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寒的视线重新移到那辆蓝色轿车,与黑暗中的另一双眼睛对视着。在她身旁,有两个穿着工装的人正做着收尾工作,另有两个人从坑底爬上来,向蓝色轿车做了个手势。
果然,轿车里的人在暗中指挥着。
胭寒被推到了坑边。她本能地撞开旁边的人,想要逃开。但有人比她更快,赶上一步,将她推倒了。
她侧卧在坑边,往下看了看,土坑很深,像野兽的嘴巴,等着吞吃猎物。坑底有个棺材,盖子半掀半掩。
胭寒的惊讶大过了恐惧,不相信邓菲会把她活埋。
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是徒劳。她被三个人抬起来,放进棺材里。躺进去以后才知道,狭窄坚硬的棺材很不舒服,而且味道难闻,有股腐烂的油腥味。
(119)标记
谢胭寒躺在棺材里,望着夜空。苍穹无星,是个阴暗深重的夜晚。仿佛在为她送葬。
这一刻她想起许多往事,最终都成了一片凌乱的碎片。
胭寒看到土坑上缘出现了一双脚。她不会认错,那是邓菲的脚。
邓菲俯身看着胭寒。原本她想在车厢里指挥,不要露出真容,但她还是克制不住,或许是得意,或许是嘲讽之情,她要亲眼看着谢胭寒躺在棺材里。一个女人可以决定另一个女人的命运。从一开始便是如此,邓菲,可以任意地支配谢胭寒。
她想表达的,便是这个意思。
“谢胭寒,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我要你在地下度过四十八小时,如果你能挺得过去,我会把你放出来。你来大马,不就是为了获得一次重生吗?死而后生,现在我给你举办这个仪式,叫你破茧成蝶。”邓菲冷冷地说。
胭寒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邓菲咬牙切齿地说:“相比我一年多忍受的痛苦,你这四十八小时的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胭寒闭上眼睛,仍是沉默。
邓菲等着胭寒向她求饶,涕泪横流,摇尾乞怜。尽管她不会心软,更不会放掉胭寒,但她要享受那种尊荣。然而,胭寒不给她那样的尊荣,甚至无视她。
邓菲又怒又怨,从齿缝漏出一句话:“死到临头,还是这么硬。”
胭寒这才说道:“邓菲,既然这么恨我,干脆直接杀掉多好,何必颠三倒四,费这么大的周折,不是更显得你可怜又可笑!”
邓菲的嘴唇变成铁青色。恶狠狠地挥了挥手。棺材盖子合上了。
邓菲转身走开。秀桂站在三米之外,淡漠地注视这一切。
几把铁锹开始舞动,棺材上盖起了土,土层越积越厚。他们并不是胡乱填土掩埋,而是保持一个角度。
大坑填平后,邓菲吩咐他们,在旁边插一根树杆,作为标记。
胭寒便在树杆下边。
……
(12o)地下黑暗
谢胭寒在黑暗中,能感觉到一股气流,若隐若现。她艰难地转动脑袋,看见棺材上边有个孔洞,插着一只管子,不用猜,管子的另一端在地面,这样她便不会窒息而死。
她的手摸到一只矿泉水瓶子,沉甸甸的。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她只能依靠这瓶水度过。
邓菲居然想出这种办法,要把她逼疯。
独自在地下,一动不动,四十八小时,的确会让人发疯。
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黑暗挤压着恐惧,恐惧挤压着绝望,头脑中的神经稍一颤抖,便会爆炸。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咝咝的声音。胭寒茫然不知所措,片刻后,她才听出来,那是对讲机的电流声。
她握住了对讲机,里边响起邓菲的声音:“谢胭寒,舒服吗?”
