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中还是在娇声娇气的笑着:“道长这几声大吼,也是咱们约定的暗号了,你是要我打右边这个提灯的了。”左手扬,又是支穿心钉应手射出。
徐兆文听她口气,好像道人是她同党,但看那道人出手的剑势,却又不像。此时听柳风娇说打右首提灯的,而且话声方出,果见枚穿心钉已经电射而至,心头大怒,右手杨处,雁翎刀已然斜劈而出,但听「当」的声,把柳凤娇枚穿心钉劈落。
但就在他右手雁翎刀劈出之际,突觉胸口麻,似有三支细针无声无息的刺入了肌肉,口中大叫声,金刀落地,个人往后倒去。原来柳风娇口中说着要打右首提灯的庄丁,打出枚毒钉,只是有意引开徐兆文的视线,她掌心早已暗藏了三支淬毒飞针,暗中出手,朝徐兆文激射过去。这种淬毒飞针,细如牛毛,即使在大白天也不易发现,何况在灯光昏暗的夜晚,自然更是防不胜防了。
凌干青眼看大师兄突然无故大叫声,往后便倒,心头猛吃惊,急忙俯下身去,叫道:“大师兄,你伤在哪里”
柳风娇发出银铃般娇笑道:“我早就捎信给你们了,凌家庄今晚鸡犬不留,他是你大师兄自然要先走步才对。”徐兆文被毒针打中,哪还说得出话来,只是张了张口,四肢阵抽搐,便已毒发身死。
“大师兄。”凌干青抱着大师兄的身子,大叫声,忍不住泪下如雨。
启元子眼看柳凤娇在自己剑下,还连番伤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声:“妖妇,贫道今晚说不得只好开杀戒了。”
“是啊。”柳凤娇轻笑道:“今晚咱们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四章
凌干青眼看他大师兄惨遭毒手,心头悲愤已极,双目通红,大喝声:“好个妖妇,我和你拼了。”手中梅花刀紧,纵身朝柳凤娇扑来,身形甫落,右手挥处,道刀光已然横劈而出。
柳风娇格的笑道:“你是金翅雕的儿子翅膀还没长好,就口出大言了。”身形个轻旋,有如吹过阵香风,人已轻巧的旋到了凌干青左首,左手只欺雪素手,轻轻转动朝凌干青当胸送来。
凌干青眼前花,连人影都没看清,对方手章已经到了胸前。启元子看得大急,口中大喝声:“小施主速退。”左手大袖挥起,发出团劲风,把凌干青个人平推出去丈来远,右手长剑连展,把木剑门精妙招数,源源出手。
柳凤娇只觉周围剑风飒然,青光缭绕,转眼工夫,已经失去了启元子的人影,时不禁倒吸口凉气,心知启元子动了真怒,决心要把自己毁在此地。
“哼,我柳凤娇纵然不是你对手,但你也未必能伤得了我。”柳风娇心念转,身形伏再起,这伏起的时间,手中细长长剑猛然抖,已经接连刺出了十几剑之多,剑势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不论你长剑如何锋利,出手如何迅疾,柳风娇但觉自己四周剑光,就像布成了圈铁壁铜墙,把她团团围住,竟然攻不出去,刺出的长剑,都被股极大潜力挡了回来。
这下真把柳凤娇吓出身冷汗,记得师父在自己下山时说过,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招惹木剑门,方才自己还以为这臭道士也不过如此,如今看来,木剑门的人,自己当真招惹不起了。
念及此,她顿时想到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口中随着发出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臭道土,看来你真跟奴家使下狠劲,好,奴家也说不得只好和你拼了。”
口中说「拼」,手上果然随着紧,支长剑舞起片青光,紧护身躯,突然双足点,剑势倏合,化作道夭娇剑光,腾空飞起。但听阵「铮」「铮」「铮」急骤如雨的金铁交击,柳凤娇连剑带人冲出启元子布成的剑网,跌跌撞撞飞射出数丈之外。
冲是冲出去了,但她青丝披散,身上也被启元子剑锋划破了几处,但她在冲出剑网之际,依然不忘伤人,左手撒出了蓬毒针,朝启元子当头射落。启元子大喝声,长剑划上圈,把她撒来的蓬毒针悉数吸在剑尖之上。
这耽搁,柳凤娇条人影,已如轻烟般飞逝,老远传来她尖厉的声音:“启元子,你这臭道士,给老娘记住了,今晚这笔帐,老娘总有日会跟你连本带利算回来的”声音渐渐远去,人影早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启元子收起长剑,朝凌干青走了过去,稽首道:“少施主没事吧贫道惭愧,奉家师之命赶来,保护不周,反教妖妇连伤了数人,贫道真是罪过。”
凌干青手桉刀,睁着双目,问道:“道长宄是何人,这妖女又是什么人”
启元子道:“贫道启元子,家师茅山白云观主。”
凌干青听说他是茅山白云观来的,不觉心头喜,忙道:“家父就是上白云观见老道长去的。”
启元子只「嗯」了声,点头道:“凌老施主就在敝观盘桓,家师因妖女立志寻仇,而且武功极高,才命贫道兼程赶来,要少施主立即随贫道前去茅山。”
