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沙》 第 16 部分阅读

李豪迎过去问:“怎么样,要紧么”

那两个弟兄笑着说:“不要紧,点皮肉伤,楚爷跟老掌柜给我们裹上了,没事了。”

李豪道:“大家辛苦了,尽快收拾收拾歇息吧”

然后,他往后去了。

到院子里,楚云秋跟白回回带着几个弟兄也在收拾着,情形还好,但是经过场那么多人的厮杀打斗,损坏总是难免。

看见李豪进来,弟兄们哈腰叫着招呼,白回回则道:“前头他们已经告诉了大少爷了吧,您刚走不久他们就来了。”

李豪道:“我在褚家就知道了,因为有恩叔在,我没怎么担心。”

白回回道:“还是真亏了楚爷了,不是楚爷,我这个人跟这个骡马行就完了,就连弟兄们也免不了池鱼之殃。”

李豪道:“京都所在,天子脚下,又是光天化日的,像这样强盗般的行径,难道官府衙门就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大少爷。”白回回道:“地面上的这些事,都归查缉营管,这根本就是查缉营指使出来的,他们管什么,有查缉营这么挡,就连九门提督辖下的五城巡捕营,那边也都远离这带了。”

李豪扬了扬眉:“好吧,再有下次,大家就走着瞧吧”

楚云秋道:“少主,褚家的情形怎么说”

李豪说了,把经过都告诉了楚云秋和白回回。

楚云秋道:“少主应付得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以目前咱们的处境,确实不宜树敌太多。”

白回回道:“褚家从没有受过这个,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他们也绝不会没有能人,像最后出面拦阻褚老头儿的那个瘦老头儿,就是个,从现在起,要加倍提防他们的暗箭。”

李豪道:“白叔,那个瘦老头儿是”

白回回道:“照大少爷说的,那应该是褚家的总管事,褚老头儿的师爷,智囊头儿,此人姓戴,叫戴南山,身软强工夫都不错,具城府,重心机,褚老头儿对他向言听计从,褚老头儿的徒弟女儿七郎八虎,叫他叔叔,褚家其他的人不是叫他总管事,就是叫他戴老爷。”

李豪道:“褚老头儿的女儿也称虎。”

“她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只胭脂虎母老虎,厉害得不得了,泼辣得人见人怕,就那多少人还迷的跟什么似的,皇甫家的儿子就是个,偏偏她还是看不上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褚老头儿这女儿长得还真不赖,北京城还挑不出几个比得上的。”

楚云秋似乎就是不愿意李豪跟人谈这个,也不愿李豪听人谈这个,道:“好了,差不多了,大伙儿都够累的,歇息去吧”

白回回还能听不出楚云秋是什么意思,他没再说话,李豪也听出来了,道:“我去洗把脸去。”

他走开了。

李豪从褚家回到“骡马行”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回了房,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透了,或许是经过褚家的事这么番折腾,大家都累了,所以晚饭过去,大家伙就都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李豪个人住在东厢房里,本来,堂屋有两间耳房,白回回原住间,李豪跟楚云秋来了,他要让出那间耳房,给李豪楚云秋人间,他自己搬到东厢房去,李豪说什么也不肯,他把楚云秋跟白回回当长辈,在李豪的坚持下,他个人住到了东厢房去,两间耳房则由楚云秋跟白回回人住间。

真说起来,东厢房比堂屋两间耳房都宽敞,放张床,张书桌,再加上些该有的家俱,个人住挺舒适的。

别人各自回屋歇息去了,或许是因为累,可是李豪真不累,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觉得沉甸甸的,闷闷的。

或许是碰巧了,楚云秋跟白回回也不大想说话,其实,今天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每天晚饭后堂房里的坐着说话就免了。

歇息,并不定就是睡觉,像现在李豪个人坐在桌前,在灯下翻着本书,很明显的,他只是在翻书,而不是在百万\小说,人在这时候,多半是在想事,李豪在想什么,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黑透了,各处灯火点起,王侯之家的大府邸里,点点的灯光,更像天上的繁星。

人静下来了,夜也静了。

“肃王府”里,在个没有灯的地方,出现了三条人影,轻轻的,蹑手蹑脚的,然后,这三条人影专找没有灯的地方走,屋角,墙根边,长廊,花圃间,林木后,会儿工夫就到了后院,条人影加快了脚步,抢先过去就要开后门。

