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18部分阅读

如今在于仲华先生身边学易,此前多次登门,说要向你讨教,但被颜先生拒绝……对了,他兄弟也挺有名气,去年和他一起去长安时,还被越国公赞为‘神童仙子’呢。”

言庆觉得,越国公杨素口中的‘神童’,可真不值钱。

据他所了解,韩擒虎的侄子李靖,被杨素称赞过,蒲山公李密,也被称赞过。再加上之前的颜师古,还有言庆自己……哈,原来神童还真不值钱,到处都是神童。

“他兄弟叫什么?”

“好像是叫王绩……”

“哦!”言庆心里突然一咯噔,王通……想起来了!

王通的兄弟王绩,后世称之为五斗先生,曾留下过一篇《五斗先生传》,还被初唐时期太史令李淳风称赞为‘酒家之南董’。至于王通,名气也不小,死后被尊为‘文中子’。但真正让言庆记得王通这个名字的,并非王通,而是他的孙子,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

这个人,可没有‘文中子’的风范啊!

想言庆一个小孩子,他王通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居然跑来要和言庆讨教?说好听了叫讨教,说难听一点,那就是踢场子。这么一个人,真的是王勃的祖父吗?

郑言庆当时就对这王通,看低了几分。

这才一大早,就有人登门了!

郑言庆有些不高兴,于是迈步走上门阶。门子是郑大士送过来的健仆,名叫郑福。

差不多快五十岁的年纪,不过身体挺好,也颇有眼光。

他老早就看见了言庆,连忙跑过来,“少爷,您这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家里来了客人。”

虽说已经有些日子,可郑言庆听别人叫他‘少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

两个月前,他得叫别人少爷,如今别人却要叫他少爷。这种身份的颠倒,让他很不适应。不过他知道,他必须要适应,因为他现在,不再是郑家的家奴,而是郑氏族人。

“是什么客人?”

“哦,有小公子和徐少爷,还有两个人,我不太认得。”

徐世绩?郑宏毅?

他们怎么来了……

言庆道了一声:“福伯,辛苦了!”

然后迈步往里面走。殊不知,这一句福伯,让老头子顿时精神抖擞起来。都说郑少爷性子古怪,傲慢,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至少在安远堂,那家少爷会叫他一声福伯?

郑福的这点心思,言庆自然不知道。

他才走进前堂,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杜大哥!”

言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笑声是发自何人。莫非,是杜如晦和张仲坚过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前堂。

只见杜如晦一袭青衫,足蹬黑靴,正在和郑世安说话。

在他身边,作者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一脸庄重之色,也是青衫黑靴打扮。

与杜如晦不一样,青年看上去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徐世绩和郑宏毅在一旁坐着,不时还能和杜如晦交谈两句。可那青年,似乎不愿开口。

“言庆!”

杜如晦很高兴,跑上前一把将言庆抱起来。

“哈,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我去河堤上晨练了……”

“嘿嘿,让老杜看看。恩,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可是长高了不少……也更有名气了,现在整个关中都在谈论你的诗,你的字。昔日的小家伙,如今可成了大名鼎鼎的鹅公子了。”

杜如晦这一通夸,让言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来后,又和徐世绩打了个招呼,然后向郑宏毅一欠身。

“小公子,你也来了!”

郑宏毅用力的点头,“言庆哥哥,颜先生说,以后下学了,我可以过来找你读书。”

“读书啊,还是听故事?”

“恩,恩,先听故事,再读书。”

很显然,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场争纷,并没有影响到郑宏毅对言庆的态度。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开口叫言庆‘哥哥’。殊不知,当初正是因为这一声‘哥哥’,让崔夫人下定了决心。不过现在倒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说,言庆归宗后,这声‘哥哥’,还担当的起。

“言庆,之前的事,我不知道。”

这也是‘玉带门’发生后,徐世绩第一次见到言庆。

对于那一次,他未能出面帮到言庆的忙,徐世绩还是心怀愧疚。言庆嘻嘻一笑,和他用力的拥抱了一下。

言庆的个头在这两个月里,长的很快。

之前他比徐世绩要低一个头,现在却只低了半个头。

他这一亲昵的动作,让徐世绩心里一暖,小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言庆,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房玄龄。”

“房大哥您好……”

言庆笑眯眯的上前见礼,可是这礼行到了一半,却突然僵住了,脱口而出道:“你是房玄龄?”

