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令人心悸。
苏小缺终于知晓了切的来龙去脉,恨得几欲吐血,害母亲受尽冤屈盛年早夭,害自己失去双亲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正是沈墨钩。
又看他眼神变幻危险,心中隐有所悟,想必自己七星湖行,天堂地狱只在沈墨钩念之间。
沈墨钩若是心平气和爱屋及乌,想必自己就多个便宜老爹,旦沈墨钩受了刺激开始抽疯,只怕第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也许屁股更会首当其冲的遭殃。
念至此,忍不住又是恶心又是惧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转念却又自暴自弃,想到只要能避开谢天璧,怎么都不打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何况屁股哉此生便是耗在七星湖,也没什么不好,若能伺机而动杀了沈墨钩,自是赚了,若是死在他手里,那就早早去黄泉与母亲做个伴儿,反正人世太苦,活着也没多少趣味。
想到此处,再无所惧,也不再多说,靠在车垫上,竟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水声,睁开眼,见身处船舱中,桌上盏琉璃灯,沈墨钩坐在灯下侧影如画,发如泼墨,双眼看向舱外水面。
苏小缺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桌边,顺着沈墨钩的目光看去,只见水波粼粼,泛银流光,轮月在船行的波纹里吞吐不定折叠延展,此情此景,竟有几分落寞凄冷,不觉瞧得怔住了,待鼻端闻到股鲜香,方发觉手脚已是冰凉。
回眸看处,见桌上放了两份米饭两碗鱼汤,另有碗油盐炒的山野菜,沈墨钩招呼道:“都是山野清芬,过来尝尝。”
苏小缺依言坐下,正安静吃着,突听外面有喧哗声,不禁好奇,顺着舷舱边看,见艘快船,上插面旗,月色下瞧得分明,正是赤尊峰的黑焰旗,登时面色雪白,手腕颤,筷子已摔落在地。
沈墨钩捡起筷子,用方丝巾拭抹,道:“这是太湖水道,以前属玉剑门治下,你也知晓去年谢天璧路南攻,已将江南三帮两门的势力都纳入了赤尊峰,所以你看到赤尊峰的船只往来巡查。”
苏小缺有些无措的伸手接过筷子,良久低声问道:“会搜到我吗”
沈墨钩轻轻摇头,叹道:“这就怕得糊涂了有我在,谢天璧的区区几艘快船还能拿你怎么着”
苏小缺抬起眼,眼神有种无辜的无助:“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七星湖”
沈墨钩笑着安慰道:“放心,在谢天璧发现你之前。”
苏小缺没话找话:“七星湖风景好不好”
沈墨钩道:“清溪流泉,鲜花常开,你说好不好”
说话间,小舟已与赤尊峰的快船擦肩而过。
苏小缺吁口气,笑道:“看来我倒是个有福气的人,那么好的地方,就算死在七星湖也是造化。”
沈墨钩听这话觉得不祥,看苏小缺眼,见水波月光下,他双黑澄澄的眸子虽笑着,却无端有了空山雪月的寒意。
船路往南,行到水穷处,弃舟登岸换了马车,自从进了南疆,所用器具日益精美,苏小缺知道离七星湖已越来越近,再不会见到谢天璧,宽心之余,不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颇为留恋,行路时总是卷起车帘,路边野花摇曳款摆风过林梢的颤动月明星稀时倦鸟归巢,诸般景色,竟百看不厌。
日马车途径市集,突然个六七岁的小乞儿刚买了串糖葫芦,正抹着鼻涕高高举着兴奋的奔过街道,横着插到车前,被疾驰的马车吓得怔立当地。
驾车的汉子技术极是了得,千钧发之际勒马停车,小乞儿顺势滚倒在地,幸好不曾受伤,只是那串糖葫芦,却也跌落尘埃了。
小乞儿惊魂乍定,扁了扁嘴,且不忙爬起身,只顾捡起糖葫芦打着滚放声大哭起来,却是万滚不离车前,只管以身挡车,不让沈墨钩的马车前行。
