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觉得这一百亩田地,是一件好事;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如此烫手。
不过,不要田地,却可以要钱帛。
实在不行,就让郑世安出面,以和雄大锤做生意的名义,拒绝这一百亩良田。虽然这样做会让郑世安暴露出来,但也能试探一下郑大士的心思。若郑大士知道修治洛阳,朝廷可能拆迁郑家田庄的事情,断然不会点头;如若他不知道,就会答应。
只是日后雄记这块肥肉,可能会被郑家看中。
到时候若要郑世安交出去,又该如何是好呢?
言庆发现,他和郑家的纠葛,似乎会变得更加麻烦……从一开始的尊卑之争,说不定会演变成利益之争。到那时候,他和郑家的人,又该如何相处,如何解决?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先从经济上拜托对郑家的依赖,至于日后何去何从,再慢慢想对策吧。
想到这里,言庆咬牙做出了决定。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郑世安接收那一百亩良田。只是不知道,这百亩良田在郑仁基的眼中,又能价值几许呢?郑言庆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基,心道:若让老师知道,我此刻一门心思的钻营,会不会因此而感觉不快,甚至把我赶走呢?
李基正好也在看言庆,两人的目光中,都隐隐含着一丝忧色。
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7o章 一千贯(上)
回家后,郑言庆就把他的这个想法告诉了郑世安。
“不要田地?”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地就代表了一切。郑世安惊讶的看着言庆,有点不明白他这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多的土地,却放手不要?
这让郑世安有点无法接受。
郑言庆也知道,想要劝说郑世安改变固有的土地观念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旁敲侧击。
“爷爷,你不是想帮助雄爷爷他们吗?”
郑世安点头道:“是!”
“你准备怎么帮?”
“你不是弄出了个剪刀嘛,拿出去卖就是了。”
“卖,怎么卖?人家凭什么要舍弃掉原有已经习惯的东西,而去买大锤子爷爷的剪刀呢?”
“这个嘛……”
郑世安还真就没主意了。
“言庆,你不是有办法吗?”
“我的确是有办法,但问题是,任何办法,都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您有多少钱?大锤子爷爷又有多少钱?”
郑世安愣住了!
他给郑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吃住一向不愁,也没有在意自己有多少积蓄。不过仔细算下来,自己给郑家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多少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贯。
这还是自从收养了言庆之后,他可以积蓄下来。
如果没有言庆的话,恐怕连一贯钱都没有。至于雄大锤子,上上下下加起来快二十口人,也就是勉强吃个饱饭而已。让他们出钱,显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东西再好,别人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处?
爷爷,就拿饆饠饼店来说吧。我听人说,当初他夫妻刚开始做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免费试吃。你有没有算过,这一个月里,他们会陪多少钱呢?如果没有这些钱的投入,谁又会知道饆饠饼店的名气?所以说,没有钱的话,什么都办不成。”
郑世安沉默了。
言庆说的没有错,没有钱的话,还真就是个大麻烦。
“再者说了,爷爷您就不想把这个雄记,变成百年字号?你光出了个主意,人家就要分钱给你。大锤子爷爷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大锤子爷爷万一不在了,人家还会给你吗?人总是会变的,当初咱们爷俩被送回荥阳的时候,爷爷只是想着能有个自由身。可是现在,爷爷你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做一个富家翁。
你能保证,雄威不会变,雄大海不会变,那雄大海的儿子,孙子也不会变化吗?”
郑世安,哑口无言。
“那你说怎么办?”
“房子,田地,咱都不要,换成真金白银。”
郑世安有点不乐意了,“这么好的房子,不要岂不是可惜了?”
“呵呵,没有田地,要这房子做什么用处?再者说了,这里正好处于官道一侧,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嘈杂的很。爷爷,我还要读书,这种地方,又如何能静下心来?”