房玄龄自言庆进来后,一直默默旁观。

“你认识我?”

“啊,我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十八岁就中了进士,据说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进士。”

“哦!”

言庆这一句话,可正挠在了房玄龄的痒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容。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66章 石灰吟(下)

历史上,都说是唐太宗开了科举,但实际上,在隋朝就有了科举制度。隋文帝为压制关东门阀和关陇贵族,试图自民间招揽人才。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是隋朝官员,如今是长葛县令。说起来,房玄龄是官宦子弟,但论出身,也是卑品。

他年少时非常聪慧,十八岁就中了进士。

郑言庆在读唐史的时候,曾认真的看过房玄龄传,更知道房玄龄的父亲,是一个好官。

房彦谦后来做到了郡司马,掌管军事。

当他从长葛离开的时候,长葛县的百姓不忍他离去,沿途挽留,后来还立碑纪念。

言庆重生前几年,这块石碑在长葛出土。

所以言庆对房玄龄的父亲做过了解,于是开口说:“我还听人说,房先生的父亲房大人,曾说过:人皆因禄富,我独以官贫,所遗子孙,在于清白耳。言庆甚为敬佩。”

这句话一出口,房玄龄动容了!

他可以把言庆之前的话,当作恭维。但是刚才这一番话,房彦谦的确是对他说过。

至于怎么流传出去?

房玄龄不清楚。

可言庆此举,无疑是表达出了他足够的敬意。这敬意并非是对他,而是对他的父亲。

也就是说,言庆此前的惊异,也不是因为房玄龄,是因为房彦谦。

“言庆小弟过誉了,家父的确是如此告诫我等,却不想小弟居然也知道。”

看得出,房玄龄对他的父亲,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言庆心里一动,计上心来。

“小子得知老大人有此言时,亦深敬佩之。闲暇之余,曾做有一诗,只因苦无引荐之人,无从呈现。今日大兄既然驾临寒舍,小弟还请大兄将这首诗,转呈于老大人,不知可否?”

房玄龄,再一次动容了!

说实在话,他并不是很看得起言庆,总觉得言庆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名气,固然有其才华在其中,但更多的,则是郑家的吹捧。试想,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才气?

偏偏被郑家吹得天花乱坠,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今日来,也是耐不住杜如晦一旁的絮叨,想着过来坐一坐,和言庆见一面就走。

哪知道,人家竟要为他父亲献诗。

若是房玄龄提前通知过,那言庆很有可能作弊。

可今日他过来,根本没有任何通知,完全是杜如晦为主。去洛阳郑府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作弊自然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子,是真的对他父亲敬佩。再说了,以他父亲的官职,还真不可能引得郑家人来作弊呢。

不管言庆这首诗,是好是坏,房玄龄对言庆的感官,那是噌噌直窜。

“还请公子赐教。”

人家给他老子献诗,房玄龄自然要改变对言庆的称呼。

“爷爷,烦劳您让人取纸笔来。”

杜如晦惊讶的站在一旁,连连点头:“言庆快快写来,我来为你研墨。”

郑世安不明白,言庆为何如此看重房玄龄。

不过,他也想看看,自家这孙儿,究竟妖孽到何种地步。于是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不等下人动手,房玄龄恭敬上前,为言庆铺开纸张;杜如晦挽袖子上前研墨,而徐世绩则在一旁捧笔而立。

好家伙!

这若是传扬出去,可真是一场美谈啊……

言庆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做的事情,在后世会引起多么巨大的轰动。两个名相,一个战神!

言庆走上前,从徐世绩手中接过了毛笔。

他沉吟片刻,提笔书写: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杜如晦和房玄龄在一旁轻轻吟出,相视一眼,连连点头。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无耻就无耻些吧,这首本是明代名臣于谦所做的《石灰吟》,就这样提前出现了。

于谦用以自喻的诗,若放在房彦谦身上,倒也妥帖。

同样都是品格高贵之人,只是房彦谦的运气,显然没有于谦好。以至于后世人只知房玄龄,而不知房彦谦。言庆也不知道,这首诗会给房彦谦带来怎样的命运?