凌干青拱拱手道:“道长请到里面奉茶。”他把启元子让入大厅落坐。
这时庄丁们也把徐兆文和张老三的尸体抬进了大天井。凌干青眼看大师兄死在妖妇毒针之下,目含泪光,问道:“道长可知这妖女是准呢”
启元子道:“贫道只知她叫柳凤娇,至于和贵庄如何结的仇,贫道也不得而知,只是今晚妖女虽已败退,但贫道也只是险胜,此女诡计多端,复仇心切,说不定去而复返,令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自以及早入土为安,少施主也不宜多留,明日早,就随贫道上山,至于府上干庄丁等人,少施主走后,妖女说不定会迁怒到他们头上,因此贫道认为在老施主和少施主没有回来之前,也不宜留在此地,不如厚予资遣的好。”
凌干青道:“他们都是追随家父多年的人,只怕不肯离去,家父和在下要在茅山住杠久吗”
启元子不好说出凌千里已经遇害,只得点点头道:“老施主已和家师谈妥,要少施主拜在家师门下学艺,因此老施主也要暂时住在敝观,在少施主学艺未成之前,只怕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凌干青听说父亲要自己拜在老道长门下去学艺,心中自然喜不自胜,这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们去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再回来好了。”当晚,就把徐兆文和张老三,还有傍晚遇害的周武起埋到后园。
第二天早,凌干青召集了所有庄丁竿家中佣人,说明经过,启元子山在旁帮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庄主和少庄主前去茅山,是为了避仇,少庄主走后,妖女说不定会迁怒到众入头上,还是暂时离开为宜。
众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厉害,心知留此无益,也就含泪点头,各自领取了银两,和少庄主依依道别。凌干青接着也随启元子走了。
这是距凌家庄出事半个月之后的个傍晚时光,太阳还没下山,西北风括得呼吁的,虽是二月初头,天气依然冷得像严冬般。淡淡黄黄的太阳,挂在西首山坳间,已经是有气无力,没有丝暖意了。鹅岭西麓,看座两进的庄院,那就是云中鹤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妇膝下只有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老镖头只有这么位掌珠,他自己对江湖厌倦了,自然不愿意女儿再投身江湖,因此他虽然也教了她家传的武学,还特地聘请位老秀才教姑娘写字念书。
管家因为人口简单,进出都是从西首道边门走的,南首两扇黑漆大门,倒真是门虽设而常关。这时候,正有位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棉袍,外罩着黑布大褂的矮小老头,手里拿着张墨汁未干的红字条儿,往大门前走来。
这矮小老头生成张姜黄脸,额头上有三条又粗又明显的横纹,小眼睛,酒糟鼻,嘴上留了两撇花白的八字胡,颏下留下小把花白山羊胡子,看去有几分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镖头聘请来的宿姜南田。这位姜老先生虽是满腹诗书,但生性有些怪僻,尤其喜欢喝酒,管老镖头请他来教书的时候,老先生就提出个条件,银子可以不要,但每日三餐,每餐都得给他壶酒。
他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个好处,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话,惟酒无量,不及于乱。别人喝酒,红在脸上,他喝了酒只红鼻子。今天晚餐时光,自然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还红红的。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欢写字,他自称酒后写的字,元气足,笔锋健,挥洒之间,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后也定兴致勃勃的提笔写字。所以他写的字也很多,先前写下对联,贴到大门上当春联,后来贴到抱柱上书房里,后来连厨房门上,也贴上了他的墨宝。