“那你的意思是……”
郑言庆想了想,“我记得龙门山脚下,有一块竹林,也是咱们郑家名下。
那块地也没有人关注,想来也不会太贵了。孙儿欲效仿先贤,读书于竹林茅舍,岂不雅致乎?再者说了,这样咱就可以向大公子说明白,把土地和房舍换成真金白银。我听说,一亩良田官价二十贯,一百亩田地,差不多能换回来一千贯。”
不是郑言庆不会算数,而是要考虑到,郑家会不会按照二十贯来折算。
别忘了,这一百亩田地中,还有二三十亩露田。按道理说,这些田地是要交还给官府。不过里面做做手脚,变成永业田也不会太困难。一千贯,应该是一个合理的数字。
既不会太多,让郑家人产生不快;也不会太少,足以让郑世安创业。
郑世安有点肉痛,忍不住挠挠头,沉思不语。
“爷爷,咱们再用这间房舍,把龙门山竹林换过来,大公子也不会感觉吃亏吧。”
“言庆,你先和爷爷说说,这事儿真的能成吗?”
郑言庆点头说:“爷爷,这件事我有八成把握做成。”
“那咱们怎么做?”
郑言庆笑嘻嘻,在书案上铺开了纸张,然后在纸上用颜体写下一首七言绝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大锤子爷爷不是做了一百把剪刀吗?
爷爷您就拿出五百贯来做装饰。盒子要用最好的金丝楠木,里面要用最贵的丝绒当沉淀。盒子上要做的典雅端庄,然后把这首诗拓上去……您说,这一把剪刀,得多少钱?”
郑世安张了张嘴巴,“怎么着也得十贯吧。”
“十贯,那是成本,怎么着也得二十贯起价。”
“慢着慢着,什么叫成本?”
这种在后世人尽皆知的词汇,对于郑世安来说,无疑是过于深奥。言庆也不好把后世的经济学解说一边,于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说:“这个成本包涵的可就太多了。比如大锤子爷爷做一把剪刀,所需要花费的各种材料、时间、人手等各种东西的总和。
爷爷,您还别觉得贵重,能买的起十贯的剪刀,根本就不会在意多出十贯来。”
听上去,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样一来,会有多少人买的起啊。”
“爷爷,咱们以前没有这个本钱,当然要从最低层做起。现在我们有这个本钱了,就要从最高层的人做起。到时候,把剪刀分三六九等。最贵的就卖给皇家……呵呵,所谓上行下效。等那些上等人都开始使用的时候,下等人自然闻风而动。还是那句话,谁家不用剪刀啊!可若是连皇上都用,爷爷您可就要发达了……”
郑世安,被言庆忽悠晕了。
“没错没错,连皇上都用了我的剪刀,谁还敢不用?”
言庆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揉动太阳岤。这
也许,自己目前最顾忌的,就是这个爷爷了。得要想办法,让他渐渐淡化对郑家的感情。
当然,这不是朝夕可以做到。
但得要先挑起他的自信心。为了这个,言庆把皇帝的旗号都拉出来了,但不能不承认,这个旗号的确是有用。至少现在,郑世安看上去满脑子都是皇帝老儿了。
只是不知道,那郑家的人,会如何反应呢?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71章 一千贯(下)
杜如晦在亥时前,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了郑言庆的住所。
“杜大哥,你这是打算长住?”
言庆正准备写那个裴世矩送来的祭文,看见杜如晦这模样,一下子有点发懵了。
“嘿嘿,我准备在你这里待上些时候。
家父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不过被我借口未得功名,这才作罢。家祖说,要我留在洛阳,好好读书。等下一次开科,就可以考取功名。我就和家祖说,准备在大名鼎鼎的鹅公子府上读书,还可以学一学那咏鹅体……哈,家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郑言庆差点被呛死。
“杜大哥,你爷爷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那没办法,谁让你现在名气那么大……家祖说,要我见贤思齐。还说鹅公子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才华。跟在贤人身边,对我有好处,所以就同意下来。”
原来,名人还有拒婚的功效?
杜如晦说着话,脸色突然一肃,“不过家祖让我偷偷告诉你爷爷,最好别在这里定居。”
“啊?”
