲风从后面的马车中袭出,yi道白影从车帘后飘出,yi掌便将十方逼退五步,然后又轻飘飘地退出马车之中。疏忽来去,竟没有人看清那人的长相来路。
十方知道对方厉害,也不退yi步:“阁下武功高强,远胜于贫道,可是万事抬不过yi个理字,该说清的事还是照旧。”
“你这个臭道士怎的那么罗里罗嗦”清音只气得发抖。
“清音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原本只是和那位临清道兄闹着玩的,谁知出手没了分寸,这错原本就在我们。”马车里的人开口道,“清音,还不向两位师兄道歉”语声从平和转到严厉,原本低润的声音突然冷漠起来。
清音磨蹭了yi阵子,还是不干不愿地低头道:“对不住嘛,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又压低声音道:“明明自己武功不济,还有脸找上门来”
许敛宁眼中yi笑,也不再深究他们的来历,牵着夜照向前走去。
待到傍晚夕阳西沉之时,许敛宁方才到了白马关,急急找客栈去投宿。yi走进客栈,只见yi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她坐着,端着酒盏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她走过去,轻轻道:“司空公子,真是巧了。”
司空羽抬头看见她,忙站起身道:“许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他向后看了看,又问了句:“张兄呢,他没同你yi道”
许敛宁看着他,脸上的笑颜渐渐敛去了:“我们走散了。也许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也难说。”
司空羽露出惊讶的神色:“那日出了天殇教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敛宁将事情大致说了yi遍,对方也颇有唏嘘之意,宽慰道:“张兄吉人天相,定会脱险,说不好还另有境遇。”
她微微摇头:“你不必安慰我,我没事的。”
司空羽也微微yi笑道:“说了那么多,都忘记请你坐下了。”他见许敛宁在桌边坐下,淡淡问:“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许敛宁突然看着客栈门口,微微皱眉:“竟然又碰见,未免也太巧了罢。”只听店小二殷勤地招呼:“姑娘,你是打尖还是用饭”随后踏进门槛的嫩绿衣衫的少女笑道:“只要饭菜就好了,你们这里我家少主可睡不惯。”
司空羽没明白她的意思,还待追问,却见yi位紫衣青年踱步过来,站起身道:“唐兄,我为你引见,这位是凌轩宫许阁主。”那紫衣青年容貌俊秀,举手抬足间风度翩翩,yi派笑如春风的和气:“在下唐潇,今日得见许姑娘,当真三生有幸。”
许敛宁也还了礼:“唐公子客气了。”
司空羽道:“唐兄是蜀中唐门的翘楚,同我是表中之亲,也不算外人。”
唐潇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大模大样地在桌边坐下:“在下的叔父是本门之主,我也是沾了这个好处,并非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稍顿了顿,又道:“叔父让我先赶回去,也不能陪两位多聊。两位不若和叔父yi道同行yi阵,论对蜀中的风光小吃,恐怕也无人比他老人家更内行的了。”
司空羽微微笑道:“多谢唐兄好意。”
唐潇站起身,道了yi句:“如此我先行yi步。”颔首致意后,潇潇洒洒地抽身离去。那叫清音的少女原本正看着这边,待他走过来也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唐潇向着她微微yi笑,侧身而过。清音顿时红了脸。
店小二此时端了饭菜过来:“姑娘你点的菜都齐了,慢用。”
许敛宁挟了几筷菜肴,突然道:“我记得唐门主的妹妹是嫁入司空世家的。”
司空羽神色yi暗,郁郁道:“那是我娘亲。”
许敛宁想了想,问道:“你上次说yi直是跟着师父的,难道唐门主没有异议么”
“我记得我娘说过,当初为了嫁给我爹,险些和家里闹翻了,舅舅和我们的关系也很淡,这次也是yi起从天殇教过来才同行的。”司空羽看着她,迟疑道,“你莫不是怀疑,其实是将我家灭门的”
许敛宁嘴角微弯,忍不住想笑:“你莫要想多了,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哪里可以随便这样说的”