后来,他写了红纸联儿,到处送人,凭良心说姜老夫子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当得上铁划银钩,龙飞凤舞,鹅岭附近几十户人家,差不多家家户卢都有他的墨宝,都贴上了他写的春联。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门口三天两天就换上副新写的对联儿,另外还经常写些「泰山石敢当」之类的红纸条儿,给人家贴到墙脚跟去。因此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姜右军,本来大家只是在他背后叫叫。
有次有家的小伙子不明就里,看到人就说:“姜右军来了。”
姜老夫子听得大喜过望,朝那小伙连连拱手,说着:“岂敢,岂敢”今晚,大概他老夫子又写了什么,趁着天色未黑,要在大门外贴什么了,不是么他右手拿写黑汁未干的张红纸条,左手不是还拿着个浆糊钵儿,兴匆匆地朝大门口而来。
就在这时候,庄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个娉娉婷婷的绿衣人儿,朝管家庄院走来。这绿衣人儿当然是个女的,而且是个身材苗条的少妇。路行来,低垂粉颈,双肩如削,纤腰扭摆,窄窄的裙儿轻轻晃动着,光是这份模样,就会看得男人眼睛发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虽老,但眼睛还没花,老远就看到这绿衣少妇像风飘杨柳般地从大路走来。
他两颗小眼珠打老远起,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过眨,那是眼皮撑不住了才眨的。现在苗条人儿已经走到近前,他两颗小眼珠更是瞪定了连眨都不眨。因为绿衣少妇面上挂着层隐隐约约的绿纱,落日余辉西边斜照过来,绿纱隐约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绿纱里面张秋水芙蓉般娇丽的粉脸,眉眼盈盈的俏棋样。
老夫子口里经常说着:非礼勿视,但这绿衣少妇明艳妖娆像盛开的花朵,天底下没有人不欣赏花的。姜老夫子连酒糟鼻子都皱起来了,敢情他已经闻到了花香。
绿衣少归看到他这副怪模样,忍不住「格」的轻笑出声,右手掏出方桃花红手绢,举起纤细修长的玉指,抿抿樱唇,娇声道:“老先生,你在做什么呀”
姜老夫子「哦」了声,讪讪地道:“老朽刚写了张字儿,要在大门上贴起来,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张,小娘子可要看看”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人面前夸耀番,尤其在这妖娆动人的美娇娘面前,露手他的字给她瞧瞧。倘若美娇娘再称赞上他几句,岂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称赞还要美妙
绿衣少妇笑着道:“老先生写的是什么呢”
姜老夫子连忙举起手来,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说道:“小娘子请看,这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老朽把这张字条贴在大门上,就可保诸邪不侵,阖宅平安。”
绿衣少妇瞟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吗”
姜老夫子连忙神色正,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坛封神,天上人间,各式各样的凶煞,就要概迥避,自然就阖宅平安了。”
“你说的倒真是活灵神现。”绿衣少妇笑得像柳枝儿乱颤,接着道:“不过依奴家看,这张纸儿,老先生不用再贴了。”
姜老夫子怔,问道:“为什么”
绿衣少妇道:“奴家想请问老先生声,这座庄院可是管崇墀老爷子的家么”
“是,是。”姜老夫子连声应是,笑道:“原来小娘子还是管家的亲戚,那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书者也。”
“你真有趣。”绿衣少妇格格娇笑,说道:“不过老先生,咱们见面也是有缘,是不”
姜老夫子咽了口口水,几乎不相信这「缘」字会从娇滴滴的美娇娘口中说出来,他连连点着头道:“是,是,是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对了。”绿衣少妇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贴这字条了,贴了也是白贴。”
姜老夫子连忙摇头道:“不,不,小娘子这话不对,这字条贴了定管用。”
“奴家要你不要忙着贴,是”绿衣少妇拖长又娇又脆的声音,缓缓说道:“是奴家想请老先生进去捎个口信”
姜老夫子听得有些奇怪,问道:“小娘子既然来了,不进去吗”
“来了自然要进去。”绿衣少妇嫣然笑道:“只是想请老先生先说声。”
