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2部分阅读

还是‘贺若弼’这个名字。

历史上,也的确是有一个名叫贺若弼的人,恰恰是隋朝开国元老,也是隋文帝杨坚手下的重臣。资治通鉴中引隋朝丞相高颖的评语:朝臣之内,文物才干,无若贺若弼者。意思就是说,这隋朝满朝文武之中,在能力上,没人能超过贺若弼。

要知道,隋朝开国之后,名臣大将无数,隋文帝也早期也还算开明,而贺若弼能被称作无人出其左右,其能力由此可见一斑。贺若弼出手,难道也是奉杨坚之命?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徐妈母女的来历,恐怕更不简单吧!

李建国正思忖着,突然听到朵朵说:“娘,你快看,弃野小儿醒了!”

弃野小儿,也就是被弃之荒野的小孩子,说的正是李建国。李建国回过神来,就见朵朵撩衣襟,从身下拽出一柄明晃晃,光闪闪的匕首,眼中带着杀机,甚是吓人。

这小女孩儿要杀我?

李建国吓了一跳。

正好徐妈也看了过来,他略一犹豫,立刻开口,哇哇啼哭起来。

“朵朵,不许乱来,还不把绿珠收好?”

徐妈连忙把李建国抱起来,轻声道:“这娃儿也是命苦……再说了,小孩子能懂个什么?想来是肚子饿了。”

说着,徐妈解开胸襟,露出白嫩嫩,臌胀胀的奶子来,塞到李建国的嘴里。

这一夜之间,就吃了两次奶水。

对于四十岁的李建国而言,可真的是很无奈。

绿珠,是朵朵手中的匕首。

她把匕首收起来,正要开口,车厢里另一个婴儿,被李建国的哭声吵醒,也哭了起来。

“娘,他也醒了!”

朵朵话音未落,车窗外有人问道:“徐妈,小公子醒了?”

“想是饿了,我这就照顾。”

李建国还以为,那婴儿是徐妈的孩子。可听这口气,却并非如此。原本也不算太饿,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巴。徐妈把李建国放下来,伸手把那婴儿抱起来,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给他奶水,口中还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想来是摇篮曲之类的吧。

朵朵匍匐在徐妈的腿上,呢喃道:“娘,我想小小。”

徐妈的脸色一白,没有说话,可李建国却从她的眼角余光中,看到了一抹伤怀。

这对母女,绝对是有故事的人!

郑大仕一行车辆,在汜水关停留了两天。

汜水关,又叫做成皋。不过它还有一个为更多人熟悉的名字,那就是:虎牢关。

相传,西周穆王曾将诸侯进献来的猛虎,圈养在这个地方,故而才有了‘虎牢’的称呼。虎牢关,南连嵩岳,北频黄河,山岭交错,是勾连河北和洛州的要地。

在汜水关停留的两天,李建国大多数时候,都是被郑世安抱着。

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李建国也大致上弄清楚了郑大仕一家的来历。原来,这郑大仕的来历也非同小可,是出自荥阳郑氏的嫡传七支当中的一支。荥阳郑家?这郑大仕,居然是荥阳郑家的人?李建国可是吃惊不小,因为后世的荥阳,正在他的治下。

当然了,后世的荥阳,和这时候的荥阳不同。

如今的荥阳,在后世只是一个古镇,名为古荥镇。但这荥阳郑氏,李建国久闻其名。

历史从时间上划分的时候,习惯性把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时期,称之为中古时期。

而在中古时期,除了无数的战乱之外,还有著名的门阀制度

门阀制度形成于东汉时期,在两晋南北朝盛行。自西汉武帝以后,世人崇尚儒学,官僚多以经术而起家。他们授徒讲学,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形成一种社会力量。

特别是在九品中正制实行之后,选官只看家世声名。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大致上就是指的这种情况。世族垄断了官僚,同时通过相互联姻,构成了一个统治阶层。荥阳郑氏,就是这统治阶层的重要成员。