沈墨钩在车上清楚看到这小子动作甚是敏捷,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直打转,幅惫懒无赖的顽皮表情,忍不住笑着吩咐驾车的汉子:“小方,问问这孩子,想要咱们怎么赔”
小方正答应着,苏小缺却不声不响下了车,走到卖糖葫芦的面前他此时副富家公子打扮,连鞋头都缝着珠子,当下揪落颗珠子,递给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拿了串回到马车前,蹲下送到小乞儿眼前。
小乞儿立马停止哭喊,接过糖葫芦,二眸子烁烁放光的盯着苏小缺的鞋头。
苏小缺摸了摸他又脏又乱的头发,温言道:“去吧。”
小乞儿得了便宜,哪肯就此罢手把抱住苏小缺的腿,眼泪鼻涕直往上蹭,嚎道:“大爷行行好,小的被撞伤啦,动都动不得,家里头还有个八十岁的爷爷要养活求大爷赏点儿银子吧”
沈墨钩饶有兴趣的看着。
苏小缺静了静,道:“你还想要什么”
小乞儿听了这话,不由得大喜失色,也顾不上哭了,时看着鞋头的珠子,时又看看苏小缺的白玉发簪,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神气恨不得把苏小缺的身衣衫也给扒了带走,嘴里支支吾吾的说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苏小缺沉下脸,道:“做人不可以贪心,你这点儿小聪明,”指了指沈墨钩:“不够那位爷动动眼皮子的。”
小乞儿待信不信的瞄了沈墨钩眼,沈墨钩却轻轻弹了弹指甲,放下车帘。
苏小缺见他犹豫,挽起衣袖,露出手腕的伤痕,道:“看见了没”
绕是这小乞儿胆大,也不禁吓了大跳:“那位爷下的手”
苏小缺点头:“你学过武功吧丐帮的是不是”
小乞儿见他明白,低声承认道:“是啊。”
苏小缺问道:“你们帮主可是姓荆”
小乞儿欢然答道:“爷你认识我们帮主”
苏小缺急切询问:“他近来好不好金长老好不好”
第三十九章
小乞儿猛点头,正要啰嗦几句,苏小缺却似近乡情怯般不敢多听,忙忙道:“你小子记住,以后胆子得小些,别什么人都敢招惹,你当真惹急了这位爷,看到那车轱辘没有碾断你的脖子就跟杀只鸡样。”
小乞儿听得直发愣,苏小缺站起身来,笑道:“好好儿活着吧。”
转身上了车,沈墨钩伸手扶了他把,再抬头看时,那小乞儿早头扎到人堆里,跑得比中了箭的兔子还快上几分。
沈墨钩笑道:“我倒不知道,你的手原来是我伤的,瞧把这孩子给吓得。”
苏小缺半晌才答道:“他是丐帮弟子,丐帮故去的两位帮主于我都有大恩。我不想这孩子跟我样不知天高地厚,将来吃个大亏。”
沈墨钩点头道:“你如今难道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苏小缺掀起车帘往外看,给沈墨钩个后脑勺儿,随口道:“起码不敢跟沈宫主较劲。”
沈墨钩道:“那我跟你交代件事,你好好听着。”
“到了七星湖,你惹谁都行,不准去为难李沧羽。”
这句话说得格外慢,隐隐透着威胁之意。
苏小缺心念动,突的想起在赤尊峰上,自己曾与谢天璧聊到李沧羽进七星湖事,当时就觉得疑惑,沈墨钩不惜放弃雁荡,不去帮李沧羽洗脱罪名,却只身前往少林救人,正坐实了李沧羽勾结七星湖事。
现如今更是直言令自己不得招惹李沧羽,这事儿越发古怪。
如果以为沈墨钩真的对李沧羽爱到骨头缝里,那他苏小缺也太傻了些,但沈墨钩对李沧羽如此呵护备至,到底所图何物呢
正出神琢磨着,下巴痛,已被沈墨钩拧了过来,正正的对上了双深邃妖异的眼眸:“在想什么”
苏小缺第次这般近距离与他眼眸相对。当年伏击初见时,就为他目光所惑,此刻更是觉得心脏狂跳,竟震得胸口疼痛不堪,时手心已满是冷汗,不自觉的磨蹭着往后挪动,目光却似被胶着无从闪避,几乎不由自主的脱口就要说出实话,无巧不巧手往后挪时,下碰到车座扶手,偏撞到筋脉断裂处,阵刻骨酸痛袭来,苏小缺声痛呼,眼光却也就此移了开去,当下暗叫侥幸,边揉着手腕,边低声道:“我是在想,我现在只是个废人,哪能为难李沧羽”
沈墨钩眼神柔和了几分,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看,道:“断脉续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必这般难过。”
