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开始。”
像是意孤行的誓言更像是盖棺定论的判言:“江湖霸业,我要,你,我更要。我是个贪心的人,也是个绝不放弃的人。”
苏小缺没见过猎网中还这么嚣张的兽砧板上还那么跋扈的肉,时长了见识,觉得跟个脚踏进棺材的将死之人也没必要计较太多,也就随口道:“你要江湖霸业又何苦孤身陷入七星湖”
“因为你。要江湖霸业的是赤尊峰的主人谢天璧,来七星湖的,只是想挽回你的谢天璧。”
苏小缺大是好奇,民间时有离魂之症,不想谢天璧竟也是身痈此疾,更有了些许同情之意:“两个谢天璧你自己分得清”
谢天璧见他装蒜卖傻,却不生气,只耐心解释道:“不是两个,是个,都是我。”
不由分说攥住苏小缺的手,慢慢将他五指蜷起:“你懂得的。”
苏小缺默然。
谢天璧这些年,溶于血中的野心与权势从不曾改变,他形于外的辉煌与霸业,是关乎赤尊峰和江湖,但爱恋与钟情也从未转移,苏小缺便是敛于内的情思与相许,只关乎心念,是刻骨铭心是永不离弃是绝不放手是势在必得。
苏小缺怎会不懂得却只能笑作罢,转了话题:“这些年赤尊峰枝独秀,财雄势大,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来个横峙天下千秋霸业”
笑容中含了几分讥诮:“你不是做梦都想着统江湖”
谢天璧有些乏力,身子往后靠了靠,鬓边银发落在肩头,在灯光中泛着些许雪光,轮廓瘦削深邃的侧脸被这层光芒衬托出难得的柔和,但气势仍是逼人而来:“赤尊峰这些年急功猛进,财力大增人才济济,但掌控门派虽多,却也耗力不少,眼下到了该当蕴蓄积累的时候,鲸吞之后,也需好生修养融合才是。有收才有放,有积才能扬。”
凝视自己手掌,冷笑道:“统江湖这么多年,又哪有什么门派当真能够统江湖只不过是梦话罢了,小缺,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官府并不是善茬儿,赤尊峰若真有统江湖的天,想必也就是大祸临头的时辰了。赤尊峰能有今日,自该韬光养晦慢慢做大巩固,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统江湖说不上,但也许会有足够的实力成为真正的江湖至尊。”
苏小缺听他番话清醒无比,毫无沉溺于权势的利令智昏,不觉有几分说不出的放心,放心之余又觉好笑,心道此人脚已在黄泉路,难道自己还要被他牵制心绪不成当下淡淡道:“你好生歇着罢。”
给他擦洗妥当,便抬脚出门,自找三堂之主商议与唐门联手对抗赤尊峰事。夜深归来,见谢天璧已然沉沉入睡,呼吸悠长却略显粗重,知他伤势转好,静静站在床边就着月光凝视良久,方才走到自己床榻。
两人月余来同处室,却并非同塌而眠,苏小缺令搬进张床让谢天璧睡卧,自己仍是睡那张拔步床,虽是长夜寂寞,更有滛 毒在身,却只咬牙慢慢熬将过去。
苏小缺既通医术,深知这种滛 药旨在让人沦陷于情 欲,每次交 合都是促使滛 毒行遍全身血脉,次比次更加毒深,因此越是交 合无度,越是难以自拔,若是能意志坚定,清心戒色,积年累月下来倒是能将这滛 毒慢慢随着血液蒸腾逼出体内,只是这法子,说来简单,行来却非日之功,毒性发作时,更非常人所能忍受,恨不能就地随便寻男子,也不问老少俊丑高矮肥瘦,便当是无上至宝了。
沈墨钩死后,苏小缺诸事缠身,甚是忙累,月余来滛 毒只在夜间发作过次,当日以伽罗真气压服,虽是难受之极,却也熬得过去,不想今夜发作竟是来势汹汹,只觉血热如沸如灼,周身如被火炙,只连骨头缝里都是春 情 滛 意,燥热难当,胸口更像揣了窝发情的猫,拼命的只用爪子抓心挠肺。
不出炷香时间,汗水已湿透了衣衫,阵阵的刺痒疼痛如潮水拍来,浪高过浪,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更没半刻能缓上缓,毫无休止永不停歇,似乎只有立即死了才能从这种铺天盖地的煎熬中得以解脱。
苏小缺双手紧紧攥住胸口衣襟,小口小口的急促吸气,眼前已是片昏暗,意识神智似乎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这么具无法自控的身体和令人窒息的痛楚难耐。