不过房玄龄却是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待言庆写完,他立刻上前,一揖到地:“家父常言,世无知己。今日拜公子吟诗……我,我,我代家父感激。”

“房大哥,您这是何必。”

言庆只是为了提前和房玄龄拉近一下感情,所以才盗窃了这一首诗。

他不懂房玄龄为何如此激动,是因为他完全忘记了,他如今响彻在外的‘鹅公子’之名。

以言庆今日这一首诗,房彦谦想不出名都难了。

甚至很有可能,他因为这一首诗,而入得圣人之眼。

这让房玄龄,又如何不为之感动呢?

杜如晦说:“也只有能写出不公侯的鹅公子,才能有今日这首诗啊。”

言庆闻听,不由得讪讪脸红……

可不管郑言庆是不是盗书,他知道,自己和房玄龄的关系,依然拉的非常近了。

日后在李世民跟前,哥也算有了能说上话的人。

即便是抱不住李二的大粗腿,能抱住眼前这两位的粗腿,终归也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身后面还有个战神的大腿立在那里呢!

言庆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经过这一件事情,大家共处一堂,也就变得和谐了不少。房玄龄再也不敢小看言庆,甚至言语之间,有求教之意。

“杜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洛阳?张大哥怎么没来?”

“你是说张三郎啊!”

杜如晦笑道:“他去兰州做事了……不过前些日子,他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说是过些时候会来看你,还说要给你带来一件礼物呢。至于我吗,我是随家祖,在昨天夜里抵达。”

“哦,那房大哥也是专程来的吗?”

房玄龄连忙摇头,“那倒不是,我新获委任,要去隰城(今山西汾阳)出任隰城尉。正好家父来信要我过去一趟,所以就顺路来洛阳……今天午后,我就要赶往长葛,先与家父见过,就要赶去隰城了。”

房玄龄中进士之后,只得了一个羽骑尉的武散官。

而出任隰城尉,算是实权官职,也就是隰城县尉,比之先前的官职,算是高升了。

“原来如此,那却要恭喜房大哥了。”

郑言庆连忙起身道贺,然后笑道:“既然如此,那房大哥干脆就在舍下用饭好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赶回洛阳也颇为费事。

倒不如在这里用餐,吃罢饭以后,还可以歇息一下,省的路途遥远,赶得疲乏。”

房玄龄看了一眼杜如晦,却见杜如晦一副你做主的模样。

他当下起身,“公子美意,乔本不该推脱。然则我和如晦日中还要和杜工部汇合,实在抱歉……不如这样,改日若有机会,公子可至隰城,让乔一尽地主之谊。”

房玄龄又名房乔,他以自己的别名自称,就表明了他已经把言庆和他放在同一等级上,也算是认可了郑言庆。

杜如晦也说:“我这次是陪我祖父来的,没有事先通报,只怕不太方便。

不过房乔要走,我却是不会离开的。我看言庆你这住处也宽敞,嘿嘿嘿,等我回去之后,禀明家祖,然后再搬过来住。到时候天天缠磨你,你可不要推脱才是。”

“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言庆欣喜万分。

杜如晦若是搬过来住,岂不是日日可以培养感情,到时候这关系,可就能拉的更近!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67章 隋末大拆迁(上)

杜如晦和房玄龄与言庆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告辞离去。

徐世绩与郑宏毅也起身准备离开。不过在走出前厅的时候,徐世绩把言庆拉到一旁。

神神秘秘的从怀里取出一张书笺,递给了郑言庆。

“这是什么?”

言庆疑惑的看着徐世绩,有些不明所以然。

徐世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前些时候你去荥阳,有河东裴氏族长和老太爷一起过来,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你。可没想到……裴家族长走的时候,曾留下请求,想让你写一片祭文。前两天你没来的时候,裴家族长把祭文的内容送了过来。大公子让我过来,就是想找你把这篇祭文抄录一遍,可以吗?”