胭寒没有作答。
“你现在求我,或许我会大发善心,把你挖出来。”
胭寒仍未回应。
“你乖乖享受吧,我回家陪着重阳。”邓菲得意地笑着,关了对讲机。
胭寒在一片死寂中,默默地数着秒数。度日如年。其实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胭寒让自己睡着了。睡觉可以延缓痛苦。她打个盹儿,很快便醒来,睁着双眼,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只过了十分钟,她却觉得自己度过了一生。
她又闭上眼睛,让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回忆中。她想起第一次遇到梁欢城的情景,梁欢城坐在办公桌后边,嘴角噙笑……接着她想起第一次遇到沈重阳的情景,她怎么也看不清沈重阳的容貌,只能凭直觉……
胭寒有意放慢回忆的节奏,这样就能把时间浓缩起来。
她一步一步回忆着,从沈重阳想到了峤峤。耳畔仿佛回荡着峤峤的哭声。那声音太强烈、太真实,胭寒猛地抬起脸,额头撞到了棺材盖,嘣地一声响,她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响着。
胭寒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间只过去了三十分钟……
…… ……
(121)苏醒
沈宅。
阁楼密室。
沈重阳仍在昏睡,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色苍白,睫毛遮在眼睑上。
共有四个医生为沈重阳诊病,两位名西医,两位名中医。郑碧月和邓菲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此刻的心愿是一样的:确保沈重阳活下来。
四个医生都接到了特别声明,并且与沈家立了合同,要求为病者保密,不但要对沈重阳的病情守口如瓶,同时还要保证不把沈重阳治病的地点泄露出去。
作为回报,沈家付给医生的,是巨额诊疗费。
上午刚刚来了位西医,细致地检查之后,留下了药物。午后,一名中医师前来会诊,在双方不冲突的情况下,通过针灸施以救术。
沈重阳今天苏醒了两次,第一次十五分钟,第二次三十分钟。
第二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双目空洞,却似有话要讲。
邓菲在床侧,俯身,将自己的耳朵贴近沈重阳的嘴唇,听见微弱的声音说了两个字:“……胭……寒……”
邓菲面无表情,抚着沈重阳的面颊,低声说:“她很好。”
――她将在地下的黑暗中,煎熬四十八小时。
邓菲忽然有些焦躁,不是担心胭寒死掉,而是担心沈重阳正在逐步康复,虽然眼下仍旧严重,但四位医生众口一辞:病人的求生愿望极为强烈,随时可能激发能量,让自己坐起身。
沈重阳一旦好转,邓菲再要对付谢胭寒,就不那么容易了。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让谢胭寒发疯。
邓菲看着沈重阳又昏睡过去。她松了口气。其实这样也挺好,反正沈重阳死不了,躺在这里安安静静,只属于她一个人,任她摆布,不会对她说半个“不”字,简单乖巧,像个婴儿。
邓菲甚至想过,万一沈重阳成了植物人,自己能不能每天浇灌他?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好笑。
(122)坐卧不宁
邓菲正在沈重阳的病床前浮想联翩,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猜,是郑碧月来了。
郑碧月推开密室的门,身上带着一股子檀香气味,扑面而来。
“菲儿,重阳怎么样了?”郑碧月张口便问。
“婆婆,重阳刚才醒了一会儿,半个钟头时间。”邓菲说。
“他醒来时,为什么不告诉我?”郑碧月颇为不满。
邓菲早有对策,轻声说道:“对不起,婆婆。我不敢随便离开床榻,只怕重阳醒来后有什么变化,而且我不知道他能醒多久。”
郑碧月叹口气,“你说得有理。
郑碧月将目光投向沈重阳,一脸忧虑。
邓菲察颜观色,轻声说:“婆婆,医生对重阳的恢复很有信心,您不用担忧。”
“沈家上上下下,没有了重阳,怎么行?”郑碧月说。
邓菲心底冷笑,脸上却是一派肃穆之情。
郑碧月忽然问:“秀桂呢?”
“我让她去休息了。她这几天太累,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觉。”邓菲说。
……
秀桂在自己的房间,只睡了一个钟头,便坐卧不宁,从床上爬起来。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现在是凌晨时分,谢胭寒已经在地下待了六个钟头。
秀桂在房间踱步,思前想后,脑子里乱糟糟的。
终于,她从房间出去,悄悄溜到后院。她躲在黑影中,伸长脖子观察后门的值班守卫。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不在岗。这是个机会。
秀桂缓步上前。
那守卫一见秀桂,惊讶地问:“秀桂,你做什么?”