耳边听见自己牙关格格作响,指甲在掌心刺出黏腻的血来,终究还是抗不住那种逼人发疯的欲 望,知自己此刻形状不堪入目,只竭力把低喊哭叫哽在喉咙深处,却克制不住身不由己的扭 动翻滚。
脸上纵横的泪水汗珠被欲 火煮成了上好春 药,苏小缺不自觉伸舌舔舐滴落在唇瓣上的液体,衣衫早被扯落,弓起身子,手指哆嗦着,慢慢伸向臀 缝之间。
指尖进入之时,苏小缺声哀嚎终是冲破出口,静夜中泣血似的脆弱,根手指全然没入,顿感那里的饥 渴与热情,浑身的欲 望似乎也有了个奔泻的出口,苏小缺低声绝望的哽咽,心里发了狠,恨透了这具无能为力不知羞耻的身体,并拢五指,便欲直插进去。
不远处突的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道:“小缺,过来”
第六十九章
不远处突的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道:“小缺,过来”
声音虽柔和,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苏小缺痛到浑浑噩噩的脑袋里登时轰然炸,浑身陡然僵硬,转眼看去,见谢天璧坐起身子,月光下轮廓如山川分明可靠,时就想不明白自己这番模样怎会被谢天璧看了去,绷紧到极处的根弦咔嗒断裂,身不由己的迷迷糊糊,陷入魔怔也似,浑不知身处何处遭遇何事,只越发紧张的蜷起了双腿。
谢天璧静了静,星子般的眼眸直视他光裸的躯体,却波澜不惊的柔声重复道:“小缺,过来”
苏小缺停在后 庭处的手慢慢收拢到胸前,五指放松开,睫毛湿漉漉的,眼神如受惊的小动物,却是言不发。
谢天璧没有丝毫不耐,微微笑,道:“你过来,我抱着你,你就不难受了,就没事了。”脸上笑着,心却被利刃割得稀烂也似的痛,眼神里不禁带出黯淡沉默的痛楚悲伤。
似被他的眼神所动,苏小缺迟疑着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床前,短短九步路,只走得谢天璧仿佛熬过了辈子,长吁口气,伸臂拥住了他玉石般光泽却火般热的身体,轻声道:“躺下睡吧。”
苏小缺依言而行,与他并肩卧倒,乌黑的眼眸却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似将信将疑,又似惊喜不胜,伸手出来抚摸谢天璧的脸颊嘴唇。
谢天璧知他疼得糊涂了,又被自己唤,神智更是不清,也不以为异,只觉他指尖到处,是入骨的酥麻又是久违的激情,不觉喉头哽,却捉住他的手,顺势放落,道:“闭上眼,睡觉。”
苏小缺侧身卧着,手被他放到腰侧胯骨上,蹙眉想了想,反手握了谢天璧的手,沿着腰线绕到臀缝处,直将他的手送到那私密所在,挺腰送 胯,便往他手上凑去,另只手也不闲着,已然悄悄抚上了谢天璧的硬 挺。
谢天璧见他如此,心里陡然窜上股火来,不是欲 火,却是怒火,只恨不得把沈墨钩尸首掘出,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头怒着,那厢苏小缺却不知死活,兀自直往怀里扎,像团颤抖的火焰,几欲熔化掉自己勉力维系的理智。
手指触摸处,只感到丝柔水滑细腻温润,时心里野草狂生,每分骨骼血肉都点燃了般,诱惑之下,心念动,不由得起了个极为歹毒自私的念头,苏小缺若是当真疯了,忘掉切前尘往事,岂不是轻易就能与自己重归于好
但念至此,未及深思,自己便咬牙暗骂卑鄙,恨不得把自己同沈墨钩处,都给剁碎了喂狗,想想他所处境地所受痛苦,全是拜自己当年所赐,如今他崩溃失神,自己竟然还想着顺势让他就此迷失心智,实在是比畜生也不如。
谢天璧猛然收回手,紧紧抱着怀中人,声音带着几分对自己的怒意:“睡觉”
苏小缺见他眼神狠厉择人欲噬般,不禁有些害怕,微微哆嗦着垂下眼帘,把头往他胸口闷了闷,不敢再动。
不知是番折磨早已累坏,还是神志虽迷糊,身体发肤却犹自记得熟悉谢天璧的怀抱,不到盏茶时分,苏小缺呼吸低沉悠长,已自睡着。
谢天璧慢慢放松胳膊,轻搂着他,手指轻柔的滑过他光裸清瘦的背,分别三年来,就属这刻最为欢喜无限。