原来,是郑仁基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徐世绩出面。

郑言庆当然知道,这是郑大士想借用他,与河东裴氏拉上关系。要说起来,河东裴氏家族的历史,和郑家差不多,也是一个拥有着几百年传统的老牌关东世族。

裴家和郑家,也有姻亲关系。

只是由于自北魏以来,裴家人才辈出,几乎每一代都有两三个支撑门面的人出现。

早一代的,有裴政参与开皇律的制定。

现在则有裴世矩,裴蕴,裴世镜,裴世清等人在朝中担任要职。

小一辈,又有裴仁基出任太子率卫,拜仪同,而裴仁基的兄弟裴虔通也是千牛备身,为太子杨广效力。

以老裴家现在的状况,三代以内无需担忧。

而郑家呢?

除了郑善愿,郑善果,郑元寿,郑元琮几个靠着郑译的余荫享有爵位之外,第三代,也就是中坚这一代,竟无一人能撑起门面。郑仁基靠着杨素勉强做到了洛州曹掾,和郑家相比,简直差距甚大。五姓七大家当中,如今尤以郑家最没落。

所以,郑大士把姿态放的很低,当然要拉拢裴家。

这世家当中的事情,甚至比朝堂上的事情还要复杂一些。郑大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让郑家重新崛起。单凭一个杨素,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拉拢更多的关东高门大族,才可以保证他这一支在安远堂的地位,乃至于保证郑家的地位。

郑言庆,毫无疑问的被他推出来,做这种感情的纽带。

言庆也不好让徐世绩难做,于是点点头,把书笺接了过来……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世绩,我今天怕是没有工夫,一会儿我还要去学舍拜望老师。这样吧,我晚上回来就写,你明天派人过来拿就是,应该不会耽搁事情。”

徐世绩说:“没关系,我明日下午带小公子来听故事,到时候你给我就可以了。”

还是想要听故事!

言庆笑了笑,不置可否。

送走了徐世绩两人,他吃了午饭,换了一身衣装,准备前往窦家学舍。

出门的时候,郑世安却把他拉住了。

“我一会儿要去城里找大锤子,和一些老伙计们吃饭,晚上就不回来了。言庆啊,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能和从前一样,整日里走来走去?窦家学舍路途也远,不如你骑马过去吧。反正家里面也有两三匹牝马,圈着也是浪费。”

郑言庆连连摇头,“爷爷,我是去拜望老师,摆那个架子做什么?”

可郑世安却不这么认为,毕竟言庆现在是名声在外,一些必要的行头却是必不可少。

争来争去,言庆最后只好点头。

不过他不愿意骑马,牵着那头青驴出来,偏身坐上,手里拿着一支柳条,悠悠然往学舍行去。

初夏将来,一路上放眼望去,但见满目苍郁。

田园中,还会有农人放声歌唱,言庆听了一会儿,倒觉得很舒畅,于是跟着哼了起来。

等他赶到学舍的时候,学舍将要闭门。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走了,言庆走进学舍的时候,正好看见窦奉节在课堂上关好门窗。

“豆子!”

言庆笑呵呵的叫了一声。

窦奉节一怔,扭头看过来,突然一声欢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言庆跟前,一把将他搂住。

“言庆,你回来了!”

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惊喜,可以看得出,窦奉节真的是很高兴。

看到这个有些懦弱,却又带着些爽气的小伙伴,言庆也同样的开心。

“豆子,你怎么这时候还没走?”

窦奉节脸一红,懦懦道:“昨日功课没有完成,被先生责罚,清理课室来着。”

“嘿嘿,果然如此,你又偷懒了。”

“不是不是,我昨天听说叔祖说你回来了,所以就想去看你。可叔祖不同意,我不高兴,就没有做功课……言庆,你回来以后,还走吗?是不是还会来学舍求学?叔祖说,你可能不会来了,我不太相信。如果你不来学舍的话,以后我也不来了。”

“为什么?可是那中舍的人,又来欺负你了?”

窦奉节连连摇头,“那倒没有……他们现在不找我的麻烦了,前两天窦孝文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是觉得,你要是不来了,我再来这里就没了意思。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耍,前些日子我给他们甜饼吃,他们私下里却说我是故意显摆。”

也难怪,那饆饠甜饼又岂是普通人家可以当做零食吃的东西?

