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天娇》 第 4 部分阅读

哪家富贵门第出来的子弟,敢情是听到了「试剑会」,心存好奇而来。

毕云秋脸嫩,被人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轻轻拉了下凌干青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坐到后面去。“两人悄悄走到右边最后席,桌上已经先有四人坐着,两个是劲装大汉,另外两人个是秃顶红颧老者和个黄蜡脸的年轻人。

两人刚刚行近,秃顶老者双目神光充足,望着两人,就含笑道:”二位小哥,是读书人,也来参加试剑会“凌干青笑了笑道:”我们是好奇,瞧热闹来的。“秃顶老者呵呵笑道:”对,对,试剑会这三个字,确然使年轻人听了会引起好奇心来,本来老朽也不想来的,是小徒硬撺掇着老朽,非来不可。“他指指身边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只有十**岁,却是脸如黄蜡好似刚生过场大病般,但他双眼睛,却是乌溜溜的直打量着凌干青和毕云秋,舍不得离开。凌干青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大号“秃顶老者笑道:”老朽姓龙,字在田,小徒姓田,名中玉,二位小哥呢“凌干青拱手道:”原来是龙老丈,在下凌干青,他是“毕云秋没待他话声出口,接着道:”我叫凌干云。“”啊。“秃顶老者龙在田笑道:”两位小哥原来是贤昆仲,真是珠树成双,人间联璧,幸会幸会。“凌干青谦虚的道:”龙老丈夸奖,在下兄书愧不敢当。“毕云秋取过两只茶蛊,用茶水略为洗了下,倒去,然后斟了两盅茶,把盅移到凌干青面前,叫道:”大哥,喝茶。“凌干青知道这位兄弟,不大喜欢和俗人说话,也就借着喝茶,转脸朝前面看去。

这时外面天色已黑,后面来的人已把十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现在已有几个香火和尚从第席开始,端上素斋,另外两个和尚扛来了大桶白饭。素斋,每桌十盘素菜,做的倒还相当精致,素火腿素红烧狮子头宋鸡素鸭素糖醋排骨,材料虽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和真的般无二,看来色香味俱佳。

毕云秋低低的道:”和尚庙里,端出来的既是素斋,就该青菜豆腐本色,吃素,就要心虔,像这样假鸡鸭,虽是素的,但心里就沾上了荤腥,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如来佛看了,岂不要气胀肚子“那田中玉接口笑道:”是啊,所以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毕云秋没有理他,凌干青心中暗道:”看不出这黄蜡脸少年,居然熟读经典,想来他读过的书倒不少。“心中想着,不觉回过头去,朝他笑了笑。

这时只听秃顶老者龙在田低低地道:”寿翁出来了。“凌干青急忙回目朝前看去,果见个穿着件半新不旧蓝布大褂的瘦小老头和个身躯伟岸的白眉老和尚同走了进来,十张席上登时有人替寿翁鼓起掌来。

蓝褂瘦小老头朝大家连连抱拳,口中发出尖沙的声音说道:”多谢诸位光临,多谢诸位捧场。“他随着话声,和白眉老和尚同朝中间席走去。

凌干青细看铁匠祝老头尖头上盘条像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浓眉小眼酒糟鼻,嘴唇上留了两撮鼠须,生相猥琐,活像戏里的鼓上蚤时迁。倒是那老和尚白眉下垂,脸色红润,生得方面大耳,副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龙在田朝他徒弟低低说道:”这老和尚就是甘露寺的方丈法善大师,是位有道高僧,据说和祝老头是方外至交,他平日除了每月只讲次经,已经不问尘事,今晚陪同祝老头出来,算是破例了。“这时祝老头已经走到上首站停,向十席来宾拱着手道:”今天是小老儿六十初度,承蒙各位光临,看得起小老儿,小老儿万分荣幸,小老儿到镇江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承蒙老禅师不弃,小老儿在他佛光荫庇之下,平平安安的渡过了二十年。“他说到这里,回身朝法善大师作了揖。”阿弥陀佛。“法善大师双手合十,回了礼,道:”祝老施主好说。“祝老头接着又道:”小老儿是个铁匠,家传的手艺,就是铸造刀剑,小老儿今年到了花甲之年,古人把刀剑说成凶器,所以从今天起,小老儿就封炉了,而且明天,小老儿将有远行,人嘛,既然老了,就该落叶归根“他目光扫全厅来宾,又道:”所以从今天起,小老儿略备素斋,算是给诸位告别,现在素斋已上诸位先请用斋,用过素斋之后,就是试剑会开始“说到这里,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举,说道:”小老儿以茶代酒,敬诸位杯,聊表谢意“十席来宾都站了起来,有人大声道:”大家敬寿星杯。“主人和来宾都干了盅茶。