“他还说,趁现在把这房舍卖了,哪怕住在城里,都好过此地。”
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不过杜如晦的爷爷是什么人?那是朝廷的工部尚书。
如果郑言庆不知道修治洛阳的事情,说不定还会以为,杜工部是担心他住的荒僻,让他去城里住。但言庆已经得到了修治洛阳的消息,自然对这话是另一番理解。
朝廷,要征郑家的田地。
而现在的洛阳老城,不会有太大的改动。
杜如晦说:“我也不明白家祖为什么要说这些。不过你倒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这个……杜大哥,我刚才还和家祖说这件事。我也觉得这里太过于嘈杂,所以准备搬走。不过我不打算搬去城里,准备往龙门山走。”
杜如晦说:“龙门山色,倒是一大景致,不错啊。”
“杜大哥,我只是说在龙门山脚下定居,可没有说龙门山色……那边有我郑家一块田地,满是翠竹。我呢,准备在那里起几间竹楼精舍,想必读书会更有滋味。”
“言庆,你这是想要效仿竹林七贤啊。”
杜如晦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名气不够大?呵呵,不过这想法倒是不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果然好去处。”
这是东晋名士陶渊明的饮酒,杜如晦忍不住低声吟唱。
听他这么一说,言庆也觉得自己搬去龙门山,似乎是一着妙棋。
是沽名钓誉也好,是闲情雅致也罢。反正这样一来,定能得清流名士们的口彩。
而他现在,不正需要这些口彩吗?
郑家人的炒作,是为了让他撑起门面。那好,我就给你撑起门面,并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现出我没有争名夺利之心。那郑家的人,就会少了许多顾忌,而更加卖力炒作。等到我的名气,已经足以让郑家人感到不安时,他们也奈何不得我了。
究竟是谁利用谁?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言庆,你这是要写什么?”
“哦,是河东闻喜县公裴大人给亡妻的一篇祭文,想请我抄录一下,明日来取。”
“内史侍郎,裴世矩吗?”
“你知道这个人?”
“哈,我怎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很厉害,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家祖曾私下里说,论名气和权柄,裴大人比不得越国公。但若是比手段和本事,越国公却不如他。”
言庆不由得轻呼一声。
这个裴世矩,有这么厉害吗?
越国公,那是大名鼎鼎的杨素。可裴世矩这个人,却似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啊。
裴世矩,裴世矩……
慢着,历史上李世民登基后,徐世绩曾因为要避讳,而改名为李绩。连李绩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更改名字,更何况……裴世矩,去掉那个‘世’字,不就是裴矩?
这还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
此人在隋炀帝时期,是个大j臣;但在李世民执政时期,却又是一个刚直忠臣。
一忠一j,给后世留下了很多猜想。
连《大唐双龙传》里面,还把裴矩说成是邪王石之轩呢。
啧啧啧,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给这么一个人,抄录祭文?
言庆不由得调整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又看了一遍裴世矩写好的祭文。不可否认,河东四大姓之一裴氏家族的族长,文采果然不差。有着非常明显的江左文风,词藻华丽而优美,缠绵而叠荡。看得出,裴世矩甚爱他的老妻,甚至刻骨铭心。
郑言庆眉头一蹙,心道:郑家要我抄录此文,却是让裴世矩得了郑家的情,却与我无关。
我如今虽有老师可以借用窦家来撑腰,但终究不是自家的本事。
若是让裴世矩念我的好处,岂不是让郑家日后更投鼠忌器?唔,这倒是一个思路。
“言庆,你在想什么?”
“啊,我在看裴侍郎这篇祭文,真真个情深意切。”
“哈哈,果然是个多情种。”
杜如晦曾亲眼见过当日言庆赋诗给朵朵,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然后他轻声道:“不过裴侍郎和裴夫人,确是一段佳话。当年裴侍郎平定岭南时,崔夫人因自己年迈,无法随行照料,于是就找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婢女,派人送过去,服侍裴侍郎。
后来崔夫人故去了,裴侍郎悲痛万分,将家中的妾室美婢全都赶走,情深意重,莫过于此啊。
恩,忘记说了,崔夫人工卫夫人书法,当年也是一位大家呢……”
这个崔夫人,不是郑仁基的老婆崔夫人,而是裴世矩的妻子。
言庆很认真的看罢了祭文,沉吟片刻后,提笔开始抄录。
杜如晦在一旁观看,也不出声打搅,甚至还为言庆挑亮了烛火,更挽袖子研墨。
五百字的祭文,抄录起来并不困难。
言庆已读过许多次,所以一气呵成,写的极为顺畅。
抄录完祭文,言庆却没有停笔。
他蘸饱了墨汁,然后在祭文后面,有写下了离思两字:余受命抄录悼亡妻,为侍郎与夫人之情所感。
故附诗一阙,以赠侍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郑言庆于仁寿四年春末之夜,于洛阳城郊。
言庆写完,恍若心满意足般,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一口气。
杜如晦目瞪口呆,看看纸上的诗词,又看了看一脸满足笑容的郑言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妖孽,这厮那里是神童,分明就是个妖孽!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72章 竹园深深
郑言庆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显得妖孽?