司空羽失笑:“我都快习惯你每yi句话都是有原因的,就像上次在武当yi样。”
许敛宁低下头,只吃了几口饭,又停住了。司空羽看着她,语气柔和:“有些事,我们都还不知道结果,你也不用时时想着,这样连身子都要熬坏。”
“我只是觉得,青玄师姊可以说是为我而死,现下惟宜如此,我真的”她停了yi会儿,语气和缓,“我没关系,眼下虽然还是难过,但是记得这些,以后拿出来回想,也不算纯然遗憾。”
司空羽yi时接不上话,只好道:“你能想通当然好。”
待用过晚饭,两人各自回房休息。路过天字yi号房时,司空羽停下来,轻轻叩了叩门:“舅舅,你老人家睡了么”
门吱呀yi声开了,站在门口的长者两鬓斑白,脸上颈边有些细小伤疤,正是唐门现任门主唐慕华。许敛宁本待径自回房的,可还是停下来看了对方几眼。
“现在晚了些,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唐慕华语声沙哑,像是曾经在咽喉受过伤。许敛宁却看见他的袍袖微微颤动,像是强自抑制情绪。
“本来也没什么事,侄儿只是来问yi声舅舅有什么需要的。”司空羽道。
“你也去睡吧,没什么需要的。”唐慕华言毕就直接关上门。
司空羽回过头来,神色颇为尴尬,低声道:“舅舅他性子比较怪。”
许敛宁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她侧身站在房门另yi侧,向司空羽招了招手,司空羽会意,走到她的位置。
只见过了yi会儿,纸窗上突然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此刻月上中天,将房间内的影像清清楚楚地投影在地上。但见其中yi人只是静静站着,而另yi个不断比着手势解释什么,可惜声音压得太低了,只能听见嗡嗡声。突然,听见长剑出鞘的声响,司空羽下意识地想夺门而入,却还是忍住了。
许敛宁看着地上的影子,只见那执剑的人将剑比在另yi人的喉间,突然后撤开去,随后听见推开窗格的声音。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飞溅出来,在门上形成yi道弧形的c殷红的鲜血。司空羽连忙抢上前去推门,却见许敛宁身形yi闪,已经从另yi边绕过去,想是去后面截人了。他推开门,只见唐慕华侧着身靠在桌边,头歪在yi旁,半张脸上染了血迹,看上去甚是恐怖。
他走上前,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有气息了。
朝北的窗子正大开着,下面正对着yi条小巷。
沙罗枯荣生两朝
许敛宁沿着走道到了北面,毫不犹豫地攀着窗沿跃下。落地之时,果然看见yi道白影向着巷子深处而去。她单足yi点,轻轻飘前几丈,借着势头挺剑向那人背影刺去。那人似也不想她会这么快追上,回身避过这yi剑。许敛宁不待落地,足尖yi点,凌空yi剑直落而下。那人竟然空手去接,冷冷喝道:“撤手。”
她顿时感到对方的内力胜于自己,手中剑几乎脱手。
那人伸指捏住焰息的剑锋,这yi剑便静止不动。
许敛宁却看见他的脸,整张脸都被钟馗面具覆盖住,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怖,可是垂散下的发丝却漆黑飘逸。她微微恍神,yi时没有动弹。
那人竟然也怔了怔,忽然忙不迭地放脱了她的佩剑。
“少主,你”嫩绿衫子的少女跑过来,看见他们的阵势,不由yi呆,“你们在做什么”
许敛宁没有说话,抽身离去,待走到刚才跃下的窗口下,轻轻纵了上去。
那人似要追,却还是停住脚步,yi拂衣袖道:“清音,我们收拾收拾,立刻就走。”
清音转过头,感叹了yi句:“她的轻功真好啊。”
那人走了两步,回身道:“还不快走”
许敛宁走回天字yi号房,无奈道:“那人武功比我强,我拦不住他。”
司空羽正检视唐慕华的伤口,皱眉道:“这道口子看来是用剑划的,只是用剑的人用力似乎不齐。”
许敛宁也凑近去看:“若是换了我,不用划这么长yi道,也不会溅出那么多血来。”
“刚才跑掉的那个人你看出是什么门路吗”
“看不出,他的武功很怪,不过”许敛宁微微沉吟,“莫非是画影楼可是他们又是西域来的,又不太像”
司空羽看着她:“画影楼”
许敛宁微微笑道:“也是yi日闲极无聊发觉的,似乎是个神秘门派,我第二日去就找不到人了,恰好这画影楼也在蜀地。”
司空羽站起身:“看来我得去唐门走yi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还不知道。”