突然,个冰冷的女子话声传了过来:“纪明”

话声尖锐,硬生生的划破了夜色的寂静,真能吓人跳。

三条人影就着实的吓了跳,尤其抢先去开后门的那个,吓得哆嗦,忙收手,忙回头望。

话声传来处,光亮闪,灯光亮起,贾姑娘提着盏灯笼,冷然站起。

灯光照见了那三条人影,那是翠格格,还有纪明纪亮,当然,站在后门边的是纪明。

翠格格跟纪明纪亮,三个人都是身轻便装扮。

纪明纪亮显然惊魂未定,脸尴尬强笑,哈个腰,齐声叫:“贾姑娘。”

贾姑娘淡然道:“这么晚了,格格打算上哪儿去呀”

翠格格看也不看贾姑娘,冷然道:“当然是要出去。”

贾姑娘道:“那我没有拦错。”

翠格格道:“你什么意思”

“您”已经变成了“你”。

贾姑娘没在意,道:“格格出房我就知道了。”

翠格格道:“那你为什么早不拦我”

“没确定格格是要出去之前,我不敢拦,”贾姑娘道:

“免得我落个没理,惹格格发脾气。”

翠格格道:“你认为你现在就有理,我就不会发脾气了”

贾姑娘道:“当然”

翠格格道:“我就发发脾气给你看,纪明,开门。”

纪明犹豫着答应,还没有动。

贾姑娘冰冷道:“纪明,你敢开门,我剁你的手,在肃王府,我这点权利还有。”

那可不假,她可是真有这权利。

纪明吓得硬是没敢动。

翠格格怒声道:“纪明,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我就剁不了你的手我还能要得了你的脑袋呢”

纪明作了难,苦了脸,道:“格格”

翠格格跑过去把推开:“纪明,滚开,我自己来,看是不是也敢剁我的手”

她伸手就要去开门。

阵微风,灯笼横空,贾姑娘已到近前,伸出只玉手就搭向翠格格皓腕。

这位贾姑娘好修为,好身手。

翠格格显然也不错,她沉腕躲开了贾姑娘的玉手,翻腕而起,就要抓向贾姑娘。

贾姑娘双凤目之中闪射出两道厉芒,沉声道:“翠格格”

贾姑娘毕竟有她的慑人威,这份威是来自如母亲的养育与关爱恩情,翠格格抓势顿,垂下皓腕,她道:“贾姑娘,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是好意,”贾姑娘道:

“为了格格,为了王府,格格是我手带大的,王府是我的家,我不惜死,也不能让格格跟王府受到任何伤害。”

翠格格忍住了气,冲着这句话,她不能不忍气,也真不忍心再气,她道:“贾姑娘,没有人伤害我,没有人伤害肃王府。”

贾姑娘道:“格格跟那种不明来历,不合适的人来往,就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肃王府。”

翠格格还是有点忍不住:“以我看,外人不会伤害肃王府,想伤害肃王府的,恐怕是咱们肃王府的自己人。”

谁听了这么句话,都会问个明白,贾姑娘自不例外,灯光的照耀下,她脸上泛现了异色:“格格这话什么意思肃王府的什么人想伤害肃王府了”

翠格格说了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她索性道:“贾姑娘,我问你,你有没有动我阿玛的四宝斋便笺”

毕竟年轻,毕竟沉不住气,怎么能这么问。

贾姑娘脸上的异色增添了三分:“四宝斋便笺,格格怎么这么问,什么意思”

翠格格道:“你先别管那么多,只告诉我,你有没有动。”

贾姑娘道:“我动那干什么,没有。”

翠格格道:“真没有”

贾姑娘道:“当然真没有,动了就是动了,没有就是没有,动了王爷的四宝斋便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何至于不敢承认。”

这倒也是,以她的身份,动了肃王爷“四宝斋便笺”,就算是用了,只要不是歹意,还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格格道:“凡是可以进出我阿玛书房的人,我等于是都问过了,他们都没有动。”

贾姑娘道:“凡是能进出王爷书房的人,格格都问过了,王爷玉贝勒纪红,都不在府里,格格都问过谁了”

翠格格道:“就是因为他们都不在府里不少日子了,就算他们都在府里,他们也不会拿四宝斋的便笺给外人。”

贾姑娘微怔:“给外人,给了谁了,是不是来找格格的那个人”