但不疯魔,不成活啊……他需要名声,他需要更多的名声,需要更多人的关注。
这与他的秉性,并不相合,却不得不为之。
一入郑家深似海,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多少人在暗中算计他。郑大士要用他来稳定安远堂的地位,可郑家有七个族房,又岂能心甘情愿的让郑大士称心如意?
这一点,从郑大士为他祖孙归宗的事情上,可以看出端倪。
族内尚且如此,那族外又会如何?
不受暗算,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把自己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令那些心怀鬼胎者,不得不有所顾忌。当然了,如此郑言庆也将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置疑和争议。
但争议越多,他的目标就越大。
当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可以获得安全。
这是一次迫不得已的高调,郑言庆深深理解到,生活与世家大族之中的种种艰辛。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杀机啊……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郑言庆别无选择。
天一亮,郑世安就找到了郑为善,把他用田地换取钱帛的想法,告诉了郑为善。
同时,他还以住所过于吵闹,希望用房舍换取龙门山下竹林的想法一并告知。
郑为善已受命准备给郑世安办理手续,闻听郑世安不要田地,郑为善可是吃惊不小。
“老管家,你可要想清楚啊。”
郑为善劝说道:“此次老太爷分给你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如若不要的话,日后可别后悔。”
要说,郑世安的土地情结还是很深重的。
如果没有昨天言庆一番劝说,他定然会接受这些田地。即便如此,郑为善说完以后,他还是忍不住犹豫了许久。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摇头拒绝了郑为善的好意。
“非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昨日我去天津桥街市探望老伙计,实在是想帮他们一下。虽说老太爷要恢复月俸,可你也知道,那帮子老东西是什么脾气和秉性。夫人的作为,让他们很伤心,到现在也不肯接受月俸。有好几家老兄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这心里真不舒服。现在就算是老太爷出面,怕也没有用处。好在当年我和这帮老兄弟出生入死,我若是出面,他们倒是可以接受。我准备换取些钱帛,与老兄弟们一起做点生意。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也能舒服点。”
“老管家果然是重情义的人啊!”
天津桥街市的老军们,在经过了之前的事情之后,很是伤心。
郑为善清楚那些老军火爆的性子,当初他们敢拦阻郑仁基的车仗询问是非,也是一群有血性的人。不受嗟来之食,即便是郑大士让人恢复月俸,至今也无人领取。
郑世安这么一说,倒是让郑为善颇感动。
于是点头答应,并保证尽量处理好这件事情。
当天,郑为善就把郑世安的请求告诉了郑仁基。对于这件事,郑仁基也不敢做主,连夜派人赶赴荥阳,请郑大士定夺。
到第三天时,信使从荥阳返回。
郑大士只写信说:洛阳一应事宜,由尔决断,莫事事求问。
“贤弟,你说这郑世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仁基无奈之下,找来颜师古商议。最近一段时间,颜师古非常忙碌。晌午要教授徐世绩郑宏毅课业,午后就在房间里苦读三国,并加以注释。其实,魏晋时,已有人注释过三国志。河东裴氏族人裴松之所著三国,理论上已经非常完美。
颜师古发现,自己注释三国,想要超越裴松之,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裴松之以十余年光阴注释一部《三国志》,而颜师古想要超越他,需要更费心神。
郑仁基也知道颜师古忙,所以尽量不去打搅他。
颜师古听罢之后,不禁一蹙眉头,沉吟片刻说:“郑世安倒是个重情义的人,由他出面安抚老军,倒也最为合适。大兄府上若是宽裕,给他倒也无妨。我只是觉得,这老儿竟欲附庸风雅……嘿嘿,欲效先贤吗?亦或者,想要做那孟母三迁?”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
至少在许多人眼中,郑言庆做不得主,郑世安至少能分担八成风雨。