秀桂嫣然一笑。这个守卫一直在暗恋秀桂,秀桂心知肚明。此刻她的一笑,让守卫神魂颠倒。
秀桂笑过之后,面色变冷了:“我有事出去,你不要多问。”
守卫知道秀桂的身份,不但贴身服侍郑碧月,而且与邓菲关系甚密,是沈宅的红人。守卫别的不懂,规矩还是懂的,豪门里经常有些事,不要听、不要看、更不要瞎打听。
还有个重要原因,午夜之前,从后门出去了两辆车,其中一辆车里坐着邓菲和秀桂,而另一辆车里,据说坐着谢胭寒。守卫猜测,这几天沈家肯定在发生大事。
(123)消失
“秀桂,出门要小心啊。”守卫体贴地说。
“你让谁小心?!”秀桂猛地问道。
守卫一怔,嗫嚅着说:“我……我请你当心,天还没亮。”
秀桂瞥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路驰奔到郊外。然后下车,自己沿着小路往前急走。她脚步踉跄,身姿倾斜,几次险些跌倒。东边天空露出一片鱼肚白,再过两个小时,天光大亮,郊外难免会出现人影。秀桂加快了步伐。
气喘吁吁跑到目的地。
她先爬到斜坡上,往前看去。一株小树孤零零伫立在野地上,那是一个标记,在那下面,谢胭寒躺在棺材里,眼下已经躺了近八个钟头。
秀桂往四周眺望,没有一个人。
她跑向斜坡,来到小树前,动手挖了起来。先将树旁的一个包裹挖出来,里边是个对讲机,另一个对讲机在棺材里,在谢胭寒手边。
秀桂手指哆嗦着,把对讲机打开了……
……
一团漆黑中,胭寒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电流声。那声音不大,却让她感到头痛欲裂。她已经进入了失神状态,任何一点小波动,都可能让她崩溃。
“是谁?”胭寒问。
无人回应。耳畔仍只是沙沙的电流声。
“邓菲,你想干什么?”胭寒接着问。
仍然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胭寒的脑子里纷乱如麻,无法理清思路。她努力镇定情绪,让自己舒服一些。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下躺了多久,时间对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耳畔的电流声突然消失了。
胭寒并不感到失望。因为原本就没有期望。
……
秀桂关掉了对讲机,然后走到旁边,将那根树杆拔出来,扔到了远处的树林中。她站在斜坡上回头眺望,茫茫野地,没有任何标记可以证明谢胭寒在哪里,就算现在让秀桂顺着原路回去寻找,也不可能找得到。
谢胭寒彻底消失了。
(124)雨后
秀桂做这一切时,面无表情,嘴唇抿着,眼里有一丝幽寒的诡异神色。
自从邓菲让人把谢胭寒埋到地下后,秀桂便在考虑这件事。有个念头搅得她不得安宁,最终她决定,让谢胭寒死去。
谢胭寒死了后,沈重阳会质问邓菲,邓菲必须背负一切责任。到那时,秀桂会找机会向沈重阳透露:谢胭寒是被邓菲活埋的。沈重阳必然会震惊,进而感到震怒,自己的妻子居然把峤峤的妈妈活埋了――如此残忍。邓菲还是个人吗?
秀桂认为,即便沈重阳并不真爱谢胭寒,也无法容忍自己身旁有邓菲这样的女人,所以他一定会与邓菲产生裂痕,并最终将邓菲赶走。
如果沈家的两个女人,一个死,一个走,那么,秀桂就成了唯一可以信赖的女人。到那时,她便能占据一席之地,成为沈重阳的妻。她的成功,指日可待。
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也是借刀杀人之计!
秀桂想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鬼气森森的。她把手中的对讲机砸碎,抛撒在树林深处。然后迎着晨曦,向城市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在地底下,谢胭寒陷入昏迷。
秀桂刚刚回到沈宅,清晨的微光被乌云遮蔽。一场风雨降临。秀桂很高兴,这场暴雨,将把所有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等到四十八小时后,邓菲去野地,发现树杆不见了,只会当作大风卷走了。
不知那时邓菲是什么表情――欢喜?惊慌?漠然?