祝老头两手捧着茶盅,连连作揖,口中说着:”谢谢,谢谢。“然后他朝法善大师合掌道:”大师请坐。“法善大师还了礼,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华诞,更何况此地是甘露寺,老衲身为地主,那有上坐之理应该祝老施主请上坐方对。“祝老头那里肯坐,两人谦让了阵,法善大师也坚持不肯,祝老头拗不过他,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师在旁相陪。十桌来宾各自装了碗白饭,也就用起素斋来。

甘露寺是全国出了名的大丛林,平日游客络绎不绝,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了素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制作精美,吃来更是美味可口。凌干青吃了两碗,毕云秋却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凌干青关切的道:”兄弟,你怎么不吃了“毕云秋微微笑道:”我已经吃饱了。“龙在田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定挑食,素斋自然不对胃口了。“毕云秋没有理他。

龙在田却笑着指指身边的田中玉,又道:”小徒也是这样,饭量比老朽还差。“田中玉目中微有羞意,说道:”今晚我吃了满满碗呢。“”碗就算多了“龙在田笑了笑道:”你没见为师已经六十有七,还吃了三碗呢,素斋嘛,可不是大鱼大肉,转个背肚子就会饿了。“会功夫,大家都已吃毕,几名和尚收过盘碗,抹了桌子,又给大家沏茶。

龙在田摸着胡子,低声道:”现在试剑会开始了。“只见中间席上的祝老头果然站了起来,裂嘴笑道:”诸位来宾,刚才的十席素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师送给小老儿的寿礼,也算是替小老儿饯行,因为小老儿明日早就要离开这里了。小老头方才向诸位说略备素斋,这是小老儿往自己脸上贴金。素斋既是本寺备的,小老儿不好说粗肴淡饭这些客气,但小老儿还是要向诸位致谢,谢谢光临。小老儿今晚举行「试剑会」,是因为小老儿在这三年之中,铸制了两把长剑柄匕首。小老儿是个铁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生乏善可陈,这几十年来,小老儿铸过不少刀剑,这三件是小老儿封炉之前,最后铸制的三件,说是小老儿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夸了,只能说还差强人意罢了。“他说到这里,在座之人已经纷纷鼓起掌来。”谢谢,谢谢。“祝老头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儿这两剑匕,各给它们取了个名称,名镇山,名镇江,这是小老儿怀念北固山和镇江的意思,至于匕首,取了紫艾,这是古人诗:「紫艾饰吴刀」,也存有怀念小老儿在吴地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祝老头道:”这二剑匕,除了柄匕首,小老儿要留赠小徒之外,两支长剑,小老儿预备今晚当场赠送“众人听过这两口剑「还差强人意」,那定是他生中的精心制作无疑,他说出当场赠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来。

祝老头咽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剑只有两把,但诸位来宾却有十席之多,这就是小老儿要举行「试剑会」的原因了,让大家试试剑“他说到这里,转身从里面捧出来了十柄长剑,往中间桌上放,又转身往里行去。

毕云秋道:”他不是说只有两剑匕么怎么捧出十口剑来“正说之时,祝老头又从里面走出,这回手上捧着的只是两柄带鞘长剑,和柄绿鲨皮的匕首,却放到了上首,然后回身道:”小老儿说的试剑,并非要诸位试小老儿的新剑,却要诸位试试这十柄剑。“说完,伸手拿起柄,呛的声抽了出来。这柄剑在灯光之下,闪着精芒,看即知也是百炼精钢的松纹好剑。