郑仁基说:“郑世安的确是有些才干,若论手段而言,为善和他相差却不止一筹。”
“既然如此,你权且答应他们,看他能有何作为。”
郑仁基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
反正老爷子要捧这祖孙,他们想要效仿先贤也好,总之得利的都是他郑家安远堂。
于是,郑仁基做出了决断,命郑为善提一千两百贯,赠予郑世安。
郑世安只要一千贯,郑仁基索性大方一些,六十亩永业田按照官价折算,不过那露田可就算不得数了。你要做好人,那就让你做,且看你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郑仁基本就是公子哥性格,颇有些轻视商人的心理。
哪怕让徐世绩过来,也只是为了将来,郑宏毅身边能多一个帮手。若说把徐盖看在眼中,却是不太可能。郑世安不求田而求财,令郑仁基对他有多了几分轻视。
不管郑世安是为了什么目的,可他只要经商,郑言庆的前程就会受到影响。
君不见,郑为善的祖父也是商人,结果郑为善即便一身武艺,也只是个四品出身。
这,也更符合了郑大士一方面抬举言庆,另一方面压制言庆的设想。
郑世安领了这一千二百贯之后,倒也没有客气。
他立刻拿出五百贯,找洛阳工匠制作包装锦盒,另一方面把家中的健仆美婢全部送还给郑仁基,牝马耕牛都没有要,只要了那头青驴,一家人就迁往龙门竹林。
龙门山毗邻伊水,位于伊水西岸。
竹林依山傍水,占地大约有五十亩左右。
青竹翠郁,山色怡人。
以翠竹为墙,使得整个竹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庭院。站在林外,可一目了然林中的风景。芳草萋萋,随风起伏。林中小径与其说是刻意修整,倒不如说是踏踩出来。
信步于小径,点点绛绿。
竹干上,残留着点点滴滴,若星辰般的水珠,明丽而清秀。
竹林中央,拔地而起三座竹楼。
这竹楼是新建的,营造竹楼并不艰难。洛阳城中本就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工匠,郑世安花费了六十贯,请人在两天之内建造出来。其中也不泛田庄和天津桥老军们的帮忙。
林中幽然,小楼挺秀。
“我要一座竹楼!”
杜如晦一来,就忍不住大叫一声。
此地景致优美,到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读读书,看看风景,别有一番滋味。
“中间这座小楼,是爷爷居住。
望伊水这座竹楼,我自己用……杜大哥你若是想要,就只有依山小居。
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有了,只是杜大哥你要长住于此的话,不妨为竹楼取个名字吧。”
“你那座竹楼,叫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呢……”
“等你想好了,再给我取个名字吧。”
杜如晦如今视言庆为妖孽,自然不会客气。
郑言庆闻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青驴拴在楼前的一棵青竹上,然后帮着郑世安,把东西放进楼内。其实,他祖孙也没有什么行李,主要还是言庆的书本。
到晌午,一切都安排妥当。
郑言庆坐在竹楼门廊上,光着脚在半空中摇晃,看着满园翠郁,不由得心中畅快。
“小妖,如此美景,何不赋诗一首?”
由于杜如晦在心里,已经把言庆定义为妖孽级别,故而对言庆的称呼,也有了改变。
不再直呼其名,而称其为‘小妖’。
对此,郑世安在获得了杜如晦的解释之后,也忍不住笑着答应,称他做‘小妖’。
没错,这个孙儿,真的妖孽!
历代咏竹诗不少,但大都借物喻人,展现自家风骨居多。言庆现在要求名,又不能展现太多名利心,这可就不太容易了。当初一句‘士甘焚死不公侯’,郑大士眼中的忧虑和杀机,郑世安没有注意到,可言庆却注意了。如若再这般下去,弄不好适得其反。
要闲适,更要展现出一种风度……
郑言庆苦思片刻,看了看杜如晦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杜如晦一怔,目光颇有些复杂的向言庆看去。
言庆没有理睬他,突然站起来说:“好了,我午后还要去学舍听讲,你慢慢拾掇吧。”
“我和你一起去吧。”
“杜大哥,你祖父让你来,是要你读书,可不是跟着我东游西荡。你若是真觉得寂寞,可以上山去看看魏晋书碑。我那老师不喜欢被人打搅,你莫要让我受责罚。”
杜如晦呵呵一笑,算是答应了。
言庆回屋换了衣衫,而后牵着他那头青驴,慢慢走出了竹林。
林中冷幽孤寂,带着几分玄奥。
杜如晦在门廊上目送言庆远去之后,枯坐半晌。猛然,他站起身来,往另一座竹楼走去。
言庆小小年纪,有如此才华仍苦学不掇。而我虚度光阴二十载,难不成连个小孩子也比不了吗?今日我们可以同坐一席,日后言庆才名日盛,我还有脸再同席吗?