苏小缺顺势忙问道:“什么时候帮我治好手脚”
沈墨钩微笑道:“到了七星湖就帮你治。”
专注的看着他的脸,道:“小缺你记住,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遇到什么人,不管身处什么境况,都不能放弃自己。你看,这年你内力散乱浅薄了许多,须知自暴自弃可于事无补。”
苏小缺深知他这番话字字带血,纯是衷心之言,当日沈墨钩身为男宠备受折磨时,想必也是凭着口傲气身韧劲,点滴偷练绝学,这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心中不免对这老狐狸大仇人多了些许钦佩。
又过几日,重又换了小舟,水路越行越窄,更需在岩洞石壁间穿行,路奇景异色,目不暇接,穿过片绵延数十里的奇异花草后,水面陡然开阔,却又有桃色雾瘴笼于湖面,苏小缺武功丢下不少,这年发呆时却常把青囊医书在心中反复揣摩,因此医术倒有了大长进,见这种雾气生于水上,隐于奇花后,色彩艳丽刺目,雾中有彩色小水珠,当即明白正是南疆七星湖的特有奇毒:眉间浮屠。
再看沈墨钩,已在船舱中点燃支白蜡,苏小缺忙坐到蜡烛边,看着阵淡红烛烟飘起,忍不住技痒,拿起那支蜡烛又闻又摸,赞道:“湖面的毒障好生厉害,也只有这从毒障中炼出的浮屠蜡能抵住。”
沈墨钩看他眼:“你居然能认出眉间浮屠谁教的”
见苏小缺不敢答言,只顾垂着头装可怜,不禁冷笑道:“是程逊吧别人想必也没这等见识。”
苏小缺看他虽冷笑着,神态却甚是欢喜,知他并无恶意,忙道:“宫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我哪瞒得过宫主呢”
沈墨钩哼了声,道:“有出息是好事,拍我马屁却没什么用处。七星湖的人都不是善茬儿,我也不会像聂十三那么护着你,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苏小缺缩缩脖子,又不说话了。
沈墨钩见他味老老实实的不敢放肆,却又心生怜惜,柔声道:“趁着无事,我给你说说七星湖的规矩也好。”
“前任宫主姝姬”
苏小缺不想他竟如此平静淡然的提及姝姬,不由怔,沈墨钩已续道:“当年聂十三曾有恩于七星湖,姝姬心存仰慕,知白鹿山分内三堂外三堂,便也将七星湖分为内外三堂,只不过内三堂尽是豢养男宠的所在,虽说都是男宠,却没有个不是高手,因此内三堂也绝不容小觑。”
“到了我手中,来是对江湖霸业兴趣缺缺,二来所习武功太过邪门,不想招摇惹得中原各派联手剿杀,所以极少着手整治内外三堂,只是将内三堂削减为堂。”
见苏小缺愣愣的只顾盯着自己,蹙眉问道:“你听不明白”
苏小缺顺口道:“明白外三堂嘛,就是别人杀你,他们便替你挨刀子,你杀别人,他们就给你当刀子。”
沈墨钩心中好笑,道:“那内堂呢”
苏小缺眨眨眼,想了想,道:“就是群武功高手伺候着你,你打喷嚏他们替你流鼻涕,你撒尿他们给你扶着鸟还有就是,无论男女,都得陪你睡觉。”
沈墨钩听了,大笑,笑了足足盏茶时分,方挥手道:“算了,跟你这小无赖没什么可计较,但七星湖有个人物你得知道。”
苏小缺道:“七星湖我就听说过沈墨钩。”
沈墨钩正色道:“这个人绝不逊色于我,其处事心智,更是江湖中绝无仅有。”
苏小缺正待他说出这人的名号,沈墨钩却道:“你听过权力帮的故事没有”
权力帮的故事莫说江湖人士尽皆知晓,便是茶馆也时常评说,整个民间至今都在流传李沉舟柳五的名字,这两个激起所有少年人热血与热情的名字。
权力帮是传奇,李沉舟是神话,柳五则是道至情的伤痕。
苏小缺立即答道:“要灭权力帮,先杀李沉舟,要诛李沉舟,先杀柳随风”
沈墨钩点头:“没错,魏天就是七星湖的柳五总管。”
苏小缺问道:“柳五与律香川也只相隔线,宫主是要当李沉舟呢还是当老伯”
他这问法极是刁钻,李沉舟疑心柳五,以死相试,却只得到了个死去的五公子;老伯信任律香川,却险些死在他的手下。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沈墨钩四两拨千斤,微笑道:“李沉舟和老伯都是人杰枭雄,我只是区区沈墨钩,七星湖自然也不能与权力帮相提并论。而且柳五至死都叫李大声大哥,魏天从来叫的都是宫主。柳五是李大的兄弟朋友亲人,魏天只是我的属下。”