“司空公子,我觉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刚才那个人武功很高,不会落剑那么不准的。”她想了想,突然问,“如果唐慕华过世,对谁最有利”
司空羽不觉失声道:“是唐潇如果舅舅过世,他就能继承门主之位。”他迟疑了yi阵,道:“我们别惊动别人,等到明早再做打算,我看你也累了。”
许敛宁点点头:“那么我先回房去睡了。只是今晚要警醒些,免得出什么意外。”
她走出房间,只见司空羽还在整理房间,细心地将血迹都擦拭干净,看了片刻,便回去歇息了。
这yi夜相安无事,她yi早便起身梳洗,然后推门出去。走出没几步,突见司空羽也疾步过来,脸上神色严峻:“许姑娘,我正要找你。”
司空羽神情紧张:“我今早去舅舅的房间看了,却发现发现舅舅的遗体不见了。”
许敛宁怔了yi怔:“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响动么”
“昨夜我收拾好就回房了,我住的远,没有留意。”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到了唐慕华的房间。地上窗上的血迹本来已经收拾干净了,此刻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司空羽指着床:“昨晚我将舅舅的遗体放在这里。”
许敛宁站了yi会儿,淡淡道:“我和你yi起去yi趟唐门罢,这样等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
司空羽微微yi笑:“也好,就怕到时候说不清连累了你。”
许敛宁看着他:“也许这和我要替青玄师姊查的事是yi条线上的呢”
两人结了帐,问了方向,便朝着唐门去了。许敛宁本来还怕夜照又和自己闹别扭不肯走,谁知白白担心了。夜照yi直在她身边磨磨蹭蹭,最后竟然还大方地让她骑了,只是坚决不让司空羽碰。
行了大半日,放眼望去,远远可以看见yi座红漆大门的宅子。
司空羽下了马,走上前去叩门,立刻便有人来开门。
“请问唐潇兄是否在唐门之中,就说司空羽有事求见。”他温文尔雅地开口。
那开门的迟疑yi下,道:“二少爷今早才赶回来,现下还在小憩。”
许敛宁微微笑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好了,总不会打搅到吧”
那开门的神情微变:“既然这样那么就你们再等等好了。”
“唐伯,贵客到来,教人家在门口等这可说不过去吧”yi位绯衣女子款款而来,她的眼睛极大,脸色却过于苍白,几乎可以看见薄薄的皮肤下面的血脉。她福了yi福,巧笑兮然:“两位请进来吧,二哥他只是小睡yi会儿,不用太久。”
司空羽淡淡yi笑:“沁姑娘。”
唐沁歪着头看着他们,目光落在许敛宁身上片刻,突然道:“这位是凌轩宫许阁主吧久仰久仰。”
许敛宁心下讶然,却还是微微笑着回应:“唐姑娘客气了。”
唐沁摇摇头:“两位随我来吧。”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许敛宁,微微yi皱眉,却没说什么。许敛宁自然也注意到,有些不明所以,yi面在心中默记唐门的内宅路线。
三人到了主厅,只见红瓦黑漆,红木雕门,虽然不算十分的富丽堂皇,却也极是讲究的。唐沁请两人落了座,又瞧着许敛宁,微笑道:“许阁主命格几许”许敛宁看着她,慢慢道:“五行属金。”
唐沁笑得颇为开怀:“当真好,你可知道我从小喜欢看相看卦,这位司空表哥是知道的。”
司空羽苦笑道:“你以前曾算过我yi日会摔折腿,结果到傍晚还没事,最后还不是被你故意绊跤摔了。”
许敛宁顿时肃然起敬,同情地看着司空羽。
忽听yi声清朗的笑声,却是唐潇转了出来:“沁儿就喜欢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我们唐门上下忆起往事,皆是不堪回首。”他依旧是yi袭紫袍,yi派雍容,脸上带着柔入春风的笑:“教两位久等了。”
司空羽寒暄了几句,突然话锋yi转:“我们是来告之叔父的消息,昨夜”剩下的半句话在瞧见yi个人影走近时彻底消声了。
只见yi位长者踏进花厅,两鬓斑白c颈上脸上都有些细小伤痕,却不是唐慕华还是谁
他心思百转,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舅舅。
许敛宁站起身道:“是我拉着司空公子在蜀地多走走,听闻唐门暗器天下绝步,便特意来唐门拜会。”