这几日来,杜如晦也受了不少的刺激。
郑言庆不知道,他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不断盗窃诗词的行为,令杜如晦无比震撼。
回到房间,杜如晦打开了书囊。
将摆在最上面的那些碑帖放在一边,取出一册春秋,靠在竹窗旁边,认真阅读。
窗外,风摇翠竹,沙沙响……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73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
杜果在洛阳停留了十天,没有拜会任何人,也没有接见任何人。
十天后,杜果悄然离开洛阳,一来一往,甚至没有惊动多少洛阳的官员。至于章仇太翼,更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大多数官员只知道杜果来洛阳公干,但究竟是做什么?知道的人并不多。
然后,河洛世族中,却流传出了太子意欲迁都的消息。
不过也只是在小范围流传,大多数老百姓,对此根本没有觉察。
当杜果离开时,郑世安也做好了剪刀推广的前期准备。一百只精美礼盒里,摆放着雄大锤精心打造出来的剪刀。礼盒上,还有名匠雕刻而成的垂柳图案,一旁写着言庆那首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诗文。
锦盒内部,有雄记剪刀的字样,和一个大锤标志。
就如同郑言庆所说的那样,一切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你可以不用里面的剪刀,但你不能不保留这个盒子。
随后,郑世安又按照言庆的吩咐,出资五十贯,与雄大锤等天津桥街坊的老军们,在洛阳闹市盘下了一个店面,里面就摆放新式剪刀。店面不大,进去的人却不少。
不过愿意出钱的人,却不多……
毕竟,这也是一种新生式样。要人们抛弃原有的剪刀,需要一个过程。
言庆甚至告诉郑世安,做好半年不开张的准备。不过雄大锤那边,却不能停止打造,保持适量的生产,以做库存。郑言庆并不是学经济出身,所以也不可能想出太多有用的方法。但他推测的倒是没错,店铺开张十日,只卖出去两把普通剪刀。
郑世安有点着急了!
他通过自己的关系,把那一百把精制剪刀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而店铺几乎没有生意,他还要兼顾着雄大锤子一家的生活,还有每天的生产成本。
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前前后后就投入进去了九百多贯。
那钱花的真就如同流水一样,眼看着自己手头的钱越来越少,郑世安就越发焦虑。
郑仁基也派人关注这件事,听说郑世安和雄大锤他们合伙卖剪刀,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老儿真个是疯了,区区龙刀,能赚几何?”
崔夫人也是冷笑连连。
此前她想要陷害郑世安祖孙,不成想却搭进了崔道林父子。连带着郑仁基那根祖传的玉带,至今音讯全无。为此,她还被崔家派人狠狠的责骂一顿,心里很不舒服。
眼见着郑世安要赔得血本无归,崔夫人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老爷,郑世安也不容易,这样子下去,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咱们也不能在一旁看热闹,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吧……要不然,妾身让人去买上几把回来?”
郑仁基闻听,连连点头。
没想到旁边郑宏毅听到了之后,回去和徐世绩也商量着,准备两人凑出五十贯,去托人在暗地里购买。不管怎么说,郑世安也是言庆的爷爷,要是郑世安破产了,只怕言庆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未必能帮上什么,但总好过在一旁冷眼旁观。
郑世安坐在店铺里,也是心急火燎……
这要是再不开张,用不了一个月,这就怕是撑不住了。
他坐在柜台上噼里啪啦的计算,这一个月下来,几乎把他那一千贯花了个精光。
不行,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住。
虽说他祖孙两人无需担心生活,可这剪刀就好像无底洞,每天光只是雄大锤那边,就得要支付一贯钱出去。自己手里现在加起来,也就剩下几十贯了,不能再撑下去了!
如今这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傻瓜,开了一个傻瓜店铺。
“郑老兄!”
郑世安正算得上火时,忽闻有人叫他的名字。
抬头看去,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人。生的相貌堂堂,不过颧骨略高,肤色略白,似有胡人血统。
“元管家!”