换言之,柳五是不愿反李大,魏天则是不敢反沈墨钩,个不愿,只看柳五心里怎么待那份兄弟情,个不敢,看的是沈墨钩和魏天的实力制衡,倒是简简单单的上下属。
苏小缺略思索,已明其意,却色迷迷的道:“昔年柳五公子笑江南生,刀天下寒,却不知这个天公子俊不俊”
沈墨钩笑得甚是古怪,道:“你见了便知。”
见苏小缺脸神往,知他爱美色,不由笑骂道:“你这好色的毛病竟不知是跟谁学的。”
看了他眼,突然不悦道:“定是那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唐清宇。”
苏小缺听他骂自个儿的亲爹,倒觉得十分受用,心悦诚服的附和道:“宫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沈墨钩想到唐清宇,已是十分不爽,再听到苏小缺这般说话,哪有半分昔日苏辞镜的冰心傲骨登时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冷冷道:“你进七星湖,自然是到内堂,内堂的男宠仆役,没资格唤我宫主,以后就称我爷吧。”
苏小缺自从知道他与自己行险换血事,早已把他当疯子看待,也不觉得屈辱,倒有了幼年行乞时逮谁叫谁大爷的熟悉亲切,只心想:我才是你这疯子的爷,却低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是,是爷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沈墨钩见他裤子也脱得屁也放得的软和劲儿,时也没了法子,只得挥手作罢。
抵达七星湖,已是夜半时分,夜色中却有暖洋洋的风吹过,柔和妥帖无比,苏小缺跟着沈墨钩进了屋,只依稀记得是依山壁而建的石屋,又出了屋,往里再走过花圃竹林,长廊甬道,穿过月洞门,进了间精舍,银灯映在琉璃大圆珠里,明丽冰冷,屋内陈设极为精美,苏小缺困得厉害,也不多看,眯着眼睛直摸上那描金雕花拔步床上去,拽开绣褥,扯过锦被,倒头便睡。
床前浅廊上,沈墨钩斜斜的坐着,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几乎从来没有过个睡眠完好的夜晚,沈墨钩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能和黑暗融为体,而此刻银灯的光辉仿佛全凝聚在苏小缺沉睡的脸上,十八岁的面容,吸引着沈墨钩全神贯注的凝视。
自己的十八岁那么侮辱肮脏,下贱得连最老练的小倌儿都自叹不如,而眼前这张十八岁的脸,与昔年苏辞镜雪玉似的面容恍然重叠相映,让他觉得世事骤然如新,过往种种如水过细沙,不留痕迹。
苏小缺睡足时,已然日上三竿,只觉得肩膀胳膊又酸又痛,睁眼看,吓得几乎滚下床去,原来自己竟是被沈墨钩抱着睡了宿。也不敢吭声,悄悄把手伸到裤子里,前后都摸了摸,并无异状,看来并没有糊里糊涂被这老狐狸占了便宜去,既没操他,也没被操,登时放了大半个心到腔子里,慢慢挣脱开起床。
推开窗户看,见秀水远山,绿裁红衬,果然珠玉瑶台,世外仙源,更有香融花媚,曲径回廊,比之白鹿山,多了清艳旖旎,比之赤尊峰,更是多了雅致玲珑。当年七星湖的创立人,虽不知男女,想必也定是时俊彦。
正默默观赏赞叹,突见繁花丛中玉石桥上走出个人影来。
这人身浅碧衣衫,黑发及腰,每步都好似踩在屁上滑在水中,步三颤两步六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缓缓走来。
定睛看时,这位佳人不是李沧羽却又是谁
苏小缺伸手挡了挡眼睛,几乎不忍目睹,不想别年余,李沧羽那仅存的三两男子气,尽数付东流。