祝老头接着道:”这十柄剑,也是小老儿所铸,百练精钢“他又伸手拿起柄,掣了出来,这两柄剑,同形式,也闪着同样的光芒,分明是炉炼出来的了。

祝老头把两柄剑放到桌上,又道:”红粉赠佳人,宝剑送烈士,小老儿铸的剑,谈不上是宝剑,但小老儿却希望送给两位爱剑而又会使剑的侠士,因此小老儿定了个规矩,来宾之中,只要有人随便拿上把剑,能把另外把剑削断三截,小老儿就奉赠镇山剑,第二个奉赠镇江剑,现在请来宾上来试剑。“来宾中有人说道:”祝老丈,你应该先把两剑匕给大家看看。“另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应该削给大家瞧瞧才是。“祝老头点头道:”是是是,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第柄长剑,抬目说道:”这口是镇山剑。“轻轻按吞口,但听「铮」的声,抽出剑身,大家都看到剑身色呈淡青,有如泓清水,经烛火照射,锋芒流闪,望而知是柄锋利无比的好剑,大家又纷纷给他鼓掌。祝老头收剑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说道:”这口是镇江剑。“也轻轻按吞口,也同样听到「铮」然轻震,抽出来的是柄剑却和镇山剑不同了,镇山剑色呈纯青,镇江剑却是片莹白,如同白练般,大概古代的白虹剑,也不过是这样的了,大家不禁又纷纷鼓掌。

第三章试剑盛会祝老头再次收剑入匣,又取起绿鲨皮鞘的匕首,又道:“这是紫艾。”匕首出鞘,大家定睛看去,那匕首长约尺三寸,隐泛紫光,似是比那两柄剑还要犀利,大家又纷纷给他鼓掌。

祝老头这回没有把紫艾匕收起,就朝大家含笑道:“方才有位来宾提出两柄剑品质样如何削得断关于这点,小老儿才说过,宝剑送烈士,就是要送给善于使剑的人。小老儿这试剑会,就是要用两柄品质相同的长剑,把柄削下三截来,这不是凭剑之锋利,而是要把内功贯到剑上,才可以办得到”

口气微顿,接下去又道:“至于另位来宾问小老儿如何削法,小老儿不会使剑,也没练过内功,但小老儿可以表演手给大家瞧瞧。”

他左手随手取起支长剑,右手执着紫艾匕,含笑道:“小老儿表演的是削剑,既没练过内功,那就要仗着这柄匕首的锋利,才能把剑削断了。”他口中说着,右手匕首随着话声往长剑上削去。

大家耳中清晰的可以听到「嚓」「嚓」「嚓」三声轻响,紫艾匕首毫不用力的就把那口长剑,削下了三截来。他削剑就像卖甘蔗的削甘蔗样,轻松得很,这回大家都亲眼目睹紫艾匕果然削铁如泥。不,削铁如泥,削的只是铁而已,他削断的是百炼精钢的长剑。这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全厅都爆起片爆竹般的掌声。

祝老头放下断剑,又把紫艾匕收入鞘中,然后朝大家拱拱手道:“小老儿献丑,现在请来宾上来试剑了。”十席来宾大家窃窃私语,没有个人上去。

龙在田从腰间取出早烟管,装了袋旱烟,「嚓」「嚓」的打着火石,吸了口烟,朝他徒弟田中玉低低的道:“三口都是好剑。”

田中玉道:“依你老人家看,那口最好呢”

龙在田喷着烟,笑道:“如果我老人家有三口好剑,还是传给你的好还是送人的好”

田中玉道:“那自然是传给我的好了。”

龙在田呵呵笑道:“这就是了。”

田中玉问道:“你老人家是说那口紫艾匕最好么”

龙在田问道:“这还用问”

田中玉眨眨眼睛,问道:“紫艾匕好在哪里呢”

龙在田道:“这三口剑,都是百炼精钢中的精钢,千万件中选的利器,所谓采五山之精,合**之英,才能炼得成宝剑,他铸炼了几十年刀剑,点滴的收集起百炼精英,最后才铸成这三口宝剑,自然是炉铸出来的了。”

田中玉道:“我是问你老人家何以紫艾匕最好呢”

“是呀。”龙在田吸了口烟,又道:“你听我慢慢的说,这三口剑,既是炉铸出,自然要分先后,火候到了炉火纯青之时,火苗就会透出紫气,这紫气就是从炉内炼冶的百炼精钢中发出来的,名为紫苗,也就是这炉百炼精钢的精英,精英当然不会太多,它只能铸柄匕首,所以只铸了柄短剑,剑身隐泛紫光,其性柔韧,锋能断金。”

凌干青听他说得甚是在行,心中暗暗惊异,忖道:“看来此老倒是渊博的很。”

田中玉又道:“那么还有两柄剑呢”

龙在田道:“他提炼出柄匕首之后,炉中还有炉百炼精钢的精英,再加冶炼,炉火依然纯青,他第二次铸炼出就是镇山剑,其色纯青,柔中有刚,其利切玉。”