相传,郑氏的祖先可追溯至姬姓,因受封于郑,故而得名。

上古的历史,已难以确认。但荥阳郑氏在东汉崛起,人才辈出。其中最为著名的,有经学大师郑玄,还有曾为东汉扩土,担任过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的安远侯郑吉。

在经历五胡乱华的灾难之后,郑氏分为南北两宗,其中北宗的郡望就设立在荥阳。所谓郡望,也是一种身份的代表。就比如后世人相互介绍,说自己是什么什么地方的人一样。荥阳郑氏,在北朝后共有七房,分别是白麟、小白、叔夜、洞林、归藏、连山和幼麟(郑幼麟,亦即郑羲)。郑大仕,则属于连山一房后裔。

隋朝时,郑氏最为著名的,就是曾帮助杨坚篡周的郑译。

且不管郑译是出自什么目的,总之他有从龙之功,故而最为兴盛,也是郑家嫡传。

李建国暗自咋舌,难道自己重生之后,就要变成这郑家的一员?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o5章 门阀之郑氏(下)

郑大仕,时任隋朝骠骑将军。不过他这个骠骑将军,和东汉时期的骠骑将军可不太一样。隋朝的骠骑将军,只是府兵制度的基层军府主官,论品秩不过正四品。

而郑大仕的独子郑仁基,在朝中担任通事舍人,品秩更低。

由此可以看出,荥阳郑氏在入隋以来,的确是没落了。虽然还有郑译这一支在支撑,可郑译已故去,郑译的后人依靠着余荫勉力支持,显然已无法和当年相比。

不过,汜水关距离荥阳不远,郑家的名头,还是很有用处。

最明显的,就是那汜水关守将在得知郑世安的请求之后,二话不说,立刻派人打探。

李建国也说不清楚,那言家村是在什么位置。

但距离汜水关,显然隔着一段距离。如此追查,自然不可能查找到什么结果。于是在两天后,郑世安从汜水关守将的手中,拿到了相关文书,随郑大仕启程离开。

开皇年间,隋文帝对户籍的管理,非常严格。

特别是针对世族门阀中所隐匿的人口,更格外关注。丞相高颖,更是几次进行普查,以严格户籍的管理。当然了,世族门阀若是想要隐藏,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只不过郑世安五代服侍郑家,身份和地位和普通奴仆不一样。所以当他要收养李建国的时候,自然会为他办理户籍。只不过在相关文书上,李建国的名字,已变成了郑言庆。待到回转荥阳以后,再办理相关手续,就算有了正式的身份。

郑言庆?

在郑世安的怀中,李建国反复的重复这样一个名字。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算正式融入进了这个时代。从今以后,他叫郑言庆!

从汜水关到荥阳,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

郑世安因为要在郑大仕身边听命,所以把郑言庆留在了徐妈母子的车上。

要说起来,徐妈母子并没有资格坐在车里。之所以能上车,则是因为车中的另一个婴儿,郑仁基的儿子,郑弘毅。郑言庆躺在虎皮褥垫上,侧着身子,看着熟睡中的郑弘毅。但在他脑子里,却没有半刻休息,思索着未来将要面临的事情。

如果推算不错,如今应该是开皇末年。

开皇之后,是四年仁寿,接下来就是一代昏君,隋炀帝杨广的执政期。

待到隋炀帝灭亡时,自己应该是二十多岁,然后他要迎接的,将会是一个盛世的到来。

该如何走?

郑言庆必须要有一个规划。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规划未来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正好奇的盯着他上下打量。

朵朵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徐妈的身旁。

而徐妈则凝视着郑言庆,心里充满了好奇……

这是一个古怪的婴儿,几天下来,很少听到他哭闹,非常安静。

一般而言,婴儿的吃喝拉撒都不受控制。偏偏这个小家伙,竟好像懂事一样,根本不用徐妈去操心,更不会像小公子郑弘毅那样子,一天要换好几次的尿布。在大多数时候,小家伙总是瞪大乌溜溜的眼睛,有时似乎很好奇,有时却像在思索。

思索?