窦奉节或许是好意,可在其他孩子眼中,未尝不是一种炫耀的表现,甚至会觉得嫉妒。

似言庆这种随意的人,的确不多。

你拿过来,我就吃,没什么值得客套。

所以,窦奉节的好意,却被其他孩子误解,甚至隐隐的孤立。

言庆笑了笑,“我当然会来,只要老师在一日,我就会来求学。不过豆子,你也别不高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要是误会你,你就过去把话说清楚。不要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面……你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是觉得你不亲近,越发疏远。”

窦奉节点点头,“那我以后听你的。”

言庆问道:“老师在不在?”

“在的在的……”

窦奉节轻声说:“不过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晌午打了好几个人板子,样子好凶哦。你要是找先生,可得要小心一点才是。”

学舍中,先生就是天!

哪怕是窦奉节这样的嫡传子,对李基也有几分畏惧。

言庆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窦奉节,你怎地还在……啊!”

郑言庆扭头看去,就见李基站在课室门前的回廊里,呆呆的看着他,那表情非常怪异。

高兴、难过……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祥。

窦奉节看见李基,连忙说:“先生,我这就回去,先生再见!”

说完,他拉了一下言庆的衣服,意思是说:我先走了……

这家伙看样子是真的有点害怕李基,看到李基,就好像老鼠看见猫一样,一溜烟的跑出学舍。那速度之快,也是言庆从未见过。这心里就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68章 隋末大拆迁(中)

回过头,郑言庆走到李基跟前。

“老师,弟子回来了!”

在立即面前,言庆一如既往的和从前一样恭敬。

可是对李基来说,心情去和从前大不相同。眼前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虽然说窦威和窦贤都无法确定此事,可李基却坚信,言庆就是他的儿子。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李基如何能保持平静。

但他也清楚,这时候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姑且不说言庆会不会相信,就算言庆相信了,他又能怎么办?总不成,让言庆跟着他东奔西走的飘零,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李基只能把这种冲动强行按耐住,呆呆的看着郑言庆。

“老师……”

郑言庆觉得李基今天好像有点古怪,上前见礼半晌,也不见李基开口。

果然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郑言庆没有想太多,因为窦奉节已经提过醒了。所以,他上前一步,轻声呼唤了一句。李基这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言庆,你回来了!”

“是,弟子回来了……还要感激老师,救命之恩。”

当晚若非李基找来了窦威出面,郑言庆现在怕已经成了一具死尸。对于自己的老师,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言庆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这心里面,隐隐已将李基视作了父亲。

李基搀扶着郑言庆,仔仔细细的打量这孩子。

可不管怎么看,就是觉得看不够。一时间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将言庆抱起来。

“老师……”

郑言庆惊呼一声,不明白李基为何会这样。

这时候李基也反应过来,强笑道:“没想到我李基飘零一世,收了一个学生,竟如此了得。”

是啊,换做任何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心爱的弟子,已声名远扬,都会忍不住感觉开心。李基这一解释,言庆倒也不再疑心。因为他能体会,做先生的那份骄傲和自豪。

把言庆放下来,李基带着郑言庆回了住处。

两人坐下后,李基看着正襟危坐的言庆,轻声道:“言庆,这次回来,可有打算?”

“有啊!”

郑言庆说:“听先生教诲,习武强身,如此而已。”

“怎么,你不觉得后悔吗?”

“后悔什么?”

看着言庆天真的模样,李基心里一阵安慰。

“言庆啊,当日你拜师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后悔,可以不再认我这个老师。当时我还不知,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鹅公子。如今你身份已经昭示,郑家又极为看重你,再拜我这个默默无闻的人做先生,与你的声名,却不相合。”

李基如今,一心为言庆考虑。

哪知道郑言庆却急了……这位有故事的先生,能请得动窦家族老,显然也是有强有力的背景。他觉得,李基这番话是在考验他。郑家虽然看重他,但更多的想要利用他,这一点言庆心知肚明。但是他无法拒绝,又不甘心被郑家当作棋子。

所以他必须要借助郑家捧他的机会,获取更多声名,以期受到更大的关注。

李基对他,全无利益之心,是真心对他好。

郑言庆在获取更大声名之前,就需要有一张保护伞。

毫无疑问,李基可以给他提供这种保护。这时候撇清和李基的关系,那才是疯了!

所以他连忙跪下来,“老师,您不要弟子了?”