鬼知道。
这时,窗外已经响起了阵阵雷鸣……
……
一场暴雨过后,沈宅恢复了平静。
邓菲却一刻没有闲着,她算一算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四十八个钟头。谢胭寒这时候应该只剩下半条命,奄奄一息,等着她的大驾光临。
邓菲开车离开沈宅,想先一步去郊外看看情况。路上,她想,经过了这件事,谢胭寒即便不发疯,也会变得魂不附体,每天生活在噩梦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恐骇异常,哪里还有力气与她对抗?
想着想着,她得意地笑起来,她已经把谢胭寒治服了,成了一个可怜的奴才。
然而到了郊外,邓菲感觉惊讶和茫然。放眼四望,一大片平坦的野地上,青草、泥泞、野花,却唯独没有她留下的标记。她再也找不到谢胭寒。
(125)命该如此
邓菲在野地上走了一大圈,凭着记忆,搜寻着谢胭寒的位置。但在没有任何标记的野地上,邓菲的寻找只是徒劳。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首先是庆幸,因为谢胭寒终于消失了,虽然她还没有想直接杀死谢胭寒,然而上天的旨意,非要谢胭寒去死,她当然表示支持。第二种心情是隐隐的惶惑,沈重阳醒来后,肯定要问起谢胭寒,她得编个合适的理由,蒙混过关。
邓菲回到沈宅,在自己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把秀桂召到面前。
秀桂心怀鬼胎。邓菲出门时,她看见了,并且猜出邓菲可能去郊外查看情况了。而且也料到邓菲回来后一定会召唤她。
“秀桂,谢胭寒该放出来吧?”邓菲这样问道。
秀桂小心周旋着。与邓菲斗心机,必须打起百倍精神,不可有一点疏忽。“是的,嫂子,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秀桂也跟着装糊涂。
邓菲看了看手表,淡漠地说:“你去一趟吧,我很忙,也懒得见到她。估计她从地底下挖出来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最好当心,别被她吓死了。”
秀桂心里一沉,她算来算去,没算到邓菲会让她去“挖墓”。她的脑子里马上跳出一个念头:难道邓菲知道我去了郊外,并且拔掉了标记?随即暗暗摇一摇头,假如邓菲知道了,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与她谈话,是她自己做贼心虚,疑神疑鬼。
“嫂子,我不敢去。”秀桂拖延时间。
“有什么不敢的?”邓菲冷冷地说,“我让你去,你就去。既然你敢勒死图巴克的小崽子,就有胆量去把谢胭寒挖出来。”
“我怕……我怕胭寒嫂子已经死了。”秀桂颤声低语。
“她命硬着呢,这才两天两夜,死不了。”邓菲思忖一下,用一种宽容的语气说道,“即便她真的死了,也是她自己命该如此,怨不得你。”
秀桂无法违抗邓菲的意愿,终究还是去了。
(126)斗心机
与上次一样,秀桂先在外边找了三个人一起去。那些人属于“偏门”,专门处理各种见不得人的事,只要付一大笔钱,他们什么都干,很讲信誉。
来到郊外,秀桂假装转了一大圈,反正找不到谢胭寒,她让那三个人随便挖了几个坑,然后给了钱,打发他们离去。秀桂自己回到沈宅,一路上酝酿情绪,一进邓菲的房门,便做出惊恐万状的模样,哭道:“嫂子……嫂子……出大事了……”
邓菲漠然地问:“什么事?”
“胭寒嫂子找不到了。”秀桂说。
邓菲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原本用来做标记的小树,没有了。”秀桂说。
邓菲盯着秀桂,大声责问:“怎么回事?”
秀桂偷眼瞥了邓菲一下,说:“肯定是大风大雨卷走了。”
邓菲装腔作势地踱了几步,突然厉声说道:“秀桂,你干的好事!”