田中玉道:“这么说三剑之中镇江剑最差了。”

“那也不然。”龙在田道:“百炼精钢,愈炼愈精,他虽然取出了紫苗青苗,但炉中的百炼精钢精英,经过最后两次去芜存精,就现出洁白如玉的光芒,铸成宝剑,钢中有柔,利断百铁,从前的人,认为白纯于青,剑芒以纯白为上品,魏文帝宝剑词就有「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说法,白居易古剑诗也有「白光纳日月,紫气排牛斗」,白色还在紫色之上呢。”

凌干青拱拱手道:“龙老丈渊博,令人不胜钦佩。”

龙在田连忙含笑道:“凌相公好说,老朽山只是摭拾旧闻罢了,怎敢当得渊博二字”

正说之间,只听前面右首第三桌上,大家哄然叫了起来,有人大声道:“易老大是淮南剑术名家,咱们推举易老大上去试剑。”此人话声出,全桌的人,都纷纷鼓掌叫好。

另个人道:“易老大不上去,岂不辜负了大家的美意了”接着又有人叫道:“对,对,易老大不用客气了。”全厅的人经这几个人叫,也纷纷鼓起掌来。

只见从第三桌上徐徐站起个四十多岁身穿青布袍的中年人,抱拳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易传淮,练过几年武,今晚只是慕名参与盛会,在这许多高人面前,本来不敢献丑,现在蒙诸位老哥爱护,盛情难却,笨鸟先飞,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试得不成,诸位幸勿见笑。”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易传淮在掌声中离座走出,往上行去。龙在田又道:“淮南易家倒确是有名的剑术世家,当年有八手剑之誉的易淮德大概是他的祖父辈了。”他对武林人物掌故,似是极熟,说来如数家珍。

易传淮走到上首,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在下献丑。”

祝老头连忙还礼道:“易大侠客气。”

易传淮右手取起支长剑,左手也随手取起支,然后正身凝立,缓缓纳了口气,缓缓举起右手,大家看他举剑之时,剑尖起了阵轻微的颤动,可见他已把内劲运集到剑身之上了。大厅上时之间,人声顿寂,几十双眼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听易传淮口中开气吐声,大喝声,右剑疾落,朝左手长剑剑尖上砍去。「当」火星飞溅,响起了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余音缭绕,嗡嗡不绝。大家定睛看去,他左手长剑依然丝毫无损。这下,易传淮张小方脸登时涨得色若猪肝,放下双剑,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自知不行,当真献丑了。”说完,回身退下,他自知无趣,自然不好再行回座,迳自往门外行去。

龙在田呼着烟,微微摇头道:“淮南易家的后人,连口气都注不上剑,八手剑算是没有传人了。”这自然是行家的话,真气若是贯注上剑身,剑尖就不该乱颤的了。

这时又有个身穿蓝褂的汉子起身朝上面行去。这人凌干青眼认出他正是中午坐在邻桌喝酒的邱姓汉子,他口发狂言,举手拍着桌子大笑,毕贤弟还瞪了他眼呢。那姓邱的汉子走到上面,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兄弟邱秉昆,也来试试。”

说完,双手掳袖子,露出毛茸茸的双粗腕,伸手取过两柄长剑,然后站了个马椿,双手缓缓从胸前提起,左手横剑在下,右手执剑往下就砍。剑剑相掣,自然会发出「当」的声金铁交鸣,光听他这声剑鸣,只是金铁掣撞,就没有方才易传准的清越激鸣之声,自然更没有砍断了。

没砍断剑,邱秉昆脸上也当然会红,但他井没有放弃希望,右手依然接二连三的连砍了五六下,阵「当」「当」连响之后,剑依然没断。邱秉昆也自知无望了,红着脸站起,笑道:“祝老丈每柄剑都是百炼精钢铸的好剑,兄弟不成。”

放回双剑,回身走下,他并没走,依然回到座上坐下,只是摇头,他当然不肯走,要看看谁能真的把剑削断。

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开了头,就会有人接着上去,不论上去的有没有把握,反正是「试剑会」试试无伤大雅,碰个运气也是好的。何况前面已有两个人也没削得断,削不断也并不丢脸了。于是继邱秉昆之后,接着又上去了三个人,自然没有个削得断的,这三人也并没退出,依然回座坐下。厅上有这五个人先后上去丢了脸回下去,大家勇气也随着消失了,没有人再敢自不量力。