李基心里一暖,鼻子有些发酸,“言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只愿意做老师的弟子,其他的事情不愿去多考虑……”

“为什么?”李基反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

郑言庆犹豫片刻,轻声道:“弟子声名未起时,唯有老师不以弟子九品出身而有所歧视。更将弟子收为门下,倾心教导……弟子年纪虽然小,却分得出好坏来。老师是真的对弟子好,弟子如今有了一点虚名,就嫌弃老师,那与禽兽何异?”

李基心神激荡:我的儿啊,你是为父这世上唯一的骨肉,我怎能不牵挂你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但若是细听,依旧能听出,李基话语中的颤抖。

“言庆,你能有此心,为……师已经很开心了。”李基一激动,险些说出‘为父’两字,幸好反应及时,才算没露出马脚。他说:“不过为师才疏学浅,而且居无定所,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我自会倾心传授。不过,你会慢慢长大。等将来,为师会再为你找一个先生,到时候你莫要拒绝。”

言庆一怔,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李基。

老师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古怪?

他犹豫了一下,“学生愿听从老师安排,但还请老师,莫要赶学生走。”

“哈哈哈,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

李基轻声说道,鼻子发酸,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他连忙低下头,用袖口蘸了蘸。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你更加严格。”

初夏午后,天气已有些炎热。

李基和郑言庆也没有立刻开始上课,而是坐在小院子里,看着爬满院墙的青色藤蔓,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一阵风吹过来,藤蔓上的橘子花摇曳。

郑言庆从屋子里搬出了茶炉茶釜,坐在李基身边,将茶叶碾成粉末。

“老师,今天我又认识了一个人。”

“哦,是什么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郑言庆说话,李基为他解惑。虽说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但若说到了解,十个言庆,也比不上一个李基。他将在荥阳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李基,李基马上就清楚了郑大士的打算。四品出身吗?那岂不是没有用处?

四品出身,还是个卑品罢了。

如果郑大士真的好心,至少也应该给言庆一个三品出身。

这对郑家而言,并不难办。如今九品中正制渐渐没落,各地的中正,很大程度上是受世家大族的控制。只要郑大士费点心思,为言庆办一个三品出身并不算难。

虽说三品也是卑品,可是和四品却有天壤之别。

杜如晦,房玄龄这些官宦子弟,全都是三品的出身。

拿到一个三品,至少也能让言庆的仕途顺畅一些。可一个四品……听上去好一些罢了。

不行,若是这样子的话,我儿就只能成为郑家的附庸。

郑大士那老家伙想要对付言庆的话,我儿也只能默默的忍受。我如今虽然落魄,可不代表我的儿子,可以任意被欺凌……恩,我得要给他找一个厉害些的老师。

他这里想着,言庆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基的思路。

“认识了什么人?”

“长葛县令房彦谦的公子,房玄龄。”

李基一怔,“你说的可是那开皇十六年,齐州进士房玄龄?”

“就是他。”

“哦,这个人倒是个持重之人,颇具才干。不过我听说,他现在只是个羽骑尉的武散官,跑洛阳做什么?”

没想到,李基居然也知道房玄龄这个人,言庆颇为好奇。

李基笑道:“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却也不是瞎子聋子。房玄龄中进士的时候,年仅十八岁。故而在当时,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十八岁中进士,那可是非常年轻,所以当时很轰动。

房玄龄那时候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直到仁寿二年时,隋文帝首开科举,重举秀才,杜正伦、杜正玄、杜正藏三兄弟同时点中,一门三秀才,掩住了房玄龄的风光。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69章 隋末大拆迁(下)

郑言庆回答:“房玄龄要去隰城做县尉了,正好和杜如晦一同路过。”

“杜如晦?就是那个杜陵碑痴吗?”

“正是此人。”

杜如晦好碑帖,在关中很出名。特别是在官宦子弟当中,尤为出名,以至于有人送他碑痴的雅号。他老子是长史,祖父是工部尚书,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却不喜欢官场。仁寿二年科举时,这家伙为了跑去衡山看碑,居然连科举都耽搁了。

李基笑道:“听说那碑痴得了一块好碑,怎地不在家琢磨,跑出来作甚?”

“不清楚,说是和他祖父一起来,而后要搬去我那边住。”

“杜工部来了?”

