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画眉谷。”
说着吃完包腌渍金橘,揉了揉纸包随后丢出窗外,叹道:“不去画眉谷,哪来这么多好吃的蜜饯果子程师兄脾气臭,做的蜜饯却是连靖丰城的新梅斋都比不上。”
谢天璧听他声音轻松明快,迟疑了半响,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苏小缺懒懒的道:“什么事你明天去问程师兄要包蜜汁乌梅,好不好”
谢天璧心中酸,摸索着握着苏小缺的手,方说道:“唐野的传书清早收到,你还在睡,我就拆开看了”
“他说白鹿山事就此作罢,但会生视你为兄弟,绝不更改。”
说着从怀里取出方白绢,质地丰满坚韧,正是天下驰名的蜀织,上面墨迹宛然,只得数十个字,却是字字剜心刺骨。
谢天璧良久不闻苏小缺说话,只听到他陡然急促的呼吸,轻声叹 ,伸出左臂,揽住苏小缺的肩,右臂横过他的背,划过轮廓明显的肩胛骨,用力,已拥了满怀。
苏小缺被这个极端的拥抱勒得肋骨咔咔作响,几乎无法呼吸的疼痛,却又倦鸟归巢似的心安。
风雨如晦,天命如霜,苏小缺自小尝遍,早已不以为苦,但这个怀抱温暖坚实的却让人几欲落泪。
下颌抵在谢天璧的肩上,透过窗,看到崖上株龙爪花已然盛放了。
龙爪花别名忽地笑,凭空怒放的朵朵笑脸,尽是少不更事的轻盈热烈。
苏小缺静静道:“其实我早猜到了。画眉谷那天你跟我说素衣灵狐苏辞镜,锦袍空醉沈墨钩,我就知道唐师兄不会再来约我,连你都知道的事,唐清宇怎么可能不知道唐师兄自然是信自己的父亲多过信我所以这几个月来,我从来不敢说要去白鹿山。”
“也好,我无亲无故的个人不也活这么大了也没比唐三少差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娘不会骗我啊,难道她当时半疯半醒的脑子不清楚”
“天壁,你觉得我像老王八唐清宇多些,还是像老狐狸精沈墨钩多些”
谢天璧静静腾出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觉得指尖有些凉有些滑,长发浓密的在掌下流淌,安静而柔和,心里却有些圆满到了极处的惶恐,想了想,道:“都不像,你应该生得像你娘多些。”
苏小缺松了口气,勉强笑道:“那是,像王八蛋和狐狸精都没什么好。这俩无论谁,都是生我又不管我,当我是块叉烧都不如。”
静了片刻,淡淡道:“唐师兄和我本就不样,硬说他是我哥哥,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出身名门全无瑕疵,在他面前,我总是错,我喜欢跟你在起。”
“比如我说要杀人,他会问我,这人该不该杀,可不可以不杀,你却只会让我小心,告诉我这个人的武功路数”
谢天璧打断道:“我替你杀。”
苏小缺哈的声笑了。
谢天璧忙岔开话题,道:“半个时辰到了吧眼睛森森的凉。”
苏小缺看了看时辰:“看来当瞎子的滋味不好受,睁眼罢。”
说着拿过铜镜:“看看,是不是不红了”
谢天璧对镜看,双眸黑白分明,流光凝墨,笑道:“在下谢过苏神医妙手。”
苏小缺手掌摊开:“诊金百两,承惠。”
谢天璧在他脸颊亲吻口:“两。”
又亲口:“二两。”
再亲口:“三两”
“四两”
苏小缺退开几步,忍不住笑:“算了,老子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不收钱了。”
目中却有感动之色,道:“何况你眼睛熬成这样,也是看了传书替我生气担心,肝火直冲于眼所致。”
谢天璧道:“我方才传书给唐野。”
苏小缺惊道:“传书给他干吗我和他的事,就此作罢算啦。”
谢天璧微微笑:“不是为你,是为了对付李沧羽。”
苏小缺怔,恍然道:“你们要杀他”
谢天璧摇头:“我不杀他,只是让他身败名裂,断送他雁荡掌门武林盟主的念头。”
个月后,雁荡门下霍山带着花花绿绿十余道剑伤晕倒在少林寺外,重伤之下求见七情大师,只求正道同盟为雁荡前任掌门范磊石报仇雪恨,清理门户。
原来近日风头五两的雁荡掌门李沧羽竟是七星湖门下,身负廿