秀桂打个冷战,惊愕地看着邓菲。那一瞬间,她险些暴露出内心的虚弱,但她控制了自己,哭诉道:“嫂子……我让人在野地上挖了好久,什么都找不到。”
邓菲一脸阴郁地说:“你给重阳解释吧。”
秀桂扑嗵一声跪下来,爬到邓菲脚边,抓住邓菲的衣襟,哀号着:“嫂子,我不敢呀……嫂子……”
邓菲哼了一声,说:“前前后后你也参与了,现在谢胭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包袱,只能你来背。”
秀桂涕泪横流,模样很惨。
邓菲忽然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嘴唇痉挛,像个女鬼似的,俯身注视着秀桂,轻声问:“事到如今,你说怎么办?”
秀桂的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说道:“嫂子,我们不要告诉重阳哥哥实情。”
邓菲歪着脑袋,似乎没听懂。
秀桂嘶哑地低语:“就说谢胭寒逃了。说她自己逃出了沈宅。”
邓菲慢慢翻看着自己的手,一边欣赏漂亮的指甲,若有所思的样子。
(127)编故事
秀桂看看时机成熟了,于是从跪爬的姿势站起来,凑到邓菲耳畔,低声说:“我们可以这样告诉重阳哥哥――由于重阳哥哥重度昏迷,我们这几天全都围绕着他,因此没有顾及谢胭寒,而她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出了沈宅……”
邓菲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等我们发现时,谢胭寒已经逃远了,我们急忙去追,发现她失足掉进大海,生死未明。”
“嫂子说得对。”
“不是我说的,是你亲眼看见的。懂?”邓菲露出寒森森的笑容。
“是。是我看见的。”秀桂低头。
两人就这样秘密策划了一个小故事。
等着沈重阳醒来后,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
…… ……
郊外。地下。
谢胭寒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最先是双脚,从刺痛到麻木,直至失去知觉。然后她的胳膊像被一把钝刀割着,皮肉火辣辣的痛,那种疼痛一直传到了骨髓里,血管拧成了一股绳,扭结着,仿佛长出了许多刺,像仙人掌似的,从里往外膨胀起来。
矿泉水已经没有了,胭寒不是喝光的,而是一点一点润着舌头,就那样用完了。
对讲机里再没有任何声音。四周是地狱一般的死寂。
偶尔,胭寒会听到地底传来隆隆的震颤声,她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地面上正在发生什么。
一场暴风带来了大雨,雨水透过土层,浸泡着棺材,棺材顶端往下渗着水珠。水珠滴落在胭寒的额头,让她清醒一些。她艰难地转着脖子,让水珠落进她嘴里。这东西救了她的命。
对于下一秒钟将要发生的事,胭寒已经没有了想法。
她再次昏迷。
…… ……
沈宅。
沈重阳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今天,他一共醒了四次,最长的一次,足足持续了四十五分钟。
第一次醒来时,他问“峤峤在哪里”。
郑碧月让邓菲去把峤峤抱来。邓菲从密道出去,来到佛堂,然后穿过佛堂,去||乳|母那里抱来了峤峤。
(128)事关重大
等到邓菲抱着峤峤来到密室时,沈重阳却又昏迷了。
邓菲抱着峤峤等待着。等待沈重阳再次醒来。
峤峤当然没有耐心,不到一会儿,他便哭叫起来。他一哭反而好了,沈重阳醒过来,侧过脸,用茫然散乱的目光寻找着。
郑碧月连忙接过峤峤,送到沈重阳面前,沈重阳凝视着峤峤,其实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小小影子,但他知道那是他儿子。
峤峤睁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那个人,忽然伸出手,上下摇晃着,嘴里发出“格、格”的声音。
邓菲说:“重阳,孩子叫你爸爸呢。”
沈重阳的嘴角牵了牵。郑碧月很激动,想对沈重阳说点什么,沈重阳第二次昏迷了。
邓菲把峤峤带出去,交给||乳|母,正准备返回时,却在客厅外边接到一个电话,是郑文灿打来的……
…… ……
话说这几天,梁欢城频繁与郑文灿见面。两人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沈重阳和沈家的格局。
梁欢城认为沈重阳就在沈宅。郑文灿听了梁欢城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然而见不到沈重阳,一切都只是空谈。
梁欢城说:“我们可以在秀桂身上找到突破口。”
“对待秀桂同样要慎重,她的身份很敏感。”郑文灿说。
“胭寒想从秀桂身上想办法,找到重阳在沈家的落脚点。”梁欢城说。
“你怎么知道?”郑文灿注视着梁欢城。
“前几日,我陪你去沈宅,你与邓菲谈话时,我去见了胭寒。她被关进地下室,遭受了很大的折磨。邓菲放狗咬她,想要逼疯她。”梁欢城说。
郑文灿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疑惑。“邓菲变成了这样?”