待他更走近些,只见他额头悬明珠,发上绕金枝,腰间条巴掌宽的绣花腰带,束得腰肢只盈握,款摆中真如好女般,只双微吊的杏眼看着苏小缺时,明晃晃的嫉妒怨恨喷薄而出,苏小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同样都是练廿八星经,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那么大呢,沈墨钩虽美得离谱,可也不至于这般阴气他本是胡思乱想,不想念至此,心中突的动,隐隐约约似乎触及到个极为重要的关节。
第四十章
正待深思,只听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却是沈墨钩起床。
苏小缺忙异常狗腿的行礼:“爷”
沈墨钩不答话,隔着花丛石桥冲李沧羽笑了笑,待苏小缺回头时,李沧羽已不见踪影。
沈墨钩微低着头,只羊脂白玉似的手虚搁在桌上,指尖轮流轻敲桌面,不成曲调已有情,略思忖,吩咐道:“跟我去医舍。”
说罢取出那小瓶天香胶,便带着苏小缺去医舍,七星湖内堂医舍隐在带修竹藤萝内,个瘦小的妇人正凝神分拣药草,这妇人头白发梳了个整洁利落的圆髻,衣袖高高挽起,双手犹如松树皮般枯瘦粗糙。
沈墨钩眼神瞟也不瞟这妇人眼,淡淡道:“这位就是宋鹤年夫人。”
妇人抬起头来,这照面,却是嫩脸凝脂眉黛唇红,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苏小缺时也分不清宋鹤年芳龄几许,只得躬身道:“宋夫人。”
宋鹤年也不答话,眼神却甚是和善,沈墨钩说明来意,留下天香胶,又叮嘱苏小缺伤好前切不可随意乱走,交代完毕,便自行离开医舍。
苏小缺目力耳力俱佳,见他走时脚步略显匆忙,留神看,果见不远处李沧羽碧衫轻动,随后就是两人唇舌吮咂之声。
苏小缺低头沉思,宋鹤年已开口道:“断脉续接的苦楚非常人能忍,你不妨先把这粒药丸吃了。”
声音非同般的沙哑粗嘎,听到耳中简直就是用铁砂去蹭铁锅,偏生语气又极其温软,苏小缺回过神,接过药丸闻了闻,又舔了舔,却摇头道:“不用,我得记得这份疼劲儿才好。”
说罢将药丸放回,笑道:“宋夫人,这药禀性温和,如果多加上味安凝花,定有奇效。”
宋鹤年眉尖微颦,目露惊诧之色,问道:“你也懂医道安凝花这味药几乎没人能够用好,除了程逊先生”
仔细打量苏小缺,猜道:“你可是师承医神脉”
苏小缺见她明白,点头道:“勉强算是入室弟子,只是我生性懒散,连皮毛都未能学到,实在是丢人。”
宋鹤年展颜道:“程先生的皮毛,也远远高过我等毕生所学了。”
说罢让苏小缺躺好,用柄薄如蝉翼的银刀割开手腕旧伤,手法娴熟精道,苏小缺看她配药用刀,观她言谈举止,已知宋鹤年医术虽不及程氏父子,却胜在态度柔和细致,体贴入微,绝无半分程氏父子的邪性,不由大是放心,手腕刺痛中,只听宋鹤年道:“我平日不喜多话,但苏公子既是医神门人,我不得不多问句,你此次前来七星湖所为何事”
苏小缺笑道:“自然是进内堂,至于做什么,还得看爷的意思。”
宋鹤年看他面容如玉,玉照人寒,不禁轻叹声,自专心施术。
苏小缺直强忍剧痛,声不吭,直到银钩拉出左腿断脉时,宋鹤年方听到他神志不清的低声吐出三个字:“谢天璧”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类似野兽濒死的诅咒和哀嚎,只听得人寒意入骨伤痛入心。
宋鹤年医术自有独到之处,伤口愈合后,断脉处已与常人无异,手足劲道感觉如既往,苏小缺惊喜之下,忍不住拜倒请教,宋鹤年亦不藏私,竟是倾囊相授。
苏小缺离开赤尊峰时,将青囊药书付之炬,却牢牢记在心中不时揣摩,此刻又遇高手,不由得与书中相应部分互佐互补,两人均有豁然开朗之感。
沈墨钩见苏小缺伤势渐好,便令他移居烟分剑截院中。
烟分剑截院正是内宠所住,以奇石松木建成,隐于山坳之间,临近又有清溪池沼,倒是个清净所在。只不过苏小缺之前,已有燕杀新光双安崇光百笙钟游六个男宠安居其间。
苏小缺直以为沈墨钩是个江湖中的贵族,刀剑里的诗人,其品味之高,格调之华,不是聂十三这等棺材脸大叔可比的但那是见到这六位男宠之前的结论。
见到燕杀,苏小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到新光,苏小缺开始怀疑沈墨钩的眼睛,见到双安,苏小缺断定沈墨钩眼睛瞎了,或者客气点就是,沈墨钩对男宠的口味太曲折离奇了。