唐潇看着她,脸上的笑不减半分:“许姑娘若是喜欢,便由在下带路,其实说白了,本门暗器也没什么特别的。”
唐慕华走过来,没正眼瞧人:“刚才听老唐说有客人,就过来看看。潇儿你便带朋友随便走走,老夫就不招呼你们了。”随后就往厅后走了。
司空羽回过神道:“我原来就来过,对这里还算熟悉,就不陪着再走yi趟了。”
唐沁微微笑道:“我陪司空表哥在这里说话便成,就是麻烦二哥再绕yi次自家院子。”
唐潇笑着在她头上yi叩,侧身让了让:“许姑娘请。”
许敛宁看了司空羽yi眼,转身便随着唐潇走了。“这里的种的花草都只是普通草药,比如丁香,模样虽然不怎样,可味道却清香。”唐潇yi路走过去,竟然连道旁的花花草草yi并介绍了。
许敛宁漫不经心地回应:“丁香花分雌雄,还有些许麻痹的药用。”
唐潇讶然笑道:“看来我这个半调子是碰上了行家了。”
她沿着yi路过去,只是不停地默记着路线,偶然还会看他几眼,对于唐潇说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在意。走走停停间竟是到了yi片连着的小屋前,唐潇正色道:“这里便是本门暗器的秘密。”他打开门,只见里面光线很暗,有几道人影穿梭其中,打铁的c磨铁片的c掺毒的c最后将暗器合成的,各自忙碌,见到有人进来也不闻不问,甚至没抬头看yi眼。
许敛宁看得眼花缭乱,忽听唐潇在耳边笑道:“许阁主有没有兴趣知道暗器的图谱和配方”她看着对方,微微yi笑:“若是想知道,还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唐潇盯着她看了yi会儿,不无遗憾地摊手:“我原以为阁主从开始就yi直看着在下,是有心垂青,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许敛宁也没气恼,只是淡淡笑道:“这种话除了yi个人,当真还没人敢对我说的。唐公子的武功看上去似乎没有高明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他依旧笑如春风,似乎没有半分在意:“看来你是别人的,真是可惜。”
许敛宁敛住笑意,却不再接话。
唐潇唰得打开折扇,摇了yi摇:“许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到唐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刚才司空兄说了yi半就被你打断了,他原本想说什么”
“唐公子你何不去问本人,我就是说了,你又会信几分”许敛宁走出黑屋,只听对方轻轻笑了yi声:“许姑娘,女人千娇百媚c温柔如水,这就足够了,你这样可就不招人喜欢。”
许敛宁回头yi笑:“何必非要招人喜欢,相对来说,我更喜欢招人痛恨。”
“你在画什么”司空羽踱步过来,看着她在纸上写写画画。许敛宁放下羊毫,将纸揉成yi团:“我怕忘记了,就把唐门的地图画yi遍,以防万yi。”
“你真是细心。”司空羽由衷道。
“那是在凌轩宫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我都知道怎么走。”许敛宁抬手支着下巴,“不过这件事,我还真是不懂了。唐潇已经怀疑我们此行的目的,这点有些麻烦。”
司空羽也在桌边坐下:“怪不得他刚才旁敲侧击地同我闲聊。可是真正怪异的,却是舅舅怎么会又出现在唐门我明明昨夜确认过几次,那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许敛宁低声道:“这有两种可能,也许昨夜他只是假死,想骗过什么人。第二种,就是有人假扮成唐门主。若是第二种,我们只要找出真凭实据来就是。”
他了然道:“我记得娘以前说过,舅舅曾有yi次伤得最重,几乎被人开膛破腹,是不是本人等下验证yi番就明白。”
她微微笑道:“这样自然好,那么就交给你,我再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听的。”她走到门口,忽听司空羽在身后道:“许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许敛宁在前后庭院走了yi圈,yi路过来,竟然没有碰见yi个人。折转去侧苑时,迎面见着唐沁脚步轻盈地走来。唐沁看见她,似乎挺高兴,苍白的脸微微泛红:“许姑娘,我正要找你呢。”
许敛宁不动声色,回以yi笑道:“唐姑娘有什么事么”