徐妈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她是在嘲笑自己,又有哪一个小孩子,还在襁褓中就开始思索?

不过,这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不是吗?

郑家在荥阳,颇有基业。

七房各有住所,但最祖宅只有家主嫡传才有资格居住。郑大仕虽有功名,但也不能住在祖宅,他所居住的地方,名为安远堂,也是郑家在荥阳一处重要的基业。

堂号,也是世家大族的一个代表符号。

与大多数世家不同,荥阳郑氏拥有两个堂号,一个叫著经堂,是为了颂扬东汉末年的经学大师郑玄命名。只有族长一支,才能居住在著经堂;而另一个堂号,就是郑大仕这一支所在的安远堂,因汉宣帝时,郑吉平定西域,被封为安远侯而命名。

这两个堂号,从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了郑家文治武功的理想。

郑大仕在安远堂门外下了马车,对郑世安说:“世安,你先把孩子安顿下来……对了,等一下我再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奶妈,正好方便照顾。你安顿好了,再过来找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郑世安在安远堂不同凡俗的地位。

这时候,徐妈抱着郑弘毅和郑言庆,走了过来。

郑大仕看了一眼徐妈,沉吟片刻之后,沉声道:“这样吧,就让徐妈过去照顾吧。”

徐妈虽已年近三十,但徐娘半老,正有风韵。

郑大仕在洛阳买下徐妈母子,只是因为郑弘毅的母亲刚故去,孩子也需要奶妈。

可他发现,郑仁基似乎对徐妈颇有意思。

郑大仕不得不多一个心眼。郑仁基也正是年富力强,妻子故去,郑大仕考虑着给他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续弦。而且心中已有了考校,郑大仕可不想这时候节外生枝。

世族联姻,对声名也很看重。

郑仁基妻子刚故去,如果和奴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话,德行又亏,会影响到亲事。

可郑言庆一听,却是心里一咯噔。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朵朵那小女孩儿,怀中有绿珠宝刃,而且身份非常诡异,实在不应有太多牵连。本能的,他想要开口拒绝,从襁褓中伸出手,咿呀的反抗。

郑世安却笑了,“看起来,这孩子倒是和徐妈挺合缘,就依老爷所说。”

他从小陪着郑大仕,对郑大仕的心思,当然也最为了解。

但郑言庆却不愿意,实在是因为朵朵母女,来历不明,留在身边的话,太危险了。

只是,这件事却没有他反对的余地。

郑言庆心里正纠结着,就见从远处,一匹白马疾驰而来。

马上端坐一名文士,在安远堂门外跳下了战马,快步就走到了郑大仕的跟前。

“善果,你怎么来了?”

郑大仕有些奇怪,开口道:“我正说洗漱之后,就去著经堂祭拜先祖,你却先过来了。”

男子虽是文士打扮,宽袖大袍,衣带飞扬。

可是体型却很魁梧壮硕,透着一股子豪壮之风。

他在郑大仕面前行礼,而后说:“叔父,归昌公听说叔父回来,要我请您立刻过去,有要事相商。”

归昌公,是郑译的长子,名叫郑善愿。

郑大仕一怔,立刻知道出了大事,连忙问道:“善果,族长要我过去,出了何事?”

郑善果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郑言庆还是听了个大概。

只听他轻声道:“叔父,长安传来消息,元妃在十日前,故去了!”