就着月光往下看去,只看到苏小缺头顶乌发和挺秀的鼻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嘴唇阵微凉,却是连心里都暖了。
谢天璧毕竟伤重虚弱,不久也就睡去,待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苏小缺近在咫尺的眼眸澄透如碧空,再看不出半分惊恐痴怔,仿佛昨夜之事并不曾当真发生,只是场梦而已。
谢天璧低声道:“你醒了”
苏小缺伸出根手指,抵在谢天璧唇上,凝视他片刻,说道:“若你当真只是魏天,该多好。”
这句话只听得谢天璧心中五味陈杂,时无言。
苏小缺却似毫无留恋,自顾起身穿衣。
见他便要出门,谢天璧忙忙唤住,道:“小缺”
苏小缺回过身来,神情冷淡:“怎么”
谢天璧轻声笑,神色间已是磊落的自信,神采满满:“不怎么,咱们打个商量。”
苏小缺微扬眉:“说。”
谢天璧道:“我知道你想杀我,只求你再给我三个月时间。”
苏小缺有些动容,疑道:“三个月”
谢天璧点头。
苏小缺见他如既往卓然飞扬的神态,不禁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容你三个月你杀路帮主的时候,可没容我三个月。”
谢天璧唇角微勾,甚是邪气:“路乙死就死了,我说过,只有你的生死喜怒我才在乎。”
苏小缺大怒,上前几步,随手记耳光抽了过去,谢天璧左颊登时红肿,发丝凌乱,唇齿间溢出血来,眼神中却毫无受伤之色,只心痛而温柔的凝视苏小缺:“我得陪着你这三个月三个月,应该能熬过最难受的时候吧”
苏小缺不敢置信的怔怔瞧着他,嘴唇张了又合,终是颤声道:“我不要你”
谢天璧脸色沉,下了猛药:“昨夜的事你若是忘了我可没忘,难不成你那副模样还想被别人看到沈墨钩死了,难不成你还愿意受制于滛 药有我在,你总会好过些,别拿自己的身子任性,若这三个月内,程子谦能配出解药,你可以不要我。”
苏小缺被戳到痛处,想想昨夜若没有谢天璧还当真是熬不过去,又气又怒又耻又急,懒得跟他讲道理,上前又是个大锅贴,方愤愤出门。
谢天璧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又热又肿的脸颊,心中暗骂这混蛋下手不知轻重,牙根都要被他打松了,以后排密密的好牙齿万成了大松货,卡肉卡菜的不说,若是连喝酒都嘶嘶漏风可就大损赤尊峰教主的威仪了。
月匆匆而过,苏小缺传书唐野,道联手计划暂且押后,唐野见书却是高兴,正好有时间留在豆子镇继续劝说张寡妇张小荷跟自己去蜀中。
这月余来,张寡妇和张小荷日日活在唐野的滛 威之下,其实说滛 威很不合适,因为唐野出身名门,翩翩贵公子,自不会倚强凌弱,但他那扭股糖缠人的功夫却是匪夷所思的精湛。
话不多,举动也很是优雅有礼貌,天天清晨造访,日日黄昏再访,每天都客客气气诚心诚意的说两遍多谢大婶姑娘救我弟弟,现在我来报恩了,大婶姑娘跟我走吧。
张寡妇开始对这彬彬有礼的英俊孩子极有好感,因此谢绝也是婉言,后来发现这孩子天生副执拗脾气跟头犟牛也似怎么说怎么不听,便开始冷言拒绝,不成;
再后来发现实在拗不过他坚持不懈的好意,于是哀言央求,还是不成;
最后见唐野的俊脸,不等他行礼开口,就脸色苍白的砰的关上门锁上门闩,不提防唐公子却是会武功的,轻飘飘越过墙头,规规矩矩的站到张寡妇面前,声音不大不小,态度不卑不亢:
“大婶,你们救了我弟弟,我是来报恩的这份恩情,不单是我,唐家也是不能不报的你们生计艰难,蜀中唐门富足,你和张姑娘还是跟我走吧”
想了想,漆黑的眼珠看向张小荷闺房,红头涨脸的补句:“我会对张姑娘负责的。”
张小荷隔着窗户纸看唐公子和自己娘亲日复日的对话,越听越是哭笑不得,偷偷打开抽屉,拿出当年苏小缺编的鸟雀小篮,件件的抚摸过去,悄声道:“当真是你哥哥来接我吗”
日子长了,不免对这个看似呆木,实则稳重坚韧的公子生出几分好感来,有时在他说话时,轻轻打开窗户,往往此时唐野听到声音,会转眼看来,四目接,张小荷固然脸红低头,唐野亦是不由自主的打个磕绊,才能继续跟张寡妇详谈报恩琐事。