毕云秋偏头望望凌干青,说道:“大哥,你也去试试咯。”

凌干青正因自己失去了青藤剑,手头没有适合的兵刃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面说道:“我只怕不行。”

龙在田口中咬着烟嘴,忽然放下旱烟管,开口笑道:“凌相公去试试有什么要紧,年轻人要有大无畏的精神,镇山剑剑中精英,千金难求,老朽相信你可以得彩,快上去吧,老朽给你鼓掌。”说完,果然拍手鼓起掌来,田中玉和同席两个汉子也跟着鼓掌。

全厅的人,正在沉默之际,忽听后面席上有人鼓掌,大家纷纷转身看来。毕云秋道:“大哥,快站起来呀,走小弟陪你上去。”凌干青毕竟脸嫩,脸上红,只得站起身来,举步走出,毕云秋也紧跟着站起。

田中玉也很快站起,朝他师父龙在田道:“我也去。”龙在田朝他含笑点了点头。

凌干青举步朝上面行去,他后面紧随了毕云秋和田中玉两人。大家眼看这回走上去的竟是对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的美少年,瞧他们文绉绉的书生模样,也要上去试剑。天底下,总是面貌英俊的人,会占到便宜,厅上众人不但没有笑他们不配,反而纷纷鼓起掌来,凌干青和毕云秋经过的几张席上,几平是掌声如雷。

祝老头看到三人同时走了上去,连连拱手道:“欢迎欢迎。”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凌干青,时见猎心喜,不揣愚昧,上来试,只怕学艺不精,也未必能削得动。”

“凌相公好说。”祝老头含笑道:“这是试剑会,大家都可以来试,这二位是”

毕云秋道:“他是我大哥,我叫凌干云。”

田中玉也斯文的抱了抱拳道:“我叫田中玉。”两人说完,就并肩站到了边上。

凌干青又朝坐在旁的老和尚法善大师行了礼,才伸出双手,从桌上取起两柄长剑,随手拈了拈,就面向大家,含笔说了声:“献丑。”也不运气作势,依然面含微笑,举起右手长剑朝左手执着的剑上削去。

厅上众人看他连运气都不会,举剑就削,心中还暗暗窃笑:“这样这位公子哥儿,也要上去试剑”

「嗒」,这声轻响就和方才「当」的声音不同,但「嗒」的声之后,大家又听到了「当」的声轻响。这声「当」,可不是两剑互相撞击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剑尖堕地之声,他真的下就把剑尖削下来了。刹那之间,全厅之人情不自禁的纷纷热烈鼓起掌来。

毕云秋眼中闪起喜喜悦的光芒,和田中玉二人也热烈的鼓着掌。凌干青等大家歇,脸含笑容,右腕轻颤,又是「嗒」「嗒」二声,削下了两截剑身,又是「当」「当」两声,断剑落到了地上。毕云秋喜得叫道:“大哥,恭喜你,成功了。”厅上众人看他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削断了三截,掌声更是像春雷般响起。

祝老头目中闪着异彩,拱手含笑道:“恭喜凌相公,镇山剑有幸,终于得到了明主,小老儿也深感欣慰了。”说罢,拿起镇山剑,双手递过。

凌干青伸手接下,说道:“老丈厚赐,在下拜领了。”

毕云秋道:“大哥,我也试试好么”

凌干青听得暗暗怔,他并不知道这位新结交的兄弟也会武功,面含笑道:“兄弟要试,自然是好,我预祝你也能得到镇江剑。”

毕云秋朝他深深笑道:“谢谢大哥,我们兄弟两人,各得柄,才公平呀。”他走前两步,伸手取起凌干青刚才用过的两柄剑来,柄已经削断了三截,只剩下半支断剑。

他也学凌干青的样,转身面向大家,也不运气作势,左手横执断剑,右手举剑便削。这回,大家因有凌干青削剑在前,他们是兄弟咯,谁也不敢轻视他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双手之上。毕云秋动作比凌干青还快,但见剑光连闪,大家耳中同时听到「嗒」「嗒」「嗒」「当」「当」「当」连接的声响果然也同削下了三截剑身。

兄弟二人,同样俊逸,同样表演了手,这是何等难得的事,众人又热烈的鼓掌叫好,毕云秋把长剑和半截断剑放回桌上。凌干青已喜是眉飞色舞,把握住了他右手,说道:“兄弟,恭喜你,你也成功了。”

毕云秋脸上红红的,目中神彩闪动,轻笑道:“这是大哥给我的鼓励。”