郑大仕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o6章 有故事的人

郑言庆后来才知道,这个郑善果是郑译兄弟的儿子。借助郑译的关系,郑善果现如今刚刚从沂州刺史的位置上卸任,升任右光禄大夫,地位远远高过了郑大士。

可在郑大士面前,郑善果只是一个晚辈。

哪怕他身为嫡传一支,面对官职小过他的族叔,也必须要恭恭敬敬。

郑善果所说的‘元妃’,正是隋太子杨勇的正妻。

后世的史书里,对隋太子杨勇颇有同情之意,说他性情温厚,有长者之风。只不过喜欢奢华,有些贪恋女色。

对这个说法,郑言庆不太相信。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李唐夺取了杨隋江山,自然会有一番粉饰。隋炀帝作为亡国之君,不可避免的会遭受诋毁。那么当年作为隋炀帝滴对手,杨勇自然会被美化。不如此,又如何能凸显出李唐的丰功伟绩?更何况,这《隋书》出自唐人之手……

杨勇不喜元妃,由来已久。

后来有娶了云诏训为妾,更是把原配抛之脑后。

元妃也是贵族出身,又如何受得了这种冷落。加之身体缘故,最后因心痛而猝死。

荥阳郑氏,一直都支持太子杨勇。

虽然不知道元妃之死,会出现什么结果,但郑家的人都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隋文帝的老婆,是独孤皇后,是个性情善妒的女人。

想当年隋文帝起家,多半有独孤皇后家族的支持,故而对独孤皇后也是言听计从。

杨勇贪恋女色,原本就不得独孤皇后的喜爱。

元妃又是独孤皇后为杨勇选中,她这一死,定然会引发出独孤皇后和太子的冲突。更何况,现如今身为晋王的杨广,从江都回转长安,对太子之位是虎视眈眈。

所以,元妃的死,必定会引发一场动荡。

而郑家,必须未雨绸缪,分析判断之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归昌公郑善愿这时候请郑大士过去,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情……

不过,对郑言庆而言,郑家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无法参与,也无力参与其中。

数日之后,郑言庆得到了户籍,正式落户在郑家。

如郑言庆所想,元妃的死,拉开了晋王杨广和太子杨勇之间的斗争序幕。

而郑家在杨勇和杨广之间的选择上,也出现了巨大的分歧。郑氏族长郑善愿,力主继续支持太子杨勇。郑大士和郑善果却认为,杨勇志大才疏,恶了独孤皇后,恐怕凶多吉少。最重要的,杨勇虽然一直辅佐杨坚做事,可是在威望上,远不如晋王杨广。即便是有高颖、贺若弼、史万岁这类重臣的支持,仍不是杨广的对手。

细数杨广身边,也有杨素、韩擒虎这样的能人。

而且,杨广有征伐南陈的功勋,特别是驻守江都的一段时间里,更招揽了大批南朝名士。杨广本身也工于心计,甚得独孤皇后喜爱,杨勇只怕难以坐稳太子之位。

这两个结果,或多或少的产生了郑氏家族的内部分裂。

郑善果等人开始寻找与杨广交好的机会,而郑善愿则继续明目张胆的支持杨勇。

开皇二十年十月,也就是郑言庆来到郑家的第三年,隋文帝杨广废杨勇太子极其子女为庶人。十一月,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并在次年,改元仁寿,结束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太子之争。

郑家在这场争斗中,并未受到太明显的波及。

郑善愿虽然站错了队伍,隋文帝却没有过于怪罪,反而封郑善愿的两个兄弟郑元璹郑元琮为成皋郡公和永安男爵。在满朝文武的眼中,荥阳郑氏似乎更受恩宠。

“欲取之,先予之!”