豆子镇风光无限旖旎,崇光却是肚子郁闷,苏小缺迟迟不杀谢天璧,他心里早窝了盆烈烈的火,只强自捺下,全心思的打理七星湖事务,苦练廿八星经到疯魔的地步,百笙瞧在眼里,忍不住报与苏小缺知晓。苏小缺大是不满,亲自把他从个下属身上光 溜溜的拖起来,道:“欲速则不达,习武讲究的是个悟性,意会不到那层,再苦练也是无用又不是挑粪拉磨,是不是”
看了看他身汗湿后 庭红肿,不禁叹口气,帮他细心穿好衣衫:“你这哪是练功分明是糟践自己了。”
崇光嘴唇抖着,头扎在苏小缺胸口,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似要把这阵子的委屈难受尽数发泄。
苏小缺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只做糊涂,笑着恶狠狠的威胁:“再这么不知死活,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崇光在他衣襟上擤了擤鼻涕,眼圈红红的抬起头来,心中担忧害怕之极:“你会直在七星湖,对不对”
苏小缺眼神里掠过丝坚定忧伤:“我在沈墨钩死前立过誓,用我死去的娘立的誓,我这世,都会是七星湖的宫主,绝不会离开。”
崇光大喜,假模假样又抽噎了几声。
苏小缺正色道:“崇光,需知你再不是男宠,而是总管。当这七星湖的总管,武功固然重要,但气度亦是绝不可缺。当日谢天璧落入沈墨钩之手,沈墨钩却毫无丝不敬辱没,你跟他那么些年,难不成还要学些妇人手段你可不该令我失望。”
崇光听了不禁怔了怔,苏小缺却洒然笑,牵着他的手,送他回住所休息。
日后崇光再见谢天璧,也改往日乌眼鸡似的怨毒嫉恨,只当他是个死鬼在飘,那态度别提多居高临下多淡定宽宏了。
这天苏小缺正在内堂翻看闻竟行送来的文卷,百笙身墨香的来报说,画眉谷程子谦求见宫主。
苏小缺沉吟片刻,寻思着数月来赤尊峰应早知教主深陷七星湖,居然只派个不通事务的程子谦前来,甚是古怪,当下吩咐道:“带他去碧翼湖的湖心亭就是。”
说罢寻出副沈墨钩的银丝手套贴身藏好,七星湖异宝甚多,沈墨钩又是个善能分心的,因此住处倒似藏了个百宝箱般。
这对银丝手套用银蚕细丝抽拔织成,极薄极轻,旦上手,隔绝百毒,更是韧而且坚,刀枪不入。
程子谦心系谢天璧,又是天下顶尖的用毒大师,苏小缺自不敢怠慢。
苏小缺喜欢轻功发挥到极致,飞快的穿行在风中的感觉,似乎都能遗忘切抛开切,只是纯然的放松,无拘无束的自在,自由得如同只鸟滑翔过天空,整颗心的跳动都那么快乐单纯。
凌波掠过皱起如丝绸的碧色水面,到了湖心亭,程子谦尚未赶到,苏小缺便自行把亭中石桌上的新鲜点心吃了个够。
不多时见百笙陪着个白衣身影走来,遥遥指了指路径,随后退开自顾走了。
百笙做事素来细致体贴,知程子谦身份特殊,因此只把人带到近前识了道路,自己却绝不多听句话绝不多说个字的离开。
程子谦数年未见,更清瘦了几分,此时阳光明媚,苏小缺在亭中见他戴着顶青竹笠聊以遮挡阳光,下巴尖如锥子,踩着长堤,步步行来。
走到亭中,见苏小缺虽是今非昔比的绝色动人,程子谦却还是习惯性的皱眉表示嫌恶,开门见山:“天璧呢”
苏小缺微微笑,答非所问:“他很好。”
程子谦扶了扶斗笠,眼皮抹红,手指却是神经质的苍白,急切道:“我要见他。”
苏小缺摇头:“不。”
程子谦静默片刻,霍然怒视苏小缺:“他不好对不对你到底想怎样”
第七十章
苏小缺这些年屡经历练,程子谦却埋首药经,两人对上,程子谦哪是苏小缺的对手只听苏小缺轻笑道:“他好不好,只跟我有关。程师兄远道而来,不妨留着多住几天。”
程子谦略沉吟,从袖中取出只木瓶,打开瓶塞,斜斜举着,瓶口冲着湖水,咬牙道:“这瓶子里的药,能治你那见不得人的下贱毛病。”
苏小缺眉峰稍扬,笑容不改:“我那毛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七星湖的宫主离不开男人,又有什么稀罕”
懒懒的轻弹衣袖,深红色的锦缎云纹衣袖,衬着他冰雪般的肌肤,透出的诱惑如风生水上,自然无比:“程师兄,想必你是要用这瓶药来换谢天璧若我不答应,你就要倒入湖中”
程子谦单眼薄皮的清冷中更添了份绝,低声道:“你答不答应”
苏小缺笑着摇头,斩钉截铁:“谢天璧比这瓶药值钱多了,师兄当我是冤大头尽做赔本生意么”