八星经的邪门功夫,范磊石和齐涛都是死于其手,而不是先前以为的谢天璧所做。
石激起千层浪,这消息包含着判门弑师邪功魔教阴谋揭发等诸多抓人耳朵的要点,就像勺凉水浇到了热油里,江湖登时炸了锅。
鸭形门的海二爷捶胸顿足,只恨这般轰动消息竟不是由自己散出,真是人老眼珠黄,术业有下降。
李沧羽倒也不乱,亲上少林寺辩解道,范齐二人皆是死于谢天璧的长安刀,此事唐野与苏小缺都能作证。
但则长安刀遍寻不着,不知所踪,二则唐野矢口否认,只道当夜约苏小缺见了唐家掌门,三人相谈甚欢,更没有半点知晓此事的可能。
李沧羽既失物证,有无认证,惊怒之下口咬定唐苏二人私通赤尊峰,霍山却挺身而出,道曾亲耳听闻李沧羽与沈墨钩密议,若此事泄露则攀咬唐家与丐帮,使得正道人心惶惶分崩离析,端的是深谋远虑恶毒心肠。
唐野也不辩白,只说大师不妨试试李掌门的武功,需知言语可以骗人,武功却做不得假,若李沧羽武谷非来自雁荡,也不是白鹿山的路数,那显然就是直扯谎。
试之下,李沧羽武功果然奇诡莫名,七情声令下,将他暂囚于少林后山,待雁荡新掌门推举出,再将他交予新掌门处置。
这天夜里,沈墨钩夜闯少林,打伤几名看守弟子,救李沧羽回七星湖,留下句话:“我七星湖的人,你们也敢动”
消息传回赤尊峰,谢天璧却不甚欢喜,疑道:“这件事料理得这般利落,倒有些出乎意料。沈墨钩当年杀宫夺位,手段自是了得,这些年七星湖在他手中,虽无问鼎江湖之势,实力却不容小觑,此次他却弃雁荡不要”
苏小缺也觉得奇怪,沉吟道:“没错,按说咱们对付小男宠,沈墨钩应该自有对策才是。可他似乎根本不想帮李沧羽,当日追杀时,他把长安刀送给你,我就觉得有些古怪,李沧羽暂囚少林寺,他不从洗脱罪名入手,却似寻常江湖莽汉,夜闯少林把人劫回七星湖就作罢,这岂不是坐实了李沧羽勾结七星湖看来沈墨钩对李沧羽,似乎另有所图。”
谢天璧指节轻敲桌面,道:“你说的很是,沈墨钩自己就曾说过,他对江湖霸业并无兴趣,那他结交李沧羽,便不是为了区区雁荡派,难道是为了引李沧羽这等人入七星湖,值得他费这么大心思”
苏小缺不愿再想沈墨钩之事,低声叹道:“唐野竟也学会了撒谎,这江湖真是可怕。”
谢天璧若有所思,道:“这次他肯说谎,来是深知李沧羽戕害师门狼子野心,二来觉得认亲之事亏欠与你,更不想牵连你被正道人士疑心勾结魔教。”
突的笑了笑,“唐野是个很有趣的人,若不是大仁大义的镇侠士,便是大大恶的伪君子,相隔不过线。”
苏小缺见他笑得阴沉古怪,不悦道:“咱们三个朝夕相处七年,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为人野呆傻是有些,至于恶,他当不起,你还比较适合些。”
谢天璧也不介意他说自己恶,只道:“年初咱们伏击沈墨钩,他连暗算都不屑,对付李沧羽,他却有些不择手段的意思那次伏击他提醒沈墨钩,极有可能是不愿七星湖无主,赤尊峰独大,先让邪派和魔教内斗,正道就少了些麻烦。”
苏小缺道:“李沧羽事,他是因为我卷入其中,所以不得已撒谎,至于对付你和沈墨钩”
笑得挑衅:“降妖除魔即是我佛慈悲,又何必介意用狮子吼还是黄金骨”
谢天璧靠近了些,正色道:“你喜欢我用狮子吼还是黄金骨”
苏小缺眉梢微调,眼横秋水,没羞没臊的笑:“我比较吃色相这套,你当以肉身布施,我便降了。”
谢天璧上唇稍显削薄无情,下唇却是丰润深情,唇角勾,便是三分邪气气氛诱惑:“求之不得,在下必当感念深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小缺拿过卷毒经,矜持庄重,道:“大爷这会儿没兴致,等晚上吧,月下对美人,情意才笃真。”
谢天璧给他剥开只蜜橘,瓣瓣送到他嘴里,柔声道:“你别回丐帮了,留在这里,好不好”
苏小缺笑道:“你爹跟我说过这事,还是那句话,赤尊峰不为难丐帮,我留下也没什么打紧。”
谢天璧道:“我答应你,只要你留下,以后别管丐帮的事,赤尊峰就绝不为难丐帮。”
苏小缺怔:“啊”