郑大士私下里和郑世安说:“善愿支持太子,已恶了皇后和晋王,只怕难以长久。”

对于郑大士的观点,郑言庆在心里表示赞成。

只是,郑言庆如今不可能把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因为他要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郑家的命运,自有郑家人操心。

数百年的世族门阀,当然会有他们自保的手段。

转眼间,郑言庆三岁了。如果按照隋朝人计算年龄的方法,他实际上已经五岁。

由于郑世安的缘故,郑言庆虽然只是郑家的奴仆,但生活的非常舒适。

郑大士在安远堂里挑选了一个宅院,送给了郑世安。那是一个狭长四合院型,面积不大,配套却很齐全。由大门处往里面走,依次有中堂、后院和正寝。东西两相各有两处廊屋,还可以用来住人,以及圈养牲畜。

徐妈母女,就住在前院的廊屋。

郑言庆所关心的,也正是源自于徐妈母女。

徐妈早已不再是奶妈了。

郑言庆断奶之后,郑世安让徐妈继续留在他的宅子当中。

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在郑世安看来,郑言庆虽然断奶了,可毕竟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

而郑世安在郑家的地位,又极为特殊。别看他也是贱口出身,是郑家的奴仆。但在安远堂,除了郑大士和郑仁基父子以外,就属郑世安的权利最大。即便郑仁基续弦,迎娶的清河崔氏之女也很精明,但取代郑世安在安远堂的地位,绝非易事。

所以,郑言庆也是贱口出身,在安远堂,却过得非常逍遥。

他之所以对徐妈母女感兴趣,是因为他发现,这徐妈母女的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仁寿元年三月的一天,一身白裳的郑言庆,坐在中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朵朵在堂前舞动拳脚。朵朵已经八岁了,也许是练武的原因,身体发育的很早。才不过八岁年纪,身材却很高挑,比郑言庆高了快一个头,生的更是亭亭玉立,一副小美人胚子的模样。

朵朵的拳法,不算很复杂。

两眼紧盯着手掌,出拳时看似缓慢,但收手时却快如闪电。

一收一放,一快一慢,变幻莫测,产生出极为强烈的视觉冲突。郑言庆不是第一次看朵朵练拳,事实上早在两年前,他就发现了朵朵会武的这个秘密。也正因此,他对徐妈母女产生出更强烈的好奇心,不止一次的猜测,徐妈母女的来历。

“朵朵姐姐,你这练得是什么?”

郑言庆前世不懂武术,但对于武术,却极为好奇和向往。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

即便是性情但莫如郑言庆这样的人,也不能例外。两年来,他经常坐在台阶上看朵朵练功,而朵朵呢,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的习以为常,早已无视他的存在。

“降龙功!”

朵朵随口回答。

如今,她也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动辄拔刀的小女孩。对郑言庆,也没有那么多敌意。

她也知道,郑言庆是个很古怪的小家伙。

他不像同龄的小孩子那样好动,在大多数时候,他沉静的好像一个大人。就比如这练拳,一般的小孩子肯定无法耐住性子,即便是朵朵,每天练拳也觉得枯燥。

可郑言庆经常是一坐大半天,看着她练拳。

平日里若无事,就拿着一根小棍子,在后院的沙地上写写画画,显得有些孤僻。

偏偏徐妈对他的这种行为很感兴趣,甚至还让朵朵跟他一起练习。

所以,朵朵对郑言庆谈不上好感,但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和郑言庆在一起时,虽然有点无趣,却也能心境平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朵朵很难说清楚。

“降龙功?”

郑言庆似是轻描淡写的问道:“朵朵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徐妈此时不在家,郑世安则在安远堂书房里伺候郑大士,郑言庆这才会开口询问。

“唔……从小就会了。”

朵朵的回答,也好像很随意,但口风很紧,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

但郑言庆还是得到了一些消息:朵朵的出身不会太低!

俗话说的好,穷文富武。

穷苦人家,没有太多的手段,只能依靠读书来寻求出路;可练武之人,要洗髓伐毛,各个方面都要花费金钱,普通人家的孩子,就算想要练武,也支付不了昂贵的费用。

在郑家三载,郑言庆耳闻目染,也了解了许多事情,当然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朵朵擦了一把脸,在郑言庆身边坐下。

练完功后,她出了不少汗,不过汗味里有一种淡淡的少女体香,也许就是人们时常说的‘香汗’吧。

“小秀才,你整日看我练功,是不是想学?”