当然,这绝不是说燕杀等人生得丑,不光不丑,且个个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壮士,壮士到无论是丽春院的韦老鸨还是分桃坊的杜龟公,都绝不会认为这三位大侠能当男宠。
燕杀二十七八的年纪,紫膛脸,身材高大,衣衫下起伏的肌肉跟串儿糖葫芦也似,峰峦叠嶂。
新光张国字脸,五短身材,正气凛然邪气不侵,端的是让人从精神上肃然起敬,而绝不会萌生从上猥亵之压倒之的龌龊念头。
双安身横练筋骨,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酒糟鼻,据说本是五虎断门刀彭家后人。看着不是响马就是从响马手中救出良家少女的英雄好汉。
三人见到苏小缺还都很热情,纷纷豪爽的抱拳:“苏兄弟往后大家互相照应了”
苏小缺这年挣扎浮沉,自是不比以往的轻浮跳脱,当下含笑应道:“小弟初来乍道,还请各位兄长多多包涵。”
正说着,人从佳木奇花中绕出,沿着虎皮石径走来,苏小缺抬眼看时,夕阳余晖中,只见这人张白净的长脸,细长眼半睁半闭,宽袍大袖,赤足踏着双青藤鞋,颇见风姿,双安唤道:“百笙快些来见过苏兄弟。”
那百笙走近,不端不正的行了个礼,言不发与苏小缺擦身而过,衣袖拂过时,苏小缺隐隐嗅到股酒气墨香,心道:有这么个妙人,沈墨钩的眼光倒也不算极坏。
燕杀道:“百笙又喝得多了,苏兄弟莫要见怪,我带你去见见崇光和钟游罢。”说着拉过苏小缺的手,往花木后的精舍走去。
燕杀的手掌宽大厚实,却出奇的细腻光滑,苏小缺略感奇怪,按燕杀的体格肌理,原该毛发旺盛才是,当下有意无意的将拇指轻触燕杀的腕脉,静心感觉之下,才知燕杀竟是男子中难得见的纯阴气脉。
需知万物之道为阴阳,以天地而言,天气轻清为阳,地气重浊为阴;以水火而言,水性寒而润下属阴,火性热而炎上属阳;以男女而言,男子刚而伸为阳,女子柔而屈为阴。
但阳依于阴,阴存于阳,阴阳互根,无论男女,常人均是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府,气脉纯阴的女子已属少见,而气脉纯阴的男子更是难寻。对些修真旁门,女子阴气乃是阴中阴,远不及男子阴气的阳中纯阴来得生长精厚。
不想这燕杀雄赳赳条大汉,竟是纯阴之体。
正暗自琢磨,突听个滚珠般的声音道:“臭小子你是谁”
苏小缺定睛看,见已被拉到间绿窗油壁的屋内,两个少年正坐着对弈,其中个白生生鸡心脸儿风流流吊稍眼儿的正冲自己发脾气。
鸡心脸儿见苏小缺不说话,掀翻了桌上棋子,劈里啪啦阵乱响声中,怒斥道:“钟爷问你话你敢不应着别给脸不兜着,不就是新来的打量着我们都过气了没盼头了就蹬鼻子上脸爷要是宠你,也不会让你住这儿。”
燕杀似乎有点儿怵这位年纪轻轻又马蚤又悍的钟爷,陪笑道:“苏兄弟,这就是钟游,你俩多亲近亲近。”
说着退开几步,出门扬长走了。
苏小缺的口齿功夫从来就不惧任何高手,听这钟游番话只是咸菜碟,连台盘都上不去的料,当下还是不吭声,只把聒噪当乐声,转眼看向另位,想必唤作崇光的就是。
这眼瞄,心中却不由得赞叹沈墨钩的眼光了,这崇光手支着桌子,宽宽的袖口垂落到臂弯,露着截蜜色肌肤,骨肉亭匀意趣尽出,举止间全然的邪气凛然正气不侵,圆润的下巴处个小凹痕,嘴唇丰厚而润泽,眼波霭沉而空茫,所谓媚态天成,不过如此。
崇光见苏小缺凝视自己,强压住心头油然而生的欢喜,只伸了伸腰肢,道:“我叫庄崇光,你呢”
苏小缺答道:“苏小缺。”
崇光打从第眼就很“喜欢”苏小缺,因为这漂亮少年不光生得好,更是难得的干净,就像清水洗过的明月,透着点儿眼能看穿的清澈见底,偏又脸迷糊的模样,欺负起来定爽死了。
所以崇光嗤的笑:“这名字不好和爷上过床吗”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问得更是匪夷所思的直接,时连钟游都瞠目结舌。
苏小缺却笑道:“没。”
崇光偏过脸儿拨弄棋子,半晌道:“你就跟我住吧。”
钟游急着不依道:“崇光我求过你多少回,你都不肯让我同你住,这小子看就不是好人,又是初来乍到,你你”
崇光冷着脸,道:“我管不着你,你管不着我,出去”