姜老夫子问道:“小娘子要老朽进去告诉谁呢”
绿衣少妇道:“自然是管老爷子了。”
姜老夫子点着头道:“小娘子请说吧。”
绿衣少妇道:“你头伸过来点,奴家才能告诉你。”
“是是。”姜老夫子依言伸过头去。
他身子没凑过去,光是把脖子伸了过来,这下可把绿衣少妇吓了跳,这老夫子伸出来的脖子,比般人几乎长倍。绿衣少妇只看了他眼,觉得这老头有些古怪,但依然笑吟吟的附着他耳朵,低声说道:“你去告诉管崇墀,今晚鸡犬不留,好啦,你可以进去啦。”
第五章
她在说话之时,只纤纤如玉的右掌,悄无声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后心。但这按,她立时发觉不对。她纤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后心,而是摸了手滑腻腻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
姜老夫子缩回头去,却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老朽在书本上,看到的只有鸡犬升天,没有鸡犬不留的,小娘子定说错了。”
绿衣少妇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后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个浆糊钵头藏到了身后,她只玉手,无巧不巧就伸在浆糊钵头里。她急忙缩回去,已经抓了手浆糊,就这么目光瞥,她又发现了件怪事,别人手臂,只能朝前面胸口弯的,这姜老夫子拿浆糊钵头的左手,却是向背后弯了过来。
绿衣少妇怔,不由得怒从心起,口中娇叱声:“你要死。”满手浆糊的右手,迅若闪电,掌朝他背后拍了过去。
姜老夫子缩着头道:“小娘子怎好出口伤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岁,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死」字,这话有多难听”他年岁大了,说话也缓吞吞的,随着话声,慢慢转过身来。
照悦,绿衣少妇出手如电,姜老夫子缓吞吞的说话,等说完了话,才缓吞吞的转过身来,这掌,应该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后了。但事情就怪在这里,绿衣少妇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却就像距离得十分遥远,只玉手,就是伸不到他背后,直等姜老夫子转过身来,她这掌才从他肩后掠过,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着两颗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么啦弄了手浆糊,唉,老朽就怕浆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钵头藏到背后去的。”
绿衣少妇现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高人,忍不住轻哼声:“奴家想不到老夫子居然还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是孔老夫子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至于高人二字,老朽可不敢当,老朽记得骆宾王有两句诗:「高人傥有访,兴尽讵须还」,这是说有高人来访,兴尽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觉得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
绿衣少妇目光盯着姜老夫子,实在看不出他是个会武的人,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老夫子左手抬,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张写着「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纸条儿,轻声的道:“小娘子自己不会看么”
绿衣少妇脸上有了怒容,冷声道:“奴家问你是什么人,你不用再装佯了。”
“老朽可说没错呀。”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红纸条,笑道:“老朽不是要你自己瞧么”
绿衣少妇哼道:“你要我瞧什么”