扯哪儿去了,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要是装糊涂,她可是真能扯。

翠格格道:“不是,跟他没关系,他是那么样个人,怎么会跟这种事扯得上。”

贾姑娘忽然目光凝:“他是那么样个人,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上京来了,来看看格格,他怎么进的内城,格格,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看样子,贾姑娘是不知道,当然,以她的经验历练,她也可能是唱做俱佳。

不管是什么,翠格格知道,是不能再问下去了,如果真不是贾姑娘,入目贾姑娘的表情,神色,她心里有种快感,那是种报复的快感,就是不告诉你,让你急,她道:“没什么事,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纪明纪亮,我要回房去了。”

纪明纪亮忙恭应。

贾姑娘忙道:“格格”

翠格格转身要走。

贾姑娘伸手要拦。

翠格格双目微扬:“我要回房去了,你也要拦”

贾姑娘收回了手:“格格”

翠格格像没听见,拧身走了。

纪明纪亮陪着干笑,冲贾姑娘哈腰,也急忙跟着走了。

贾姑娘提着灯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直到翠格格,跟纪明纪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冰冷的迸出句:“我非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可。”

看来,她是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肃王爷的“四宝斋用笺”,到底是谁弄出去的

夜已经深了。

“北京城”除了有几点灯光外,几乎整个儿的浸沉在浓浓的夜色里。

“白记骡马行”的前头跟后院,就是片漆黑。

说黑,也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总还有些星月之光,就借着这星月之光,隐隐约约的还是能看见事物的。

可不,现在就看见条黑影,轻轻的开了东厢房的窗户,闪,进去了。

由于黑影动作轻快,只能看见是条黑影,别的什么也看不出。

东厢房里,隐隐约约也看得见,床上李豪睡得已熟,黑影正向着床前挨过去,轻轻的,蹑手蹑脚的。

现在勉强可以看出来了,黑影的个头儿不大,矮矮的,小小的。

很快的,黑影挨到了李豪床前,刚到,床上的李豪忽然动了,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李豪伸手抓住了黑影。

可不,真是,只听黑影声轻叫:“嘘是我。”

女子话声,是个女人。

女人不少,到处都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李豪时分辨不出来,他挺身而起,下了床,拉着黑影往前走两步,光亮闪,桌上的灯亮了。

看见了,李豪的只手,寸口住了个女人的腕脉,那个女子,身夜行装扮,玲珑的曲线毕现,她,李豪见过,见过还没多久,赫然竟是想毒杀他的那个。

李豪扬了眉:“怎么,不死心,还来,这就是褚家的暗箭,不能换点新鲜的。”

那女子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害你的,不信你可以搜我,我身上要是有点能害人的东西,你可以马上杀了我。”

她是这么副模样,李豪怎么敢搜她的身,用锐利的目光代替手就够了,这样副模样,从头到脚,哪像能藏东西,又哪还有藏东西的余地

李豪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女子道:“你可以杀我,你没有杀我,我是来谢你的。”

李豪道:“谢我”

那女子道:“我是个女人,我没有别的可以谢你。”

这就很明白了。

可是,吓人

李豪心头震动,道:“你看错人了,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谢我。”

那女子道:“我真看错人了么”

李豪手松,道:“我再放你次,你可以走了。”

那女子双美目紧盯着李豪:“你看不上我。”

李豪道:“事不关看得上,看不上,只能说我不是那种人。”

那女子道:“我来之前,就曾经想过我会看错人,要是我没有看错人,事过以后我会自杀,要是我看错了人,我会把心许给你,不管你要不要我,这辈子我是你的人。”

哪有这种事

李豪忙道:“姑娘”

那女子道:“我姓戴,那个拦住褚老爷子下令围杀你的人,是我的天伦。”

敢情她是那个褚家总管事,褚家智囊头儿戴南山的女儿。

李豪道:“戴南山戴总管事。”

那女子道:“你知道我爹”

李豪道:“我不知道,自有人知道,令尊拦住那位褚老爷子下令围杀我,恐怕不是为了我。”

“当然。”那女子道:“他是为了褚家,他对褚老爷子忠心耿耿,他是怕褚家从此从北京城地面上除名。”

这是实话。

足证她的心已经向着李豪了,也足证她跟李豪所说的,都是真心的实话。

李豪道:“谢谢你告诉我。”

那女子道:“我还要告诉你,我爹也认为,只要有你在天,往后褚家就不好混,所以他还是要除掉你不可,只是他要智取,不是力敌。”