钟游看眼苏小缺又看眼庄崇光,气愤之余也觉自卑,双吊稍眼里倏的蓄满了泪,扭头跑了出门。
崇光视若无睹,道:“给我倒酒。”
苏小缺四顾看,已寻到酒壶杯盏,又见风炉上水正滚着,当下温了壶酒,斟在大银杯里递给崇光,问道:“你来多久了”
崇光口饮干,抬起眼皮,目光似凝神又似迷离,道:“很久了嗯,到今天刚好满七年。”
说着边收拢棋子边缓缓道:“来这里最早的是新光,其次就是我,然后便是燕杀百笙他们。”
吃吃笑着道:“个个的来,也没见爷专宠过谁,李沧羽是第七个,爷却把我们都扔了你呢,是第八个,居然还没被爷动过,看来爷是只喜欢李沧羽了。”
苏小缺只觉得不可思议,崇光百笙这等天生尤物同新光燕杀等粗汉,沈墨钩竟不分轩轾雨露均沾而自遇李沧羽,无视李沧羽的姿色风情远逊崇光,气度更是拍马也赶不及那百笙,沈墨钩却能对其往情深专而宠之
崇光蹙眉,不耐烦道:“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看着我”
说罢挥袖将酒杯远远抛开落在茶盘上,酒杯滴溜溜转了两个内圈,静止不动。这挥袖功力不浅,暗藏柔力,更有绵劲不绝,与李沧羽当日所使竟颇为相似。苏小缺眼前亮,道:“你也练过廿八星经”
崇光道:“这有什么稀罕我们六人都练过我练得最到家,现如今却也搁下了。”
苏小缺笑了笑,心里已有了计较,却转言问道:“我睡哪里”
这间精舍里只得张雕花沉香木的大床,崇光荡着眼儿撇着嘴儿,道:“咱俩都不胖,睡张床盖床被也不嫌挤。”
苏小缺笑道:“好极。”
除了外衣脱了鞋滚上床去,道:“我这就先睡,明日还得起早去医舍。听爷说,咱们这些人平日都各有事务,你是在哪里忙活呢”
崇光指了指酒壶,道:“我本是酿酒人家出身,自然是在酒窖里呆着。百笙通书墨,看管百万#小说,有时也会伺候爷写写画画。双安新光二人善烹饪,掌厨房。燕杀和钟游入宫前武功就远在我们之上,因此只在内堂斩经所学着给爷杀杀人放放火什么的。”
说着个燕穿柳,腾的扑到床上与苏小缺鼻尖相对,似笑非笑道:“方才钟游恨你得狠了,你小心着些。”
他身上既有淡淡酒香,发肤更有盈盈暗香,这么个香喷喷暖融融的身子还偏生毫不顾忌的直往苏小缺怀里扎,两条柔烟嫩柳的胳膊更是直攀苏小缺的肩膀,苏小缺偏生又是个好色的,这来二去,推二揉的,倒被他撩出火来,咬牙,急了,抬脚,魁星倒斗踢,砰的声,把个庄崇光踹到床下滚了三滚才刹住身子。
第四十章
庄崇光打十岁来了七星湖,美得差点儿艳惊内堂,众人无不颠倒,还真没被这样当僵尸粽子踹过,时又羞又气,爬起身来,嘴唇哆哆嗦嗦的,倒忘了说话。
苏小缺拿出以前的凶恶惫懒嘴脸,往床头这么靠,嘴角歪着衣襟散着,道:“老子说了要睡觉,你赶着蹭什么蹭这脚算轻的,赶明儿让你瞧瞧老子的真功夫。”
崇光刚找到舌头,苏小缺却又笑了笑,自有种无拘无束浑然天成的魅力,勾勾手指:“过来。”
崇光七年来所处所见皆是烟媚之事,见这个清亮如阳光的笑容竟情不自禁,迷迷瞪瞪走近前,被苏小缺手揽着腰,亲了亲脸颊,又摸了把屁股,按倒在床上:“美人儿乖乖睡吧以后只要你听话,我就对你好,再不踹你啦。”
说罢苏小缺搂着崇光,闭上眼,不会儿,呼吸渐沉,当真睡着了。只是双手在崇光背后,无巧不巧的搭着灵台和志室两大要岤。
崇光心中已如明镜,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绝不似外表所见的清透,心思更是深井般沉潜难测。方才那脚,武功便远胜自己,自己想必是打也打不赢,玩也玩不过,时郁闷,不禁偷偷咬牙原本想引只白兔来玩玩,谁知天不从人愿,竟是引狼入室,从此自己怕是只能仰他鼻息了。
闻着他身上清新的男子气息,却又意外的有些开心,仿佛寂寞良久的旅人终于有了个伴儿,虽然这个伴儿有些危险,却也危险得招人,当下找了个更舒服些的睡姿,竟也慢慢睡熟了。
崇光这觉当真是又香又长,正半醒半睡间,只听钟游声脆生生的怒喝:“臭小子放开他”
随后就是苏小缺“哈”的声轻笑,数声拳脚响。
“中”清脆的巴掌揍脸蛋的声响;
“再中”稍显沉闷的足底踹屁股声响;
“又中”衣袂带风呼啦啦声,崇光睁开眼来,见苏小缺立在床前,侧影如雕,嘴角含着坏笑,若有所思,而窗户大开着,顺着看出去,见壁山石间的株老松上,倒挂着个小巧的少年,想是岤道被制,钟游便成了口钟,只静悄悄晃晃荡荡的悠着。