程子谦手指依然稳定,声音却有了几分颤抖,兀自不死心道:“他为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次开口求我他这样的人,竟然求我这年来我什么都不做,只心配置这等不入流的药汁他全是为了你,你你若还有点心肝,就不要伤他,放他跟我走。”
有风吹过湖面,将苏小缺的衣袖发梢轻轻扬起,苏小缺微微眯了眼睛,负手在身后,道:“你倒了吧。”
程子谦眼神骤冷,手腕陡翻,便欲将药汁倒入湖中。
手腕刚动,只闻轻笑声起,恍然见红衣扑面,却是苏小缺掠而至,双手已戴上银丝手套,拂过寸关,夹手轻巧的夺过药瓶。
程子谦武功远逊,却不慌乱,衣袖震,道黄色粉雾弹出,登时弥漫出淡淡的腥气,显然是剧毒药粉。
苏小缺手持药瓶,手随意挥洒,指尖掌心内力凝而不发,竟将黄色粉雾尽数禁锢于方寸之间,蓦的手掌挥,粉雾笔直如线,直奔程子谦而去,自己个倒纵,已飞回原地。
程子谦不想他武功如此之高,时不慎,挥袖抵挡间,手背上已沾了些许粉末,登时脸色惨变,连退数步,忙忙的从怀中取出解药吞下,坐倒在地调息良久。
苏小缺也不急躁,只旁静静看着,他谨慎之极,虽见程子谦方才赤手握瓶,却不摘去手套,手指隔着细密的银蚕丝,慢慢抚摩瓶身。
待程子谦气色转回,知他并无大碍,心中松口气,却笑道:“师兄,你远道而来,有些道理,不妨都说给你听。”
“你会的,我懂个六七分,我会的,你却远不是对手。所以你威胁不了我。”
随手将药瓶扔到湖里,像扔掉只鸡屁股般无所谓,摘去手套收好,淡淡道:“别人送来的药汁,我再不会喝。我很小心。”
“七星湖宫主要做的事,不光你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你该呆的地方,是白鹿山,或者画眉谷,江湖风波恶,你还是莫要涉足险地的好。”
程子谦听了,不动怒,只小声坚持:“让我见见天璧。”
苏小缺见他执拗,叹道:“程师兄,你见了他又有何益你医术比我好得多,我自会对你提防得紧,怎会让你去见谢天璧治好了他,于我岂不是麻烦”
程子谦低头沉思,面目浸在竹笠的阴影里,只看见下巴尖得戳死人的锐利,半晌,程子谦从袖中取出柄看似很普通的刀,拔出,左手持刀,轻言慢语:“我自断双手,再不能治他,让我见他面。”
苏小缺凝视着他,不为所动,眼神深而华美,带着些猜忌不信,只微微笑着,也不答话。
程子谦眼中厉芒闪过,刀尖猛然下划,狠狠割向自己的右手筋脉,鲜血喷溅而出,已然伤可见骨。
刀尖刚及肌肤之时,苏小缺眉头微蹙,似要阻拦,见程子谦用刀手法,却迟疑了瞬,待血色乍现,冷笑着停住身形,衣袖略动了动,方才赶上前去,手夺下刀刃。
程子谦见他出手,心头狂喜,猛然抬头看去,却见他手上银光闪烁,喜了半,心已沉了下去。原来苏小缺方才迟疑,却是先戴上了银丝手套,方才夺刀救人。
苏小缺看了看银丝手套沾上的些微血迹,摇头道:“三年不见,程师兄竟不会用刀了断个手腕而已,跟屠夫杀猪也似弄地的血,这可跟你药神的名头太不相称。”
程子谦脸色惨白中更增死色,嘴唇被抽干了水分也似迅速干瘪枯萎,低声道:“你看出来了”
苏小缺苦笑道:“跟程师兄打交道真是不容易,时时刻刻都得防着师兄下毒害我”
手套上那抹血色隐隐透着些诡异的深紫,幸得苏小缺不再是少年时天真不设防的性子,见程子谦自伤时,用刀手势颇为古怪,不是直奔骨节处卸开筋骨,而是先刺血脉,使得鲜血怒溅,程子谦代圣手,又怎会平白让自己失血过多,更遭受不必要的疼痛
因此起了疑心,待见到阳光下血色隐约透紫,更是确定无疑,程子谦早在刀刃上下了“见血封喉”,若自己赤手去夺刀,手背必会溅上血迹,哪怕只有滴,这种“见血封喉”也会瞬间没入肌肤游走血脉,除非自己乖乖答应程子谦所求,个时辰内得到解药,否则三日之内,必会血枯而死。
眼下自己依仗银丝手套逃过劫,程子谦却是以身作饵不成,反而作法自毙,染上了见血封喉之毒。
想到程子谦为求制人不惜伤己的的偏执性子,利用自己不忍见他当场断手的阴毒心机,苏小缺眉宇间掠过丝狠意:“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程师兄,看在你爹的份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回去罢。”