李豪道:“智取”

那女子道:“他要跟皇甫家联手,合力对付你。”

李豪道:“皇甫家愿意么”

那女子道:“那就要看老爷子的女儿褚姑娘了。”

李豪懂她的意思,因为他听白回回说过,但是他没有说他懂,只“呃”了声。

那女子道:“皇甫家的独生儿子中意褚姑娘,都着了迷,只要褚姑娘愿意两家联姻,甚至于假皇甫家儿子点辞色,皇甫家绝对愿意跟褚家联手。”

李豪相信,绝对祖信,因为有白回回告诉他在先。

只听那女子接着道:“可是,要说得褚姑娘点头,恐怕不容易。”

这李豪也知道,那位褚姑娘根本就看不上皇甫家那个儿子。

他道:“谢谢你告诉我。”

那女子摇头道:“我不要你谢,你也不用谢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应该向着你。”

李豪心头又震,忙道:“不戴姑娘,你千万不能这么想”

那女子道:“我用那种手法想毒杀你的命,而你却放了我,这是恩,也是义,难道我不该报答。”

李豪道:“那不算什么,再说我也知道你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那女子要说话。

李豪没让她说:“就算你要报答,报答的方法也很多。”

那女子道:“你是不要我”

李豪道:“戴姑娘,你让我怎么说呢”

那女子娇靥上掠过丝幽怨之色:“我说过,不管你要不要我,我这辈子已经是你的人了,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又何必介意呢”

李豪道:“戴姑娘”

那女子道:“我叫戴云珠。”

李豪道:“是的,戴姑娘”

戴云珠道:“我走了,临走之前我要告诉你,我人虽然不能跟你在起,可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的心都会向着你的。”

她没容李豪再说话,他知道,这件事不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的,多费唇舌没有用,他望着戴云珠走近窗户,望着戴云珠又穿窗而出。

这是什么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李豪等戴云珠穿窗而出,他就要抬手熄灯。

忽然个话声响起:“少主”

是楚云秋。

李豪收回手,走过去开了门,楚云秋就站在门外,李豪叫了声:“恩叔。”

楚云秋进来了,道:“少主老早就听见我了,是不是”

李豪道:“戴云珠进来,恩叔就到了门外。”

楚云秋道:“那位戴姑娘人走了,少主为什么不叫我”

李豪道:“恩叔不是外人,我认为在恩叔没出声之前点破恩叔,那是对恩叔不敬。”

楚云秋道:“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李豪道:“恩叔以为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楚云秋道:“不是因为近来我对少主的事干涉太多,引起少主的不快。”

李豪道:“恩叔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又怎么敢,恩叔是好意,那也不是干涉我的事,是为了我李豪。”

楚云秋道:“少主真这么想么”

李豪道:“当然,恩叔看着我长大,还能不知道我么”

楚云秋点头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少主肩负复仇及重建李家的重责大任,任重而道远,此时此地实在不宜为儿女私情分心。”

李豪道:“恩叔,我知道。”

楚云秋道:“至于对刚才那位戴姑娘,少主应付得很好,从今后千万不能再招惹她了。”

李豪道:“恩叔既然听见了我跟她的谈话,就应该知道,我并没有招惹她,而是”

“我知道。”楚云秋道:“我是说这种女人不能碰,谁知道她安什么心,夜半自投,这样的行径也为礼教所不容。”

李豪道:“恩叔”

楚云秋道:“难道少主赞同她这样的行径”

李豪道:“那怎么会,我是说恩叔说她安什么心”

“怎么样”楚云秋问。

李豪道:“我认为她告诉我的都是实情。”

楚云秋道:“或许,否则无以取信于少主,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美人计,后头隐瞒的有大阴谋,少主,她是戴南山的女儿,戴南山对褚老头儿忠心耿耿,她不会背叛她的父亲跟褚家,不会这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

李豪不便再辩,也不愿意再说什么,他道:“谢谢恩叔,我知道了。”

楚云秋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走了,少主睡吧”

他走了。

李豪跟过去关上了门,回来抬手熄了灯,上了床。

楚云秋让他睡,他怎么睡得着,脑海里想的,都是戴云珠跟楚云秋。

戴云珠今夜来,真是为报答不杀之恩而以身相报么

真就为这件事而甘愿献身么真就为这件事,就算他不要她,她也打定主意,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真就没有点别的用心,没有别的阴谋了么