唐沁偏过头看她,yi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许敛宁爽快地答应:“好啊。”她只擅长剑法暗器,所以进入唐门后就剑不离身,时时提防。焰息剑身长不过yi尺三寸,时下的衣衫又多同晋朝般宽袖广袂,是以不太看得出,也不会显得失礼。
唐沁领着人,yi路向侧苑走去,出了宅院的侧门,越走越是僻静,很快便到了山中。她时不时聊些蜀地风俗,许敛宁走了这yi路倒不算气闷。突然走到yi座满是青苔的石壁前,唐沁走上前拨开了藤蔓树枝,石壁上顿时出现yi个洞。
“这里是我小时候最常来的,现在倒是来得少了。”她当先弯腰进了洞,“叔父,也就是唐门主还有yi个亲生儿子,可惜武功不如二哥。所以叔父也没法子,只好答应将门主的位置传给二哥。他大概也不算喜欢我,所以老喜欢罚我面壁。”
“这里还算幽静,倒是面壁的好地方。”许敛宁看着石洞周遭,只见石壁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叔父大混蛋,二哥是蠢材之类的话,不由嗤的yi笑。
“你快来这里看,这些可是我的宝贝。”唐沁蹲在yi块凸起的石头上,指着地上yi堆事物。许敛宁低下身草草地翻看,却是龟甲,炭笔,还有yi些算卦的书。
“我算命真的很准,你信不信”唐沁看着她的眼,正色道。
许敛宁本是不信这些,见她说得认真,便答道:“我信。”
唐沁翻开yi本册子,上面用炭笔斜斜地画了很多符号:“这是我刚才替你算的,你说你命格属金,那么生辰几何”
许敛宁凑在她身边看:“是成化初年夏至时节,大约是六月廿二。”
唐沁写写划划:“这个命格的人骨骼奇清,少年多舛,却也多贵人相助。”她算着算着,突然咦了yi声:“你有大劫将至,有yi人可助你化解劫难,此人命格奇特,是沙罗双生的。”
“沙罗双生”许敛宁皱了皱眉。
“那是外族传来的故事里说的,沙罗本是两朝,荣者,天下净在股掌;枯者,万事皆为尘土。就像优钵昆夜,明明是yi体的,可优钵深情良善,昆夜无情无心,两者完全不同。”
许敛宁没接话。唐沁停顿了yi会儿,自语道:“这样的命格,若在西域,可是邪神转世,yi出生就要被人砸死的。”
许敛宁看着她:“你去过西域”
唐沁啊了yi声,有点尴尬地笑:“不是的,我以前在这里面壁遇见过yi个西域来的旅人,他告诉我的。”她站起身道:“出来那么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
月上中天长亭晚
许敛宁回到别院的客房,便洗洗睡了,打定主意夜深时刻再去探yi圈。
虽然yi躺下就有些迷迷糊糊的,脑中却还是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明明亲眼看见唐慕华断气,说什么也不会错的,却在唐门又见到yi个活生生的人。唐沁行事古古怪怪,看似天真烂漫,说的话却不乏深意。唐潇便是更教人不懂了,面上笑如春风,骨子里却隐隐暴虐,却自是yi派风流潇洒。
这样半醒半睡之间,突然感觉有人轻轻走近身边。她听得分明,却怎么也没法子清醒,只觉得那人似乎轻叹yi声,似乎很是熟悉。她突然觉得心口很堵,挣扎着想醒过来,手指微微yi热,却被轻柔地握住了。
等到完全清醒时,已经是月上中天,隐隐可以听见外边传来的报更声。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大概,那真的是yi场梦罢。
她这几日yi直避免去想,张惟宜本来就受了重伤,后来更是断了yi臂,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可是那时温热的触感却那么真实。她坐在床边,微微出神,yi直到听到三更的报更声才回神。
许敛宁将枕头垫在被子里,从窗子出去,沿着走道直奔主院。唐门的守卫远不如画影楼的严密,她很容易就摸到唐慕华的窗子下。她选的是背山处,外人进不来,所以守卫都不会经过。
只见唐慕华的房间还是灯火通亮的。透过窗缝看去,只见唐潇站在书架前,时不时抽出yi本书来翻两下,而唐慕华只是静静坐在桌边。也不知过了多久,连yi向觉得自己耐心甚好的许敛宁都快等不住了,总算听见唐潇缓缓开口:“叔父,你也不用犹豫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我们唐门还怕他们不成”
唐慕华伸手倒了yi杯茶,却没有回答。他拿着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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