崇光忍不住扑哧笑,苏小缺道:“这戏码好看吧”
崇光心领神会,张口喊道:“苏大哥”
苏小缺很是满意他的聪明劲儿,道:“这口钟就交给你,我先去医舍了。”
换了衣衫鞋袜,不经意道:“晚上记得找双安和新光给我做碗核桃红豆酪留着,你必定有法子的是不”
崇光眼珠悠悠的动了动,笑道:“我自然有法子叫他们听话可这核桃红豆雪蛤酪,是李沧羽要吃的新鲜玩意儿,整个内堂除了死掉的流霜夫人,别人可都吃不下这甜腻腻油汪汪的东西。”
他下巴的小凹痕笑起来格外明显,溺毙了人的狡黠诱惑,苏小缺忍不住摸了把,嘻嘻调笑道:“今晚咱俩也尝尝这李沧羽的滋味”
双安生得不精致,做出来的甜品硬是仔细。雪蛤酪小小的份,装在只冰纹碧玉碗内,衬着透明莹润的雪蛤朱红绵软的豆沙,再只小银匙搁在乳白的汤汁里,苏小缺瞧了半天,推给崇光:“请你吃。”
崇光歪着脑袋,苦着脸道:“还是大哥先请。”
“愚兄今天吃得很饱,实在是不能够了,贤弟体弱,你吃。”
“小弟比仁兄肥胖,仁兄太过清瘦,仁兄请”
苏小缺很客气的坚持:“愚弟请,这甜品滋阴养颜还润肺,正适合愚弟这等佳人。”
崇光实在忍不住,撑着下巴流下了热泪:“贤弟实在请不得,贤弟我生来嗜酸嗜辣,实在受不得这等异味。”
苏小缺心软,见美人落泪自是不忍,只得叹口气捧起碗,道:“既然仁兄和贤弟都不请,那就茅房请罢。”
这碧玉碗珍贵不说,用来装雪蛤酪更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绝配,李沧羽每日早服用雪蛤酪是必要用的。所以待茅房用完,苏小缺仔细刷净碗,恭恭敬敬送到双安房内。
待第二日李沧羽用完雪蛤酪,天跑了二十多趟茅房,只拉得白嫩嫩的俏脸也黄了,粉嫩嫩的菊花也残了,连屁股蛋儿都蹲酸了,沈墨钩心疼之余,不禁大怒,把双安新光细细问,倒也快得很,苏小缺这罪魁祸首水落石出。
消息传到烟分剑截院,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是钟游,最愁的便是崇光,两道鸦青的眉整日锁着,新酿的葡萄紫比醋都还酸了好几分,苏小缺却照常去医舍做事,照常吃饭睡觉调戏崇光,闲暇时又与新光等比划比划,更在泄雪桥上截着百笙番畅谈,他在白鹿山所读甚广,百笙只觉幸遇知己,说到兴高采烈忘情处,被苏小缺把拉着手指指点点也不以为怪,倒把隔着花木偷窥的崇光醋了个半死,身热血酸溜溜的成了腌菜水。
三日后,李沧羽止住了窜稀,信步来到烟分剑截院,命人唤来苏小缺。
也不知沈墨钩施了什么邪术,李沧羽见了苏小缺,竟不怒反乐,张咸菜叶儿色的脸竟有些梦里依稀慈母泪的模样,倒叫苏小缺吓了跳。
李沧羽见他脸狐疑更带了三分爱谁谁的无赖神气,若是往日见了,必是觉得可憎可厌,此刻见,却是心中好笑,道:“你给我下的什么药那般厉害若不是墨钩,我真想好好制制你这讨人嫌的性子。”
苏小缺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不追究我可记得以前你咬牙切齿的要杀我。”
李沧羽拉了三天,颇有些憔悴虚弱,却还是香得跟抹了羊屎般,靠着玉石桥栏,低声道:“你不也没毒死我吗在玉碗上落泻药或者落毒药,对你来说,点儿区别也没有,可你毕竟还是没有取我性命。”
看着苏小缺毫无形象的跨坐在桥栏,不禁叹道:“你从来就顽皮,我大了你好几岁,以前不知道你和墨钩的关系,现如今已经知晓,难道还会跟你认真置气不成”
苏小缺听,心里早已分明,暗恨沈墨钩无耻,却咬了牙问道:“什么关系”
李沧羽笑道:“我可都知道啦,墨钩前日已经告诉我了。你既是他的亲子,又来了七星湖,咱们可不就是家人了。”
苏小缺厉声道:“沈墨钩撒谎骗你。我跟他哪有半分关系我亲生父亲素有大侠清名,为人端方正直,正是唐家掌门唐清宇。”
见李沧羽似有不信之色,指了指不远处散发垂钓的崇光,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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