李豪愿意相信她是这样的,但是他又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想楚云秋,他确信楚云秋是好意,楚云秋对他,对李家,有那么大的恩,为他,为李家作了那么大的牺牲,又能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尽管楚云秋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只这些,就够他睡不着的了。

深夜里,寂静而黑的“肃王府”,忽然点亮了不少盏灯,增加了不少灯光。

“肃王府”出了什么事了

“肃王府”没出什么事,只是有人回来了,辆高篷马车,几匹健马。

车马在跨院停妥,在排灯笼的照耀下,从跨院走过来三个人,打灯笼的持灯肃立,神色恭谨。

三个人,个五十多岁的福泰老人走在最前头,身长袍马褂,福泰中带点慑人的威严。

落后老人步,紧跟在老人身后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上下,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英挺俊美,袭长袍,袖口卷着,透着几分潇洒,他步履矫健,目光奇亮,在英挺俊美之中,隐隐另透着几分慑人之威。

跟在最后的,也是个年轻人,年纪也是二十多岁,长得白净秀气,只是看就知道,他是个亲随,跟班类的人,因为他始终哈着腰,低着头,跟前头老人,年轻人那种抬头挺胸,顾盼生威的气势大不相同。

在这边儿迎接的,有贾姑娘博尔,还有几名护卫。

贾姑娘博尔跟几名护卫迎着福泰老人行礼:“王爷”

敢情他就是“肃亲王”。

然后,博尔跟几名护卫又迎着英挺俊美年轻人行礼:“贝勒爷”

敢情他就是肃王爷的长子,翠格格的兄长,身好武功,掌京畿禁卫重权的玉贝勒纪玉。

玉贝勒看也没看博尔等,忙向贾姑娘欠了个身,可见贾姑娘在“肃王府”的份量,在玉贝勒心目中的份量。

跟在最后那个年轻人,则分别跟贾姑娘和博尔行礼:“贾姑娘总管。”

果然,他是个亲随,跟班之流,肃王爷常带在身边的,他应该是肃王爷那个贴身亲随纪红了。

迎接的过程中,肃王爷只问了句:“纪翠呢”

贾姑娘答了句:“睡了”其他的就没说什么话。

接着了回来了,由于夜太深,谁也没往厅里去,就各自回房去了。

肃王爷由贾姑娘纪红陪着走了,当然,玉贝勒也有人照顾。

上房房里,肃王爷的换衣漱洗,甚至于点心,都有博尔纪红等照顾,贾姑娘不过是旁陪着而已,没会儿工夫,肃王爷不过刚换了衣裳,漱洗过,贾姑娘就说:“让纪红他们侍候王爷吧,我去看看贝勒去。”

肃王爷道:“府里有事么”

贾姑娘道:“待会儿再告诉王爷。”

她拧身就走了。

肃王爷笑着摇了头:“真的,心里只有小的。”

当然,话虽这么说,心里是高兴的,儿女是他的,贾姑娘能拿他们当亲生,那还能不好么

玉贝勒的屋在后院东,跟翠格格的住处样,也是座精雅小楼,当然,男孩子的住处跟女儿家的香闺,自有它不样的地方。

不样归不样,玉贝勒的这座小楼,可绝不比翠格格的香闺逊色,跟翠格格的香闺样的华美舒适,翠格格所没有的,他有,可见,这位玉贝勒是位很懂得享受,也很注重享受的人。

贾姑娘来到的时候,他已经漱洗过了,换上了轻便的晚装,领口微微敞着,袖口微微卷着,玉贝勒他永远都是这么潇洒,小桌上几样精美点心,灯下也是他个人。

贾姑娘道:“你怎么还没吃”

玉贝勒道:“等您哪,我料准,您定会来,等您块儿吃。”

玉贝勒他还是个大孩子,对“母亲”十分孺慕的大孩子。

贾姑娘带笑含嗔白了玉贝勒眼:“你这孩子。”

她也真像个母亲,只是,看起来就跟对翠格格的不样,她给玉贝勒的较多,跟玉贝勒之间似乎也更为亲蜜,都不是她的儿女,都是她手带大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样的差别,难道她也重男轻女。

玉贝勒笑了,笑得很高兴。

贾姑娘又道:“他们呢”

这是指侍候玉贝勒的人。

玉贝勒道:“我把他们赶走了,您会来,谁还要他们。”