田中玉目光中也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恭喜凌兄啦,镇江剑也有主人了。”

祝老头又取起镇讧剑,含笑道:“真是难得,凌相公贤昆仲珠树成双,同得镇山镇江二剑,小老儿但愿二位善自珍惜,以此利器,行侠扛湖,为人间扫除不祥。”说着把剑递给了毕云秋。

毕云秋接过剑,脸上微红,说了声:“谢谢祝老丈。”

田中玉道:“还有我呢。”

他没待祝老头多说,闪身,伸手从桌上取起毕云秋用过的长剑,和那把已被削断过六截,还剩下尺多长的断剑,右腕振,像削黄瓜样,朝断剑上削去。他削得和毕云秋样快,但听「嗒」「嗒」「嗒」「当」「当」「当」阵连响,三截剑身,应剑削落。

凌干青毕云秋没想到自己同桌的黄蜡脸少年居然也有这般功力,方自怔得怔,立即替他鼓掌。大家眼看上去的三个少年都能手法俐落,削断剑身,掌声更是雷动。凌干青含笑道:“田兄好俊的功夫。”

田中玉放回剑,朝他笑笑道:“凌兄过奖了。”

祝老头道:“田相公,可惜小老儿只有两柄剑,你虽削断了剑,小老儿抱歉,无以为赠了。”

凌干青忙道:“祝老丈,不要紧,在下这柄剑,送给田兄好了。”祝老头看了他眼,不觉喑喑点头。

“谢谢凌兄,这是凌兄的剑,在下如何能要”田中玉朝凌干青拱了拱手,就朝祝老头道:“祝老丈,我要紧艾匕。”

祝老头怔,含笑道:“田相公,小老儿说过,紫艾匕小老儿要留给小徒的。”

田中玉道:“我拜祝老丈做师父,不就是老丈的徒儿了么”

“哈哈。”祝老头大笑了声,双豆眼盯着田中玉打量了阵,才摇摇头道:“小老儿不能收田相公为徒弟。”

田中玉问道:“为什么呢”

祝老头耸耸肩,笑道:“田相公只能拜在小徒门下当徒弟,还差不多,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亏就吃大了。”

田中玉道:“你怎么会吃亏的呢”

祝老头道:“因为小老儿和田相公的令祖是朋友,田相公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不是矮了辈了么吃亏的事儿,小老儿划不来。”

凌干青看得暗暗纳罕,人家在试剑会开始,就已说得清清楚楚,紫艾匕是留给徒弟的,照理田中玉就不该问他要紫艾匕。等人家再说要留给徒儿的,他又要拜人家为师,这岂非迹近胡闹但再听祝老头口气,又好像认识田中玉的祖父。

“哈哈。”这声大笑,笑得苍劲,起自十席来宾的后面席,正是龙在田发出来的,他已随着笑声,从座上站起,往上面走来,手执着旱烟管,朝祝老头拱拱手道:“祝老哥别二十年,你居然认得出兄弟的小孙子来。”

凌干青暗道:“原来田中玉是他孙子,他方才还说是他徒弟哩。”

祝老头也呵呵笑道:“是龙老哥,真是久违了。”

龙在田喝道:“中玉,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田中玉果然依言朝祝老头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田中玉给你磕头。”

祝老头道:“龙老哥,这是怎么回事”

龙在田大笑道:“这是你老哥二十年前亲口答应的,不论我那媳妇生男生女,都要拜在你门下,可是忘了么”

祝老头点点头道:“兄弟说过这话。”

“那就是了。”龙在田掀须笑道:“所以兄弟特地送小孙子到金陵来拜师的了。”

祝老头为难的道:“龙老哥,兄弟是说过这话,只是现在只怕不成”

龙在田道:“为什么”

祝老头望望厅外,说道:“因为跟兄弟要债的人已经来了。”

厅外,施施然走进三个肩披紫短氅,身穿青布劲装的彪形汉子。这三人全都都浓眉粗眼,年在四旬以上,眉目之间有着股膘悍之气,望而知练的是外门功夫,而且不是善良之辈。中间个冷然道:“祝老头,咱们堂主快要驾到,你尽在这里说着废话,还不快出去迎接”

祝老头神色微变,朝龙在田祖孙拱拱手道:“龙老哥,你和令孙先请回座吧。”接着又朝十席来宾连连抱拳道:“诸位来宾,今晚多承光临,小老儿万分感谢,现在试剑会至此结束,诸位都请回去吧,小老儿在此恭送大驾。”说完,又朝大家连连抱拳鞠躬。