谢天璧已经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苏小缺登时有了种自己跳上案板挨刀的感觉,迷迷糊糊中,清脆的三声掌击响起,丐帮有史以来最为雪白干净英俊漂亮的少帮主就此落了挑子。
苏小缺叹了口气,如释重负:“也好,省得以后路已死了我接任帮主,还要被啐身的浓痰。”
第三十三章
这天谢天璧带着苏小缺去东四峰,道:“让瞧瞧赤尊峰打造兵刃的地方。”
东四峰山腹中空,然生成巨大石洞,更有
道泉水缓缓流过,内设十余个铜炉铁架,又有百十来个工匠精赤上身,露着古铜色的肌肤,埋头打制兵刃,对有人进来竟头也不抬,余光也欠奉,全副精力尽数集中在手上的铁锤模具里。汗水滴落在赤红的铁上,激起滋滋声响袅袅白烟。
两人行到石洞深处,打开道石门,见石室中满满的尽是兵刃,以长弓箭矢居多,苏小缺不由得甚感奇怪,道:“江湖厮杀,刀剑居多,为什么要打造许多弓箭”
谢天璧拿起支铁胎强弓,带上壶箭,道:“咱们出去。”
出石洞,弯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狼牙箭已没入数百步外的株树干里,箭羽微颤,箭头想必已穿透树干而出。
谢天璧道:“你用任何种暗器,能射么远五百步外仍能有如此劲力”
苏小缺摇头。
谢璧凝望远方,道:“你尚且做不到,何况赤尊峰的普通弟子但他们旦熟习弓箭,平日勤加练习,些长弓大箭在突袭攻坚里,就会比寻常刀剑实用很多。”
“当年燕亦铁骑横行下,靠的就是强弓箭矢之快之厉,江湖不过小战场,赤尊峰本非正道,也无需讲究什么光明正大的比武过招。”
苏小缺看着白色箭羽,眉峰微微蹙起,道:“若想谋反,不妨先问问聂叔叔当今圣上的手段,若不想谋反,劝还是少用些弓箭的好。”
“江湖事江湖,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道理。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才能两不相干,赤尊峰若张扬太过,只怕来日就有大祸。”
谢天璧心中凛,顿有所感,道:“你说的极是。”
苏小缺得意笑,道:“我说的当然是,你身在局中,贪得过甚,就瞧不清楚要害了。”
谢天璧沉吟道:“长弓大箭以后要尽量少用,改用连弩,只是射程力道都要稍逊”
苏小缺负手看山,悠然道:“弩十矢,矢长八寸,精铁制,只要做到机关精巧准确,射出五百步并不为难。”
谢天璧喜道:“这你也懂得”
苏小缺施施然道:“白鹿山时,你和唐野他们只顾习武,从未去过琅嬛百万#小说吧”
谢天璧由他扯足顺风帆,笑道:“是是是,不学无术。”
苏小缺道:“琅嬛百万#小说里什么杂书都有,有经史子集啦花鸟图册啦审案笔记啦风物地理啦,兵书阵法啦,啊还有各样菜式棋谱,这看就不是聂叔叔等俗人收集的,真是古怪”
谢天璧微笑道:“是啊,的确古怪。”
苏小缺颔首,深思道:“为什么么古怪呢”
谢天璧吸口气:“我也不知。”
苏小缺道:“要不我们回趟白鹿山,问问聂叔叔”
谢天璧嘴角肌肉轻轻抽搐:“苏小缺”
苏小缺见已是吊足胃口,方道:“百万#小说有本笔记便提到各式箭弩的制法和效用,写得很是详细,会儿回去我便写出来给你。”
谢天璧深鞠躬:“这可多谢你了难为你还记得。”
苏小缺得意洋洋,坦然受礼,道:“聂叔叔也觉得我很聪明,有次端午你们都不在,去找他说话顺便尝尝他那里的粽子,就聊到各式菜肴啦心啦,我把琅嬛百万#小说里的菜式说,聂叔叔听得眼珠子都不错错的直发愣,也不催我练刀,听我足足说了个下午,说得我真气都不纯了,可累坏我啦。”
谢天璧笑道:“聂叔叔直就待你比较偏心,琅嬛百万#小说只许你个人进去,当我们都不想进去看么”
山风拂过谢天璧的脸庞发丝,苏小缺只见他双眼中满溢温柔深情,却忽略了赤尊少主眼底深处那蛰伏欲动的冷酷和野心。
十月初,赤尊峰攻下中原名剑堂两山派,势如破竹,进逼辰州花家时,丐帮路乙亲自带领批精干的帮众,前往辰州相助,却在烟霞山附近的树林里被赤尊峰伏击,十死七八,路乙身中数支连弩,伤重而亡,顾六指断臂,同时丐帮襄州总舵遭袭,幸得金五两与荆楚临危不乱应变及时,率所剩帮众从襄州撤出,逃往临州。