梁欢城耸了耸肩膀。“她那个人,已经分不清良心和牛粪的区别。”
“既然如此,胭寒想从秀桂那里探听到重阳的下落,更加危险了。”郑文灿的语气平淡,然而腔调却是紧迫的。
“所以,我想再次进入沈家。还是老办法,你与邓菲谈话,设法拖住她,我找到秀桂,从她嘴里探听虚实。”
梁欢城善于从别人嘴里套取情报,这一点不需要担心。然而眼下事关重大,秀桂能否合作,也只能试一试,才知道。
郑文灿说:“好,我约见邓菲。”
梁欢城说:“我们要加快步伐,不能让那个女人把沈家搞得乌烟瘴气。”
…… ……
(129)传递消息
郑文灿与梁欢城商量之后,便给邓菲打来电话。郑文灿准备好了措辞,言谈中决不提及沈重阳,只说谈一笔生意。
沈氏集团与郑文灿的木材公司常有生意往来,这个传统,从多年之前便开始了。那时郑碧月还没有嫁到沈家,沈、郑两家便是生意伙伴,且合作愉快,直至郑碧月嫁给了重阳的父亲,通过联姻,两股势力分别获得强大的能量。
因此郑文灿提出的商业计划,邓菲没有道理拒绝。
见面地点仍在沈宅。郑文灿和梁欢城如约前往。
反正邓菲看梁欢城不顺眼,梁欢城瞧邓菲也直犯恶心,在会客室,两人匆匆一见,梁欢城便说去看望郑碧月,借故离去。
他穿行在幽静曲折的走廊中,感到沈宅的气氛愈发沉郁。这是因为沈重阳突遭困厄,使得人心涣散。
转过拐角,他加快步伐,打算先去地下室找胭寒,然后再找秀桂。
忽然,迎面过来一个人,挡住了梁欢城的去路。梁欢城停下步子,认了出来,是与他相熟的一个仆人,名叫吉申。当初谢胭寒被关进地下室的情况,也是吉申偷偷告诉梁欢城的。
“阿欢少爷,您来了。”吉申说。
梁欢城知道吉申有话要讲,往两边看了看,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吉申跟过来,轻声问:“您要去见二少奶奶?”
梁欢城点点头。
吉申说:“二少奶奶不见了。”
“什么?”梁欢城直视着吉申。
吉申胆战心惊地说:“我们有三天没有见到二少奶奶。仆人们私下也有议论,都不敢传播谣言。我只听说三天前,二少奶奶和卡蒂玛一起修剪花园,卡蒂玛吃罢晚饭,去花园收拾工具时,发现二少奶奶的工具扔在地上,人却不见了,这在往常是没有的。”
梁欢城嗓音低沉:“谁是卡蒂玛?”
吉申颤声回答:“一个马来女仆,她没什么问题,肯定是二少奶奶遇到了麻烦。”
梁欢城略一思忖,镇定地问:“还有谁知道细节?”