郑世安一见来人,连忙走出柜台迎上去。
此人是洛阳元府的管家,名叫元令荣。洛阳元府,是北魏皇族。北魏以拓跋为姓氏,到后来改姓为元。洛阳元府,是太府少卿元文都的府邸,而这位元文都,就是昔日隐太子妃元氏的父亲。隐太子因太子妃一事,而恶了独孤皇后,被罢去了太子之位。不过杨坚和独孤皇后对元文都一族,却始终保持着些许歉意。
元令荣笑呵呵的进来,和郑世安见了礼。
两人在堂中坐下,郑世安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兄,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
“嘿嘿,老兄你果然是好手段啊。”
郑世安不禁愕然,“少兄,此话怎讲?”
“你月前送我那锦盒,怎么没告诉我,那上面的诗文,就是令孙所书呢?”
“啊,这个……”
郑世安的确是送了一把剪刀给元令荣,不过元令荣当时看都没有看,更没了下文。
“那只是小孙一时戏耍之作,那值得专门提起?”
“诶,老兄此言差矣。令孙乃当世奇童,所书诗文更价值万金。
而且,你这剪刀也的确好用。不但做工精美,使用起来也省了许多力气。我今日来,就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求购剪刀。上品三十把,中品一百把,下品三百把。”
雄记剪刀,分上中下三品。
上品二十贯,中品一百钱,下品五十钱。
所谓上品,自然是雄大锤子精心打造,不但做工和用料讲究,关键是配以那包装。
而中品则是由天津桥其他人家打造出来,选材和做工自然无法和上品相比。至于下品,全都是上品废料打造而成,价值不高。普通人家,大都会选用下品,富庶人家才会选用上、中品的质量。
似元文都这种大族人家,本来也用不了这么多剪刀。
可偶然机会下,有人买了一把下品剪刀,居然在厨房里使用起来。这一用,却是方便不少……加之元文都偶然看见那上品包装上的诗文,立刻就意识到其中价值。
如今,长安贵族之间,流行咏鹅体。
这玩意做工不差,而且还有鹅公子的诗文笔迹,拿出来送礼,倒也不丢了面子。
郑世安吓了一跳。
只这三十把上品,就足以收回早期的成本了!
“元管家,你莫开玩笑。”
元令荣眼睛一瞪,“这有甚玩笑可讲。你快快备货,我这边已带钱过来,赶紧清点吧。”
六百多贯啊……
郑世安顿时笑逐颜开,叫上店中伙计,把剪刀收拾妥当。
这边元令荣还没走,就又有人登门要购买上品剪刀。
郑世安库存也就六十把上品剪刀。不是他没有更多的存货,是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的包装。
即便如此,来人也还是一口气买走了剩下的三十把。
只片刻功夫,郑世安就收回了一千多贯。
“给我立刻打造锦盒!”
郑世安前脚把客人送走,后脚就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打一百个锦盒……不,二百个,看看我们手中有多少钱,全部打成锦盒。”
一时间,萧条了月余的雄记剪刀铺,顿时忙碌起来。
“爷爷,这二百个上品剪刀卖完了之后,暂时不要做了。”
当晚郑言庆听郑世安提起此事,想了想之后,立刻给出了建议。
“为什么?”
郑世安有些不解,“这上品剪刀,如今卖的最好。而且盈利丰润,为何不再做了呢?”
“爷爷,过犹不及啊。”
郑言庆掰着指头计算起来:“你想想看,那些人买剪刀,图的是什么?是孙儿的题诗。这东西大都是当作礼物赠送,你认为那些大老爷们,谁会专门使用呢?
这只是个噱头,用一下可以,久了就不值钱了。
所以,咱们的重心应该是推广中品和下品剪刀,那玩意儿才最赚钱。至于上品剪刀,只能做招牌。以后再有人来买的话,就告诉他们,一次五把,多了不卖……而且,这一批卖完之后,爷爷你让人再秘密打造一批出来。有多少钱就打造多少个。我估计,等手头上这二百把剪刀卖完了,会平稳一段。等长安各地开始关注的时候,你就想个办法对外宣扬,底稿丢了……顺势再把上品剪刀的价格,提高一倍。”
这锦盒,最值钱的怕就是盒盖子上的题诗了。
底稿在郑世安手中,制作的时候会取出来,进行拓印。如果失了底稿,就等于再也无法制造同样的锦盒。言庆深?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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