十席来宾差不多全是镇江城中的武林同道,和许多路过镇江的友好,相约而来,他们已经听出祝老头的口气,这三个紫氅大汉不是好惹的人物,谁都不愿多事,闻言纷纷站了起来。

“坐下。”那中间的紫氅汉子声若洪钟,大声喝道:“在咱们堂主来到之前,谁都不准移动。”

祝老头神色微沉,抱拳道:“三位朋友这话太过份了,贵堂主要来,和这些来宾,有何关系”

“别噜嗦。”中间汉子不耐烦的嘿了声道:“祝老头,堂主快到了,你还不出去迎接么”

祝老头呵呵笑道:“贵堂主是给小老儿拜寿来的,那有寿翁出迎之理”龙在田祖孙仍然站在上首并未退下。

凌干青不愿多事,悄声道:“兄弟,咱们先回座去。”

毕云秋好事,不愿的道:“大哥,咱们站着看回咯。”

只听门口有人大声喝道:“堂主驾到。”紧接着又有两个紫氅大汉急步走入,在门内分左右站立。先前的三个大汉也急忙退到边上,凛然而立。

就在此时,只见从厅门外大步走进个身披紫色大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颧突出的老者。此人年约五十六七,颏下留着数寸长的撮稀疏黄髭,面目冷森,目光掠,朝厅上众人还皮笑肉不笑的微微点了下头。大家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光瞧他这份架势,谅来必是大有来头的人,时之间,全厅登时肃静无哗。

紫氅老者此时才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兄弟找了祝老哥多年,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你老哥隐居北固山,总算给兄弟找到了,听说今天还是祝老哥的哗诞,兄弟赶来,正好给你老哥拜寿。”

许多人心里在想:“那三个大汉来势汹汹,原来他们是老朋友。”

祝老头呵呵笑道:“姚老哥居然直没忘记老朽,真是难得,姚老哥现在是紫衣帮的堂主,这拜寿二字,老朽可担当不起,有什么赐教,倒是不妨明说。”

众人听他说出这姓姚的是紫衣帮堂主,不由得大吃惊,暗道:“这五个大汉和姓姚的身上,全部披着紫氅,早该认他们的来历了。”

原来紫衣帮崛起江湖,虽然只是近几年的事,但他们几乎把江湖黑道高手,全都网罗了去,声势之盛,连素有天下第大帮之称的丐帮,都相形见拙。江湖上人只要提起紫衣帮三字,无不谈虎色变。这紫氅老者居然还是紫衣帮的堂主,那么这铁匠祝老头,大概也不是寻常人了。

“哈哈。”紫氅老者大笑声道:“祝老哥说得是,自从二十年前,兄弟蒙祝老哥手下留情,削去了兄弟左手指,这份盛情,二十年来,兄弟直耿耿队在心,原意苦练十年,再来讨教祝老哥的掌中剑,设想到晃就是二十年,始终没找到祝老哥,等到兄弟找到祝老哥,敝帮总堂却指令兄弟尽弃前嫌,务必把祝老哥请到,还望祝老哥卖兄弟个面子,屈驾行。”座上众人听到这里,不觉又是怔。

掌中剑卓绝,名满武林,难道铁匠祝老头,会是掌中剑卓绝不错,卓祝,同音,他是故意化了名,隐居于此的了。祝老头听了紫氅老者的话,呵呵笑道:“姚老哥要老朽到哪里去”

紫氅老者道:“自然是敝帮总堂了。”

祝老头拱拱手道:“姚老哥请覆上贵帮总堂,老朽年纪大了,今晚备下十桌素斋,就是向镇江城的朋友告别,打算回到故乡去,人老了,总要叶落归根。”

“卓老哥,这怎么成”紫氅老者道:“你就是不看姚伯昌的薄面,也总是敝帮总堂来请的,卓老哥花甲初度,正是是盛年,说什么也要去敝帮总堂行。”他这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号,更使大家暗暗惊。

原来这紫氅老者竟是阴阳判姚伯昌,此人在黑道上,可说名头极响,也有人叫他九指判官,因为他左手食指少了节,故有九指之名,他那节食指,原来竟是给掌中剑削断的。

卓绝祝老头道:“贵帮要老朽去做什么”