“原来小娘子不识字。”姜老夫子耸耸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小娘子了,这上面写的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么”绿衣少妇右手送,朝他红纸条抓去,身形个轻旋,左手疾发,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么又来抓浆糊钵子,小心,小心。”说话之时,右手拿着浆糊钵头,朝胸前举起。
缘衣少妇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着浆糊钵头举了起来,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会舍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浆糊钵头中戳了进去。她右手去抓红纸条,原意只是把他红纸条撕了,在姜老夫子说到「小心」二字,红纸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卷来,下予就被纸条卷住了手腕。
绿衣少妇但觉那张狭长的红纸条上还含蕴着他抖的余劲,手腕紧,个人就随着飞了起来,「呼」的声,下凭空飞出去三五丈远,等落到地上,还是好好的站着,并未摔跤。姜老夫子含着笑道:“小娘子没摔伤吧,老朽刚才不是说过么,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么小娘子也该回去了。”
绿衣少妇瞪着双凶焰已泄的三角眼,切齿道:“奴家今晚认栽,你老儿总该报个名号吧”
姜老夫子依然举红纸条,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自己看不懂,就回去问问尊师吧。”绿衣少妇声不作,回身就走。
姜老夫子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儿个早再贴了。”
距离管家大门还有十丈来远的株大树上,这时飘然飞落个肩背木柄长剑的中年灰袍道人。他正是木道长门下首徒丹元子,奉师命前来暗中保护管家的。这时望着姜老夫子背影,微微笑:“管家有这位老前辈在,就是妖妇的师傅赶来,都可平安无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三年了,三年时光,虽然并不太长,可也不算短了。凌干青在茅山白云观耽三年,成了木道长的关门弟子。木道长是以负疚的心情收他入门的,因此悉心调教,倾囊传授,几乎把他压箱本领,全传给他了,如今凌干青艺成下山了。
他下山的第个目的,就是要找柳凤娇报杀父之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柳凤娇只是个女人,并不是出名的女人,不像少林武当的掌门入,你只要找上少林武当就可以找得到。于是,他决定先回到丹阳老家去看看,爹的坟墓,就葬在后园,是师父派人把爹运回去,自己艺成下山,自该先去祭拜番,然后仗剑江湖纵是天涯海角,也非把柳凤娇找出来不可。
他下山的时候天才朦朦亮,茅山脚下,有个私墓,叫做「活死人墓」,大家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活死人墓」修得很讲究,有石砌平台祭案,左右两边还有两条石凳。凌干青刚从墓前经过,就听到有人叫道:“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要下山去”
凌干青只觉话声低沉,回身看去,四顾无人,只听萧萧草鸣。心头止不住有些发毛,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低笑道:“小伙子,别怕,我就是活死人,你走过来,就可以看到我了。”
“活死人”凌干青听得身不由主打了个冷噤,问道:“真有活死人”
“难道我会骗你不成”那低沉声音笑着道:“小伙子,你没胆量过来,那就算了。”
凌干青绝艺初成,连师父都说自己天下可去,如今仍在茅山脚下,岂会没有有胆量过去闻言大笑道:“在下过来就过来,你在哪里呢”
那低沉声音笑道:“活死人,自然在活死人的墓里了,不过我可以出来,咱们就在后门口见好啦。”
“后门口”凌干青惊异的道:“在哪里呢”
“小伙子,我看你张脸生得清清秀秀,人可不大聪明。”那低沉声音道:“你连我后门在那里都不知道活死人墓的后门,自然在墓的后面了,你快些过来,差幸今朝有雾,不然太阳就快出来了,我讨厌刺眼的阳光。”
凌干青听他说的不像开玩笑,也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墓后,草长过人,凝目看去,果然坐着个长发披肩的人,只是背着自己而坐,这时天色还朦胧未明,看不清这人是男是女。他,自然就是活死人了。