战后,赤尊峰声势愈大,丐帮虽不能说从此蹶不振,但想再整旗鼓与赤尊峰抗衡,也非朝夕所能。
赤尊峰。
苏小缺收起青囊药书,负于背后,推开了门,却见谢天璧静悄悄立在门外,身后残阳如血。
苏小缺视若未见,大步直行,谢璧伸手拦住,声音有些低哑,道:“要回丐帮”
苏小缺头。
谢天璧道:“别走。”
声音里有浓烈的恳求之意。
苏小缺只冷冷凝视着他,言不发,
山色渐暗,谢天璧见苏小缺的容色格外苍白清透,不禁柔声道:“丐帮都以为你勾结赤尊峰,传书给他们让避开雁回谷,取道烟霞山,害死了路乙,已下了帮中密令,要三刀六洞处死你,就当我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苏小缺淡淡道:“我的确勾结赤尊峰,的确传递假消息给他们,路帮主也的确是我害死的。”
谢天璧沉默片刻,道:“是我算计了你,你应该留下向我报仇,千万不要离开,否则平白送命。”
苏小缺眼瞳里映出边最后的艳霭,层层尽染几欲燃烧,声音却冷静得可怕:“你说绝不为难丐帮,我竟然相信,原是我笨,我武功心计都远远不及你,又何必留下报仇自取其辱我害了丐帮,路帮主收养我,却惨死在我手改制的弩箭下,我自该回去给他们个交代。”
谢天璧沉声道:“我是是过,只要你不再管丐帮的事,我就绝不为难他们。可是先有丐帮多事,想狙杀前往辰州花家的赤尊门下,你更是偷听们议事,传书丐帮,告知路乙赤尊峰要在雁回谷设伏,我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苏小缺霍然抬头凝视谢天璧,见他眉目浸在暮色里,情绪深沉难辨,五官轮廓却更显英朗风越,那是张自己用嘴唇用手指触摸过感觉过的脸,此时却陌生得可怕。
良久,苏小缺低声道:“是我自以为聪明,不想却是帮了你,害了路帮主。你说是将计就计,难道不是故意设计让我偷听否则为何那般巧法,别的事我都偷听不到,偏偏到丐帮之事被我偷听到了”
谢天璧避开他的眼神,道:“我是借机试探你到底还管不管丐帮的事,你终究还是忘自己跟我说过的话。”
苏小缺道:“如果只是想试探我,那传书后,要杀要剐我都在赤尊峰上,任你处置。赤尊峰自走雁回谷,丐帮取道烟霞山,两不相干,你们要辰州花家,丐帮怎可能拦得住又何必杀路帮主”
谢天璧冷冷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害。丐帮势大,能有此机会重创,我又怎会放过”
苏小缺摇头,道:“不是天予,是谢天璧自己算计得来。你杀那么多人,也是想绝我后路,让我身败名裂,回中原武林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想我苏小缺贪生怕死,从此就只能乖乖呆在赤尊峰。”
谢天璧静静,斩钉截铁:“没错。我想让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苏小缺冷冷笑,字字道:“谢天璧,你蠢得可怕。”
谢天璧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无论怎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苏小缺转身回屋,淡淡道:“我迟早会回丐帮,你关得住猪,关得住狗,关不住大活人,不信咱们试试。”
七星湖地处南疆,本是四峰五山之中的幽谷碧湖,时已入冬,七星湖却仍是日映晴林,青峰削翠,山谷中溪水淙淙,花木秾华,俨然暮春胜景。
沈墨钩与李沧羽坐叶扁舟,正在月翼湖中泛舟煮茶。
沈墨钩颇有雅趣,薄暮时分,野泉云霞间,不用金玉瓷器,只粗粗笨笨的陶制茶具,稚拙古朴之极,兔毛瓯浅,虾眼汤翻之际,沈墨钩眸光微转,山光水色其中流动,笑道:“沧羽,舟中看霞,灯前看月,月下看美人,自有番情境,今日闲暇,不妨把三种韵致姿态都看个齐全。”
边晚霞映得湖水片七彩奇光,李沧羽却凝视着沈墨钩:“墨钩,我不喜山水,但陪着你看山看水,已是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沈墨钩轻笑着揽住他,轻啄下他的耳垂,道:“沧羽令我不知所以,跟你在起,端的是被你摄招了魂梦,颠倒了情思。”