程子谦不忙解毒,却慢慢跪倒,脸色如干了的雪末,毫无生机的黯淡:“我不敢威胁你,也不敢算计你,只是求你求你让我见他面。”
若是以往,苏小缺见他跪下,自己肯定也吓个魂飞魄散的跪倒作夫妻对拜状,但这些日子在七星湖备受尊崇,也就不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是心中淡淡的阵难过,颇不是滋味,片刻温言道:“程师兄,你起来”
程子谦摇摇头,见血封喉毒性之下周身无力,只萎顿在地。
苏小缺见他骤然干缩,皮包骨般的手指,身洁净如雪的衣衫上沾染的血花,不禁心软,良久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先解毒,我带你去见谢天璧。”
程子谦狂喜之下,犹自不信,颤声道:“当真”
苏小缺点头:“你是我师兄,我不会骗你。”
程子谦清水眼中闪过愧色,却咬了咬牙,心道,你敢害天璧,对我再好,我也不会领情,以后有机会,定要双倍奉还你让天璧遭的罪。
谢天璧正端坐调息,银针刺骨虽痛,但内力不复更是要命,好在多年来浸滛太心经勤奋不辍,因此虽是散乱真气,亦能丝缕的勉力汇聚,再滞留于要岤处,点滴的慢慢逼出银针。
这个道理说来简单,真正行功却是得忍受经脉寸断的苦楚,更得有对抗真气散乱的耐心。好在谢天璧最不怕的便是潜心忍耐,最擅长的便是捕捉机会。
因此当日银针刺入约有寸许,这些时日默运玄功,强忍锥心刺骨之痛,已拔出三分有余。而太真气更是在这番磨砺之下,所感所悟愈多,愈发精纯浑厚,谢不度倾尽功力传入自身的真气,亦已神奇的尽数容纳无碍。
今日散乱真气的游走似乎有了些许章法,不似往日无从捉摸,谢天璧心中暗喜,正循序倒入,只听屋外脚步声响,忙半卧在塌,合眼休息。
苏小缺走路本无声息,但每次他回来,都有种近乎奇妙的心灵感应,这次来的人,脚步声却是无法遮掩,想必武功甚差,正估摸着,只听门被打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唤道:“天璧”
这个声音惯常的冰冷中带着几分独有的温柔,谢天璧睁眼看时,喜道:“子谦,你来了”
苏小缺噙着抹浅笑,拉开把椅子,自行坐下,看这出牛郎织女鹊桥会。
程子谦几步走近,仔细端详谢天璧的脸色,急切道:“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谢天璧不答,只道:“解药呢”
程子谦正待用左手为他把脉,闻言愕,时反应不过来:“什么解药”
谢天璧收回手腕,声音隐然有责怪之意:“我让你配的解药你来难道不是送药”
心痛到了极处,反是淡然,程子谦只觉得好似阵寒风吹过耳边,周身凉了凉,更无异状,静默片刻,淡淡道:“被他倒了。他不信我,更不信你。”
谢天璧震,看向苏小缺,眸光中却不含怒意,只有明白了悟,甚至还有几分欢喜。苏小缺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眼神。
程子谦拉过谢天璧的手腕,尾指微微挑起,他与苏小缺言语行动虽处处处于下风,但诊治病人,便是高山仰止,不可凌越。
时半刻,程子谦慢慢收回手指,道:“你伤得很重,六处要岤尽皆受损,真气被锁,要恢复如初,至少得半年时间。”
转眼看向苏小缺:“你给他用什么药”
苏小缺笑道:“难道你瞧不出这几处伤是我做的银针刺骨,这么巧妙的手法,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想了想,很谦逊的说道:“当然,你和你爹都会。”
程子谦冷冷道:“自然都是你伤的,可伤势久拖不治,难道你想让他身武功尽废”
苏小缺懒懒道:“死人要武功干什么”
看了谢天璧眼,嗤笑声:“难不成要到阎罗殿上当教主”
程子谦怒不可遏,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断然道:“你不治,我治”
苏小缺懒得跟他讲道理,神态间很是任性:“他的命是我的,轮不到你来治。”
程子谦沉默片刻,求道:“苏宫主,我知道我素来很是得罪了你,你留我在这儿,治好了他,我以死谢你。”