吉申往四周看了看,说:“没人敢乱讲话,阿欢少爷,您还是别打听了,万一传到大少奶奶耳朵里,我们全都遭殃。”
梁欢城稍加思索,说:“谢谢你,你去做事吧。我会处理好。”
吉申匆匆离去。
梁欢城在走廊徘徊片刻,马上决定,先找到秀桂。
……
(13o)质问
秀桂今天没去密室守护沈重阳,因为她不敢。在她内心深处有个可怕的念头:那个昏迷的人,与另一个昏迷的人,或许有某种情感通道,可以连接起来。
如果谢胭寒已经死在了地下,那就更容易连接沈重阳的灵魂。因为冤死的人,魂魄不会消散,而是会变成一股绳子,飘来飘去……
从上午到下午,秀桂像做白日梦一样,刚来到花园,突然看见了梁欢城的身影。
秀桂连想都没有多想,转身便走。这个异常举动,更让梁欢城确定,秀桂有鬼。
“站住。”梁欢城的声音并不大,却像炸雷一样,震得秀桂浑身哆嗦。
转过脸时,脸上一片青白色,秀桂不敢正视梁欢城的眼睛。
梁欢城逼近了,突然提高嗓音,喝问道:“胭寒在哪里?”
这一声,将秀桂仅存的一点底气,完全打散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欢哥……我……没见到胭寒嫂子。”
“胭寒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这三天,我却联系不到她,怎么回事?”梁欢城步步紧逼。
秀桂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还有工夫去分析,谢胭寒能否打电话。
秀桂的身子晃了晃,说:“你去问……菲嫂子……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梁欢城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攥住了秀桂的胳膊,只听“咔啪”一声,竟把秀桂的胳膊扭断了!
秀桂嘶叫一声,痛得浑身哆嗦,脸色苍白,眼泪淌满面颊。
梁欢城眯缝着眼睛,用冷而平静的语调问:“胭寒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去问菲嫂子吧,她知道……都是她做的……”秀桂只求梁欢城松开她的胳膊。
梁欢城说:“我从来没有向女人动手。你别逼我。不然接下来,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秀桂惊恐地看着梁欢城。她相信,梁欢城是能做到的,即使梁欢城真把她掐死了,郑碧月也不会怎么样,至于邓菲,对于她的死,不仅不会有丝毫怜悯,还要弹冠相庆。因为邓菲正愁找不到替罪羊,秀桂一死,那么谢胭寒的死,便可以全部推到秀桂的身上。
到那时,两个死人,谁去管?
(131)交代
梁欢城的眼里渐渐漫上一层血色,双眸亮得惊人,使人不敢直视。
秀桂的胳膊扭错着,骨缝里传来的疼痛,令她生不如死。“我都告诉你……欢哥……我全说出来……”秀桂瓦解了。
“胭寒在什么地方?”
“东南郊外的野地里。”
“在那里干什么?”梁欢城冷冷地注视着秀桂,怀疑她在撒谎。
“她在……在地底下。”秀桂呜咽着。胳膊上袭来阵阵疼痛,像刀子在割。
梁欢城紧抿双唇,目光里充满了惊愕。
“胭寒嫂子真的在地下……是菲嫂子把她埋进去的……”
“胭寒,死了?”梁欢城嗓音颤抖,逼近秀桂。
秀桂退缩到树旁,哆嗦着说:“埋进去的时候,是活着的,现在不知怎么样。”
“带我去看。”梁欢城猛地抓起秀桂的断臂。
秀桂哀号一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梁欢城反手一拧,又是“咔啪”一声,秀桂惨叫着,但随后,她觉得胳膊上轻松许多,一阵酥麻的感觉从骨头上传来,梁欢城把她的断臂接好了。
梁欢城居高临下,漠然地问:“现在可以走吗?”
“我……我已经去看过了……可是找不到胭寒嫂子。”秀桂的眼神无比惊恐。她从来没想到,梁欢城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她很清楚,此时她稍有违逆,胳膊还会被扭断,包括她的脖子。
梁欢城的目光透入秀桂的双眸,秀桂的眼里只有恐惧,没有撒谎。
“你把实情告诉我。”梁欢城说。
秀桂用虚弱的语气开始讲述:胭寒如何从花园里被劫走,如何送到郊外,邓菲如何找人挖了墓坑,并将棺材放在里边,把胭寒装进去……秀桂在讲述的过程中,有意隐瞒了一些细节,凡是对她不利的,她都闭口不言,而把全部罪责,都推到邓菲身上。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保命,另一方面,她希望梁欢城和邓菲斗起来,那样的话,她的成功机会更大。
(132)时间紧迫
听了秀桂的陈述,梁欢城继续问道:“你说你们在那里竖了一个标志?”