听这话,怎么不叫贾姑娘心里高兴,心里受用,这,还带点撒娇的成份,翠格格应该比玉贝勒还会,可是她就是不曾有过,不,她对肃王爷有过,常有,就是对贾姑娘不曾有过。

贾姑娘又白了玉贝勒眼,含笑而嗔:“好了,快坐下吃吧,饿了。”

她倒了两杯茶,跟玉贝勒起坐下,两个人边吃着,边说着话,贾姑娘问长问短,问的全是玉贝勒的饮食起居,她关心的也只是这个。

说的差不多了,玉贝勒道:“别净说我了,您呢府里有什么事没有”

“有。”贾姑娘道:“怎么会没有”

玉贝勒笑容微凝:“什么事,给您添烦,惹您生气了。”

他也是真关心这位代替母职的贾姑娘。

贾姑娘道:“两件事都跟格格有关。”

玉贝勒道:“纪翠她怎么了”

贾姑娘道:“先别管,我问你,你动过王爷的四宝斋便笺没有”

玉贝勒微怔,脸愕然:“没有啊,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贾姑娘道:“格格说有人拿出去给了外人了,她在查,你跟王爷,纪红都不在,在府里的人都不会拿,就算你跟王爷纪红都在府里,也不会拿张四宝斋便笺给外人,府里又没有外人来过,谁拿了,简直是无中生有。”

玉贝勒道:“不,您别说,府里有外人来过。”

“有外人来过,谁”

“您怎么忘了,那时候阿玛跟我还没出门,小妹不在,她带着纪明纪亮上张家口去了。”

贾姑娘似是忽然想起来了,“呃”地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说唉瞧我,这么大的事怎么给忘了,忘得光光的,点儿也没记起来可是,她怎么拿王爷的四宝斋便笺”

玉贝勒道:“她有没有动,我不知道,后来也没留意,可是我记得,她在我阿玛书房坐的时候,桌上正好放着叠四宝斋便笺,她直夸四宝斋便笺好看,印得好。”

贾姑娘道:“有这种事”

玉贝勒道:“当时您不在书房,您不知道。”

贾姑娘的脸色突然之间怪怪的:“对,在肃王府,我没有名份,尤其是个汉家女子,有贵客来的时候,我得回避。”

玉贝勒微微怔,旋即强笑:“您管它什么家法不家法,规矩不规矩,只要您在我阿玛心里有名份,只要我跟小妹认定您跟我们的亲娘样,就够了。”

贾姑娘笑了,笑得既安慰又感动:“这么多年了,我冲的还不就是这个,可是”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玉贝勒忙问:“可是什么”

贾姑娘道:“待会儿再说,你刚说的四宝斋便笺的事,会不会是王爷给了人。”

玉贝勒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跟您说了么,往后去我就没留意了。”

贾姑娘道:“那等明儿个得便,我问问王爷。”

玉贝勒道:“张便笺流出去了,到了外人手里,有什么大不了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姑娘道:“我问过格格,她说什么伤害不伤害肃王府的,再问她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玉贝勒道:“伤害,什么意思”

贾姑娘道:“谁知道,我不说了么,再问她就不肯说了。”

玉贝勒双眉扬:“我问她去。”

他就要往起站。

贾姑娘伸手拦:“还有件事,要问起问,今儿个也太晚了,她都睡了,等明天。”

玉贝勒目光凝:“还有件事”

贾姑娘道:“不跟你说了么两件事全跟格格有关。”

玉贝勒道:“什么事”

贾姑娘遂把李豪到“肃王府”来的事说了遍。

静静听毕,玉贝勒脸上变了色:“有这种事,小妹怎么能这么胡闹,我得现在问她去。”

他又要往起站。

贾姑娘又拦:“我跟你说过”

玉贝勒道:“您就让我去,您知道,我是个急性子,您要是不让我现在去问个清楚,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我都定不下来。”

贾姑娘道:“格格已经睡了。”

玉贝勒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叫醒她。”

贾姑娘道:“连王爷跟你回来,我都没叫她,你就不能等明天。”

玉贝勒道:“您是想让我定不下来。”

贾姑娘迟疑了下,收回了手,玉贝勒霍地站起,贾姑娘跟着站起:“好好问她,有话好好说,我已经招她不痛快了,跟我说话,这么多年以来的您,都改成你了。”