苏小缺见他说话乱七八糟,大是不耐烦:“你又没做错什么,你的命我也没兴趣,要来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见他俩缠杂不清,好似在争块窝窝头,谢天璧忍不住苦笑,温言道:“子谦,你回画眉谷。”
程子谦咬了咬唇,道:“你伤重,我不能走。”
谢天璧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我愿意留在这儿,不想被人打扰。”
程子谦做最后丝努力,轻声而绝望:“他会杀了你。”
谢天璧也不多话,笑道:“你知道,我愿意的。”
程子谦怔怔的想了良久,低声笑:“是啊,我原本就知道”
起身的姿态颇似朵出岫的云,却系着挽而留不住的风:“我听你话,这就离开,你活着,总会回到赤尊峰,你死了,我便让他去陪你。”
七星湖中绿水青山宛如桃源,日子过得格外悠扬肆意,这些时日以来,谢天璧与苏小缺相处更是自如,话虽说得不多,但身体眉目接触之间,却是日更胜日的轻盈亲密,心安如归。
苏小缺体内滛 药渐去,夜间偶有发作,再不是往日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难熬,即便如此,还是习惯性的被谢天璧夜夜搂着入睡,两人心照不宣,也不提滛 药事。
这天早起,照例起吃过早点,谢天璧咽下最后口粥,突然道:“你不要程子谦的解药,是舍不得杀我,想我多活几个月。”
说得板上钉钉的确凿无疑,苏小缺登时疑心自己此刻身处赤尊峰,因为谢天璧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语气,跟他在赤尊峰那时的嚣张飞扬干脆自信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种种形状如出辙。
疑心起,苏小缺不由得四顾看了看窗外屋内,见分明是在七星湖,当下觉得谢天璧定是脑子里拌了蒜进了嫩豆腐,顺手拿起只包子,边啃着,嘻嘻笑道:“是啊,你说得对。”
谢天璧见他神色如常的随口承认,反而眼眸暗,失落之意藏都藏不住,却不死心,坚持道:“你也精通医术,程子谦有没有在药里做手脚,你只需细细看,便会明白,又何必把药倒掉不用”
苏小缺专心的啃豆沙馅儿的小包子,似乎被噎住了,拍了拍胸口,方笑道:“程子谦毒术远胜过我,他花年时间配置的药汁,我可瞧不出里头到底有什么好料。”
“不知不觉被人落次毒,已经够蠢了,难道我还会上第二次当解了滛 毒再添新毒受制于程子谦可不就又是受制于你了七星湖死了的宫主美人们,便是在地下瞧着也必定不乐意。”
谢天璧盯着他手中的半拉包子,眼眸骤然点亮,笑问道:“当真”
苏小缺吃完包子,打了个嗝儿,吃饱了说话更是尖刻:“现在的谢天璧,只是个半死人,难道还有让我费心思骗你的资格”
谢天璧不说话,用茶漱了口,起身微微笑:“小缺,你如今比以前会说谎,也比以前沉得住气端的是不动声色啊,我竟然差点被你骗过去。”
苏小缺眉梢微扬,绛红色的衣袖略略动,霸道的警告:“谢天璧,你胡说我会抽你耳光。”
谢天璧无所谓的笑:“我记得,你从来就不吃豆沙却不知方才这个豆沙包子,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第七十章
苏小缺身形滞,强辩道:“我现在爱吃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
谢天璧默默凝视他的背影,以前的苏小缺,脚步轻灵,走路也是随意自得,而如今出门去,便是脱胎换骨的懂权谋擅术事的七星湖之主,步伐极尽优美,背影更是挺拔秀逸,那身绛红锦袍,颜色深浓而艳烈,裁剪合体而飘逸,着身,便平添了几分说不尽的魅惑与不可攀的威仪,极衬七星湖宫主的身份容色。
这样的苏小缺,不是不陌生的,谢天璧陡然忆起白鹿山初春时,飘立树梢,身白衣的小缺,出清水的莲花也似,却又是懒洋洋的,嬉皮笑脸的,可亲可近的,稚子般的纯真。
所幸在自己面前,苏小缺骨子里还是当日的苏小缺,不脱天真形骸,独无二的至宝。