李沧羽清浅碧衫,沈墨钩锦袍暗纹,个真心,已是情根深种的痴迷,个假意,却是轻驾就熟的勾兑。
正旖旎间,沈墨钩的侍叶小眠快步走到湖边,提声道:“爷,内堂天谗君有传书送到。”
沈墨钩道:“送上船来。”
小眠足湖边块大石,空中裙裾翻飞,姿态优美,在湖中玲珑花台借力,两个起落,已飘落小舟。
李沧羽斜倚在沈墨钩怀中,脱口赞道:“好轻功”
小眠待他甚是恭敬,那双秀媚而真的眸子却是眼也不看他,低首行礼道:“李公子谬赞,小眠偷懒,武功差得很。”
说着将手中书信奉给沈墨钩,沈墨钩接过看,神色微变,叹道:“谢天璧错得狠。”
李沧羽道:“怎么那魔头和唐野联手算计了我,又拿下中原几大门派,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错得狠了”
沈墨钩若有所思,道:“赤尊峰设伏重创丐帮,路乙身亡。”
李沧羽目中露出艳羡妒忌之色。
沈墨钩轻轻推开李沧羽,斟出杯茶:“丐帮却对苏小缺下了必杀令,因为消息是苏小缺传回丐帮,路乙和顾六指对他深信不疑,不走雁回谷,取道烟霞山,却是中赤尊峰的伏,死伤,丐帮实力大损”
李沧羽心中喜悦之极,道:“苏小缺混蛋终是勾结谢璧,为讨好他,竟对丐帮下等毒手”
沈墨钩不再看他,只看着渐次褪色的湖水,声音有些冷,又有种奇特的情感:“你错了。苏小缺不是无情之人,就算他勾结赤尊峰,也断不会对丐帮下手。”
“谢天璧这个错却是错得狠也错得蠢,他这番算计,想必是借苏小缺的手重创丐帮,又借机逼得苏小缺不敢再离赤尊峰。”
“谢天璧算无遗策,既狠又准,殊不知,人的心却最是不经算计,感情也是他日即便后悔,也是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无归源之路。”
说着伸手将茶具尽数拂入湖水,淡淡道:“游湖至此,也该兴尽而返了。”
是夜,沈墨钩动作从未有过的粗暴,直抽猛送,大肆伐挞,只操弄得李沧羽声嘶力竭,又是求饶又是不自觉的抵死纠缠,痛楚和被虐的极大快感纠结在起难以辨认,时死了回也似魂飞魄散的极乐。
待云收雨散,李沧羽正迷糊昏睡,却模模糊糊听得沈墨钩悄然起身,吩咐小眠道:“让天馋君放下所有事,从现在开始,只管盯住苏小缺的举动,绝不可脱了线索,旦有事,随时报送我知。”
第三十四章
谢天璧牵着匹马,静悄悄立在风雪中,脸上刀伤未愈,眼中红丝隐现,神色却平静得近乎阴冷,冷冷问道:“你当真要回去”
苏小缺眉宇间尽是决绝和倦色,改往日懒洋洋的姿态,背脊挺直,有种对峙抗衡的不屈气势,眼神中尽是冰雪般的冷漠孤绝。
是七来苏小缺第四次闯山,前三次都是未出主峰就被谢璧赶上。
好生动过次手,切磋长安刀与伽罗刀,谢璧半边脸被伽罗刀割伤,苏小缺却是被点了岤扒得光溜溜的塞到被窝里。
岤道解开,苏小缺将青囊药书仔仔细细的翻阅遍,看完便凑到火炉上烧毁。再下山时,更无别物,只袭衣衫,两掌刀刃。
谢天璧凝视他的眼睛,终于颔首道:“很好,我错了次,不能错再错,既然你铁了心要走,这匹马给你。”
苏小缺也不言语,默默翻身上马,声清喝,健马迈开长腿,已疾驰几步。
谢天璧身形闪,生生挽住辔头,眸光中尽是恳求之色:“此去中原,步步荆棘,若是丐帮当真为难,你不可逞强我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苏小缺言不发,手腕轻转,指缝间寒光闪过,伽罗刀削向谢璧的手指。
谢天璧不得已,放开辔头,退开几步,苏小缺踢马腹,健马直奔而出。
谢天璧咬牙,左手拔刀,长安出鞘,空中划出道电光,直劈苏小缺身后。
苏小缺人在马上,没想到谢天璧会对自己下手,不及闪避,似也不愿闪避,凌厉的刀气已然及体,背后阵剧痛,寒风过处,鲜血直沥而下。
谢天璧看到苏小缺微微晃往前倾,背脊却立即挺直,不作丝毫停留,更不回头,已策马飞奔而去。
寒风夹着大片雪花厉声呼啸,苏小缺衣袂头发飞扬卷舞,鲜血也随之洒落,谢天璧原地静立着,冰冷的脸颊突的热,迟疑着伸手摸去,却见鲜红,竟是苏小缺的血。