玉贝勒脸色变了,冷怒笑:“她可真像话,我还好好问她,好好跟她说。”

他愤然出去了。

贾姑娘站在那儿没动,望着玉贝勒出了门,她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我管不了你,只有让你这个哥哥来管你了。”

第二十二章

翠格格的小楼在后院西,早就没了灯,整座小楼寂静的浸沉在浓浓的夜色里。

其实,说它没灯,那是从外头看,小楼上,翠格格的香闺里,还是有灯,只是那盏八宝琉璃宫灯的灯火,拨得很小,像颗豆似的罢了。

人影闪,灯影摇动,翠格格那纱帐玉钩的牙床前,多了个人,当然不会是别人,是玉贝勒。

他先把灯火剔大了,然后才冷怒向低垂的纱帐:“小妹,小妹”

翠格格很好叫,马上就听见纱帐里有了带着梦呓的“唔”声。

玉贝勒跟着又是句:“小妹”

纱帐里的翠格格明白了,定是惊明白的,只听她急促问:“谁”

玉贝勒道:“我,快把衣裳穿好,起来。”

阵息索响,纱帐猛掀开,翠格格已经坐起来了,上身已经穿上了衣裳,她带点惊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玉贝勒道:“回来会儿了。”

“阿玛呢”翠格格道:“阿玛回来了么”

玉贝勒道:“回来了。”

“怎么不叫我。”翠格格埋怨起来了。

玉贝勒道:“我这不是来叫你了么”

翠格格道:“你等等。”

她又放下了纱帐,又阵急促的息索声之后,纱帐又掀开了,翠格格穿好衣裳,蹬上了脚凳上的绣花鞋下了床,道:“你还得等我洗把脸。”

她要去洗脸。

玉贝勒伸手拦:“不必了,我是来问你事的。”

“问我事”翠格格这才发现她这个哥哥脸色不对,她的脸色也冷肃起来了:“什么事”

玉贝勒道:“你说阿玛的四宝斋便笺,落在外人手里的事,是怎么回事”

翠格格道:“你要问我的事,大概不只这件吧”

“不错。”玉贝勒点头。

翠格格道:“她的嘴可真快,她还真急,等明天都不行吗”

玉贝勒把抓住了翠格格的粉臂,双星目迸射冷怒光芒:“谁是她她是谁”

翠格格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玉贝勒道:“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不敬。”

翠格格抬粉臂挣:“放开我”

她没能挣开,反倒挣得自己的粉臂先疼,她急怒叫了起来:“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门忽然开了,跑进来个人,是双喜,头发蓬松,衣衫不整,显然她是被吵醒了,跑来看个究竟,见眼前情景,她怔,忙停住:“格格”

翠格格道:“没你的事儿,去睡你的吧。”

双喜看这情景,还能不知道明明有事儿,她还有点犹豫。

玉贝勒已冷然道:“没听见么”

双喜惊,忙应了声,急急退了出去。

翠格格道:“我叫你放开我。”

玉贝勒道:“你听见我说的没有,不许你那么说,不许你那么不敬。”

翠格格道:“不是我要那么说,也不是我要那么不敬。”

玉贝勒道:“我不管,无论怎么样,我就是不许你那么说,不许你那么不敬。”

翠格格道:“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玉贝勒道:“你敢”

翠格格道:“我当然敢,我为什么不敢,只要不合理,我就敢。”

“你”玉贝勒气得猛扯。

翠格格个踉跄往前冲了些,她既惊又气,叫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打我”

玉贝勒道:“对,我就是想打你。”

翠格格道:“好啊,你打呀你打呀”

玉贝勒并没有打,道;“我先不跟你计较,你告诉我,四宝斋便笺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格格赌上了气,这时候,恁谁谁也会赌气,她道:“我不想说,没有怎么回事。”

玉贝勒道:“你”

“我怎么”翠格格道:“我不想说,不行吗”

玉贝勒道:“不行,你自己说的,对肃王府是什么伤害,难道你就任由肃王府有什么伤害。”

翠格格道:“不用你操心,我会查,我会应付。”

“你查什么你查,”玉贝勒道:“要是皇后拿的,你也要查”

翠格格怔,马上不赌气:“皇后怎么会,你怎么知道”

玉贝勒道:“我怎么不知道,皇后到府里来过,你带着纪明纪亮上张家口去了,不在府里,皇后到阿玛的书房去过,还坐了半天,当时阿玛的书桌上有叠四宝斋便笺,皇后还直夸印得好看。”