这天苏小缺醒来后,在谢天璧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契合舒适,怎么拥抱怎么无可挑剔,就像刀和刀鞘,弓弦和箭,摔为两半的玉璧,似乎两人天生就是最适合的对。谢天璧身体的肌理线条触感温度,都仿佛镂刻在自己灵魂深处,只要抱过次,便是全身心的永记不忘再不能戒,凝视他睡时的面容,无限留恋的伸手慢慢抚摸过他的额头脸颊鬓边银发。
时谢天璧醒来,沉默片刻,声音微有些刚睡醒的低哑:“要杀我”
苏小缺轻轻点了点头,终于直言道:“我心里舍不得你死。可你实在不该活着。”
谢天璧将他抱得更紧,沉声道:“丐帮若是不杀我,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头”
苏小缺的神情像是拒绝了个极为诱惑的美梦,哀恸而清醒:“不我不知道。咱们中间,隔了太多人命,血腥气太重,也许永远都无法回头。”
谢天璧道:“如果我只是魏天呢不是赤尊峰的教主,只是七星湖的区区魏天”
苏小缺不答。
两人几个月来日夜相处,原本的相爱至深之余,更是相知至深,连对方的所思所想,乃至情绪波动,都如照镜子般纤毫毕现明如秋水,现如今这世上根本找不到个比苏小缺更懂得谢天璧,或是比谢天璧更了解苏小缺的人。
所以谢天璧不问而知,苏小缺是想将自己带到丐帮处死。
苏小缺也已知晓,谢天璧身陷七星湖这些时日,赤尊峰毫无动静,自是谢天璧早有交代,不想七星湖行与赤尊峰有任何牵绊,也不想任何人打扰纠缠。
谢天璧见他神色,微笑道:“以前见你对魏天好,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嫉妒,还有些责怪你移情变心。但那日看到散落地的莲心,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是当真的喜欢我那刻真是死了都觉得幸运。”
苏小缺眼神柔和的闪烁,嘴唇微动,却被谢天璧轻而亲密的吻住,唇齿间溢出模糊却肯定的话语:“无论我是白鹿山的师兄,还是赤尊峰的教主,或者七星湖的总管,你都样喜欢,就算我模样变丑了,年岁变老了,甚至不叫谢天璧,叫魏天,叫张阿猫,叫李阿狗,只要我还是我,你总是心喜欢我这个人,是不是”
“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生世。”
谢天璧满足的喟叹,低声道:“什么时候杀我”
苏小缺虽有不舍,却不迟疑:“明天出发去丐帮。”
眼睫垂下,遮住了丝狡狯狠毒。
便是在这种真心相对的难得时刻,终究还是隐藏了算计。
苏小缺如此,谢天璧也未必不如是。
黄昏时候的七星湖繁花似锦,映着夕阳,风光如梦如幻,时而有轻软的暖风拂过,苏小缺与谢天璧同行赏玩,却不知从何时起,谢天璧的右手已然拉住苏小缺的左手。
谢天璧分得很清,左手用来握刀,用来掌权,右手则是苏小缺。
苏小缺却是无所谓,只要留着只手,足够扰乱江湖,只不过被谢天璧握在掌中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好,无法抗拒的沉醉。
路走着闲聊,谢天璧真气仍被锁死,好在数月调养,行走已然与常人无异,登山涉水若有不便,苏小缺便笑嘻嘻的把打横抱起他飞掠而过,苏小缺有几分得意,谢天璧却是落落大方的视为无异。
走到内堂居北的青山山怀处,苏小缺道:“这下面便是黑水湖水牢,你在七星湖快两年啦,想必也知道。”
谢天璧看着脚下绿草如茵郁郁相叠,四周亭台轩榭层层卷映,颔首道:“若不是早已知晓,真看不出这等胜景之下居然是四九虫黑水湖的人间地狱。”
苏小缺嗤笑道:“这和人心没什么分别,江湖上有些沽名钓誉的大侠豪客,不也是看起来道貌岸然,骨子里鬼鬼祟祟七星湖偏居南疆,又不曾作出什么大恶,杀的人也未见得比那些名门正派多,就因为沈墨钩出身男宠,廿八星经诡异,便自以为是的把七星湖当作邪 教,哼哼,好生稀罕么我偏就喜欢七星湖,也没觉得哪里邪了。”
谢天璧听他提及沈墨钩,时动了醋念,酸气直冲脑门,也不客气,直言道:“不邪气么想想沈墨钩以前那六个鼎炉,再瞧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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