因为郑言庆喜欢写写画画,朵朵戏称他为‘秀才’。这秀才,原本是指才能秀异之人的意思,不过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一种功名。

朵朵说:“我曾听人说,男儿大丈夫,当提三尺剑而求取功名。你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手无缚鸡之力,将来如何出人头地?不如,我叫你练功。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派上用场。但不知,你能吃得苦吗?”

言语之间,颇有轻视之意。

与后世的重文轻武相比,隋唐尚武之风颇为盛行。

刚经历了五胡乱华,南北朝分裂,即便是那些以经史传家的世家大族,也要讲究文武双修。就以郑家而言,著经堂以文,安远堂论武。郑大士的祖上郑连山,就是以武起家,后有郑先护郑伟郑顶等人,也都是勇武绝伦,扬名于大江南北。

郑大士同样是善于骑射,年轻时能骑烈马,开强弓。

只是到了郑仁基时,由于体质不好,所以改而专攻兵法,但犹属于武事的范畴。

郑言庆有些心动。

他知道,等到大业之后,将有乱世到来。

能习得一技防身,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记得初唐之时,可是名将辈出的年代。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能练成什么样子。

“朵朵姐姐,我也能练武吗?”

“为什么不能?你才五岁,正是练武的好年纪。只要能吃得苦,坚持下去,一定能练出来。”

郑言庆想了想,故作天真道:“那我也练!”

“小秀才,练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功法之外,还要有辅助以各种药物……那需要花费很多钱帛,你最好和你爷爷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让你练武。如果你爷爷愿意,我可以给你配些丹药。只是配备丹药的花费,可是非常惊人!”

朵朵的脸上,露出一抹小狐狸似的笑容。

那语气颇有引诱之意,让郑言庆不由得多了几分小心。

“姐姐,练武很费钱吗?”

“当然了,有道是百日筑基,千日炼气,十载化神,甲子还虚。这每一步,都要有大量的钱帛作为基础。仅仅是筑基,运气好的话,百日可成,运气不好,十载未必有结果。更别说筑基之后,还要易骨、易筋、洗髓……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以前我练武的时候,哈……教我降龙功的师父说习武需讲资质,但更要持之以恒。所以,资质和坚韧,占居其六,而剩下四分,钱三缘一……机缘固然重要,可如果没有钱帛支持,打好基础,也休想练出成就。这四者,缺一不可,你明白没有?”

朵朵笑容很灿烂,语气也很温和。

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郑言庆很少见朵朵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这其中固然有郑言庆的性子秉承前世的缘故,有些清冷,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若非至交,很难有太密切的联系。而另一方面,徐妈母女的来历有些诡异,让郑言庆不得不谨慎。朵朵又不是个好相处的女孩子,所以大家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很少亲切交谈。

朵朵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郑言庆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他善于掩饰,又是个小孩子,就算成年人也难觉察到他心思变化,更不要说朵朵才七八岁,怎可能看出端倪?她越是笑容可掬,话语亲切,郑言庆越是小心。

“朵朵,你现在可曾完成了筑基?”

朵朵先露出骄傲之色,而后又颓然轻轻摇头,“本来在两年前就可以完成筑基,进入炼气易骨阶段。可是……小秀才,我可不笨,只是因为条件限制,耽搁了!”

这小丫头并不是真心想要教自己练武,恐怕是要借自己的方便,完成筑基功夫。

郑言庆是什么人?

朵朵虽说已尽量小心,可不知不觉间,还是被郑言庆看破了心思。

想来,朵朵进入郑家的时候,正处于筑基的阶段。之所以隐入郑家,一方面有藏身的目的,另一方面恐怕也迫于生活的压力。一介奴仆,又能有多少收入?求个温饱就足矣。可朵朵要练功,要打基础,需要药品辅助,没有钱帛,又如何成事?