凌干青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要在下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活死人道:“原来你是木吾徒弟,好,你给老夫捎封信回家,老夫也传你招绝学,绝不会比木吾教你的逊色。”
凌干青道:“老人家信写好了么”
活死人道:“老夫已经放在你脚下了。”凌干青低头看去,脚下果然有个密封的信柬,另外还有张小条子,这就俯身取起。
信封上果然写着「烦交拙荆收拆」六个字,小纸条上写的是记指法,上面画了只手势奇特的左手,下面还有许多细字注解。最后看行行书,写着:“你必须以三日时间,练会此指法,然后用火化去,绝不可带在身上。”
凌干青略为看,正待问他这封信送交何人,送交何处哪知这抬头,那里还有活死人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作难,忍不住大声问道:“老人家,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里去呢”活死人不仅没有影子,也没有再作声。
凌干青急着道:“老人家,你快说句,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里”茅草萧萧,古墓无声,活死人再也没有说话。
这阵耽搁,淡淡的阳光已经照到墓上。凌干青想起活死人刚才说过他讨厌刺眼的阳光,看来他是不会再现身了,那么这封信,自己给他送到哪里去呢他既已隐没不见,自己总不能老耽在这里,好在茅山是自己的师门,自己时常会来,那只有等下次上山来,再跟他问问清楚了。心中想着,这就把信和那张小字条起摺该,收入怀中,大步往山下而去。
第二章小楼奇遇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家园已经在望,凌干青的心情,也逐渐沉重了。三年前离开的家,如今总算回来了,但门庭如昔,人事已非。这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冢,如今成了座空屋,大门紧闭,荒草满径,看来却是如此凄凉他含着满眶热泪,越墙而入,穿过大厅,穿过长廊,绕向后园。
偌大片花园,也因无人整理,变成草长没胫。最后,他找到了依然耸立的假山,假山前面本是片空旷的花圃,如今这花圃当中,就矗立着方和人样高的石碑。天色已经昏黑,他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石碑中间写着的几个大字「显考凌公讳千里府君之墓」。
凌干青两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急步走了上去,扑的跪倒地上,拜了下去,口中喃喃的道:“爹,孩儿蒙师父收列门墙,学艺三年,现在已经下山了,孩儿立誓要找到妖妇,替爹爹报仇,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灵”
他拜了几拜,才行站起,又走到假山左侧,找到两个土丘,他记得左首是大师兄徐兆文的坟,右边则是张老三周武洪镖三个庄丁的埋骨之所,他也跪拜下去,默默的道:“大师兄,小弟回来了,张老三周武洪镖,你们安息吧,我定会给你们报仇的。”说毕,也拜了几拜,才行站起。
他日光缓缓环顾着本来很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之感的后园,心中暗自忖道:“今晚只有在家中权宿宵,等明天早再走了。”他正待回到前面去,到书房去权宿晚,忽然听缕轻盈而悠杨的箫声,远远传来。
凌干青怔,家中空旷已久,久无人住,何来吹箫之声再仔细辨听,这悠扬箫声,确实是有人在吹箫,箫声虽然飘忽,他已可确定来自东首。凌干青不觉随着箫声,缓步寻去,绕过东首荷塘,那是有竹子扎成的条曲折花廊,上面长满了蔷薇花藤,因为没有修剪,藤蔓像璎珞般下垂,隐隐可以闻到花香。
第六章
他用手拂着花藤而行,跨出这曲折长廊,仰首向空,轻轻舒了口气。天空已济挂着半钩新月,清澈而明朗。箫声已歇,但他目光瞥,发现稍北角小楼上,从窗棂间透射出点灯光。凌干青不禁呆,他自然知道那正是花园东北首的得月楼,因为围墙外面,有条河,河水辽阔,可以在楼上望见江上来往的舟楫。
得月楼是取「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义,这楼上是爹封刀归隐之后,有好友来访经常下榻于此。如今楼上透出灯光,证明果然有人住那里了,这人会是谁呢凌干青踏着水磨青砖铺成的小径,悄悄走近楼下,仰首望去,楼上四扇花格子窗,全部掩着,还下了窗纱丝毫不闻人声。