姚伯昌紫氅老者道:“总堂只要兄弟务必把卓老哥请到,至于有什么事,兄弟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声道:“还有,总堂交代兄弟,卓老哥去的时候,还请卓老哥把花了二十年时间,去芜存菁,精心锻炼铸制的三柄宝剑,也起带了去,卓老哥要多少报酬,敝帮可以完全照付。”

凌干青听得怔,暗道:“原来这三柄剑,卓老丈竟花了二十年功夫才炼制而成的,这就是了,他炼制二十年刀剑,是把百炼精钢的精华留了下来,再经过千锤百炼,再锻炼,才铸成了二剑匕。”

“很抱歉。”卓绝抱抱拳,笑道:“这更不行了,这三柄剑,老朽都送了人了。”

姚伯昌道:“卓老哥送给了谁”

卓绝道:“老朽今晚举行试剑会,两柄长剑,送给了两位年轻朋友,柄匕首,则是留给小徒的,刚才也拜了师。”「刚才也拜了师」,那是指田中玉了,他本来孑然身,根本就没有徒弟。田中玉听得大喜,那双灵活的眼睛中,闪过了喜悦的光彩。

姚伯昌目光冷冷的瞥凌干青毕云秋两人,问道:“就是他们两个”

毕云秋也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田中玉接口道:“还有我。”

姚伯昌脸上没有笑容,也并不生气,他手摸着黄髭,神情冷漠的道:“你们留下长剑,可以去了。”

毕云秋斜睨了眼,微晒道:“你说什么”

姚伯昌脸色沉,说道:“老夫要你们留下宝剑,可以走了。”

毕云秋扳着脸孔,说道:“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宝剑”

姚伯昌怒笑道:“就凭这话是老夫说的。”

“那好。”毕云秋抬手道:“姓姚的,你把身上这件紫氅留下,可以走了。”

姚伯昌听得勃然变色,沉笑道:“好小子”

卓绝怕两个年轻人吃了亏再说初生犊牛不畏虎,紫衣帮在武林中声势正盛,怕他们意气用事,连忙劝道:“贤昆仲”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毕云秋闪,就欺到了姚伯昌面前,冷喝道:“姓姚的,本公子要你把此氅留下,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还敢出口伤人,狗胆倒是不小。”挥手掌,「啪」的声,端端正正掴在他左颊之上。

姚伯昌明明看他右手掴了过来,就是没来得及躲闪。他是堂堂紫衣帮堂主,被个年轻小伙子掴上了个耳光,这还得了目光瞪,射出两道冷森的寒芒,盯注着毕云秋,怪笑声道:“好小子,你”

“你还敢骂人”毕云秋左手扬处,又是个耳光打了过去。这回,姚伯昌目光犀利,毕云秋扬掌打去,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注,看到毕云秋掌心金光闪,不由得神情猛震,往后斜退步,虽然避开了记耳光,但他脸上的阴狠凶悍之气,刹那尽敛,还没开口。

毕云秋已经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讲的是个理字,我和大哥在试剑会上,承蒙卓老丈以双剑相赠,他送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双剑难道紫衣帮在江湖上,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么”他占了个「理」字,俗语说得好,有理天下通行,无理寸步难行。

姚伯昌在紫衣帮是名堂主,但这个堂主,只是总堂下面的三个堂主之,地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损紫衣帮的令誉,可也是担待不起的。他听得不觉连忙陪笑道:“公子教训得极是,敝帮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声誉,自然是最讲理的了,在下方才并不知情,还望公子原谅。”他挨了记耳光,居然前倨后恭,讲起理来。

这下看得卓绝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话不象阴阳判姚伯昌平日为人,这是怎么回事”

毕云秋冷冷哼道:“这还差不多,那你还要不要我们留下剑了”

“不敢。”姚伯昌连忙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实是误会,卓老哥既已把两柄宝剑送给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毕云秋孥眼朝凌干青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们把剑留下了,我们大概可以走了。”

姚伯昌连连点头道:“是,是,二位公子只管请便。”

毕云秋道:“大哥,我们走呀。”

凌干青经毕云秋这么说,只得点点头,朝卓绝拱手道:“卓老丈厚赐,小生兄弟那就告辞了。”接着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师和龙在田祖孙拱手,才和毕云秋同步出大厅。田中玉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凌干青,直望着他后影在大厅外消失了,他还似依依不舍的望着门外黝黑的天色发楞。

姚伯昌等凌干青毕云秋二人走,他「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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