“朵朵姐姐,没有药物辅助的话,是不是很难完成筑基?”

朵朵摇摇头,“那倒不是……师父说过,持之以恒定能突破,但越早完成越好,因为年纪越大,突破就越难。如果过了炼气易骨的最好年纪,日后就休想达到宗师的境界。”

郑言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忍不住问道:“那当今之世,谁是大宗师?”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却让朵朵有些不耐烦了。

“小秀才,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跟我学习降龙功?”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o7章 安远堂二爷(上)

郑言庆不知道朵朵找他,究竟是徐妈的主意,还是她自作主张?

但想来,自作主张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根据他的观察,徐妈是个谨慎小心的女人,绝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情。来郑家已有三年,徐妈非常低调,从来不惹事。

这里面,有郑世安的因素,但更多的则是因为徐妈自身的缘故。

比如,她很少离开郑世安的住所,待人接物也很小心,从不和别人争抢什么风头。要说起来,徐妈长的挺清秀,但她从不打扮,反而有意无意的掩饰她的容貌。

崔家小姐过门之后,还带过来了两个通房丫鬟。

久而久之,郑仁基甚至忘记了徐妈的存在。当年的那点小心思,也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郑言庆觉得,今天朵朵主动来找他,恐怕是瞒着徐妈。

按照她的说法,她已完成了筑基,需要足够的条件,来突破瓶颈,早日进入炼气的阶段。虽然郑言庆不了解朵朵说的合适年龄究竟是多大,但想来已快要临近。

否则,朵朵怎可能找上自己?

郑世安是安远堂的大管家,手中掌握着财政大权。

安远堂一应收入支出,按道理应该是由郑大士和郑仁基掌控,亦或者由崔家小姐来接手。但郑大士对郑世安极为信任,而郑仁基在和崔家小姐成亲之后,变得官路亨通,竟然攀上内史令杨素的路子,官拜内史府法曹参军,从六品的职务。

如此一来,郑仁基更无暇打理家务。

崔家小姐的性子柔顺,也镇不住府内的那些家伙。郑大士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郑世安打理。如果没有特殊的缘故,郑大士也不过问,读书养气,乐得逍遥。

郑言庆猜测,朵朵恐怕是看中了郑世安手上的权力。

借口让郑言庆习武,以赚取好处,来尽快突破她目前的瓶颈。不过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居然能有这样的心计,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倒是让郑言庆心里颇为吃惊。

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毕竟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你要习武?”

当晚,郑言庆向郑世安提出了习武的请求。

毕竟他要习武,要筑基,就必须要有郑世安的支持。否则,他又如何支付如此庞大的费用?

言庆说:“爷爷,我见朵朵姐姐练武,非常有趣,所以想跟她学。”

朵朵习武的事情,郑世安也不是不清楚。

郑大士的祖先郑连山,当年就是以雄武而闻名。安远堂口有一块石碑,据说是郑连山当年所立,上面刻着:武德有七,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和众、丰财。

这句话是出自《左传-宣公十二年》里,里面所说的‘武’,不仅仅单指武术,还包括了军事谋略等各个方面。总体而言,在隋唐时期,武术和军事可通称为‘武’。

郑大士本身也精于骑射,弓马娴熟。

郑世安虽算不上什么高手,却也有两膀子力气,年轻时更打过仗,杀过人,眼光还是有的。开皇以来,虽然天下大治,但隋文帝杨坚也是个好战之人,两晋南北朝流传下来的尚武之风,依然很浓郁。不仅世家子弟练武,寻常人家也会把式。

不过,普通人家的把式,和世家子弟的习武,并不相同。

那需要有一个系统的功夫和练习,一般人家很难掌握。即便郑世安在安远堂地位不低,可终究还是一个奴仆贱口出身,郑家流传下来的功法,不可能传授给他。

所以,郑世安虽然知道朵朵习武,但却不清楚其中的奥妙。

灰白的眉毛微微一蹙,郑世安陷入沉思。

“言庆,朵朵有没有告诉你,要教给你什么功法?”