他放轻脚步,登上盘曲楼梯,迎面是排朱栏走廊,两扇精致的雕花木门,门虽关着,但却没有闩上,凌干青用手指轻轻叩下两下,木门下已呀然开启。楼上共有内外两间,外面是间宽敞而雅致的小客室,陈设和从前样,只是收拾得纤尘不染,但却阗无人,灯光是内室。
凌干青举足走入,鼻中忽然闻到缕非兰非麝的幽香。正在此时,突听有人娇声叱道:“是什么人,竟然夜闯民宅。”未见其人,光闻其声,声音竟如出谷黄莺,娇而且脆,脆而且甜。
凌干青不觉又是怔,这小楼上住的竟然会是个女子。声已如此,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现在湘帘已被掀起,个人从内室轻盈的走出。这刹那间,凌干青可呆庄了,他眼睛亮得几乎发花。从内室出来的是个身白衣的长发少女,她脸上带着薄薄的怒意,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盯在凌干青脸上,从她眼色中。可以看出她含有责怪之意,似是责怪他不该深夜闯进她小楼里来。
凌干青心头着实感到有些尴尬,脸上讪讪的拱手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白衣少女眼光移开了,螓首微垂,脸上飞起片红晕,口中轻「嗯」的声,低低的道:“相公请坐。”她声音娇而且柔,已不似先前那么盛气。头虽低着,剪水双瞳却正在偷偷的瞟着凌干青,那本来含有责怪的眼色,在这瞬间,当然也早已消失了,继之而起的却是腼腆之色。含羞脉脉和含情脉脉,都是少女特有的娇态可以平添无限美态。
本来是自己的家,如今喧宾夺主,她居然以主人自居,而自己反被当作了客人。凌干青没有坐,白衣少女也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默的站着。能够和个如此美丽的女孩默默相对,实在是人生难得的享受。过了半晌,白衣少女眼波抬,柔声道:“相公怎么不请坐呢莫非嫌蜗居不堪待客么”
凌干青如梦初醒,口中「哦」了声,拱拱手道:“在下冒昧登楼,姑娘幸勿见怪。”
白衣少女嫣然笑道:“我怪你,还会请你坐吗”她这笑,露出排洁白晶莹的贝齿,笑得甜甜的。
凌干青被她笑得有些神不在焉,说道:“在下那就告坐了。”果然在圆桌边上张椅子坐下来。
白衣少女看他拘束的神情,觉得很好笑,抿抿嘴,说道:“相公定是读书人了。”
凌干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袭青衫,说道:“姑娘怎么知道的呢”
白衣少女眨着眼,轻笑道:“因为你说话很酸。”她迅快的转过身,轻盈的走向卧室房门,才回头道:“相公请坐,小女子去取盏灯来。”
她果然从内室掌着盏白瓷罩的油灯走出,放到小圆桌上,又轻俏的奔向内室,居然端着盏碎花细瓷的茗碗,婷婷袅袅走近桌边,把茗碗放到凌干青面前,娇声道:“这盏茶,是我刚才泡的,还没有喝过,还很烫,相公不嫌简慢吧”
凌干青看她端着茶碗送来的双玉手,十指纤纤有如玉笋,尖尖的指甲上,还涂着鲜艳的仙凤花汁,越发显得轻红掩映,柔荑纤秀,使人恨不得轻轻的握上握。白衣少女似有所觉,很快缩回手去,面低低的道:“我这茶叶是真正的西湖龙井,相公请喝茶呀。”
凌干青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会如此失态,不禁脸上红,忙道:“姑娘不必如此费事,多谢姑娘了。”
白衣少女举手拢拢披肩秀发,含笑道:“古人有寒夜客来茶当酒这句话,现在夜虽不寒,但得晤君子,也是幸事,这盏茶就当酒以敬嘉宾了。”
“姑娘真会说话。”凌干青含笑望着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灯下相对,她脸上细腻得有如羊脂白玉,隐隐透着红晕,当真艳若朝霞,愈看愈美,愈看愈不忍把目光移开。
白衣少女被他看得羞涩笑,说道:“相公自己没说高姓大名,怎么先问我了呢”
“哦,哦。”凌干青失笑道:“姑娘不说,在下倒忘了先报姓名了,在下姓凌,贱名干青。”
“是凌相公。”白衣少女脸色微红,低头道:“我叫聂小香”
凌干青道:“原来是聂姑娘,只不知聂姑娘何以个人住在这里”
聂小香咬着嘴唇,看了他眼嫣然笑道:“你猜呢”
凌干青笑道:“这个在下如何猜得着”
聂小香秋波转,说道:“这里是不是很静”
凌干青道:“是很静。”
聂小香道:“因为我生爱静,这里正好是座废宅,没有主人,所以我就住进来了。”
凌干青微微笑道:“但这里并不是没有主人的废宅。”
聂小香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人呢”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就是。”
“啊。”聂小香眨眨眼,失声道:“凌相公就是这里的主人,那就是我的房东了。”她不待凌干青说话,抢着道:“你看我有多糊涂,你方才说出姓凌来,我就应该想到了。”