翠格格为之震动,满面惊愕:“难道会是皇后

怎么会”

玉贝勒道:“我只是说可能,究竟是不是,还得问阿玛。”

翠格格道:“阿玛知道。”

玉贝勒道:“当然,要是也是阿玛给皇后的,绝不可能是皇后自己拿的。”

翠格格道:“我也知道,皇后不会要,更不会自己拿,可是,要是”

要是什么,她没说下去,因为她刚兴起个念头,又被她自己推翻了,她认为她想都不该那么想,因为她认为那根本不可能,皇后怎么会别有用心,又怎么会偷拿张“四宝斋”便笺,金家的事,根本扯不上皇家,要是扯得上皇家,“宗人府”岂不早知道了,早闹得满城风雨了。

玉贝勒道:“要是什么”

翠格格道:“没什么,我这就问阿玛去。”

她要走,可是玉贝勒还抓着她的粉臂呢,她走不了。

玉贝勒道:“慢点儿去,先给我说清楚。”

翠格格道:“还有什么好说清楚的。”

玉贝勒道:“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告诉你了。”翠格格道:“不用你操心,我会查,我会应付。”

玉贝勒道:“要真是皇后,你还查什么”

翠格格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个小妹的刁蛮任性,玉贝勒不是不知道,她旦使起小性子,犯了扭,玉贝勒还真拿她没办法,他道:“好,这件事由你不说,可是还有件事,绝不许你不说”

翠格格道:“我就知道。”

玉贝勒道:“那你就不必等我问,自己说。”

翠格格道:“还用我说么,我都告诉贾姑娘了,她还能不告诉你”

玉贝勒道:“可是你没有告诉贾姑娘,这个姓李的究竟是什么来路,是个干什么的。”

“谁说我没说。”翠格格道:“就是因为我说了,贾姑娘才认为人家是个江湖亡命徒,居心叵测,不许我跟人家来往。”

“本来就不行。”玉贝勒道:“阿玛知道,阿玛定也不许,你是个姑娘家,更是个和硕亲王府的和硕格格。”

翠格格道:“姑娘家怎么了,和硕格格又怎么了,姑娘家和硕格格难道就不许交朋友。”

“交朋友也得看人,看身份。”玉贝勒道:“你交朋友,只许在内城这各大府邸里交。”

翠格格道:“我就是不喜欢,我看他们那些嘴脸就讨厌。”

玉贝勒道:“那你生错了地方,生错了人家,你既然生在肃王府,那就由不得你。”

翠格格道:“谁说的,我偏”

玉贝勒猛又扯,翠格格又个踉跄:“你偏什么,我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现在我回来了,你再敢跟他来往,或者是他再敢来找你,我就非给他扣个罪名,抓起他来不可。”

翠格格道:“你敢”

玉贝勒道:“我敢,我怕什么,怕他还是怕你你看我敢不敢”

他甩手,同时也松了手。

翠格格站起不稳,退几步坐在了床上。

玉贝勒指她,又道:“记住,不许再对贾姑娘不敬,不然我饶不了你。”

灯影晃,人已经不见了。

翠格格羞极气极,抓起枕头扔了出去,当然,她没能砸着玉贝勒,砰然声砸在了门上,接着,她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翠格格又像阵风似的冲进了堂屋,堂屋里,肃亲王还在喝茶,纪红站在旁侍候。

翠格格她尽管羞极气极,可是她还能不忘李豪的事,她先含嗔的埋怨肃亲王,回来了都不叫醒她,肃亲王显然很疼,很宠这个女儿,拎着她的手说她已经睡了,不想吵她。

然后,翠格格技巧的问起了皇后驾临“肃王府”做客的事,当然,她提起了“四宝斋”便笺。

肃亲王没在意,直认确有那么回事,而且说,皇后直夸“四宝斋”便笺印的好看,他就把那叠“四宝斋”便笺送给了皇后。

翠格格心头为之震动,“肃王府”的“四宝斋”便笺,原来是这么流出去的。

皇后不会拿去冒用,事实上李豪办的事,不是皇家的事,定是金家的女眷进宫的时候,顺手牵羊从皇后那儿偷走了张,这还是最近的事,因为李豪来京,接下金家这笔生意,也是最近的事,金家的女眷不可能预知会有李豪接手追查的事发生,不可能先偷张藏着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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