苏小缺路急奔下山,背上的刀伤虽深却不致命,天生极好的愈合力令血也开始慢慢凝住,心中却是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幼时待自己好,从不曾让自己冻着饿着,教自己武功,教自己喝酒的路大叔,就这么死在自己手改制的弩箭下,而让他取道烟霞山的书信,更是自己亲手笔笔写下的催命符咒。
谢天璧冷静而缜密的策划场屠杀,也许他不曾想取路乙性命,但连弩并不长眼,他是始作俑者,苏小缺自己却是执刀凶手。
茫茫然看向前路,苍穹野原正是半风遮,半雪埋,不禁个激灵,如冰水临头,方知自己终是错无可恕,进退不得,时全身似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越来越冷,再没有丝温度,终于连寒冷的感觉都不复存在。
谢天璧看着指尖那滴血渐渐凝固成个凄绝的伤口,始终面目沉静,挥手唤出两名暗卫,吩咐道:“你二人沿途保护,若他途中出事,你们也不必活着。到丐帮总舵,记得说”
咬了咬牙:“苏小缺小子敢来赤尊峰盗取消息,已被我们少主重伤,这刀手下留情,只当是同门数年的交情,改日定当割下苏小缺的脑袋,看你们丐帮还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两名暗卫领命而去,谢天璧握刀的左手却开始轻轻的颤抖,越抖越是厉害,学刀十数年,第次有种无法自控的感觉,右手搭上狠狠握住,却连全身都剧烈哆嗦,如树梢枯叶,几欲坠落。
谢天璧心如明镜,几乎可以预知,没有苏小缺的牵挂和羁绊,自己的武功和赤尊峰的霸业,会突飞猛进,会更上层楼。
但那些快意长歌,风动云涌的心境,那些笑傲顾盼,横峙天下的欲望,那些池畔惊雪,更待落花的闲情,那些枕畔对视,夜话秋雨的情思,已无人分享的沉寂褪色。
得与失同发枝,俱开蒂,却令人悔而束手,心丧欲死,
谢天璧在暮色苍茫中回首望,风雪已满山。
数日后,谢天璧去西峰,与谢不度用红泥火炉新焙了酒,烤着山鸡雪兔,对坐小酌。
谢天璧瘦许多,右脸刀伤从眼下直到嘴角,在棱角分明的轮廓里,又刻下道血色相思的痕迹。
谢不度看着他的脸伤,道:“怎么不去找程子谦除掉条刀疤”
谢天璧抬手摸摸,笑道:“难看吗”
谢不度喝下杯酒,看他眼:“不难看,倒是更增男子气概。”
谢天璧道:“程子谦也这么说,所以我让他用了蚀金錾玉膏,这条刀伤永远便留着了。”
谢不度看着雪花卷舞,叹道:“冬来啦,我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年你放走苏小缺很对,这孩子看着随和,骨子里却倔得厉害。爱个人,估计就是生世辈子,再不管他架桥铺路还是杀人放火,你若还不放他走,只怕从此恨你也是生世辈子,更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定然是当了皇帝就会灭你满门,做了乞丐,饿死也不会再来找你。”
凝视谢天璧的双眸,道:“要灭丐帮,自有很多时机,要留个人,也有无数的办法,为何你这件事做得如此狠辣突兀”
谢天璧默然片刻,声音里有不自觉的颤抖:“爹,我是害怕,跟他在起越是开心,我越是怕他离开”
谢不度深叹口气,知他虽是情根深种,却偏不懂得如何去爱,终是铸成大错。
谢天璧突然叫道:“爹”
谢不度微微头:“你是我唯的孩子,赤尊峰也好,江湖也罢,都比不上你能肆意而为,活得自在想去寻他就去罢,这里有我。”
谢天璧喉头略哽,举杯与谢不度相碰,道:“我实在不敢想,他万真被丐帮处死我速去速回。”
两人刚要饮尽,却见水莲子急匆匆快步上前,报道:“唐门唐野要见少主和苏公子。”
谢天璧略思量,道:“你带他去主峰等。”
起身跪倒磕个头,道:“爹,我这就去了,唐野大概也是为苏小缺之事而来,我走之后,您多保重。”
谢不度颔首,自斟自饮,道:“去罢”
唐野锦帽貂裘,衣饰华贵,脸色却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圈儿黑,若是苏小缺见,定要取笑他纵欲过度脸衰样。