“是一根树杆。可我今天到了郊外才发现,那根树杆被风雨卷走了。”秀桂哭诉道。她已经打定主意,关于树杆的问题,她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反正把大概情况告诉梁欢城,不要让梁欢城再怀疑她,其它的,就让梁欢城自己去解决吧!
梁欢城陷入沉思。秀桂说的那片野地,他知道,方圆数百亩,如果没有标志,不可能找到地下的胭寒,即使调动人力全面挖掘,时间也来不及,每往后拖延一分钟,胭寒生还的概率便降低百分之十。
秀桂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梁欢城。梁欢城纵有通天本领,这次也救不了谢胭寒。
梁欢城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将目光投向秀桂,说道:“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秀桂既紧张又困惑。
梁欢城说:“你把图巴克放出去,我在宅院外边等着。”
秀桂一愕,似有所悟。“如果菲嫂子知道了……”
“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命在我手里抓着,我随时可以拿走。”梁欢城说。
秀桂低下头。
“现在去办吧,抓紧时间。”
梁欢城转身往地下室走去,打算从那里找出谢胭寒的随身物品,提供给图巴克。
……
郊外。地下。
谢胭寒已经失去了意识,好几次看到眼前有光芒闪烁,那是通向死亡的通道。
虽然没有了意识,脑子里却不断响起阵阵歌声,或许是传说中的安魂曲……
有时她会突然动一下身子,因为在歌声中听见了峤峤的哭声,那声音呼唤着她,让她起来,让她去抱着孩子。但她无能为力。
棺材里越来越闷热。幸运的是,昨天的大风大雨没有将那个出气孔堵塞,从地面上流入的空气,是谢胭寒唯一的生命之源。
……
沈宅。
郑文灿与邓菲的谈话结束后,梁欢城跟着郑文灿一起离开沈宅。
梁欢城不露声色,邓菲在梁欢城脸上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梁欢城现在考虑的,只是尽快找到谢胭寒,并且把她救出来,然后再找邓菲算账。
离开沈宅,梁欢城与郑文灿分头离开,梁欢城没有向郑文灿透露消息。
(133)搜索
根据梁欢城的计划,他先来到沈宅的后门,把轿车停在数百米之外的树下,坐在那里等待。他料定秀桂不敢违抗他,很快会将图巴克放出来的。
果然,十分钟以后,那只凶猛的大狗从后门奔出来,脖子上的黄金项圈闪闪发光。梁欢城打开车门,图巴克窜到他的身前,往他怀里扑了一下。梁欢城一边安抚图巴克,一边盯住沈宅的后门,那里没有人影。
梁欢城从车厢里拿出一件衣服、一把梳子、一双鞋,都是谢胭寒的物品。他让图巴克闻个够,以保证万无一失。
图巴克的嘴里发出低沉的闷吼声。它嗅出了物品的主人。它对谢胭寒的仇恨仍然很强烈,虽然梁欢城告诉它,它的幼崽不是胭寒杀死的,但是人与狗之间要达成谅解,却是非常困难的。
然而正是因为这种“仇恨”,更使得图巴克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它浑身的细胞都燃烧起来,迫不及待地跳跃着、扑纵着。
梁欢城打开车门,图巴克钻进去,把脑袋搁在车窗边,用森冷的目光凝望着远处的雾蔼。
梁欢城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发动引擎,轿车急驶而去,目标:东南郊外的野地。
图巴克在车厢里越来越躁动,大约在空气中捕捉到谢胭寒的味道。它不时发出一两声吼叫,似乎在提醒梁欢城:伙计,别走错了方向!
梁欢城提高车速。轿车如离弦的箭,飙到了郊外。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梁欢城打开车门,顺手给图巴克系了根绳索,牵着它,以防它发狂乱咬。
梁欢城先看了看地形,广阔的野地上平坦如初,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地底下有生命存在。
图巴克突然往前一纵,梁欢城脚步踉跄,跟着图巴克奔过去。
图巴克跑跑停停,不断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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