凌干青道:“姑娘怎么会想得到的呢”
聂小香道:“因为找经常在园中走动,看到假山前面,有座坟墓,墓碑上好像写着:「显考凌公讳千里之墓」这几个宇,可见这座庄院是姓凌的产业了,相公方才自称姓凌,不是这里的主人是谁呢我不该早就想到了么”
凌干青道:“姑娘说得是。”
聂小香又眨着眼道:“凌相公是这里的主人,我怎么会没有见过你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今晚刚回来。”
“啊。”聂小香道:“那你定还没吃饭了凌相公不嫌弃,就在我这里随便吃些可好”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打扰”
“不要紧。”聂小香已经站了起来,甜笑道:“你是主人咯,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东西都是现成的,我这里只有个人住,有时弄了些吃的,个人吃不完,今晚,就留了几样菜,本来,准备明天吃的,所以我说凌相公如果不嫌弃,我就去端来。”
她说话像连珠似的,又娇又脆,她行动更快,就像只白蝴蝶,随着话声,翩然往外行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嫣然笑道:“凌相公请坐会,我去把菜热热就好。”
凌干青道:“姑娘不用费事。”
聂小香已经走了半楼梯,她娇脆的声音却传了上来:“这又不费事,都是现成的咯。”
凌干青只得由她,回身在椅上坐下,拿起茶碗,轻轻喝了口,茶叶果然是上好的龙井,入口清芬,余香隽永。他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会在自己家里遇上这样个美丽而温柔的姑娘。她怎么会个人住在这里的呢
楼梯响了,聂小香已经端着个小盘走了进来,盘中有四碟菜肴两副杯筷,和小给酒。她把四碟莱从盘中放到桌上,然后取出两副杯筷,和把精致的小酒壶,甜甜笑道:“这壶酒还是上次我姐姐和姐夫来才买的,我不会喝酒,直留着,没想到今晚正好用上了。”
个女孩子单独住在这里,怎么会有酒呢但经她这么说,就解释了这壶酒是招待姐姐姐夫剩的了。小菜虽只有四碟,却有熏鸡腿板鸭半条糟鱼和碟五香排骨,都是下酒的菜。
聂小香在他对而坐下,纤纤玉手拿起酒壶,给凌干青面前斟了小杯酒,然后也给自己斟了半杯,腼腆笑道:“我本来不会喝酒,但凌相公是此地主人,我的房东,今晚在这小楼上,我又是主人,凌相公变成我的贵宾,我如果不陪凌相公喝些,就不成敬意了。”
她举起杯子,鲜红的指甲,纤细的玉手,微微翘着小指,手势优美极了,嫣然笑道:“凌相公,我敬你。”樱唇沾着酒杯,浅浅的喝了口。
凌干青也很少喝酒,但她喝了,他不能推辞,连忙举起酒杯,说道:“在下如此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应该谢谢主人,这杯在下应该先敬。”说着口喝干。
聂小香秋波滚动,咭的笑道:“看来我们谁是主人,谁是客人,很难分得清了。”她举起牙箸,夹了块板鸭,说道:“这是我姐姐从南京带来的,凌相公尝尝看。”
凌干青忙道:“聂姑娘不用客气,在下自己来。”
聂小香又替他斟了杯酒,抬目问道:“凌相公不住在家里,是在外念书么”
凌干青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是在外学艺。”
“在外学艺”聂小香道:“凌相公学什么艺呢”
“学武。”凌干青道:“在下是为了要替先父报仇。”
“啊。”聂小香道:“凌相公,令尊是被人害死的么”
凌干青举杯饮而尽,说道:“是的。”
聂小香道:“那么凌相公的仇人是谁呢”
凌干青道:“是个妖女。”
“妖女”聂小香吃惊道:“是个女的精怪吗”
凌干青笑道:“不,她是个人。”
聂小香道:“既然是人,凌相公怎么会叫她妖女的呢”
凌干青道:“因为她是个杀人不眨跟的妖女。”
聂小香又执壶给他斟酒,面问道:“她本领很大么”
“是的。”凌干青道:“这人叫柳凤娇,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毒辣,先父就死在她掌下的。”
聂小香忽然关心的问道:“她武功有这么高,凌相公打得过她么”
凌干青道:“从前我不是她对手,现在我不怕她了。”
“啊。”聂小香脸上绽起春花般的笑容,说道:“这么说,凌相公的武功,定比她高了,来,凌相公,我再敬你杯,祝你成功。”她这回居然把半杯酒口喝干了。
“谢谢你。”凌干青和她对干了杯,他平日很少喝酒,这连喝了三杯,脸上就有些热烘烘的酒意。
聂小香果然也是真的不会喝酒,只喝了半杯酒,张粉脸,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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