见谢天璧,唐野立即奔上前来,厉声道:“小缺呢我要带他走”
谢天璧不疾不徐,甚是宁定:“你都不肯到白鹿山见他,现在又要带他去哪里唐家认他了要他了”
唐野压下怒火,道:“你害小缺犯下大错,中原武林再不能相容,我已跟父亲过,唐家会把小缺接回,好生看管照顾。”
谢天璧道:“如果小缺不愿意跟去,怎么办”
唐野沉声道:“事到如今,他也该醒悟,不管如何,我是他大哥,定要将他带回去。”
谢天璧看他脸担忧焦急,心中软,叹道:“我宁肯他跟回去”
转身进屋收拾行装,唐野紧随其后,道:“干什么”
谢天璧迅速打个包裹,带了些伤药金银等物,负在身后,低声道:“小缺已回丐帮,我就去帮把他救出来,至于他脱身后,愿意回唐家还是去别处,我都不会阻挠,只顺着他的意思。”
唐野惊恐愤怒之极,道:“他回丐帮你竟让他回丐帮”
捏着拳格格作响,忍不住拳挥过去,正中谢天璧胸口,谢天璧闷哼声,微微晃,脸上掠过阵血红,唐野悲声喝道:“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谢天璧默默站稳,真气在胸口略旋转,脸色已恢复正常,并无内伤,知唐野下手不失分寸的留了情,当下也不啰嗦,道:“总之切都是我不对,咱们立即动身,你撑不撑得住”
需知唐野听闻丐帮消息后,震惊之余,立即做决断,深知此事重大,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先求得唐清宇担下苏小缺勾结魔教事。
唐清宇想了日夜,唐野也跪了日夜,唐清宇终是不舍得,修书以唐家掌门的身份与丐帮求情,直说苏小缺是唐家血脉,时糊涂,做下错事,唐家定会废去他身武功,严加看管,再不让他涉足江湖半步,恳请丐帮莫要再行追究,日后若有差遣,倾尽蜀中之力,也当报答。
唐野怕迟则生变,又亲自前往赤尊峰接回苏小缺,半个月来马不停蹄,从蜀中直扑塞北,本已是疲倦欲死,此刻却毫不犹豫,道:“走”
长不过尺,宽不过指的刑刀,在火光摇曳下,刀锋闪过点青光,仿佛寂寞的流萤。
丐帮刑堂里甚是阴森破败,苏小缺已被牢牢缚在地上特制木板上,手足都穿过钢圈,动弹不得,脸色却甚是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空茫,却又是纯然的如释重负。
蓝老三执法多年,却是第次觉得手足发软,忍不住求道:“金长老少帮主已然认罪,又是千里迢迢回来拜祭路帮主”
金五两摇头,却叹道:“若非如此,会儿便是三刀六洞之刑,留他命,已是成全当日周帮主的遗愿,也是顾及唐家掌门的面子。”
荆楚额束白布,双目红肿,却蹲下哀求道:“小缺,那两个魔教妖人的是真话,对不对你是替咱们去赤尊峰盗取消息,却反被妖人算计,才误事,因此才被那魔头砍伤,对不对”
苏小缺轻声道:“不是,我的确叛丐帮,入了赤尊峰,虽然不是有意,但的确是我害死路帮主。”
荆楚忍不住巴掌抽上他的脸颊:“怎么偏偏是你你这般糊涂竟这般糊涂”
苏小缺脸颊迅速肿起,仰起头凝视荆楚,见他满脸痛惜愤恨之色,道:“对不住,荆大哥,是我错。若是还肯信我次,昨天写给你的方子你收好,按方抓药给顾大叔内服外敷,日后断臂处再不会留有遗患。”
金五两重重叹口气,道:“小缺,以后你便不是丐帮弟子,受刑完我着人送你回唐家,他们自会好生照顾你。”
苏小缺惊,急道:“金大叔,你看着小缺长大,如今我只求你件事我不回唐家,若是有人来找,你们便说我死了吧。我以后远离江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大叔,小缺求你了”
说着头颈低垂,用力磕在木板上,只片刻功夫,额头便青紫出血。
荆楚不忍,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苏小缺大喜,笑道:“多谢荆大哥”
这笑,仿佛又回到两人玩闹相处之时,彼时苏小缺飞扬灵动,灿若朝阳,最是派真明朗,哪有半分能想到此时般罪孽深重生不如死
荆楚鼻中酸,再看不下去,转身出刑堂,两滴眼泪却落在地上。
第三十五章