“好像是降龙功。”

郑世安没听说过这种功法,但却肯定了一点,朵朵的出身,恐怕不会太差了!

自北周伐齐,隋文南征以来,落魄的大户人家比比皆是,倒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

如果朵朵出身大户人家,那懂得功法,倒也正常。

事实上,郑大士也看得出徐妈母女出身不俗,把她们安排给郑世安,也有让郑世安监视的意思。原本以为,能从这功法中找出一些端倪来,现在看来,恐怕不容易。

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

郑世安心里暗自冷笑:只要在这安远堂里,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同时,他也确实希望郑言庆能有防身之技,将来说不定还能靠着一身武艺,在郑家换得一席之地呢。郑世安是奴仆,却不代表他也愿意子孙一辈子伺候别人。他五代为郑家效力,从内心深处,对郑家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郑家立足。这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世家大族,同样需要新鲜血液。

郑世安的母亲,就是郑家庶出旁支。

若非他失去了生育能力,说不定现在已经列入郑家族谱之中。他这辈子没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寄希望于郑言庆。说不定将来,郑言庆真的能实现他的这个愿望。

郑世安三思之后,沉声道:“言庆,你若是真想习武,那就要好好练,切莫半途而废。其他事情,不必操心,不过有一件事,你还需牢记。不管朵朵送给你什么丹方,都必须先让我过目。这些东西,将来可能有大用处……别问为什么,你记下就是。”

郑世安,开始为以后考虑。

言庆不清楚他的想法,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就这样,郑言庆的生活里,除了原先的写写画画之外,又多了一件事情。

他前世就好书法,也临摹过许多帖子。虽说重生后换了一副身体,但底子犹在。

但纸笔昂贵,非普通人家能拥有。

即便郑世安打理安远堂的财货,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贪墨。

于是,言庆就效仿古人,用树枝在沙地上练字。先把基础打好,日后再以纸笔书写,当水到渠成。不过习武之后,练字的时间就随之缩短,早晚习武,日中练字。

时间一天天流逝,冬去春来,转眼两载。

郑言庆在不知不觉间,已渡过了五载春秋……

按照古法计算,郑言庆七岁了。

和同龄人相比较,言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出众之处。不过在大人的眼里,他还是有些古怪。比如说,他不会和其他的孩子玩耍,也很少惹是生非,性子沉静的,好像一个小大人似地,非常懂事。以至于许多人都说,郑世安有一个好孙子。

但对言庆而言,两年的时间,让他对这个时代,又增加了很多了解。

就比如搏击之术,古人创造搏击之法,是为了在天地之间,寻求生存之道。古人所面临的生存环境险恶,为了裹腹,要不断和猛兽战斗。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技击之法,到后来,又融合各家思想以及养生之道,而创造出独特的战斗手段。

与言庆前世见到的那种所谓的套路武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两晋时期,又有6静修揉合炼气术,最终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这才流传到今日。

朵朵教给言庆的降龙功,是一种强大气血的功法。

以气血养神蓄精,是降龙功的根本。按照古代养生学的说法,人在七八岁时,齿发更生,气血初成。降龙功就是要激发潜能,强壮气血运行,从而使血脉旺盛。

等到七八岁时,则气血远胜常人,精气神三宝更盛。

朵朵在一年之前,借助丹药之力,成功激发气血,得以凝气壮骨,进境一日千里。

言庆则依旧处于打基础的阶段。

按照朵朵的说法,言庆如今年龄还小,过早激发气血,会使身体产生不良的反应。

所以,即便郑言庆已熟练降龙功,却始终不曾突破。

言庆自己也不着急,他练武本就是兴趣使然,能有成就当然最好。若是不成,能强壮筋骨就行。郑言庆自己不着急,朵朵?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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