李基心里一咯噔,昨晚窦贤刚说过,杜果和章仇太翼会来洛阳,没想到今天这两人就已经抵达。他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微微一蹙眉,他们来了,那岂不是说……

“你确定杜如晦是和杜工部一起来的吗?”

“是啊,杜如晦是这么说的……对了,学生想起一件事,今天早晨我在河堤上见到了一群人,一个道士,还有一个老者。在河堤上指指点点的,也不知是为什么。”

“道士,老者?”

李基想了想,“那老者是什么模样?”

“恩,长的……老师这一问,学生倒是觉得,那老者的相貌,和杜如晦有些神似。不过他有一部美髯,学生颇有印象。莫非那个老者,就是杜如晦的爷爷不成?”

“十居八九。”

杜果爱美髯之名,在长安很有名气。

李基越发确定,杜果和章仇太翼,已经抵达洛阳。

只是他们要修治洛阳,不好好的在洛阳城里,跑城外做什么?难不成,朝廷准备和长安一样,修建新城?唔,若是如此,他们去河堤上,倒也能说得过去了。

“言庆,你信我吗?”

“当然相信。”

“你回去之后,向杜如晦打听一下,朝廷可是有修治洛阳的打算?若要修治,如何修治?”

郑言庆闻听先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基的意图。

洛阳,要重新修治吗?

历史上,隋炀帝登基之后,的确是迁都于洛阳。而且也留下了在当时修治洛阳的记载。

但怎样修治?

史书上并没有记录太详尽。郑言庆也一直以为,隋炀帝是在现在洛阳的基础上修治。

可是听李基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难道说,要营建新城?

如果今天早上他见到的那些人就是杜果等人,却跑到了郑家田庄毗邻的河堤上观望。莫非是要在郑家田庄上营建新城?那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整个田庄都被占据了?

言庆和李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不过两个人考虑的全不一样,言庆想的是,如果朝廷要征用郑家田庄的土地,那么即将到手的永业田和露田,不就是竹篮打水了吗?朝廷可能会给郑家予以补偿,但却不一定会给言庆他们补偿。毕竟,那些永业田和露田,是在郑世安名下。

既然是朝廷征用,那郑家肯定不会拒绝。

似言庆他们这些散户,相对着可就要吃了大亏。

郑家会为他们出头吗?就算是郑大士想,郑善愿会答应吗?如果不答应,只怕到时候,他祖孙二人还得要依附于郑大士。安远堂,还会再给他们一百亩良田吗?

而李基,考虑的事情和言庆又不一样。

他想的是,朝廷迁都洛阳的计划很可能已经确定。派杜果和章仇太翼前来,只怕是为了确定修治洛阳的计划。一旦确定下来的话,朝廷就会派出人手来监工洛阳。

而他呢,必须在被朝廷发现行踪之前,离开洛阳……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虽说李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想着还能和言庆待一段时间。可现在看来,却有些危险了。杜果和章仇太翼返回长安之时,就是他必须要离开洛阳的日子。刚刚和亲生骨肉相逢,虽然没有相认,但能在一起,终究是一种快乐,好过骨肉分离。

哪知道,这就要离开了?

李基一旁看着言庆,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他真不想离开,只是……

“言庆,水沸了!”

郑言庆醒悟过来,连忙把器具准备好,开始煎茶。

一釜香茶出来,李基品用着言庆奉上的茶水,心里面却在想着:找谁做言庆的先生?

当然了,这件事他不可能出面。

不过他可以请亲族,或者窦家的人出面,想必不会太难。

只是这个人选,要仔细斟酌才好。一般的人,李基还不屑于介绍,更要反复思量。

言庆静静坐在一旁,也在想着心事。

没了田地,就得要靠郑家的资助为生……

如果郑大士是提前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话,那他在赏赐田地时,怕就有了这个计划。

没有田地,就没有收入。

自己祖孙只能牢牢的依附在安远堂名下。十几名健仆需要花销,他祖孙也要生活。

不行,不管这是不是出自郑大士的意愿,这一百亩良田,都不能要。

可如果不要的话,郑大士又可能觉着他祖孙不和他一条心,反而会更加的危险。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郑言庆不由得感到有些可笑了。

返回

上一页

点击功能呼出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

篡唐 倒序 正序

《篡唐》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