蓝老三口烈酒喷在锋刃上,短刀似乎有了生命,手握住苏小缺的手腕,声音浑浊而无奈:“小缺,别怪你三叔手狠。”
苏小缺的手指彷佛秋白色的蝶翅,微微动了动。
刀锋刺入肉,深可见骨,挑出手脉,苏小缺喉咙深处发出小动物似的哀鸣,想挣扎却毫无力气,只听崩的声轻响,手筋已割断,鲜血怔了瞬,才激涌而出,流淌到地上,渗入泥土,苏小缺的胳膊抽搐了下,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拧了把。
右手,左手,蓝老三额头上有汗珠,苏小缺脸上脱了色,头发湿淋淋的盖着脸,星辰春水般的眼眸黯淡无光,嘴唇直哆嗦,已然痛到神志模糊。
两根粗大的手指扣住脚踝,苏小缺的脚踝殊异于常人的纤长优美,足尖轻地,身形展动开,鸟迹鱼落,勾留无痕,便是名满江湖的狐踪步。
脚筋比手筋更麻烦些,蓝老三换了勾刀,下手精准,刀身没入苍白细致的肌肤,牢牢勾住脚踝筋脉,从脚筋下穿过,啪的声,割断,并没有让苏小缺吃多余的苦头。
玉白的筋茬儿半露在脚侧,血如泉涌,淌得地上像刚经历场雨,湿得透了,踩着叽叽咕咕的响,苏小缺听着忍不住恶心,只觉得自己飞旋着往黑暗里坠落,轻轻吐出口气,彻底昏死过去。
蓝老三洗净手,却见金五两不知何时已走出刑堂,忙趁着苏小缺昏过去不知道疼的当儿,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拿过条毯子裹住,抱起出刑堂,走到街道拐角处,特意寻个避风的屋檐角落,就要轻轻放下。
苏小缺脸色惨白,脑门上沁出冰冷的汗珠子,微蹙着眉,似乎觉得有些寒冷,挣扎着往蓝老三胸口温热的地方贴。
蓝老三咬咬牙,将他放好,想了想,脱下棉袄,给他裹上,又用毯子盖好,这才踩着积雪离去。
细碎的雪花淅淅簌簌的密密飘落,不会儿,苏小缺漆黑的头发便被扑进屋檐的细雪沾染成片惨白。
这日清早,金五两正与荆楚在临州总舵商量帮中琐事,便有小叫花来报唐家三少求见,时领进两个人来,个面容俊美而憔悴,正是唐野,另个随从脸色蜡黄,颊有刀疤,满面虬髯,耷拉着眼皮,瞧着不甚起眼,却是谢天璧扮成。
唐野与金五两见礼后,直言道:“不知父亲的书信长老收到不曾苏小缺本是唐家旁支血脉,虽犯下大错,还请贵帮手下留情,晚辈今日赶来,就是想接他回唐家,严加看管惩治。”
金五两尚在沉吟,荆楚抢着道:“苏小缺已经死。”
唐野脸色登时煞白:“怎么可能唐家掌门的书信贵帮难道没有收到”
顿了顿,口气隐然有威胁之意:“莫不是贵帮当真要与我唐家过不去”
时值丐帮甫遭重创势力凋零,而唐门却是如日中人才济济,唐野此言虽无礼,却是打蛇七寸的狠话。
金五两居长老之位近二十年,最是谙熟世故,今时不同往日,风吹过草木就要低头的道理比谁都明白,当即忍怒叹道:“丐帮唐门向交好,唐三少先莫要着急。”
“苏小缺只是受帮中刑罚,并没有死,不过他死活不肯回唐家,只求远离江湖是非,过平静的日子。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孩子要求也不忍心不答应,那日行刑后,蓝老三便把他送到街角安仁堂,由他自去了。”
唐野急问道:“他离开丐帮几天了”
金五两想想,道:“三四,不过他行动不便,多半还在安仁堂附近,就让蓝老三带们过去瞧瞧。”
到安仁堂,却见雪满台阶,冰冻屋檐,哪里有半个人影
唐野心中惶急,大失名家公子风范,把拽住蓝老三的衣襟,厉声道:“到底在哪里你你是不是记错”
蓝老三也是大急,辩道:“那晚就是把他放里,小缺伤得重,怎可能不见”
谢天璧已脚踹开安仁堂的大门,直闯而入,四顾盼,见管事打扮的人,上前便问道:“这几天安仁堂的外面是不是有个受伤的少年”
唐野忙撇开蓝老三,紧跟着进了安仁堂,那人正自发怔中回过神来,刚要大声呵斥,却见谢璧二话不,从袖子里拉出半截刀锋来,登时吓得腿软,舌头也不灵便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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